第四十六章 設計
這一次陸雲開回家的時候,終於見到了老老實實的安如瑾,坐在電腦前,並不算太雅觀地將雙腿盤在座椅上。
「總算是學乖了一點。」他端著胳膊靠在她的屋門外,「出來吃飯。」
安如瑾扭過頭,然後從椅子上挪了下來:「今天回來的真早。」
「是啊,今天的事兒都挺順的。」陸雲開轉身去了廚房,一邊不忘咋舌稱嘆,「嘖嘖,我都聞見米香了,原來我賢惠的田螺姑娘一早就在家給我生火做飯了。」
她卻並不隱瞞:「是啊,把昨天剩的飯給熱過了。」
他於是失望地干瞪了她一眼。
安如瑾卻不以為然,跟着來了廚房,然後熟練地取出碗筷:「我猜你會買熟菜回來,所以就沒給你燒不好吃的土豆。」
她原是還記着那日說她廚藝不佳的仇,陸雲開笑着搖了搖頭。
這個舉動卻引起她的注意:「我看你今天心情不錯。」
「是挺好。」
「怎麼了?」
「先吃飯,一會飯桌上再說。」
安如瑾點點頭,然後端著飯回到了餐廳的大理石桌子旁。
「今天塞班島那邊的案子定下來了。」陸雲開扒拉了一口米飯,「就是那單十個億的案子,天齊還是交給了我們,而且完全沒有提關於我和許知晴的婚事。」
「那挺好的。」
「是啊,自從你回到我身邊之後,一切都順利了很多。」他邊說着邊不停把菜夾進她的碗裏。
陸雲開不喜歡請保姆之類的人來洗衣做飯,安如瑾的廚藝也只能算是勉勉強強,加上他應酬不少,原本回家吃飯的機會也算不上太多。這麼一連幾天陪她共進晚餐,安如瑾害怕自己會太習慣如今這最質樸的天倫之樂,再也適應不了空落落的失去。
「順利就好。」她把他夾的菜遞入口中,用以緩解心虛和尷尬,「好好把這一單做起來,賺了錢回來養媳婦。」
「得令。」他乖乖點頭,「我的媳婦大人。」
「你就嘴貧。」
晚飯之後,她又轉身進了書房,陸雲開趕忙跟上,像個帶孩子的家長苦口婆心地叮嚀。
「你別湊得電腦太近,對眼睛不好。」
安如瑾點點頭,卻完全沒有放在心上,緊挨着屏幕一行一行地閱覽起來。
陸雲開想要上前教育兩句,卻也被電腦滿目的紅色吸引了注意:「這是什麼?」
「建設的股票。」
他於是皮笑肉不笑地哈哈了兩聲:「漲得挺好啊。」
「漲停了,開盤后一個小時。」她卻眉頭深鎖,「不大正常。」
「有什麼不正常的。」陸雲開擺出一副吃醋的彆扭樣子,「你供職的公司股票漲得好,我這個做員工家屬的也該跟着沾光不是。趕明兒安老闆您賺了大錢,可千萬別忘了今晚買飯回來的是小人我。」
「你別和我扯。」安如瑾頭也不回地胡亂拉住他的袖子,然後向前拽了拽,「雲開你看,這是昨天和再之前建設的股票行情,一直處於平穩階段,而這幾天建設地產並沒有大動靜,為什麼會突然漲停?」
他擰了擰眉,然後肅然道:「有人惡意收購,或者內部操作。」
「我也這麼想。」安如瑾正色,「明天我去公司看看,別是林析出什麼事。」
「這才是你的目的吧。」陸雲開恍然大悟般退後了一步,「在家坐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外跑。」然後不等對方開口,他猛然抬起右手食指指着她,「但是我可跟你醜話說在前頭,出去上班也可以,不過你必須要同意讓我接送,手機保持暢通,身體有任何不適都及時和我聯繫,還有不能吃外面不幹凈的東西。」
他又開始語重心長地絮叨了起來,安如瑾舒然一笑:「好啊,不過我也有個條件。」
「什麼?」
她一字一頓:「明晚不吃土豆。」
安如瑾心中不好的感覺毫不掩飾地向外亂竄,這若真是惡性商業競爭,那自己絕對脫不了干係。
她不禁升騰起一種罪魁禍首的自責和悔恨。
而當她看見林析的時候,這種愧疚尤甚。
林析紅着眼,估計是難熬的這一宿並沒有睡得太好。
「我可以進來么?」
他抬起頭,然後賣力地給了她一個笑:「進來吧,我這幾天忙,沒時間去看你。身體好點了沒有,現在能出院了么?」
「嗯,已經出院了,現在住在雲開那兒。」她點頭,然後話鋒一轉急急問道,「建設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林析對前半句話並沒有好感,卻也沒有表示:「也談不上出事,我勉強還能處理。」
安如瑾不死心:「有什麼事,都可以和我商量。多個人也多份力。」
「應該是被什麼人盯上了。」他直言不諱,「商場上你來我往的勾心鬥角,挺正常的。不知道這一次又是誰想搞建設。」
果不其然,安如瑾心裏「咯噔」一下,就是蓄意謀划的惡意收購,企圖用購買建設股份的方式來打造一個海市蜃樓般的泡沫假象,以降低其股票的實際價值。甚至可以在手中股份額度夠高的時候,將林析這個董事長取而代之。
她心裏亂的很,齊之雄動作真是快,敢拿自己雄厚的資產作為賭注弄不垮建設不罷休。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林析用手支住沉重的額頭,低聲道:「走一步是一步,這麼做的代價很大,需要投入的資金不可估量,得想辦法讓他們儘早收手。」
「知道是什麼人了么?」
「還不知道。」
她的心懸空一般得虛浮着,為了一個人而殘酷地對待另一個人,安如瑾不禁懷疑其自己人格的底線。
可惜在愛情里,這些都是盲目到無暇顧及的。
林析沉沉嘆了口氣:「不過我們動作要快了,現在這麼算下去虧損已經不容小覷。」
是啊,姜總是老的辣,他孤軍奮戰怎麼可能對抗得了齊之雄混跡多年的老謀深算。
安如瑾點點頭:「會沒事的。」
其實這種話誰會信。
宋予欣彙報工作似的將她搜集到的一切消息複述了一遍,最後做結:「所以,安如瑾應該是告訴了齊董,三年前那場車禍的罪魁禍首是林析。」
陸離靜靜地聽完這些,然後提了另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五棵松那一單生意,和建設交易得怎麼樣?」
「挺好的,兩個月前就已經都談妥,雖然小陸總一直不同意,但是也拗不過董事長的意思。林總那邊很爽快付了款,這筆錢現在已經用來填通州那個案子的漏洞了。」
他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林總既然是個明白人,那麼這件事情上,也應該關照關照他。」
宋予欣心中一驚,口上卻明知故問:「陸總您是什麼意思?」
「把安如瑾和齊董之間的事情,轉達給林析。」
她脫口而出:「為什麼?」
「Doreen。」陸離笑意頗深地打量着她,「犧牲安如瑾我比你難受,可是沒有辦法。這件事情也是她有錯在先,她為了袒護Ryan可以嫁禍別人,我只不過是告訴林析來龍去脈而已。」
她點了點頭,對於宋予欣來說,她本來就難以拒絕陸離的任何一個命令。
即便她知曉,今日他是如何算計別人的,他日就有可能變本加厲地施加在自己身上。可是如果那個人是陸離,她心甘情願。
「我明白了。」宋予欣點點頭,「我會儘快按您說的辦。」
北京城的冬天終於快要融化在屠蘇酒的暖心暖肺之中。
安如瑾行走在人潮攢動的人行天橋,被冷風狠狠襲著面,卻依舊沒有吹醒她激斗著的良知和自私。
然後,她停在了齊之雄留宿的酒店,尋到了他們做交易的會客間。
老人家在半個小時后才姍姍來遲,擺足了董事長的架子。
「你來了。」齊之雄正對着站起身的安如瑾,指了指她身後的椅子,「坐吧。」
她於是莞爾一笑,然後禮貌地緩緩落座。
「找我什麼事?」
齊老爺子開門見山,安如瑾也不打算兜圈子:「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我希望您,不要再難為林析。建設上下幾百口人都靠這份工作混飯吃,您實在無需將他們往絕路相逼。」
「如果沒有那件事,今年正好是我女兒的本命年。」齊之雄語出平淡,卻透著深深的震懾力,「你覺得,死這種事情,是可以隨着時間而改變的么?」
「我很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
「如果你來就是想說這個,還是請回吧。」他冷冰冰地下了逐客令,「答應你的事我都做到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現在塞班島的那個案子已經歸臨江了吧。」
「嗯,謝謝您。」
「不用謝我,這筆交易已經結束了,後面要做什麼,是我的個人意願,你不應該再干涉。」齊之雄按著拐杖頭起了身,「送客。」
門外西裝革履的保鏢立刻迎了進來:「安小姐請。」
她回頭,卻只在他擠滿了皺紋的面龐上尋找到一位白髮人的堅定。
安如瑾回到家的時候門外停了一輛阿斯頓馬丁。
林析的車,他從來不會把車開進陸雲開居住的別墅區,這樣的史無前例叫她頗是心虛。
然後她走進,看見倚靠在車頭的林析聽到背後的動靜緩緩側過身。
安如瑾停下腳步,任憑着此刻的相看無言。
「你是不是說,有什麼事,都可以和你商量。」最後是林析以這樣的開場白打破了沉寂。
她點點頭:「是。」
「那我現在知道想害我萬劫不復的人是誰了。」他靠近她,然後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向上一提迫使安如瑾對上他的目光,「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對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