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推手
儘管有於省長的事前通氣，但是對於蔡毅的深夜來訪，高哲堂還是感到不少的意外。
當天晚上，秘書吳漢偉來通報蔡毅到訪的時候，高哲堂看了一下縣委招待所房間里的電子掛鐘，此時，已經是深夜十一點四十七分。
江北縣是近江市相對較遠的縣份，距離省會江州更遠一些，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再加上有些地方是山路，少說也有六七個小時的路程。
這樣看來，在於省長和自己通氣的時候，這位新任的國資委主任已經在往江北的路上了，看來真的有重要事情了。
此時，高哲堂眉頭不由得抽動了一下，於省長的行為風格，他是清楚的，這種謹小慎微的作風似乎並不像於省長的一向風格，看來事情比自己想像中還要複雜上些許。
高哲堂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隸屬國資委監管的鍊鋼廠上市問題。
對於這個下放到市政府監管戴着紅色資本的企業，高哲堂並非沒有留過心眼，相反，他對這個正在籌劃上市的鋼鐵企業也做過十分詳盡的研究，可是，鍊鋼集團的上市完全符合國家的方針政策，也沒有違背公司的章程，在某種程度來說，鍊鋼廠的上市，無論是從經濟效益，還是經濟產能的作用對近江市都有着深遠的意義，所以，高哲堂對鍊鋼廠的上市計劃還是比較感興趣的，自己在國資委任職多年，深知其工作職能。在這樣的情況下，國資委即使是直管單位，也不可能直接干預其市場行為，更不要說像鍊鋼廠這樣企改后的監管企業。
可是，如果不是這個，那還會是什麼？那麼，會不會是有關市國資局副局長墜樓門的事情？但是，這個想法很快就被高哲堂否定了，原因很簡單，上面對於一個地級市的副處級幹部，還用得着這樣小心謹慎，諱莫如深？
想來想去，怎麼猜覺得也是瞎猜。想也沒有用，還是見一見這位從中組部空降下來的新任省國資委主任，所有答案自有分曉。
蔡毅年過五十，一米八的個子，臉方鼻直，頭髮濃密，目光中透著堅毅和睿智，但他不苟言笑，握手寒暄了不長時間，蔡毅緊接着話題一轉：「老高，你掌握鍊鋼廠的情況有多少？」
高哲堂聞言，先是一怔，緊接着眉宇輕扣，似乎在思考些什麼，並沒有接過話來。
「你覺得它上市怎麼樣？」蔡毅對於高哲堂的神情似乎熟視無睹，繼續補充說道。
高哲堂此刻已經是眉額緊皺，面上的神色陰晴不定，最後，他還是平靜地說道：「這……需要研究研究。」
高哲堂的官腔式套話，蔡毅似乎熟視無睹，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這麼晚了，高市長也餓了吧，反正我晚上也沒吃，算我請客，賞個臉，一起去吃宵夜。」
高哲堂一聽，先是一怔，隨即變笑了笑，並沒有拒絕，如此一來，高哲堂變堅定了心中的一個想法……
在近江市，誰也沒有料想到市國資局副局長墜樓事件還會繼續發酵。
市府辦把有關墜樓事件的情況介紹和處理結果報告送到省政府辦公廳，接下來幾天，包括吳正清在內的相關人員都在忐忑中度過，但是一直風平浪靜，不說省委，連沈鵬也似乎忘記了這件事，就象根本沒有打過電話，沒有接到近江市的報告，這件事似乎真的過去了，所有相關的人都悄悄鬆了口氣，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已經蓋棺定論的「墜樓門」竟然沒有一點徵兆地爆出了新聞。
有人在網絡上煞有其事地爆料，稱副局長貪污腐化，揮霍享樂，包養二奶，和不法商人稱兄道弟，關係密切，在任職國資局崗位上錢權交易，利益輸送，讓國有資產嚴重流失……
然而，網絡上最不缺就是圍觀生滋事的人，尤其現在社會矛盾尖銳複雜，這樣的網絡風氣更受那些待業在家的大齡青年追棒，平日裏某個明星的一星半點的不雅傳聞，也可以解讀成明碼實價的交際女，鬧得滿城風雨，不亦樂乎。
對於官場上的醜聞，他們更是鍾愛有加，如今網絡上點燃了導火索，他們霎時各顯神通，使盡渾身解數，如此一來，一個貪污腐化，揮霍享樂，作風不正派，亂搞男女關係副處級官員便有鼻子有眼的呈現在網民的眼球之中，並延伸下去。
經過一夜的轉載，腦補，國資局副局長的風流舊賬已經傳遍各大網站各大論壇，回復，爭論，人肉搜索，熱鬧非凡，看起來，在兩三天內，肯定會成為矚目的焦點……
次日，白小軍和司機到市委家屬院接到吳正清，按照昨天的計劃安排，是去省里，向省委檢討。
「你們吃東西沒有？」吳正清輕描淡寫般問道，一副運籌在握的神情。
「網上有些不好的聲音。」白小軍沒有回答，突兀地說。
「啊！」吳正清坐直了身子，「情況怎麼樣？」
「有一些麻煩。」白小軍審慎的說。
市委副書記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做出了決定：「先到辦公室。」
在路上，吳正清讓白小軍通知了公安局、宣傳部、群工局等相關負責人，命令他們立刻到他辦公室，十五分鐘后，這些接到電話的人全部到齊。
「發貼的人肯定在近江。」首先說的是群工局局長章芳，說完他轉頭去看公安局長朱方。
「這不是廢話。」朱方不屑一顧，關係到責任，他肯定要反擊。
「那你們的網監呢？一晚上都沒有發現異常？」
「相關人員的責任，肯定要追究。」
這不是常委會，也不是書記辦公會，會議紀律相對不是那麼嚴格，如此氛圍和往常並無他樣。
可此刻，吳正清表情難看地敲了一下桌子，他現在需要解決的不是給眼前這幾個人劃分責任，而是考慮到應付可能造成的影響，但是這沒有辦法，各人所處的位置不同，遇到問題的反應自然也不同。
於是，吳正清清了清嗓子：「陳部長，媒體是黨的喉舌，這是一個基本原則，不管它是電視電台報紙，還是網絡，我們宣傳部門都要加強管理，進行正確的輿論引導。」
宣傳部長陳貴生沮喪地說：「針對網絡，中宣部、
都有不少指示，我們市也搞了不少凈化網絡的方案，具體辦法不少，但是困難也很多，有一些還很難解決，比如我們宣傳部在本地網絡上有一定的監管能力，可是對天涯、新浪等大網站的論壇，就是鞭長莫及，很難奏效，首先是要求對方刪貼需要一定的程序，同時，及時也跟不上，發貼的人就象隱藏大青紗帳中的游擊隊，刪不勝刪，防不用防，有影響力的論壇有上百個，我們外宣科室專門從事此項監管工作的人員才兩個……」
吳正清憤怒地捏拳在桌上砸：「少提困難，多做實事。不要總是從客觀條件上找借口，而要從主觀上找原因，出現問題就是失職，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誰也不例外。」
所有的人都楞住，有些吃驚地看着市委副書記。
陳貴生是老近江了，哪怕是在江東省宣傳系統德高望重，一則因為他以前在新聞報道上取得的成績，現在還掛着全國記協的副主席，二則因為他的清廉正直，連省上的領導見到他，也都是客客氣氣的。
在近江市，無論是現在的劉玉成書記還是更以前的沈鵬，在工作上從來沒有說過什麼重話，但是現在副書記吳正清突然措辭嚴厲地發難，陳貴生一時也呆住了，張大了嘴，不知所措。
氣氛極為尷尬。
此時，白小軍急步走了進來，把電話遞給市委副書記。
吳正清看着白小軍，白小軍輕聲說：「馬省長。」
接過電話，吳正清微笑着說道：「您好，馬省長，我是吳正清。」然後開始認真傾聽，偶爾簡單地回答，兩分鐘，市委副書記臉色陰晴不定地結束通話。
同一時間，馬展祥靜靜地坐在市政府常務副市長辦公室里，獃獃地坐在椅子上，失神起來，已經整整一個多小時了。
「控制不好，是會出亂子的！」這是他和宋志高說的話，可是，何嘗不是對自己說的話呢？
可是他也料想不到省委這次的態度如此曖昧，並成立專案工作組，督查國資局副局長離奇死亡的案件。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站起身，來到那尊陶器前。
馬展祥有一件陶器，就擺在他辦公桌對面的書架上，馬恩列斯毛選集下面。此陶器形狀酷似不倒翁，下部面積較大，重心偏低，上部為彎月型，宛若妙齡女子的手臂，婀娜升起，托起一球狀物。球狀物酷似古時男人頭頂之發冠，也有說其形狀更似男人生殖器之頂部。
總之，是讓人浮想聯翩的那麼一個物件，可馬展祥卻是他為神物，頭顱高昂，預示著要想戴紅頂子，就得伸頭去要，去爭；大肚穩重地放在地上，意味着要想做得穩，還得根基深。無論色調還是造型，都蘊藏着官場大智慧。
此刻，馬展祥靜靜盯住那陶器，像是盯住某個遙遠的地方，這已成了他的習慣，每每遇到棘手的事，腦子裏一時沒了主意，馬展祥就會盯住那陶器。彷彿，那陶器會提醒他，給他暗示，給他智慧，給他渡過難關……
如此，又過了十多分鐘，馬展祥似乎突然想起些什麼，有好像是猛一下做出了個決定的樣子，他回到座位上，拿起手機，編寫了一條短訊：加些魚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