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自序

戀愛的季節是隨着插隊落戶的歲月開始的。就是在插隊落戶初期,我認識了今天的妻子王淑君,開始了我們的初戀。那是特殊年代裏的愛情,那是艱辛苦澀的日子裏最值得珍視的一份感情。從1969年相識,到1979年的元月結婚,連頭搭尾10年時間,其中幾乎7年半的日子,我們是在分離、在兩地相思中度過的。相互聯繫和溝通的辦法,就是通信。在那幾年裏,我們每年互相要給對方寫出四五十封書信,幾乎是每隔5至7天,要寄一封信,很多時候密度更大,差不多每隔三五天就要寫一封信。這些書信,成了我精神上的最大慰藉。在勞動之餘,在每天不間斷地學習創作之餘,寫信是我最愉快的一件事情,也是我惟一的傾訴感情的方式。當然,每次收到她的信,我也總是讀了又讀,直到把信紙都焐熱了,並要在接到她的下一封信時才把她的上一封信放進信封,珍藏起來。至今我還記得,到了她的信該來的日子,我總要站在寨子高處的堰塘邊上,望着郵遞員走來的山埡口,熱切地、焦慮地、默默地等待着。如果這一天收到了她的信,那麼,整個黃昏和夜晚我都會感到身心愉快、精力充沛,整個棲居的小茅屋裏彷彿也充滿了溫馨的氣息。守着一盞小油燈,我會寫到很晚、很晚。而倘若沒有收到她的信,我便會在郵遞員離去以後,久久地傍著夕陽踟躕,沮喪地踏着薄暮回到那陰暗潮濕的茅草屋裏。那年頭山寨上沒有電話,打長途電話要到遠在十幾裏外的公社郵電所,況且音息非常微弱。而電報貴至7分錢一個字(後來降至3分錢一個字)。對一整天的繁重勞動只能換來二角幾分、一角幾分的知青來說,利用電報和長途電話聯繫,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所以,我們惟一的聯絡辦法,就是寫信。

一晃近30年了,我們的命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臨時的動遷不算,我們搬過十幾次家。在搬家的過程中,凡是能丟的東西,包括一些傢具,包括喜愛的書籍,很多都因迫於無奈而捨棄了。惟獨這些書信,我和妻子都珍藏着。我裝在我的書櫃里,她放在她的小箱子裏。可惜的是,有不少書信,由於她居住的工棚被風雨所掀,雨水浸蝕了信封和信紙,字跡模糊得已無法辨認了。就是這些殘缺不全的信,我們也還保留着。想想吧,那個年代留到今天的郵票、信封都成了價值不菲的東西,別說這些飽含着我們青春的汗水和眼淚、希冀和憧憬的書信了。前兩天,有兩位記者來到家裏,看到書桌上攤滿著這些書信,他們隨手拿起幾個信封看,看到信封上的郵票、信封角上印着的小小的宣傳畫、信封上的語錄乃至"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的紅字,情不自禁地舉起相機一陣"劈哩啪啦"的拍攝,逗得我妻子好一陣笑。

吉林人民出版社在知識青年上山下鄉30周年之際,組織出版《老三屆著名作家回憶錄》叢書,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這批書信。我想,與其今天提起筆來,憑藉着記憶,在往事中搜索枯腸,苦思冥想當年的那些往事或是真實的思想,不如把這些書信稍加整理,略作適當的註解,也不失為一種回憶的形式。書信中的語言是那個時代的語言,書信中寫到的細節是那個時代的細節,書信中提到的人和事也只可能是那個時代的人和事,而且書信中感情的宣洩和傾訴,也是那個時代獨有的。

我很為自己的這一想法激動,並且也獲得了妻子的贊同。而當我着手這一工作的時候,才感覺到,其實它並不比我重新寫一本書來得輕鬆。

書信太多了,讀著每一封信,那個年代裏經歷的事情就歷歷在目,像過電影一般在眼前晃。不知是因為年代的久遠,還是那時的墨水質量差,即使沒被雨水鏽蝕的文字,有好些也已淡弱得僅能勉強辨認了。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透過信箋上年輕稚嫩的文筆,讀者諸君能夠看到兩顆年輕熾熱的心的跳動。促使我騰出時間來編撰這部《往日的情書》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隨着現代通信技術的發達,長途電話已經極為普及,電腦、傳真機、可視電話進入普通人家已經成為現實。從郵電部門傳來信息,今日的書信已比過去大為減少。人們預言,當我們步入下一個世紀的時候,書信將更加大幅度地減少,直至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如若真是這樣,那麼,把這些書信編入《老三屆著名作家回憶錄》叢書中,就更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了。不知讀者以為然否?

葉辛

1998年3月1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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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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