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高浩天家裏,正被一件絕然意料不到的事兒所震動,突然捲起了一場風暴。

劉慶強的到來,使得艷茹頓時變了臉色,四肢僵直,脊背上一陣陣發冷,她隨着父親和劉慶強走進客堂去的時候,猛然覺得頭頂心上一陣隱痛,彷彿壓着一塊沉重的鐵板,頭暈目眩,身子也站不穩了。這是她低血壓病最明顯的癥狀。兩年多以前,她在山寨出早工,正背着滿滿一背篼包穀往寨上走,只覺得頭頂心突然壓上了什麼,頓時昏昏沉沉,幾天都不痊癒,她到公社衛生院去檢查,一量血壓,才知道患了低血壓病。從那以後,低血壓症一直折磨着她,血壓總是時升時降,高的時候,不過90/60,而低的時候,只有70/50,甚至比這更低。這半年來,雖然天天去街道醫院打B12針劑,從005的濃度打到05的濃度。可是,血壓幾乎沒往上升過,連醫生也為她着急。

客堂的門關上了,高浩天招呼劉慶強:「劉師傅,請往這邊椅子上坐。」

劉慶強並不答理高浩天,沉着臉往椅子上一坐,身子移過來,面對着最後走進屋來的高艷茹說:

「我寄給你的信,你收到了嗎?」

「信?」一旁的高浩天疑惑地望望劉慶強,又望望艷茹。他弄不明白,醫院的工宣隊頭頭到他家來,不是找他,卻是找女兒,還給女兒寫了什麼信,這是怎麼回事?

艷茹聽了劉慶強的話,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發白的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

「收到信沒有?」劉慶強拉長了臉,凶聲惡氣地問。看得出,他又氣又急,心慌意亂。

艷茹聲音微弱地答:「收到了。」那封信,她還沒拆開來看呢。

劉慶強咧了咧嘴,把一隻粗大的巴掌狠狠地往前伸出來,厲聲說:「把信還給我。」

艷茹聽了劉慶強的話,無動於衷地撇了撇嘴,不屑地瞥他一眼,譏誚地問道:

「你這麼兇狠幹什麼?信已經發出來了,你為啥要忙着收回去?」

「把信還我!」劉慶強拒不回答艷茹的話,狂怒地喝道。

劉慶強一進門,就像條狼似的狂嗷亂嚎,好像他是這屋子的主人一般,艷茹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也惱了,用眼角輕蔑地掃了一眼劉慶強,道:

「你別欺人太甚了!跑到我家來,大叫大嚷幹什麼?」

「我跟你要信,信!」劉慶強的氣勢毫不減弱,腳跺得地板咚咚發響:「你要不給,小心我……」

「不要逼我,把我逼急了,你也沒好下場!」艷茹打斷了劉慶強的話,忿忿地說。

劉慶強愣怔了一下,大眼珠子骨碌骨碌轉了一陣,冷笑一陣道:

「好啊,今天你也硬起來了,你以為有靠山了嗎?高艷茹,我問你,你還要不要解決你的負擔,你的包袱?」

奇怪的是,艷茹聽到這話,頓時打了一個寒顫,臉變得煞煞白,人也彷彿萎縮了。她慢吞吞地把手伸進棉襖的插袋,掏出一封揉皺了的還沒啟封的信,拿在手裏,往劉慶強那面一遞,道:

「你要,就拿回去吧!」

在女兒同劉慶強談話的過程中,高浩天越來越懷疑,越來越驚愕。這個工宣隊頭頭原來並不是來找自己的。他同艷茹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呢?他對自己的女兒為什麼如此粗暴專橫?他有什麼權利這麼哇哇亂吼?他給女兒寫了什麼信?又為什麼寫信?艷茹的神態又為啥這樣變化無常,這樣懦弱?這些撲朔迷離的事情使高浩天氣得雙手發抖。忽然看見女兒拿出了信,他當即從橫里伸出手,利索地抓過了信,轉身往寫字枱抽屜里一放,「啪達」一聲落了鎖。這個突然的動作使劉慶強先是一愣,接着暴跳如雷地衝到他跟前,揮着拳頭吼道:

「老傢伙,把信還給我,快,把信拿來!」

艷茹的臉也嚇得像一張白紙,跟着眼淚汪汪地哀求:

「爸爸,把信還給他,讓他走,還給他吧!」

女兒臉上無可奈何的可憐表情,劉慶強聲嘶力竭的惡罵吼叫,使老醫生的疑心更重了。他把鑰匙放進了衣袋,以冷峻的目光掃視了兩人一眼,沉緩地說:

「要還信可以,你們得把實情告訴我!」

「爸爸……」艷茹忽然抬手捂住了臉,哭道:「爸爸,你把信還他吧,這是他……他……」

劉慶強惱羞成怒,咬牙切齒地嚷着:「老傢伙,看不出你還這麼硬!娘皮,老子不信制服不了你,你還不還?」

高浩天冷笑一聲:「威脅也能嚇倒人嗎?」

「我以黨委書記和工宣隊團長的名義,命令你把信交出來!」劉慶強一挺胸脯,上前一步說。

「劉慶強,我提醒你,這不是在醫院,這是在我高浩天的家裏!」

「在你家裏又怎麼樣?」

「得聽我的。」

「聽你的,哼,我隨時都可以把你隔離審查,隨時都可以下令抄你的家。老傢伙……」

「放肆!」高浩天怒不可遏,「我再提醒你,現在醫院裏,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日子了!工作組已經在醫院開始工作了。你還想當霸王嗎?」

「哈哈哈,哈哈哈!」劉慶強突然爆發出一陣令人心驚肉跳的狂笑,艷茹被他笑得神色慌張,站立不穩。笑過以後,他冷冷地說:「老傢伙,你以為工作組進了醫院,你就有好日子過了嗎?呸,別說我打不倒,就是我倒了,你老傢伙也別想有好日子過。別忘了,你還有血債呢!」

面對劉慶強血口噴人,高浩天氣得渾身發抖,伸手指著門,怒氣衝天地喝道:「你給我滾!滾出去!」

「滾?滾?」劉慶強從牙縫裏吐出了這兩個字,露出副兇相,一捋袖子揮動着拳頭,「你老傢伙敢叫我滾,你看錯了人!告訴你,我劉慶強就是這兒的主人!高艷茹,快叫老傢伙把信交出來,要不,誰也別想過關。」

劉慶強兇悍的樣子,使得艷茹氣急了,她拉長了臉,聲氣尖厲地嚷着:

「劉慶強,你要破罐子破摔,也別怪我不顧死活來同你拼!」

「拼,哈哈,小娘們,你用啥來同我拼?」劉慶強邪惡的目光直盯着高艷茹:「和我對打嗎,我一隻手就能把你打翻在地!和我打筆墨官司嗎,你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你比我更清楚!還是老實點,叫你家老傢伙把信交出來,咱們還能有個善始善終!」

艷茹鼓足的勇氣,又像被針在皮球上戳了一個窟窿般,癟下去了。她畏懼地瞅了劉慶強一眼,轉而對父親凄苦地說:

「爸爸,忍下這口氣,把信交還他吧。爸爸,你就看在我的面上,把信還他!爸爸,爸爸,啊嗬嗬,爸爸……」

望着女兒和劉慶強頂不上三句話,就像只羊羔似的俯首貼耳,望着女兒那痛不欲生的神態,高浩天的兩眼閃出氣惱和痛苦交織的光來,他已相信那封信里一定包藏着什麼醜惡的東西。他像不認識艷茹似的後退了一步,斷然說道:

「不行,除非這個流氓趕快滾!」

艷茹看着爸爸那絕不讓步的神情,轉過身來,低聲下氣地請求蠻橫的劉慶強:「你,你先回去吧。今天,我一定,一定把信給……給你送去……」

劉慶強鼻孔里哼了一聲,大嘴巴冷酷地歪了歪。眼前出現的情況,是他不曾料到的,他原以為取回那封信輕而易舉,沒想到高浩天竟會耍出那麼一招。他能這樣讓步嗎?不,他要讓步,他要退縮,他就不是劉慶強了。

劉慶強的父親是個三輪車工人,母親原是家庭婦女,一九五八年以後在里弄生產組幹活。他從小在弄堂里就是出了名的皮大王,綽號「拖鼻涕」,三天兩頭曠課在家,整天和一幫調皮搗蛋的孩子玩,打彈子、刮香煙牌子、打康樂球、鬥蟋蟀、猜角子、賭沙哈、到人民大道買鴿子,凡是不正當的小賭博活動,他都有份。在學校里,他是個出了名的「鹽書包」老留級生,和他一同踏進小學校門的同學已經在念初二了,他還在五年級里「擺大王」。好不容易熬完了小學,卻沒有考進中學,父母逼他到「補習班」讀書。才讀了幾個月書,就因偷盜住宅區的空牛奶瓶子出賣,被開除了。父母為他急得要死,同學們也替他的前程擔憂,他卻滿不在乎,在里弄里混混蕩蕩,做了一年多社會青年。建工局招工,當了一名泥水匠,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經常在社會上鬼混。久而久之,他結交了一幫打群架、賭錢的酒肉朋友,有了錢就到飯店裏大吃大喝,沒錢的時候就到公園茶室里打撲克、盯梢。進單位第三年,他幹了一件惡事,為此,單位里給了他一個記過處分。

他家原來住在沿馬路房屋的三層閣上。在這幢房子的二層前樓,住着一戶人家,父親是裁縫,母親是小學教師,兩口子只有一個獨養女兒,初中畢業後分在紡織廠當藝徒。那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劉慶強每次在樓梯上見了,都死死地盯着她望,沒人見的時候,還嘻嘻地朝她笑,向她獻殷勤。可那姑娘知道他是弄堂里出了名的「賊坯」,不願答理他。那一天下午,姑娘因上夜班,關上了屋門睡覺。劉慶強居然從單位里請了半天病假回來,爬上前樓後窗,跳進姑娘家,把她姦污了。姑娘的父母告到劉慶強單位里,劉慶強的惡名聲更臭了。

偏偏時來運轉,文化大革命一開始,動蕩的時勢使得一幫劉慶強這樣的人物跳出來胡攪亂鬧,給「走資派」施加壓力,掀起所謂「革命」的高潮。劉慶強看準了機會,就痛哭流涕地控訴「走資派」對他的「迫害」,扯旗造反了;但在本單位沒幾個人追隨他,他乾脆就搞跨行業、跨地區的造反隊,把他那批打群架、賭錢的酒肉朋友,統統網羅進來,自己當了頭頭。這以後的業績,他自己倒有一句話概括:「老子全靠長矛和藤帽,給自己殺出了一條官路。」在上海先後發生的「解放日報事件」、「康平路事件」和全國聞名的「安亭事件」中,他都帶着自己的小兄弟參加了。他砸過《解放日報》社的辦公室,打碎過康平路的玻璃,在安亭卧過鐵軌,也去衝過市委,因為這些功勞,「一月奪權」以後,他當上了公司革委會主任。不久,要給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摻砂子」,他這顆「砂子」就摻進了醫院,成了紅極一時的工宣隊分團團長,並被指定擔任醫院新黨委的副書記,這時上頭才發現他還不是黨員,趕快突擊「納新」。他還沒開始過組織生活,卻早已主持醫院黨委的工作了。

在順風的官路上走過一截之後,劉慶強開始注意穿戴,學會了見到人就握手、打哈哈;也多少翻翻報紙,看幾份文件,記牢幾句諸如「階級鬥爭新動向」、「路線正確了,一切就有了」、「政治可以衝擊其他啦」一類的話,以便在開會時即興講幾句,作點指示。雖然他讀文件常常念錯字,有一回還把秘書寫在頁尾上的「接下頁」一起讀了出來,引起一陣哄堂大笑,連他自己也仰臉笑了起來。但這不過是小節,無關宏旨。重要的是:過去他想追求年輕姑娘,人家見他就避,現在小兄弟中自有人給他介紹對象,他可以隨意挑揀;過去總覺得衣袋裏沒有什麼錢,現在除了工資,還能經常拿到給他們這類新幹部的補貼;過去他上下班總要擠公共汽車,現在有醫院裏的吉普車接送;過去他家住在三層閣上,現在他住進了原來資本家鄭大康家的花園洋房。

一切都變了。唯獨他的貪婪、殘忍、無恥、兇狠、唯利是圖沒有變。這也難怪,他從小就把生活看成是一場賭博,既是賭博,要成為贏家,就得狠心,不擇手段!

眼前,劉慶強就正在進行一場賭博。不過,那對手倒不是高浩天父女,而是工作組長葉喬。

劉慶強和葉喬早就打過交道。幾年前,在跨行業的造反組織中,他們也曾在一起「並肩戰鬥」過一段日子。他深知葉喬這個人目光銳利,聰明絕頂,而且嚴肅認真。葉喬掌握了的材料,你想借來看一看,那就比叫守財奴打開他的錢櫃還難!劉慶強為此對葉喬深為不滿。早在那時,葉喬就反對打、砸、搶,反對在揪斗幹部的群眾大會上搞「噴氣式」、罰跪、打人,反對造反派內部經濟無人經管。為此,曾和劉慶強頂撞過幾次,使劉慶強極為難堪,暗中指使自己手下的小兄弟不輕不重地揍了他一頓,從此兩人就分了手。一九六九年「吐故納新」時,衛生系統要發展葉喬入黨,來徵求同一條戰壕「戰鬥」過的劉慶強有什麼意見,劉慶強就說葉喬貪生怕死,對走資派鬥爭很不堅決,有討好包庇走資派之嫌。以後,沒有聽到葉喬的消息了。他萬萬沒料到,這小子居然混出了頭,被派到醫院來當工作組頭頭了,真是冤家路窄。剛一得悉葉喬將走馬上任,劉慶強就聽消息靈通的戴志光說,葉喬這些年來盡乘順風船,市裏面委派他到過幾個「老大難」單位,只要他一去,那「老大難」的帽子不久就會摘掉,馬上就變為先進的典型。他每到一個新單位,都是深入群眾,及時解決疑難問題,同時又能領會市委意圖,因此,改組「老大難」單位的黨委,撤換不稱職的幹部,提升某些新幹部,只要他的報告一上去,市委無一不是批示照辦、或立即處理。戴志光還告訴劉慶強,葉喬的地位之所以這麼特殊,是因為他是內定的「送北京」幹部。現在讓他在基層多轉轉,多泡泡,將來出任部長、副部長,他的實際經驗就豐富了。劉慶強聽到這些有來頭的「小道消息」,既羨慕又害怕。羨慕的是這傢伙眼看要青雲直上,坐「紅旗」牌轎車去了。害怕的是,他一進醫院這個「老大難」單位,就大刀闊斧幹起來,堂而皇之地公報私仇,這樣,曾經唆使小兄弟們打過他、在他入黨時又阻攔過他的劉慶強,就別想在官路上往前走,甚至還極可能栽在他的手掌心裏。

劉慶強當然明白他自己在醫院裏所干過的那些壞事,他不想讓葉喬抓住把柄,便匆匆忙忙堵塞漏洞。對醫院的職工,他自認為還壓得住,唯一叫他擔心的是高艷茹這小娘們至今不甘心受他的控制,偏偏她的男朋友又是葉喬的嫡親弟弟,這就使他急於要封住高艷茹的嘴巴。因此他不惜暴露,前兩天親自登門威脅,好不容易有了點效果,不料卻碰到了葉銘。他知道葉銘和高艷茹有六年的感情基礎,更不放心,於是在玩了一系列手段之後,昨天又給高艷茹寫了一封赤裸裸地威逼利誘的信,要她守口如瓶,不許對葉銘及任何人吐露真情。這一切,他都自認為是棋先一著,可是,今天一早到醫院,就獲悉葉喬已經找高浩天談過話,還聽說葉勤要到高家去。這真使他瞠目結舌,馬上想到那封信要是落到葉喬手裏,豈不是真相畢露,全盤皆輸了嗎?

現在,這場賭博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想個什麼辦法來對付這個固執的臭老九呢?多年來,劉慶強整人逼人,吃透了一部分老知識分子的心理,他們臉皮薄,名譽心強,又最怕捅到內心深處的隱秘、最愛護家庭的榮譽。看今天這樣子,也顧不得自己的面子了,必須把事實真相抖出來,必須給他致命的一擊。剛才艷茹顫巍巍地來求他,他冷冷地哼了一聲,反倒坐了下來,陰陽怪氣地說:

「老子不走!你告訴老傢伙,我是你的什麼人!」

「啊!」高艷茹一聲驚呼站立不穩,癱軟地倚靠在大櫥邊。

「說!」劉慶強忽又站了起來,逼視着艷茹。

艷茹兩肩直抖,驚慌地叫着:「啊……不……不……啊,不能說!」

「好,你不說我說!」劉慶強「嘿嘿嘿」冷笑兩聲,雙手扠腰,面朝著高浩天,粗暴地宣佈道:「老傢伙,你給我好好聽着,你的女兒已經是我的人了!」

「天哪!」高艷茹呼號著,雙手掩住了臉,全身縮成一團。

高浩天的臉倏地變得蒼白了。幾秒鐘前他還屹立在那兒,聽到劉慶強這話,他如同臉上被人劈面砍了一刀,渾身震顫著頹然倒在椅子上,說不出話來。

「你還沒聽清嗎?」劉慶強見這一手立即就把老傢伙打倒了,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獰笑,「我再說一遍,你女兒早已經屬於我所有了!」

艷茹撕心裂腸地哭得更傷心了。

高浩天目光獃滯地瞥了女兒一眼,聽到劉慶強那無恥的笑聲,憤怒終於使他迸出了兩個字:

「畜牲!」

「嘿嘿,」劉慶強連聲冷笑:「老傢伙,現在再來罵人,好像是遲了一點,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們總是一家人。要不,我怎麼能這樣照顧你,保護你呢!要沒有我,你早就作為害死病人的兇手,給揪出來示眾了。懂嗎?」

高浩天陡地從座椅上跳起來,凜然站在劉慶強跟前,伸手指著這個無賴的臉:

「我不在這兒跟你纏,走,跟我到工作組去!」

「好嘛!」劉慶強顯得不慌不忙,摸出一支煙,眼光瞟著艷茹說:「你問問她肯不肯去?我料想她是不敢去的。說出來也無妨,我們已經是生米煮成了熟飯!」

高艷茹的雙手緊緊捂住了臉,整個身子倚靠在大櫥上,抽動着肩膀哭泣著。

高浩天一生中還沒受到過這樣的侮辱和打擊,他狠狠地瞪了埋頭痛哭的艷茹一眼,咬了咬牙道:

「好,你不去,我去!」

劉慶強狠命地一擂桌子,怒聲如雷地罵道:「娘×,我×你的娘喲,你們想恐嚇老子啊!老子天不怕地不怕,還怕你們兩個灰孫子,老子把話給你們挑明了……」

不堪入耳的咒罵和穢語,像髒水似的潑灑著。「嘭」一聲,客堂門被重重地推開了,氣不可抑的葉勤站在門口,神色莊重嚴厲,目光箭一般地射到劉慶強的臉上,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

「劉慶強,你想要幹什麼?咹?」

正在大耍淫威的劉慶強猶如當頭挨了一棒,他了眼睛,一時不知如何應付,強作鎮定地說:

「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哼!有管你的人!」葉勤毫不示弱地說:「我問你,你到這兒來幹啥?」

劉慶強意識到碰上不好對付的角色了。他轉轉眼珠,正在尋找措詞,門口高艷芸端著兩碗菜,顧萍端著一隻飯鍋,先後進來了。兩人一進門就感到空氣緊張,都愣住了。劉慶強見人這麼多,一時更說不出話來,氣氛僵冷著。

高浩天好容易喘過一口氣來,他右手發抖地指著劉慶強,對葉勤說:「葉勤同志,他……」

「我把牌已經攤在桌子上了!」劉慶強粗聲打斷了高浩天要說的話,眼望着高艷茹道:「何去何從,由你們吧!反正我啥也不怕!」

說完,他一個箭步跳到門口,誰也不看,氣沖沖地走出屋去。

「站住!」葉勤威嚴地喝道。

劉慶強只當沒聽見,甩著雙臂衝出屋去。艷芸躲避不及,左手的一碗花菜炒肉片,「噹啷」一聲掉在地上。盛菜碗打得粉碎,花菜和肉片灑得滿地皆是。她氣得跺腳,朝着劉慶強背影直罵:「流氓,烏龜賊強盜!」

客堂里,除了艷茹的飲泣聲,誰也沒有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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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凜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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