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番外2

「哎呀,哎呀,灑一灑。」

「灑一灑,驅驅邪。自從有人來了以後,我們這兒就沒太平過,不是那個好好的廢了手,就是莫名其妙的歇了業,這災星到哪兒都是連累人呀。」

一道火紅的人影在華麗的更衣室里穿梭,手裏捧著一盤浮着柚子葉的水到處灑著,到了跟前,「嘩」的整盤水傾落在我的腳面上,淺藍色曳地長裙的下擺也難逃濕透的下場。

正在給我上妝的化妝師嚇了一跳,害怕地看着我,

「沈小姐……」

「哎喲,真對不起,我這手怎麼忽然就打滑了呢?沒潑着你吧小曼?」

不用抬頭,也知道那張艷光逼人的臉上掛着的虛假笑容,那眼神是怎樣的嫌惡憎厭。

我面無表情地抽過紙巾拍干腳上的水漬,

「陳小姐,麻煩你幫我拿那套嫩黃色的晚裝過來好嗎?」

「哦好。」化妝師幾乎倉皇地奪門而出,這兩位可都是惹不起的主,一個是老闆的新寵,一個是「星洲」的台柱,一個性烈,一個冰冷,雖說這挑釁的總也吵不起來,可是置身於風暴中心的感覺猶如車裂,能躲一時是一時。

「喲,這是怎麼回事呀?哪兒的水發到這兒來了?」敞開的門外飄入兩道人影,笑盈盈的小心掩著幸災樂禍的神色。

「楚汶姐,好好的生什麼氣嘛,外面好多客人等着你呢,再不出去可就有人把你當假的了,別讓人小看你這台柱呀,走走走。」

「沈小姐。」化妝師拿着衣服站在門邊,訥訥地看着從她身邊擦過的三道麗影。

「沒事,給我換衣服吧。」我從容地站起來,轉過屏風后。

「沈小姐,你穿這衣服真漂亮。」化妝師退到一旁,看着換裝后的我嘖嘖稱嘆。

我冷漠地凝視着鏡中長身玉立的女人,高挽的髮髻,清麗的面容,垂墜流蘇的禮服裹覆著纖秀的身段,曳曳娉婷,飄飄若柳。

勾起一絲冷笑,這女人是誰?我認識嗎?

「沈小曼,你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快點兒,有人點你的台。」

沈小曼,鏡中人露出了悟的愴然,是的,現在的我,是沈小曼,是「星洲」的舞女。

收起無謂的情緒,款步從前來催促的部長身前掠過,迎面淺暗的長廊,華麗的裙擺在光可鑒人的雲石地板上逶迤出厚重的陰影。

「陸先生,你可是有好久沒來了。」在那個斯文的男人面前坐下,職業笑容無懈可擊。

「小曼。」陸陶驚喜地看着我,「我剛從日本回來,聽說『星洲』停業了一段時間,我還真怕找不到你了。」

「怎麼會?有陸先生這樣的客人,我怎麼捨得離開呢?」

淺笑着為他倒上一杯酒。

「雖然知道你說的未必是真的,聽到這話我還是很高興。」

「哈,陸先生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像你這樣能對我們平等相待的客人可不多見,哪次你點的枱子我沒應呢?」

「可是,我看得出你並不開心,你的笑從來都沒到眼睛裏。」

「呵,是嗎?恐怕是陸先生多心了。」點燃一根煙,把那雙溫柔憐恤的眼掩蔽在煙霧后,注視着舞池中的人。

真的厭煩這種同情的目光,無論當初的原因是什麼,是我做出了這個選擇,他買歡,我賣笑,各取所需,銀貨兩訖,同情,是我最不需要的廉價品。

「曼姐,6號桌請你過去一下。」

「好。陸先生,我先失陪了。」不待回應,我徑直起身離開。

「啪」一記脆響,周圍的人都靜了下來。

「媽的,臭女人,給臉不要臉,才坐下就要走,你當我是好惹的?」

我站着沒動,臉上火辣辣的疼痛的快感,打得真好,我扯開一笑,

「那又怎樣?我看着你噁心!」

「你說什麼?!」那張醜陋粗鄙的臉益加黑沉,一手扯住我的胳膊,我仰頭,等著另一記耳光的落下……

「哎呦……誰敢拉我?!」

「老松,好大的脾氣呀,都發到我這兒來了。」

「呃……呵呵,是成老大。我怎麼敢哪,不過這女人也太不像話了,我只說了一句帶她出場的話她就甩臉子走人,不教訓她一下怎麼行呢?」

成竣冷冷地摔開他的手,「我的人還輪不到別人教訓吧?」

「啊?」老松驚愕之餘有些瞭然,「哦,聽說成老大有個新寵,原來是這位呀,誤會誤會,你看我也不知道不是?我們來這兒也是尋開心嘛,我就說了要一個當紅的,點的誰我是真不知道呀。」

「不是說了要注意安排客人的嗎?你是怎麼辦事的?」

一記冷光直射向新來的部長,他打個寒顫,畏懼地偷覷那邊若無其事的紫衣女人。

成竣有所覺地掃了她一眼,笑着對老松說道,

「真是抱歉了,是手下人安排不周,今晚的費用算我的,玩得盡興些。去把翩翩叫過來陪客人。」

「是是。」新部長趕緊走開。

「你先去補個妝。」成竣輕聲對我說。

「真不知道老闆是怎麼想的,那個女人有什麼好呀?捧上天了。」

「就是,假清高,要真那麼守身如玉就別出來做呀,不就是上了一次老闆的床嗎?還鬧得不可開交。前部長也是可憐,討著老闆喜歡的送上了門,結果丟了飯碗還不算,還賠上了一隻手,難怪楚汶說她是災星了。」

「哎,你說前部長怎麼了?」

「嘁。」一聲低嗤,「你泡小白臉泡糊塗了?老闆看上了沈小曼,部長跟她說了幾次都不肯,結果部長就在她的酒里下了葯,送到了老闆房間里。你是不知道那天早上的那一頓鬧呀,她那樣子像要殺人似的。」

「下藥?!嘖嘖,那也過分了一點兒吧?」

「過分?嘿,這兒想上老闆床的人多了,老闆看上幾個了?看上她是她的福氣,都混到這兒了,還當自己是良家婦女呀?」

「唉,說的也是,老闆對她也真夠好的,連點台的客人都叮囑著要選好,就怕她受了委屈。可今晚上怎麼就……」

「嘻,想不明白了吧?那是秋紅出的主意,誰叫她平時傲成那樣,新部長剛來不識規矩,秋紅隨手給了他一些錢就讓她挨了一巴掌,真痛快。」

「唉,我看她也不是那些狐媚的人,這麼對她不好吧?」

「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兩個女人異口同聲地說着,同時笑開了。

「快別說了,再不出去又該挨罵了。」

三個人嘻嘻哈哈地走出門。

默默地打開洗手間的格門,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苦笑。都是女人呀,何必這麼為難呢?紙醉金迷最容易磨蝕人的本性,連最起碼的廉恥心都可以埋沒,看着比自己高的人就費盡心思地想要把她拉下來,踩着人的肩頭往上爬,爬來爬去,左不過是這麼個骯髒的灰坑。

她們說的也沒錯,走進了這個地方,就已洗不清這身臟污了,只有自己還看不透。

鏡子裏的人撩起一抹嘲諷,粉頰半邊指印清晰,適才的紅腫已浮出青紫。

打得真重。

又是輕藐地一笑,打得好呀,就這麼痛下去吧,至少這痛還能讓我更清醒些。

「你在這兒?」

低沉的嗓音,笑容消失,我沒出聲。

冰涼的冰袋按在頰上,「先敷敷吧。」

冰袋稍移的間隙,他看清了我臉上的指印,臉色難看,

「為什麼不躲?」

我不響。

他凝視着我,「被說成是我的女人你很不好受嗎?」

淡漠地牽牽唇畔,我維持緘默。

不想領他的這個情,即使知道他的用意是想保護我,就像今晚上一樣,只要是成竣的女人,就算做錯了什麼也沒人敢說半句,可那是外面的人給着他面子,怕他。裏面呢,那些嫉妒的目光都成毒箭的射向我,表面不敢怎樣,私下裏陰損的招數防不勝防。這樣的日子,太累,這一巴掌最起碼能打消些敵意。

「如果連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別人是幫不了你的。」

「那你想我怎樣?還手?他們可都是衣食父母,你就不怕我再砸了你的場子嗎?」我直視着他,目光挑釁。

灰眸里火光閃了閃,「憑你?只怕還砸不了。」

「試試。」

話音未落我已一拳揮向他,他利落地躲開,反手就把我鉗入懷中,雙眸晶亮,

「你還會偷襲了?別忘了你的防身術都是我教的。」

「我沒要你教。」憤恨地扭動着身體,我大嚷。

「別動。」

我置若罔聞。

「再動我就在這兒要了你。」

我猛地僵住,這才察覺到他身體異常的緊繃。

「放開我。」

我的聲音里也帶上了緊繃的顫抖,緊靠的姿勢,他的臉僅在咫尺,呼吸噴到了我的臉上。

他低低地笑着,一手撫上我的眉睫,「你的眼睛真美,一眼就能夠讓人陷進去。」

「如果我早知道這會吸引你,我會毫不猶豫地刺瞎它。」

他的笑驟然冷下,「他就值得你這麼為他嗎?甚至不惜自殘也要為他留住清白?」

用力推開他,我幾乎落荒地逃向門口。

「他知道你為他做了什麼嗎?他會接受嗎?」

拉門的手停住,隨即大步走出他的視線。

「楓,這是這個月的伙食費,你先收好。」

「嗯。」沈楓接過錢,心疼地看着我,「小瀾,你又瘦了。」

「是嗎?」我摸摸臉,做個古怪的笑臉,「我在減肥,現在流行骨感美嘛。」

搖搖頭,他撫着我的臉,「小瀾,工作是不是很辛苦?你白天要售貨,晚上還要幫忙理貨和守夜,一定很累吧?不如……」

我打斷他的話,「你別想提早出來找工作,這樣我的『海洋之心』可就沒指望了。」

看着他憂慮的神色,我輕鬆地笑,「我不累,這份工作挺好的,吃住全免還有雙薪,很多人想找還找不到呢。如果你過意不去,就好好地念書,等你出來我就享福了。」

「小瀾。」他深情地凝視着我,唇緩緩地壓下。

閉上眼睛,我陶醉在他清新的氣息中,他把我摟得更緊,唇舌進一步的交纏,手悄悄地伸到我的衣服里,揉捏着我豐滿的柔軟,胸衣解下的那一刻,胸前一涼,腦中忽然浮現那張冷峻的面孔,我驚覺地一把推開他。

「不行。」

我噓噓地喘著氣,看着愕然的他,慌亂地解釋,「楓……」

「什麼也不要說。」他按住我的唇,「我知道,我的小瀾是個潔身自愛的女孩,是我不好,我會把最美好的東西留到我們新婚的那一夜。」

呆望着他認真的表情,耳畔迴響着成竣冷漠的提問,

「他知道你為他做了什麼嗎?他會接受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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