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引子

「大膽的奴才!」公主惱怒至極,揚手一巴掌打在張士心臉上,「滾開!」她咆哮著,一腳踢在士心肚子上,士心就被身後的鋼索吊了起來,快速飛向湖裏,砸破冰層,撲通一聲落進水裏,濺起一大片水花。

公園裏的這座人工湖上結著厚厚的冰層,有幾處還沉積著一些未化去的殘雪。拍戲的這個地方湖面上的冰層事先已經敲破了,只凍上薄薄的一層,士心準確地落進了預定的冰窟窿,濺起一片銀燦燦的水花。

一陣刺骨的涼意鑽心而入,幾乎讓他痙攣。身上的衣服瞬間就濕透了,變得又厚又重。他在水裏掙扎了幾下,腦袋浮了上來,他喘了一口氣,嘴巴里嗖地吐出一口涼水,射出很遠,人群里一陣鬨笑。有人喊一聲「喀!」,幾個大漢就跑過去把張士心從冰窟窿里撈了上來。他已經嗆了幾口水,不住地咳嗽,身上就像針刺一樣鑽心地疼。一個脖子上系著花絲巾的男子走過來拍拍士心的肩膀,笑呵呵地說:「辛苦了,小夥子!要不是你,這場戲今兒就拍不成了。快去換衣服吧!」他望望天,自言自語,「這鬼天氣,看上去又要下雪了。」

士心沖他笑笑,牙齒格格打顫,什麼也說不出來。一人帶着他到了一間活動房裏面,叫他脫掉濕漉漉的道具服裝,換上自己的衣服。那人一臉鬍子,笑呵呵地拍著士心的肩膀,指指不遠處的電爐子,說:「小心着涼,烤會兒再出去領錢。我先去忙,一會兒你出去找我就行。」

從活動房出來,士心拿到了自己的酬勞,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另外還有當天當群眾演員的三十塊錢。雖然為這額外的一百塊錢吃了不少苦,一大早就到了片場,等待了半天,還在冰涼的湖水裏嗆了一回,但這些他已經顧不上了,現在他覺得很滿意,這一百塊錢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可以解決很多問題,吃一點苦也值得,所以當導演要找那個被踢進湖水裏面破冰落水的替身的時候,他幾乎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從片場出來,他默默地走在街上。冬天的街頭人跡寥寥,每個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像蟲子一樣扭動着肉身子匆匆走過,口鼻里呼出乳白色的氣流,遠遠望去每個人都像一頭挺著牙迎風邁步的大象;但每個人都面色紅潤,大約是內心的幸福和滿足把臉蛋烘成這樣暖烘烘的酡紅。

士心就走在這樣溫暖的人群里,他臉色蒼白,內心也蒼白。默默走在路上,忽然很想念家人,一種莫名的孤獨瞬間就侵襲了他,淹沒了他。幾個月了,一直在忙碌的他幾乎沒顧得上想一想自己是不是孤獨,是不是想念家裏;現在,這一個寒假的打工即將結束了,暫時閑下來的時候,他就開始想念父母和妹妹了。

想念是一種幸福,想念讓他感覺到一種濃烈的愛,這種愛讓他覺得充滿力量。在這個浮躁的城市裏,每個人都缺少動力。士心來到這裏的半年日子裏,心裏無論什麼時候都充滿著愛和思念,這讓他在孤獨的日子裏有了足夠的勇氣面對很艱苦的日子。

路過郵局的時候,他走進去填了一張匯款單,把身上所有的錢又很仔細地數了一遍,連同匯款單一起遞給櫃枱裏面的服務員。

「多少錢?」櫃枱裏面問。

「三百八十塊。」士心回答。這是他一個假期打工的全部收入,當然,他也給自己預留了二十多塊錢,加上在春節之後他還能有兩三次家教,能帶來四十塊錢的收入,這些錢足以支撐到寒假結束。

「添二十吧!」櫃枱裏面說,「好算賬。」

士心笑笑:「不,就三百八。」

櫃枱裏面白了他一眼,開始噼噼啪啪地輸入,隨後拋出一張收據,冷冷地說:「小心收著,別丟了。回頭憑這個查詢。」

給家裏寄錢之後,他決定慰勞自己一下。不遠處的副食店門口有一個賣饅頭的攤子,巨大的蒸籠里熱氣裊裊,滿大街都飄着新蒸出來的饅頭的清香。士心走過去花一塊錢買了幾個饅頭,抱着熱乎乎的饅頭,身上頓時暖和了許多。他滿意地笑一笑,抱着饅頭趕緊往學校跑去。

風夾着雪花很快就來了,一九九四年年關的一場大雪紛紛揚揚地飄落北京。士心快步走在雪地里,忽然覺得腿上很痛,挽起褲管看看,才發覺排戲的時候腿上被冰割破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浸透了襯褲,緊緊貼在皮膚上。他放下褲管,緊緊攥着手裏的饅頭,繼續快步向學校走去。

來到北京念書之後的第一個寒假就這樣悄悄地即將過去了,沒有人留意走在雪幕里的這個年輕人,沒有人知道他所經歷的這幾個月時光,也沒有人知道他的未來還要經歷什麼,連士心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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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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