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歸隋

卻說此次領軍來西梁的隋軍領乃是武鄉公、襄州總管崔弘度。

崔弘度字摩訶衍。其父崔說原名士約累遷都官尚書、定州大中正封安固縣侯；賜姓宇文並賜名說。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侍中進爵萬年縣公。再遷總管、涼州刺史。說蒞政強毅百姓畏之。后除使持節、能和中三州、崇德等十三防諸軍事加授大將軍改封安平縣公。建德四年卒追贈廓、延等五州刺史謚曰壯。

父親是重臣名將兒子也沒給老子丟臉。崔弘度從小膂力絕人不說兼之儀貌魁岸須面甚偉很有些氣勢只是個性嚴酷。他十七歲時掌握北周大權的大冢宰宇文護就將他引為親信任命為大都督。當時宇文護的兒子中山公宇文訓在做蒲州刺史便點名要了崔弘度在自己手下。有一次崔弘度和宇文訓一起登樓到了最上面一層離地已經有四五丈高了在上面朝下面一看宇文訓吸了口冷氣道：「這可有些嚇人了！」崔弘度道：「這有什麼可怕的？」隨即一躍而下落到地上竟一無所損宇文訓大為詫異心中很是欽佩。後來崔弘度以戰功授儀同。從平定北齊開始進上開府、鄴縣公。又跟着汝南公宇文神舉破盧昌期於范陽跟着鄖國公韋孝寬經略淮南。最後終於進位上大將軍。襲父爵安平縣公。

到後來楊堅當權並露出篡位奪權之心時名將尉遲迥起兵造反「清君側」崔弘度以行軍總管的身份跟隨韋孝寬前往討伐所當無不披靡。崔弘度的妹妹早先嫁給尉遲迥的兒子為妻與尉遲家本是姻親。等到得破了鄴城尉遲迥被追殺得沒地方去慌亂中跑上一座樓上崔弘度直上龍尾追之。尉遲迥哪知道後面追上來的是誰轉過身來抽出一支箭張弓就要射向崔弘度崔弘度連忙脫掉兜鍪盔表明身份同時大喊道：「今日各圖國事不得顧私。事既如此早為身計何所待也？」

尉遲迥已經知道今日不能倖免此時又見是他不好殺之只得擲弓於地破口痛罵大丞相楊堅隨即拔劍自刎。崔弘度的弟弟崔弘升連忙衝上去割下了尉遲迥的腦袋。有此一功使得崔弘度得以進位上柱國。按當時慣例行軍總管通常封為國公但因為崔弘度當時沒有及時殺掉尉遲迥導致他口出惡言罵了楊堅於是降爵一等為武鄉郡公。等到了開皇初崔弘度以行軍總管身份拒突厥於原州。回來之後被拜為華州刺史不久后又遷襄州總管。

西梁跟大隋之間基本屬於從屬關係而襄州又離江陵極近是以任何一位襄州總管都是西梁朝廷着重了解的對象樂昌王蕭瑒對崔弘度也是頗有些了解的。

在蕭瑒看來崔弘度性格雖然嚴酷殺伐決斷毫不留情但卻絕非鹵莽之人。而只要不是沒什麼腦袋脾氣又不好的莽漢蕭瑒就絲毫不必擔心什麼梁朝是原本就保不住了的需要關心的是蕭氏家族的安全。

當然從理論上來講蕭家人的人身安全應該說還是有保障的不僅僅是因為蕭瑒的妹妹嫁入楊家成了晉王妃更重要的是蕭家本身。蕭家累世帝胄統治半邊江山歷經數代且歷代皇帝以及皇室成員又才人輩出「才滿天下、名揚宇內」的大賢都有好幾個。在世家大族中地位極高尤其是在南方更可謂屈一指、無與倫比。大隋朝國富民強隋帝楊堅又是雄心勃勃之人料來定以擊滅南陳、一統天下作為目標而打敗南陳之後想要有一個安定的南方沒有南方世族支持是萬萬沒有可能的所以大隋也急需一個有足夠地位的南方大族高舉隋旗作為表率而舉這面大旗的最好人選自然莫過於蕭家。

隋軍的進城是很戲劇性的。先是崔弘度領着隋軍一路而來卻現竟沒一個梁軍士兵出現在他們面前更別說什麼抵抗。等到達江陵城外西梁監國的樂昌王蕭瑒領着獨子蕭逸風和西梁群臣居然已經在城外列好了隊伍——當然不是準備作戰而是迎隋軍進城。

崔弘度來之前雖然就已經判斷這次「作戰」恐怕純粹是為自己送功勞但他估計西梁再怎麼說也總會稍加抵抗意思一下畢竟是祖宗基業斷無一仗未打就直接開城投降之說。卻不料自己竟然失算這蕭瑒還真就可以連表面功夫都懶得去做。崔弘度心想看來這蕭瑒要麼是個膽小怕事的懦夫要麼是個老謀深算的政客有了這麼一想不由得對蕭瑒多留了一分心思。

眼見隋軍已然在城前列陣蕭瑒親自帶着群臣前往隋軍中軍帥旗處此時崔弘度正領着一幹將領立於陣前。蕭瑒見崔弘度面帶疑色便拱手笑道：「傳聞武鄉公雄姿英壯偉絕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更可敬大軍過處於百姓秋毫無犯誠為名將風采蕭某代我梁國百姓謝過了。武鄉公一路鞍馬勞頓何不與大隋諸君一同進城由蕭某奉上幾杯薄酒以解這鞍馬之勞。」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崔弘度見狀也只好下馬回了一禮道：「王爺謬賞王爺謬賞了。崔某不過一介武夫而已哪裏當得王爺如此誇讚倒是王爺您身出名門上承家學之淵源下啟子智於初萌——」說到此處笑着打量了蕭逸風一番見他在如此大軍威勢之下竟未有絲毫慌亂實在不像一般的小孩。不由得出言讚賞「這便是小王爺吧？不愧皇室帝胄大軍雄立於前而絲毫不亂……恭喜王爺得此佳兒啊。」

蕭逸風雖然五歲不到但畢竟出自帝王之家行為舉止完全合乎禮儀兼之年紀雖小模樣卻極為俊秀若說不討人喜愛反倒是怪事了。這時聽得眼前這位「大伯」如此一說也不怯場道：「大軍雄立於前並無殺氣；大將卓立當場卻非莽夫。有此兩條即便大軍再多十倍小子又何懼哉？」

崔弘度大為驚訝先且不說如此一個五歲幼童如何知道殺氣為何物單是這句話里不卑不亢卻能同時照顧到對方的面子這一條就甚為了得。那一句「大將卓立當場卻非莽夫」實有暗捧自己一記的意思他崔大將軍混跡官場這麼多年又豈能聽不出來？

當下崔弘度一陣大笑又贊了蕭逸風幾句蕭瑒卻不知為何趕緊岔開話題和崔弘度打了幾個無甚油鹽的哈哈隨後崔弘度帶着一批大隋精英們同進了江陵城裏由蕭瑒在王府舍宴款待。

酒過三巡崔弘度雖然心裏讚揚蕭瑒知味識趣招待周到但也不敢忘記自己的差事便道：「王爺在江陵日子過得愜意只怕忘了令妹晉王妃在長安可是思念日甚吧？這不令兄就被晉王妃盛情挽留在長安了……誒依崔某的看法呢王爺您最好儘快去長安見一見晉王妃畢竟是您的親妹妹啊您說是不是？」

這就是典型的政治語言了大家都清楚梁主蕭琮之所以回不來江陵乃是被隋帝楊堅當作人質軟禁在了長安為的就是給西梁施加政治壓力讓西梁主事之人清楚一個狀況：不僅你們是靠我們才得以維持的而且連你們的皇帝都在我們手裏如果你們反抗就是置皇帝生死於不顧那就是叛賊。也正是因為如此蕭瑒如果不想成為人見人罵的亂臣賊子就只能乖乖地宣佈江陵城「不設防」。但即便如此雙方卻都不會把話挑明了說於是蕭瑒迎崔弘度進城「喝酒」卻絕口不提他來的目的；於是崔弘度左一個「晉王妃思念日甚」右一個「晉王妃盛情挽留」卻絕口不提梁國皇室全去長安了那江陵怎麼辦。

好在蕭瑒對眼前局勢早有清醒的認識見崔弘度終於說到正事便點頭道：「是啊舍妹去長安也好幾年了我這個做哥哥的也就開皇五年隨先帝去探望過一次實在不稱職得很吶。既然妹妹急着想見我……嗯那明日一早我就帶着全家一道去看望妹妹……只是這還要勞煩崔大人派些人馬護送才是也不知道崔大人手下方便不方便？」

崔弘度一聽蕭瑒這麼說頓時心頭大喜心道蕭瑒這位同志不錯實在是太能體察人意了連說到年號的時候都只用大隋年號而不用蕭梁年號不僅答應明天馬上就走而且為了讓自己安心、讓遠在長安的皇上安心還特意提出要自己派人全程「護送」實在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同志這種『與人方便自己方便』的偉大情操委實讓人敬佩當初尉遲親家怎麼就沒這麼聰明呢？

滿心暢快的崔大人於是連忙點頭笑道：「王爺如此痛快崔某感激不盡日後王爺若有些不便之處請告之崔某但有其能莫不相助！」說罷舉起酒杯朝蕭瑒一比道：「來崔某敬王爺一杯！」

蕭瑒也大笑伸手端起酒杯同樣豪爽地道：「干！」心中卻暗道：好你個崔弘度說話果然小心翼翼所謂「但有其能莫不相助」可不就是句屁話么？——到時候真有什麼事你小子推脫一句能力有限、愛莫能助可不是任誰也說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