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灰色的童年第二章青澀的少年

1.第一章灰色的童年第二章青澀的少年

我的幸福寶典

沅水東臨資江,西接澧水,在資澧相交的地方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叫大友村。根據史料記載,是大詩人李白游八百里洞庭湖時,曾經在這裏留宿過一晚,為了紀念她,因而得名大友。亦即大大的朋友。千百年來善良的人們在這裏繁衍棲息,倒也相安無事。

公元一九五三年二月二十七日,這一天風和日麗,萬物怏然。一條新的生命在一間破舊的產房裏誕生了,那天贄時,一個匍匐於母腹中折騰了一天一夜的男嬰悄然來臨,來時無聲無息,生命體征幾近於零,如果不是接生婆機靈,倒提着男嬰擺弄幾下,讓羊水從嘴裏流出來,那今天故事的主人就該換人了。俗話說,人一生的命運是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拚。既然上天註定了我的命運要經過三災九難,那我們就拭目以待。

第一章灰色的童年

我出生的第二年,一場洪水吞噬了大友村以及周邊相鄰的十多個村。那一天我被母親放在一個腳盆里才躲過了與龍王的親密接觸,從此我開始了蝸居在籮筐里的,隨着母親東遊西盪的生活。也許是上天眷顧,幼小的生命無災無病,異樣頑強。試想一下,在那樣極端惡劣的環境下,如果有三病二痛,母親已經自顧無暇了,我怎麼也不能再添亂了。

當然,也僅僅是說說而已,還在襁褓中的小人兒,又有什麼能力幫助自己的母親呢?聽上輩人講,發洪水后的第二年,為了求自保,政府號召男女老少齊上陣興修水利,其時,我的父親因與隊幹部鬧矛盾,隻身逃到湖北一個遠房親戚家避難去了,我的母親只好挑着兄弟倆,在目平湖的大堤上來回奔波,有時到了晚上天黑路滑,形單影孤的年輕的母親,牢記着古老的傳說中的搜魂大法,一路呼喊著「術術」「癟癟」回家的號子,向前疾走。兒時的記憶早已蕩然無存,只有那本亂賬,母子三究竟是怎樣度過那段艱難的日子?由於說的人多了,當然也就記憶猶新了。那時,白天,母親就讓我們兄弟倆呆在籮筐里,看着大人們肩挑手提的填補著大堤,晚上左臣右相攢附在母親懷裏躺在有些發僵的沒有時間洗的亂棉絮里相互取暖,以此度過漫漫長夜。大晴天還勉強混得下去,難就難在那些風雪交加的日子。

「大嫂,下雪了,你們回去嗎」?

「回去,不回去等死啊「?大家心裏明白,舉凡下雪天工地就停火。連飯都冒得吃,不回去又能咋樣?

回去,談何容易,冰天雪地,道路泥濘,三十公里路程不說還有兩拖包子,」哎難啊」,

大家紛紛圍過來眼瞅著凍得面夾有些發紫的兄弟倆,這個拿來件棉衣,那個拿來件夾衣緊緊裹在兄弟倆的周圍以防凍著。

「謝謝,謝謝。不能再加了,再加就挑不起了」,母親千恩萬謝,然後挑起兄弟倆,甩開臂膀。大步流星的在雪的里奔波。等回到家裏,「術術」的帽子不見了,「癟癟」的圍脖沒有了。直到今天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前輩碰到后還在插科打諢,帽子找到了,圍脖找到了。我的童年是在吃百家飯,穿百家衣中渡過的,母親為了生存,挑着我們在木平湖的大堤上遊盪,其艱難困苦只有母親自己知道。而在當時我們還以為是在盪鞦韆玩呢?因而我們兄弟倆有時也會隨着母親呼喊著回家的號子在籮筐裏手舞足蹈,稍有不慎,就會從籮筐里倒載充,跌個四仰八叉,這時也只有在這時,才能聽到母親爽朗的笑聲。且行且商量,歷經三年磨難,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

人們常說苦盡甘來,而我卻始終沒有感覺出來。

幸福的童年都是相似的,不幸的童年各有各的不同可以想像在那樣惡劣的環境裏艱難生存下來的我們的童年是什麼樣子。每當我無意識的撫摸着我臉上的一處很明顯的疤痕時,兒時的往事就會歷歷在目,那是一個上午,我們一群小夥伴在一個食堂前玩耍,有人提議去捉迷藏,我依稀記得那是一段河堤,河堤下面是一條幹涸的小溝,溝裏面直擺着一條丟棄的木船,那真是理想的捉迷藏的好地方,我和另一個叫「惡霸」的男孩剛蹲下,忽然發現小船的下面有幾個大人們丟棄的藕節巴,這在當時對正是飢腸耨耨的我們來說,比哥倫比亞發現新大陸還要高興,於是我倆情不自禁地對搶起來,"啪"地一聲巨響,我倆撞在了一起,隨着本能地避讓,我的臉親密接觸到了船幫裸露在外的船丁上,釘子扎穿了臉,鮮血嘩啦啦往下流,我一手護住臉,一手緊緊抓住兩個來之不易的藕節巴,回到家大驚失色的母親一邊用祖傳的土辦法鍋底灰油止血,一邊淚眼汪汪的緊緊地攥着我那握著藕節巴的小手,我彷彿覺得母親混身在發抖。是啊,兒是母親心頭肉,這在當時那個年代生性善良、淳樸的母親也只能抬望眼、仰天長嘯。唉,一聲長嘆,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哦,母親期盼著春風度過玉門關。

憶往昔崢嶸歲月,我的童年是灰色的。記得那是三年自然災害的第二年,大食堂又讓我痛苦了一陣子,那時大食堂是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必然產物,每人每天大人九倆,小孩六倆,每到三餐開飯時,飯蒸的周圍就站滿了一群衣衫不整的小孩,淚眼巴巴地看着飯蒸里的大盤小碗,時不時干一些只有大人才能讀懂的齷齪事,開飯時小孩便三扒兩攪地把自己碗裏飯硬吞進嘴裏,然後就在飯蒸旁撒潑硬說自己碗裏沒有飯,這一招有時也還管點用,管事的如果看到這孩子還可愛也就把一些剩菜剩飯加給他。而我看到的卻是母親偷偷把自己碗裏的飯分別分一坨給我和哥自己卻用野菜代,還硬撐著說自己吃得飽不餓。可我分明看到母親眼裏是含着淚水說的。哦,可惡的食堂,我詛咒食堂,是食堂幾乎奪走了母親年輕的生命。現在想想,母親的偉大就在於為了孩子的顏面不受凌辱,甘願放棄生命去維護。哎,可憐天下父母心。遊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線,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記得那是六四年的春天,農家得益於鄧爺爺的「白貓黑貓捉得住老鼠的就是好貓」的政策,我們家分得了幾畝田,我們的父母都很勤奮,很精明,膽子也大,當人們還在懷疑會不會被割資本主義尾巴時,我們一家正在享受着春收帶來的喜悅。那一年我十一歲,那一天我帶着我豢養的小狗隨父親到責任田裏摘豌豆,忽然我頭上「嗡」的挨了父親一老跩,我驚憟地向後瞟了一眼,發現父親正拿着扁擔追打着我心愛的小狗。挨打了我才晃然大悟,原來是我在摘豌豆時不用心,時不時逗小狗玩呢。我沒有哭,心裏在默默地為無辜的小狗禱告著,快跑哦快跑。母親則在一旁打着圓場,一邊在責怪著父親無情,一邊安慰着我受傷的心靈,「術術」才十一歲,你怎麼說打就打啊。父親則還在憤憤然「嬌養五劣兒,棍棒出好子,你就護著吧。」我很茫然。十一歲說大不大,說小逆反心裏尤其重。我不恨父親,但這件事還是在我幼小的心靈深處留下了很深的烙印。事後多年我還在不同場合數說着父親的不是和我的童年的苦澀歷程。

應該說我有今天的成就,得益於童年的經歷。我的童年是在極度飢荒、極度荒誕、極度無情的年代裏度過的。記得那是一九六一年的冬天我們一家三口擠在生產隊的隊屋的一間草房裏艱難度日,有一天隊部的廣播里正在播放着重要通知說是一九五八年時錯誤沒收的個人資產要全部返還到戶,說什麼即日生效。當時我們的母親長噓了一口氣后,笑了,好像是說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原來事情是這樣的,父親在家時因不滿生產大隊書記的做派,在言語上得罪了他,因而在搞大運動時大隊書記挾私報復,硬生生地把我們家的三間瓦房沒收了,並且做了大隊的辦公室,隨後就和我們調換了一間隊屋。無理、荒唐這就是那個「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的荒誕無稽的年代的真實寫照。然而事情還沒有結束,生產隊的一個負責人跑過來說,由於我們的父親還沒有回來,再加上大隊部還沒有搬,所以我們還不能搬家。我們的母親聽后,好長一段時間默然無語,臉上少有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著,過了一會兒母親毅然決然的大聲對我們說「術兒、癟兒、我們搬家」。頓時我們歡呼雀躍」搬家、搬家」我們附和著,於是母親帶着我們兄弟倆硬闖進了我們自己的家,到家後母親就開始鋪床,哥哥和我蹣跚著把隊部的辦公桌拖到門外。事後聽母親講,如果我們當時不搬也許真就搬不進來了,真可謂;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那一年我八歲、哥哥十歲。

童年時的風雲際會和遭遇,是刻骨銘心的,對於我的人生觀的形成有着決定性的影響。以致在以後漫長的歲月中處處以此為鏡:為人要厚道,做事要誠實,要忠於職守,與人為善。任憑風回雨打。勝似閑庭信步。

第二章青澀的少年

由童年而少年,有事則長無事則短,眨眼功夫,就要上學了。上學那天,媽媽特意給我煎了個雞蛋,然後帶着興高采烈的我到學校報到了。和其他孩子不一樣的是我不畏學,也許是從小就在大人們的關注中長大,少年老成。

那時,課間十分鐘比拼的可是實力和技術,在學校不提供任何可以遊戲的教具時,玩些什麼才能提振士氣,既能體現個人的才能,又能打發時光,於是各種自製玩具,諸如;玻【取犁地的罐頭的一角,將其打磨光滑后,由兩人以上組合成一組,然後,將硬幣一枚放置在固定的地方,用玻把其掀翻者為勝】,打機冠【用一長一短兩根棍子組合,只手打擊短棍遠的獲勝】。殺龍船【用篾條做成龍船樣,在操場上比拼臂力,看誰送得遠】。而玩這一遊戲的破壞力和安全性都是沒有保障的,究其破壞力,不出一周,就能把一張完好的竹床撤個一乾二淨,那些天學校周邊的家長到學校投訴的就有不少,有的還人臟俱獲。毋庸置凝,在人多的地方玩這種傷害性極大的遊戲,其安全是得不到保障的,一天下課後,我和幾個同學正比拼得難解難分,突然「哎呦「一聲傳來,緊接着是李靜他爸的惡號聲。

「是誰,找死,殺到我的腿肚子了」,

霎時間。同學們呆若木雞,戰巍巍的定在哪裏,面面相覷,一動也不動,眼瞅著鮮紅的血不斷往外冒。

「快,快,快喊醫生來止血」。我一邊咋呼,一邊用早就準備好的布條,緊緊地纏在傷口處,很快,離學校不遠的醫生被同學們請來了,經過消毒處理,最後縫了六針,才算了事。

家長就是家長,有擔當,有氣度。看到我們一群被嚇傻了的孩子,圍在周圍,傻傻地站着,他大聲訓斥着」都把龍船交給我,這個遊戲不能再玩了,不然會出人命的,一群傻小子,都散了,上課去吧」。

『謝謝,敊敊』如同被特赦了一樣,大家一鬨而散。

就這樣。我的初小伴隨着各種危險遊戲,痛並痛快著。

曾經滄海難為水一覺醒來已十年。一場史無前例的紅色風暴,席捲了祖國大地,衝擊著一切污泥濁水的同時,也把人們推向了十年浩劫的深淵。記得是一九六六年的夏天,我的第一張大字報突然出現在教室里的時候,一群涉世未深的小鬼歡呼雀躍着,「造反有理,革命無罪,打倒XX老師」的口號此起彼呼,課是上不下去了乾脆停課鬧革命吧,於是,聲勢浩大的大革命,由於缺乏正確的引導,一開始就背離了航向,朝着那些私慾極度膨脹,圖謀不軌的極端主義者手裏。他們開始暴力衝擊政府機關阻礙交通,擾亂社會次序,搞串連,說什麼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在我的家鄉,家家戶戶的自留的荒蕪了,賴以換取生活日用品等零花錢的家禽家畜,被當做資本主義的尾巴割掉了,人們整天就喊著要打倒誰誰,天天集會,閑得無聊時,夫妻、父子也會開仗,一天吃午飯時,突然聽到鄰居王家父子打起來了,父親說「老子就要保他」。

「你就是保皇派」兒子毫不含糊的大聲抗辯「打倒保皇派」一邊高喊,一邊揮舞著小手咆哮著。「造反有理,革命無罪」十三、四歲的小王靜抗爭着。

「老子打死你」,隨着一聲巨響「啪」地一聲他們家的熱水瓶被父親砸碎了。

「你是破壞分子,打倒保皇派」,兒子跳起腳往屋外跑。

「你別跑」父親依仗魁梧的體魄,和對小屁孩的不屑一顧的胸襟,大聲呵斥着。

「要文斗,不要武鬥」,眼看着就要偃旗息鼓的小王靜,看到圍觀的人越聚越多,膽子突然又壯了起來。

「你找死」氣急敗壞的父親一步跨出門檻,一心想抓住躲在人群中的兒子。

「造反有理,革命無罪,要文斗不要武鬥「人群中突然騷動起來,一群和王靜年齡相近的孩子,揮舞著小拳頭加入到聲援的隊伍里來了。

眼看着事態的發展,不好收場,王靜的媽媽出面圓場來了,只見她雙手叉腰,指著大人說「好你個該死的,有力氣和兒子爭觀點,沒有時間去種油菜,你活該」,說完,他用力推搡著丈夫往家裏走。

「走哦,走哦,都跟我種油菜去」她邊推便吩咐著

「小子,還不去把屋裏打掃乾淨」。一場家庭式的革命就這樣被女主人三言二語化解了。看熱鬧的人們逐漸散去,留下來的只是焦慮。

怎麼得了,田裏長草。家裏無糧。心裏惶惶,人們在苦苦思索著。

整天就盤算著打倒這個,打倒那個凈喊口號能當飯吃。

善良的人們一旦明白了事理就是百頭牛也拉不回頭啊,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田裏的人多了,開會的人少了。隊部的廣播沒有了往日的嘈雜聲,代之而起的是如何科學種田的講座,間或夾雜着」在希望的田野上」的令人亢奮的歌聲。經歷了十年浩劫,十一界三中全會終於撥亂反正,人們期盼已久的國泰民安的夢想終於要實現了,夢醒了,國家強了,人民富裕了。大人們笑了,小鬼頭樂了,大家齊心協力奔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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