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輪台罪己詔(大結局

96 輪台罪己詔(大結局

「伉兒,你跟弟弟要去哪啊?」剛出屋的平陽便看到一大一小偷偷摸摸地沿着圍牆根沿,貓著身子快速前進,只是離那大門還有幾步距離。

兩個孩子猛的站住,衛伉不敢回頭,衛不疑倒是嬉笑着扭著頭看向自己的母親,跑上前要撒嬌:「母親,母親,我跟哥哥去看看太子。」

平陽微微皺眉,看太子居然如此偷偷摸摸的?她可不信,笑彎了眼眸瞧著小夥子紅紅的臉,一瞧就是撒謊了。

「說吧,到底去哪。」

衛不疑緩緩地撤下了手,吞了口口水,母親笑的時候是最可怕的……

「去……去……」

「母親聽說前些日子,你們兩個去了花街。」平陽斂了笑意,低頭看着前面的大兒子,「還跟人打了架,可有此事?」

當然有,所以他們現在是被禁足在家,衛青都快氣死了。

兩個孩子都低垂著頭,在下面交流着眼神。

「那麼,告訴母親,你們今天到底是想去哪。」

「真的是去找太子,太子昨日給我們傳了信,說宮中有些悶了,想找些人聊聊,所以……」衛伉說謊是不會臉紅的,依舊錶現的義正言辭,平陽挑了挑眉,笑了。

「那好,既然如此,母親就讓侍衛送你們進宮,別玩得太晚了回來,不然,你們父親又要生氣了,父親身體不好,你們如果再調皮地氣他,母親就家法處置你們。」平陽一點都不是開玩笑的,兒子去花街打架的事讓衛青上火,狠狠地吐了一大口血,平陽那時才知道,衛青的身子在邊關已經被磨得差不多了……

「是!」領人立刻應聲,身後跟着侍衛出了門。

「好好看着他們,一有什麼立刻回報,還有,最近江充等人猖狂的厲害,讓他們避著點。」平陽對身後自己的侍衛交代,眼眸中有些不放心,加派了這麼多人手,應該出不了什麼問題,但右眼一直的跳動讓她不安,心中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太子東宮,劉據看着兩個垂頭喪氣的人站在他殿門口的時候哈哈笑了起來:「出逃沒成功?」

衛伉掀眼覷了一下有些幸災樂禍的劉據,一屁股坐在了他門前的台階上,嘆氣:「我們家的母親大人豈是那麼好糊弄的……唉……父親為了上次的事情都氣吐血了,我怎麼還敢硬是違背他們呢?」

一旁的不疑連忙點頭附和。

太子失笑,道:「舅舅的病可有好轉?」

「吃了葯了,御醫說是勞損過度,那個年紀了,早先積得病都露出來了,得好好調養才是。太子,等你等了基,封我為將軍好不好?我也想像父親那樣,上陣殺敵!」衛伉吃吃地笑着。

「你不行,曹雲和曹襄倒是不錯,可以官拜左右翼將軍,你啊……只能當個監官,看看他倆如何打仗。」劉據在衛伉身邊兒坐了,忍不住取笑。

衛伉一下子泄了氣也顧不得身後的石階咯著脊背,撲通一聲躺了下去,仰天長嘆。

「開門開門!!」驀地,東宮門外一陣嘈雜的響聲,拍著那結實的紅木大門,震天的響。

「誰?!」衛伉猛的坐起身,不解地看向劉據。

劉據抿了唇,不發一言,死死地盯着門,似乎能透穿木門,看到它後面的景像一般,臉色有些發白。

「砰」就在三人愣怔之際,東宮的小太監不明情況,已經開了門,卻被來人一個大力推倒在了地上,身後跟隨者還上去補了幾腳。

「江大人,你來東宮大鬧,小心腦袋!」劉據微微皺眉,他一向溫婉,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江充卻不以為意,實則,他是看不起眼前的柔弱太子的,劉徹的霸勢強硬,怎麼就沒讓他浸染幾分呢?整日裏跟個娘們兒似的,這人如果登基為帝,他日還有他們的立足之地嗎?!哼!

「微臣,叩拜太子,打攪太子休息了,微臣很慚愧,不過,微臣皇命在身,不得不如此,還望太子海涵。」

「怎麼?父皇給了你什麼天大的權力趕來衝撞東宮了?!」劉據狠狠地擰了眉,對江充他是怎麼都喜歡不起來的,眼眸中的煞氣太重,一看就不是個好人,只是,劉徹寵愛李夫人,李廣利那個草包也跟着受寵,才有了這些傢伙們的立足之地。

「皇上在輪台宮殿受了巫蠱的衝撞,甚至那下蠱之人剋死了李夫人,皇上惱怒不已,所以命臣徹查此事,臣不敢怠慢。」江充勾唇一笑,一揮手,身後的軍隊頓時四下散開,下一刻東宮已是雞飛狗跳,軍隊所到之處無不亂翻亂看,連太子的寢宮都不放過。

「江充!你好大的膽子!太子也是你能查的?!」衛伉噌地想要衝上前,卻被劉據按住了,江充手裏有兵,他們根本無暇應對,只能惡狠狠地瞪着他。

只是,原以為自己並無下蠱之嫌的劉據在看到江充手裏握著的布偶的時候,整張臉都白了,身子微微顫抖,不,他沒有,那東西不是他的……不是!

「太子殿下如何解釋啊?」江充勾起了陰笑,眼眸中閃爍著瘋狂。

「太子絕不會做這些的!」衛伉臉色也不好看,不疑有些害怕,慌張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哥哥。

「那這些分明是在太子寢宮搜出來的!太子還要狡辯嗎?!」江充猛的大喝,將手中的布偶揚得高高的,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得見,那布偶做工可不是粗糙了,針腳相當細密,明黃的衣衫都清晰可見,分明是皇帝,「太子這是要詛咒皇上,自己好早日登基不是嗎?」

「放肆!」驀地,門外一聲高亢的女聲傳了進來,衛子夫邁著步子走到東宮門口,額前甚至滲出了汗,她一接到江充搜查東宮的消息,就趕過來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臣,參見皇後娘娘。」江充斂了臉上囂張的氣焰,跪下了身。

「江充,太子東宮也是你能查的?!」衛子夫臉上的神色無比猙獰,她恨不得將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娘娘,先不說臣是奉了皇上聖旨的,但是今日臣如果不查,就不會知道,原來下蠱詛咒皇上的就是當今太子!」

「胡說!太子怎麼會詛咒皇上呢?!」衛子夫咬了牙,將自己的身子擋在了三個孩子跟前。

「有證再次,皇後娘娘還是不要狡辯了。」江充氣定神閑地站了起來,將手中的布偶朝着衛子夫揮了揮,又很快地縮了回來,似乎害怕衛子夫搶了去一般。

衛子夫咬牙,回頭狠狠瞪了一眼身後的孩子們,有些不敢,目光掠過衛伉和衛不疑的時候,顫巍巍地閉了眼。

「伉兒,你帶什麼東西不好,偏偏帶了那些進宮,不知道現在最忌諱的就是那些東西嗎?!」衛子夫撇開臉,聲音都有些顫抖。

「什麼?」衛伉顯然呆了一下,而那些被派來保護衛家兩公子的侍衛頓時炸開了鍋,皇後娘娘怎可以如此?!只是他們身份卑賤……

「皇後娘娘的意思,這個布偶是侯爺的?」江充挑了眉,臉上帶着戲謔。

衛子夫抬眸,狠狠地瞪他:「是。」

衛伉愣住了,衛不疑嚇住了,劉據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皇後娘娘要有憑證啊。」江充斂了笑意,冷冷一笑。

「太子宮裏的東西,每日都有專人整理,整理了還要向本宮彙報,都是本宮親自調教的老人了,如果太子真有這些東西,本宮第一時間就毀滅了,還等着你來查?」

而衛伉和衛不疑則剛巧剛剛趕過來,所以……

衛伉倒抽了口冷氣,憤怒地目光射向了衛子夫,衛子夫只能堪堪別過臉,她不能讓太子背這個黑鍋,否則,所有的一切,都完了,而衛伉,衛伉是佘妙兒的孩子……只要不是不疑,只要不是不疑……

「呵!」江充忍不住的想笑,平陽平陽,看看你一首扶上后位的女人吧,在命運跟前,將你的兒子推了出去……

「既然如此,好!來人,將宜春侯拿下!」

「誰敢!」衛伉厲聲大喝,只是傷心地回頭看着那將太子護在懷中死死摟緊,捂了太子嘴巴的女人,閉了眼。

平陽的護衛瞬間將兩個公子圍在了中間,與江充對峙。

江充哈哈大笑了起來:「宜春侯這是反抗啊,你若不反抗乖乖就擒,臣還可以考慮一下給個刑罰算了,既然反抗了……皇上有旨,殺無赦。」

頓時,衛伉怒紅了眼睛,護著不疑在侍衛的保護下瞧瞧朝大門而去,只是,江充哪裏容得下他逃?今日沒有坐實太子的罪名,還不是都怪他們?!不過,殺了他們,就是斷了平陽和衛子夫的牽連,衛子夫真不知道該說她聰明還是傻,沒了平陽的支持,她能做什麼?!廢人一個!

下一刻,得了命令的侍衛一擁而上,與平陽派來的侍衛和衛家兩公子纏鬥了起來,劉據想要開口喚自己的侍衛幫忙,只是嘴巴被衛子夫狠狠地捂著,怎麼都掙不開,急紅了眼。

衛子夫死死地觀察著局勢,看到衛不疑因為有些不敵而被划傷了手背的時候,一個心都提了起來,大喝:「江充!下蠱的是衛伉,與陰安侯無關!」

「哈哈,皇後娘娘未免太天真了些,如今兩侯爺都拒捕,臣有心卻無力啊……」說話間,江充帶來的軍隊突破了平陽侍衛的防線,幾支長矛一起,刺穿了衛伉的身子,而衛不疑卻被一名士兵的佩劍刺進了心臟,倒在了地上。

衛子夫抽了口氣,卻怎麼都緩不上來,就那麼昏了過去,劉據沒了束縛,卻只能呆愣愣地看着衛伉和衛不疑血淋淋的屍體,嚇呆了。

「今日,暫且放你一馬,太子還是好自為之的好。」江充看着地上的兩個屍體,冷冷一笑,「將人抬回將軍府。」

平陽發了瘋一般地跑出來的,看到那血淋淋的布單,卻怎麼也不敢伸出手去掀,去看看那底下的到底是誰……

張了張嘴,平陽發不出一點聲音,只有淚水嘩啦啦地往下流……

身後的小丫鬟顫微著身子,慢慢上前,悄悄地掀開布單看了一眼,下一刻跌坐在地上痛哭了起來。

「姑姑……據兒對不起您……對不起……」劉據親自護送了衛伉和衛不疑的屍體回來,在將軍府門前跪了下去,失聲痛哭起來。

平陽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雙眼一黑,昏了過去。

等到再次醒來,平陽只覺得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她的兩個孩子都死了……艱難地轉過頭,平陽看到了一旁佈滿了青胡茬,眼下黑暗的眼圈,擔憂望着她的衛青,顫抖著唇,平陽壓抑地哭了起來。

「娉兒……不要哭……你懷孕了,不能太傷心……」衛青眼眶是紅的,這一次的打擊幾乎壓垮了他,迅速消瘦的身子看起來可憐極了。

「伉兒……不疑……」平陽嘶啞的聲音只能呼喚著這兩個名字……

「他們,他……」衛青說不下去了,面對匈奴千軍萬馬的殺戮,他能面不改色,可如今,堂堂七尺男兒就那麼樣哭的跟個孩子一般……

「啊……啊……」平陽傷心欲絕了,掙扎著下床,前廳已經佈置了靈堂,平陽衣衫凌亂,髮絲糾纏,頹敗的模樣誰都沒有見過,衛青緊跟在她身後,擔憂的雙眼含着淚光,望着她蒼涼的背影。

「我的……孩子……」平陽喃喃低語,看着廳前擺放的兩口漆黑的棺木發瘋般的沖了過去,跌倒在地……一屋子的人均是啜泣落淚,老管家捂了心口,差點哭的岔過氣去了……

平陽病倒了,整日裏昏睡,醒的時候並不多,衛青身子本就有些吃不消的,但卻無他法……

只是不省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太子在動宮起兵,將江充手下的人盡數殺了,消息傳到輪台,守着依舊昏迷的阿嬌的劉徹冰冷地吐了命令,出兵平反,收押太子。

衛子夫急了,連髮髻都來不及梳變奔到了將軍府,卻被一道木門隔絕了所有的希望。

「公主……求你救救據兒……救救太子吧!」衛子夫哭的凄厲,只是卻怎麼也撼不動那跪在靈堂前不言不語的人。

衛青在一旁看着她,因她有孕而時刻有些緊張。

「啪!啪!啪!」衛子夫用力地拍著門直到雙手通紅卻依舊不見人開門,此刻,衛子夫絕望極了,反而笑了起來,淚水滿了一臉,卻笑得極致,笑的凄絕。

當初,是你將我送給皇上的,當初,是你讓我有了希望的……衛子夫搖搖晃晃着身子,朝來時的路走了回去,散亂的發,凌亂的衣衫,沒有人認出這就是他們溫婉賢淑的皇后。

「娉兒……」衛青不安地看着平陽。

「皇上只是收押,沒有要殺太子,太子不會有事的,太子是一朝根基,沒了太子,這個朝堂就亂了,皇上再糊塗,也不會糊塗到那個地步,只是我恨衛子夫,若沒有她,我的孩子怎麼會死?!」平陽將紙錢撒入跟前的火盆,淚水也一併滴落了進去,幾日來的昏迷平陽幾乎瘦的只剩了一把骨頭。

衛青低垂着眼眸,后,微微閉了眼。

傍晚,太子兵敗,關入大牢的消息傳到了將軍府,衛青的手猛地攥緊了,太子太傻,皇上不在長安,如今要他怎麼辦?!

「咳咳咳……」衛青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眉宇間入川壑一般,皺得厲害。

今日,衛伉和衛不疑出殯,平陽靠在衛青懷裏,腳下虛軟無力,幾乎不能行,衛青一張刀刻般的臉龐更加瘦削了,一連串的打擊讓他這個曾經叱吒風雲的大將軍也有些扛不住了,如果不是懷中的妻子還懷了孩子,他此刻怕是要倒下了。

只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第一掊土滑入棺木上的時候,平陽崩潰了,若不是人拉着,她此刻必然要跳入那黃土坑中,將她的孩子們給拉出來的,口中碎念着他們沒死……一眾人聞者落淚。

太子自殺的消息也在這時傳到了這一片荒涼的墳地,衛青終於撐不住倒下了,平陽仰天呼喝起來,劉徹!徹兒!你到底在做什麼?!

椒房殿,衛子夫聽到劉據死了的消息后平靜的厲害,開口要求見見自己兒子的屍體,卻被回絕了,如今的長安都是他江充江大人說了算,連太后都被軟禁在永寧殿,閉塞了耳目,什麼都不知道的。

她絕不相信自己的兒子會自殺,背了衛伉和衛不疑的血債,劉據就是拚死,也要殺了江充的,可是,他卻自殺了?衛子夫咧嘴笑了,坐在鏡前看着自己凌亂不堪的容顏衣裝,皺了下眉,拿起玉梳一下下梳整了起來,簪上並不艷麗的花黃,衛子夫一身丫鬟的服侍站了起來,時光似乎又回到了她在平陽府當值的日子,那時候她伺候平陽,看着她雷厲風行,看着她一錘定音,看着她為情所困,看着她凝眉沉思,是她最平淡的日子吧,劉徹的影子在她心中已經淡去了,這麼多年了,他的眼中沒有她,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抱着當初那一方手帕的溫柔影像過了這麼多年……沒有恨,因為愛的世界裏,容不下別的。

一方白綾穿過頂梁,衛子夫纖細的手指滑過雪白的綢緞,笑了,笑的那麼燦爛,帶着一方解脫的快意,據兒,母後來陪你了……

平陽身後跟隨的是衛青當年訓練的貼身侍衛,以一當百都綽綽有餘,如今他們驗整著臉跟在平陽身後,朝着皇宮而去。

守門的侍衛一瞧這架勢有些慌張,只是兩根長矛還沒來得及對向對手,便被放倒在地了。

東宮大門被身後的侍衛們一腳踹了開,平陽只看到了滿地的血腥,還有江充手上抱着的嬰孩,而他的刀尖,此刻正頓在孩子上方,詫異地看向平陽。

「給本宮拿下!」平陽大喝,江充還未回神,已被奪了刀,搶過了他懷中的孩子,自己也被按倒著跪在了地上,不甘地抬頭怒視平陽。

「這可是皇上的命令!公主要抗旨嗎?!」

劉徹對劉據的自殺很惱火,只是阿嬌的病情陰晴不定,他根本就離不開,只說了句東宮陪葬,便不再過問了,死了吧,死了也乾淨。

可在這裏,陪葬變成了滅門。

「哈哈哈!」平陽大笑,伸出巴掌狠狠地摑在江充臉上,「你以為你是誰?你說是聖旨就是聖旨了?本宮說你假傳聖旨!江充,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們玩的把戲,就算當今皇上在此,也不能將本宮怎麼樣!你以為你一介小小的芝麻官就能騎到本宮頭上了?!做夢!你殺我兒,我就誅你九族!」

江充頓時有些反抗,只是身上壓着他的侍衛豈是等閑之輩,將他死死地按在地上不得動彈。

「劉娉!劉娉你敢動我母親,我絕不放過你!絕不!」江充的吼聲震顫了整個東宮,卻嚇不住平陽,平陽接過侍衛懷中的孩子,纖細的手抹過他小臉上的一滴血珠,附上唇親了親,孩子的奶香味那麼的好聞,平陽濕了眼睛,她的伉兒,她的小不疑……

轉身,平陽走的利索:「將江充關入大牢,還有蘇文!」

泰山明堂,太醫們有些束手無策地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紛紛搖了搖頭,連日來的救助沒有一點用處,但看着皇上不甘心,不放棄的眼神,他們又不敢說,誰說誰掉腦袋……

「皇上,平陽公主求見。」屋外的小太監急匆匆來報,平陽公主的樣子實在太嚇人了……發生什麼事了?

姐姐?劉徹疲累地揉了揉眉宇,看着依舊不曾睜眼的阿嬌,嘆息了一聲:「宣。」

平陽抱着孩子來的,一雙眼睛黯淡的厲害,劉徹看到她的模樣的時候嚇了一跳,她從來沒有見過平陽這個樣子的……

「姐姐來此,所為何事?」劉徹皺眉,看了一眼她懷中抱着的嬰孩兒,不解。

平陽將孩子遞給身後的丫鬟,走上前,越過劉徹朝着阿嬌的房間而去,濃重的藥味激不起她一絲一毫的反應,在阿嬌的床前坐下,平陽濕了眼:「阿嬌……所有中,只有你活的最瀟灑,姐姐真羨慕你……」

哽咽聲帶着凄絕的喘息,讓劉徹垂下了頭,別開眼。

「阿嬌……如果可以,你帶姐姐走吧,姐姐,活得太累了……」平陽大哭起來,嚇壞了一屋子的人。

「姐姐這是做什麼?!」劉徹不悅。

「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到了黃泉也就解脫了,為了你……死了多少人啊……」

「平陽公主!」劉徹大喝,氣的渾身發抖,只是沒人看見,阿嬌床上置放的小手忍不住地動了一下。

「本宮說錯了嗎?!」平陽霍地起身,一巴掌甩上了劉徹的臉頰,頓時屋子裏的氣壓降到了極低的程度,一屋子的太醫逃命一般出了屋子。

「平陽公主,你知道打了朕的後果嗎?!」劉徹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着平陽。

平陽哭哭笑笑,道:「本宮不止打了皇上呢,皇上知道李夫人怎麼死的嗎?本宮換了她的葯,什麼巫蠱,什麼詛咒!她都是在放屁!昏君!」

「你說什麼?!」劉徹刷地一下攥上了平陽的衣襟,將她提到自己的眼前。

「本宮說你是昏君,是非不明,亂殺無辜!劉徹!!」平陽狠狠地攥上劉徹的手大吼,「睜開你的眼睛看看!你去看看!大漢被你搞成什麼樣了?!巫蠱之事你牽連了多少無辜?!你聽不見他們在罵你嗎?!你聽不見我的伉兒和不疑在罵你嗎?!你聽不見你屈死的太子在罵你嗎?!你聽不見……自縊的皇后在罵你嗎?!而你……為了這個女人!為了一個女人!!做了昏君!」

劉徹怒火叢生,與平陽相互瞪視,兩人間的怒火足可以燃燒整個大漢。

「姐姐……」無力的聲音傳到了平陽耳中,也讓她對面的劉徹驚了一下,慌張地放開平陽撲到了阿嬌的床邊。

阿嬌蒼白的臉,額前纏了紗布,看上去有些可憐,可她唇角在笑,笑的溫婉。

「姐姐來了?」阿嬌聲音嬌弱,帶了些嘶啞。

平陽沒有回身,她現在不想看到阿嬌,不想看到那個讓她的弟弟瘋狂的女人!她會控制不住自己殺了她的。

「徹兒。」阿嬌沒有得到平陽的應答,將頭吃力地轉向了劉徹,縴手撫上劉徹的眉眼,有些痴戀,「你身上,煞氣太重,阿嬌……阿嬌只能幫你化解一部分。」

「朕不用你化解,朕只要你活着。」劉徹慌張地回答。

阿嬌搖了搖頭:「阿嬌活不得了,徹兒,你的那個夫人……」

「死了,她死了……阿嬌,你不要死……」劉徹嚶嚶哭泣起來。

「死了?咳咳……唉……終是惡人有惡報了。」阿嬌嘆息,「當日推我下山的時候,她或許已經料到了會有的結局,徹兒,她不是個心思單純之人,莫要為了她的容貌迷惑了……」

劉徹陡地僵住了身子……李妍,李妍將阿嬌推下山的?!姐姐說她換了李妍的葯,所以才死的,那就是說,從來,從來就沒有巫蠱之說?該死的,居然敢騙朕……

劉徹回頭,看着凄涼了背影的平陽,有些愧疚:「姐姐,朕,朕會為太子平反的……」

「哈哈哈……」平陽忍不住笑了起來,「平反,有什麼用?我的伉兒和不疑,再也回不來了……皇上知道嗎?知道我抱來的孩子是誰嗎?是你的孫子,是太子的長子……太子還那麼年輕……只有一個孩子……可如果我去的不及時,這個孩子,也就沒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麼狠心的父親……連自己的孩子和孫子都不放過,都不放過啊……多少年了,為了阿嬌,你恨我,恨子夫,恨衛青,你拆散我們,冷落子夫,連自己的孩子都那麼疏遠……卻偏聽偏信一個替身,蒙蔽的雙眼……」

劉徹愧疚地低下了頭,阿嬌也是一臉的哀傷,微微閉了眼眸。

「徹兒,還記得,當初本宮讓你立下的三個誓言嗎?」平陽問的平靜,看淡了人生,如果沒有肚子的這個孩子,她怕是此刻也如衛子夫一般,跟着孩子去了。

「記得……」劉徹深深地嘆了口氣,彼時平陽侯曹壽剛死,靈堂上,平陽讓他立三個誓言。

「可你其實忘記了……本宮讓你做個好皇帝,你卻……」

「姐姐,朕知道錯了……」劉徹愧疚地垂了頭,手被阿嬌吃力地握著,給他一點勇氣和安慰。

「你不止錯在濫殺無辜,本宮曾經為子夫改名,就教導過她,子先夫后,可你最終還是逼死了她……我們都知道你最愛什麼,所以,我們合了力保住的最愛,如果阿嬌沒走,她就真的瘋了,死了。你怨恨我們,我們都承受了,因為我們知道讓你傷了心,你有怒火,姐姐承擔了,因為姐姐欠了你,欠了阿嬌……可你呢?剛愎自用,目無一切!我們保了你的最愛,你卻毀了我們的最愛……劉徹……你到底,有沒有心啊!」平陽痛苦地彎了腰,腹中的疼痛讓她有些難受,輕輕地扶著門坐在地上,溫暖的手覆上了小腹,給肚子裏的孩子一點安慰。

「來人!」劉徹驀地大喊,屋外的侍衛匆匆趕了進來,「將李廣利拿下,還有江充和蘇文,凡是與李廣利有暗中來往的一個都不能跑!」

阿嬌嘆息了一聲,身子有些體力不支,漸漸地,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了,只是心裏還是安慰的,嘴角的笑意有些濃,她的徹兒,走出來了……

明堂里的阿嬌歿了,長門宮裏的阿嬌也死了,只是一個是笑着的,一個是鬧着的。

平陽走入江充家的大門,看着那被推搡的老人,沒有一點心軟,老人錦衣華服,但粗糙的雙手暴露了年輕時的勞苦,看到平陽,老人有些懇求。

「公主……公主饒了充兒一命吧……公主,他是被李廣利迷惑了心神……」

平陽不為所動,只是瞧着她道:「你的兒子,殺了我的兒子,作為母親,你該理解,我曾經告訴過江充,他殺我兒,我就誅他九族!這個誓言,本宮不會改變的,拖出去砍了。」

平陽的冷血讓所有人都有些汗顏,轉身,出了江充的家,平陽據胡是小跑着朝着李廣利的府內奔去的。

遠遠地,李廣利的侯爺府是哭聲一片,平陽惡質地咧開唇,笑了,邁步上前,瞧這一屋子的混亂,大聲的笑了起來。

「公主!公主!求求你放了我們吧……公主……」李夫人曾經的華服如今凌亂不堪,哭泣的雙眼紅腫不堪。

「你知道,你女兒怎麼死的嗎?」平陽笑,笑的讓李夫人發寒,「本宮殺的。」

「本宮說過她知大局,卻不識大體,妄想取代陳后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她就該死。你兒子是個草包,就該一輩子安安生生地當個平民,卻長了一顆野心,他也該死,你們殺了我的孩子,我怎麼可能讓你們活呢?」平陽狠狠地扒開李夫人拽着她衣角的手,冷笑着看着那冰冷的劍刺穿了她的身體,衣角滑過華麗的弧度,出了李廣利的侯爺府。

寂寞的街道,冰冷的血腥味,平陽的心空了,回到將軍府,衛青一臉蒼白的看着她,微微閉了眼。

「我報了仇了,青兒。」只是一句話,平陽的淚,便落了下來,雙手的血跡是在推開李夫人的時候沾上的,衛青起身,將她摟進懷裏,親吻她的額頭,他知道,此時此刻的平陽到底有多無助。

守着阿嬌的靈堂直至下葬,劉徹幾夜無眠,眼下濃重的陰影和下巴上青澀的胡茬讓他看上去頹廢極了,在他守着阿嬌的日子裏,李廣利等人到底做了什麼,劉徹算是徹底知道了,悔恨已經不足以述說他此刻的心情了,劉徹站在名堂前,看着蒼茫的夜空閃爍的星星,心中壓抑的愧疚翻江倒海而來,這一刻,一個想法在他腦海里成了形。

「朕即位以來,所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傷害百姓,糜費天下者,悉罷之!」第二日,漢武帝劉徹在輪台宮殿下罪己詔,建造思子台。

「公主,皇宮裏的陳公公又來了。」小丫鬟看着院子裏帶着兩個孩子刨土的平陽有些無奈。

「不見。」平陽握著兒子的手,將他手裏的小嫩芽塞在了濕濕的泥土中,另一側,蹲著的孩子瞪大了一雙眼眸看着,笑着,露出了好看的虎牙。

「母親,母親,它能活嗎?」平陽幼子衛登有些不相信。

平陽一笑:「登兒啊,只要有心。」

「姑奶奶,登兒的小芽一定能活得!」另一側的孩子努力地點着頭,小虎牙別樣的好看,像極了劉徹兒時的模樣,讓平陽有些恍惚了。

「娉兒!吃飯了。」衛青在另一端呼喝,總覺得自己的妻子越來越孩子氣了,跟孩子都一起玩泥巴了。

平陽牽起兩個孩子,呼啦啦地跑了起來:「凈手凈手!」

小丫鬟站在原地嘆了口氣,幾乎每個月,陳公公都要來將軍府請上一次,只是,公主從來都不見……也難為了皇上了……太后這兩年也薨了,如今能與皇上有血緣的,也就只剩下公主了,可,公主因為兩個小侯爺的死,至今都不肯再見皇上一面,即使來了,也是拒之門外的……真擔心,長此下去,皇上會不會一怒之下滅了將軍府,小丫鬟打了個寒顫,慌張地朝外去回復陳公公去了。

「登兒!不準搶,那是哥哥的!」霍去病哇哇大叫,將登兒手中的雞腿搶了過來,登時惹來了孩子的大哭,平陽的怒斥和巴掌,衛青的無奈和那長相如劉徹的孩子的溫柔安慰。

他們,過得很平淡,失去了那麼多才看的清楚,原來,平凡才是福……

司馬遷在竹簡上畫下最後一筆,滿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淡笑了一下,抬眸望向一旁研墨的女子,笑容更加溫暖了些。

「來,夫人,來看看我的文章。」司馬遷將竹簡風乾后遞給了女子。

竇茵茵笑的有些溫婉,拿過竹簡閱了起來,眉宇間的讚歎卻從未減少:「相公,你這史文不凡的,比司馬相如都不遜色。」

「司馬大人確實有才的。」司馬遷感嘆了一句。

「相公誇得是哪個司馬大人?」竇茵茵忍不住調笑了一番,他們二人的今日,來之不易,竇茵茵的堅持和司馬遷的感動,是促成今日溫暖的原因吧。

「夫人,有你真好……」司馬遷動容地將竇茵茵用在了懷裏,如果沒有她,他怎麼重新站得起來……

「相公……」竇茵茵濕潤了眼眶,從他懷中抬起頭,笑道,「相公的史文雖好,只是,我覺得需要改動一些。」

「哦?」司馬遷趕忙將竹簡遞到她跟前,畢竟,眼前的女子,曾經是長安城內有名的才女。

竇茵茵捻起毛筆,目光上下瀏覽著竹簡,手隨心動,唰唰唰……

司馬遷黑了臉,捻起剛剛寫好的文章如今被竇茵茵毀的只剩那麼幾句,心中有些氣,有些急。

「相公,這篇寫的是長公主,你看得很透,知道的也不少,可是,不能寫出來。」竇茵茵不為所動,依舊笑意綿綿。

「為何?!」司馬遷不解,「既然寫史,就要秉持公正!」

「流傳下去的,只會讓公主更痛苦,江充一行是被皇上殺的,陳后一生都待在長門宮,這就夠了,歷史,說得不是事實,是皇上想要後世知道的事情。」竇茵茵的笑容淡了淡,她的公主,該有多痛苦啊……

司馬遷斂了眼眸,知道了,長長地嘆了口氣……

於是,西漢歷史上關於平陽長公主,只有寥寥數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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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完結了!該撒花的撒花,該送禮物的送禮物啊~~哈哈,伊丫明天23歲生日~~吼吼!!!明日伊丫上傳一章解答,將《大公主》故事裏的感情糾纏名列清楚,因為一百個人毒讀《哈姆雷特》就有一百個哈姆雷特,伊丫本不想限制大家評論的,可是,後來覺得,伊丫有必要為平陽平凡一下……最後的最後,希望大家繼續支持伊丫的新文《惡后》!至於小晴期待的阿嬌和劉徹的故事,伊丫有些力不從心,所以,要讓她失望了,不過倒是期待以後會有作者寫一部哦!!

哈哈,伊丫自己先提前祝自己生日快樂!親們也祝伊丫生日快樂吧!

最深的愛,送給一直支持伊丫的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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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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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輪台罪己詔(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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