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絕命招商局

第一章 絕命招商局

1872資本封喉

1872年1月23日,紫禁城北風狂卷。

寅時三刻,蒙朦朧朧的夜色還籠罩着皇城,內閣大學士宋晉坐在朝房的茶几邊,從懷裏摸出懷錶看了看,這個時候帝國皇帝同治還在夢中。旁邊的大臣們圍在一起閑聊,這時候門上的棉布風簾掀起來了,直隸總督兼署北洋大臣李鴻章一步跨進來,身材魁梧的李鴻章將官帽摘下來,輕輕地抖了抖,接着又抖了抖身上的沙塵。朝房頓時熱鬧起來。「聽說左總督在蘭州的製造局辦不下去了,要跟洋人借款。」宋晉瞟了一眼說話的一進京述職巡撫,嘴角咧了咧,不遠處的李鴻章泰然自若,宋晉不禁打了一哆嗦,摸了摸放在左袖筒里的摺子,還帶着自己的體溫。

卯時的鐘聲響起來,一名太監掀開了風簾,李鴻章走在最前面,宋晉跟在李鴻章的身後。群臣魚貫而入養心殿,還沒有親政的小皇帝同治哈欠連天,帘子後面的西太后慈禧輕輕地哼了一聲,同治皇帝頓時規規矩矩地坐端正了。沒等李鴻章說話,宋晉就走出群臣之中,上奏小皇帝,要求內閣否決福州船政局昨日的撥款請求,並宣佈馬尾船廠停止造船,由於連年造船,馬尾船廠經費已撥用致四五百萬兩,「糜費太重」,兩次鴉片戰爭已經結束,太平軍匪患也已經剿滅,因此朝廷不必在傳統水師木船外再造輪船,增加巨額費用,尤其是在財政如此緊張之時還「殫竭脂膏以爭此未必果勝之事,殊為無益」。宋晉說着說着瞟了一眼旁邊的李鴻章,李鴻章臉上毫無表情,宋晉微微地抬了抬頭,同治皇帝在龍椅上百無聊賴,這都是變態的皇權制度將這麼小的娃娃給折騰的,按照康熙乾隆老祖宗的規矩,大清皇帝必須勤奮,只要沒有病的起不來,每天都要堅持早朝。宋晉說完了最後一句話:江南製造局跟馬尾船廠一個模式,都應該關門。

旁邊的李鴻章眉宇一顫,整個朝堂炸開了鍋,宋晉這簡直就是打李鴻章的臉,天下人都知道,江南製造局是李鴻章跟大清帝國的再造者湘軍領袖曾國藩創立的洋務樣板企業,將江南製造局關門豈不是否定了李鴻章的洋務功績,沒有了輪船,也就否定了李鴻章提出的海防政略?宋晉這一棍子簡直就是當頭一棒,馬尾船廠是左宗棠在1866年創辦,當年左宗棠提出馬尾船廠可以生產軍民兩用輪船,五年三百萬造船十六艘,五年過去了,馬尾船廠的費用已經達到三百四十萬兩,造船六艘,現任的船政大臣沈寶楨昨日上書內閣,要求朝廷撥銀四百萬兩以上,現在朝廷的銀子年年都要劃撥給西方的列強用於賠款,哪裏還有銀子造船。李鴻章很鎮靜地走出群臣班列:「啟奏皇上,宋大學士所說在理,造船應該停止。」

同治皇帝一聽來了精神,這個李鴻章是不是腦子有毛病,馬尾船廠他可以不管,可是宋晉明明連江南製造局也給參了,有點血性的男人這個時候肯定跳出來將宋晉批的體無完膚,就這智商還能擔當拱衛京畿重任的直隸總督兼署北洋大臣,簡直是開玩笑,不知道自己的老娘慈禧太后老眼昏花還是腦子發熱,居然選了這麼個人進入中央領導階層。朝臣們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盯住李鴻章,紛紛搖頭不解,宋晉也很驚訝地看着李鴻章。同治皇帝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李鴻章能一步步進入國家領導人行列,不可能很愚蠢,之前聽六叔恭親王奕忻說曾國藩有個門生上過一個試辦輪船招商的摺子,軍機大臣文祥的老娘死了,這個摺子就一直放着,洋務派的人一直在籌劃試辦輪船招商,怎麼現在李鴻章居然同意將造兵船的馬尾船廠跟江南製造局都給關了,這裏面一定有問題。同治皇帝琢磨不出李鴻章到底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是宋晉反映的問題也是實實在在,這個老頭連自己的老娘都要讓她三分,問題看來有點嚴重。

在帘子後面的慈禧太后一看朝堂上炸開了鍋,也是眉頭緊鎖。想當年英法聯軍一百零五艘戰艦兩萬五千將士圍聚津門,炮擊大沽,天津跟大沽陷落,英法聯軍直逼京城,膽怯的咸豐皇帝以西狩為名逃往承德,留下恭親王奕忻在京城收拾爛攤子,英法聯軍突破八里橋帝國八旗大軍的防線,蜂擁皇家林園圓明園大勢搶掠奇珍異寶。遠在承德的咸豐不顧日夜咯血,依然夜夜摟着妃子玩命行歡。咸豐皇帝的腦子還是清晰的,擔心自己落荒出逃讓自己的弟弟和碩恭親王奕忻給鑽了空子,在英法聯軍還未攻佔紫禁城之前榮登大寶,然後以大清皇帝的名義將自己給出賣了,咸豐皇帝在一陣激烈的肉搏之後神清氣爽,以妃子滑溜溜的後背當書案,趴在龍床上寫下一份急詔,讓恭親王奕忻駐圓明園善綠庵辦公撫局,不能進入紫禁城,周祖培、陳孚恩、藩祖蔭、宋晉為團防大臣,守外城。而在奕忻撫局的過程之中,宋晉身為科舉文士死守外城,功莫大焉。咸豐皇帝由於驚嚇過渡,放縱聲色,很快在承德一命嗚呼,以肅順為首大八大輔臣企圖將奕忻排擠出中央權力集團,奕忻決定聯手老情人慈禧在運送咸豐靈柩的途中將肅順八大臣一舉幹掉,奕忻秘密委派宋晉從京城趕赴承德,將發動政變的絕密消息告訴慈禧,為了穩住肅順八大臣,宋晉設法取得了肅順八大臣的信任,與之一同護送咸豐靈柩,緊緊地叮囑肅順等人的一舉一動,並秘密彙報給裹挾太子分路進京的慈禧。慈禧跟奕忻成功發動辛酉政變,誅殺了肅順八大臣,宋晉一舉成為慈禧太后倚重的政變功臣。

慈禧太后也拿這個宋晉頭大,辛酉政變之後,宋晉擢升工部侍郎,窮苦出生的宋晉是十年寒窗的八股文人,對浪費是看不慣的,別說馬尾船廠耗費了幾百萬兩銀子,就是先皇咸豐的陵寢,這窮文人都說太浪費了。咸豐皇帝死的時候,定陵還沒有修建好,兩宮太后督促加快進度,沒想到這個時候宋晉站出來說道光皇帝的慕陵裁撤了大碑樓、石像生、二柱門、方城、明樓,將隆恩殿、東西配殿規模縮小,樸實無華,節省了民力,現在文宗咸豐帝后停棺待葬,山陵工程宜抓緊進行,應仿效慕陵規制營建。宋晉的話再明白不過了,現在人都死了等著下葬,咸豐皇帝的死人房子要跟他老子學習學習,一切從簡。宋晉的話還沒有說完,禮親王世鐸就劈頭蓋臉一通臭罵,說你老小子怎麼就那麼不懂事,別的你說勤儉節約那是美德,這可是先帝的陵寢,將來東宮太后也要埋在裏面的,還有現在皇帝的老媽西宮慈禧太后也要埋在裏面的,慈禧太后又是好面子的人,陵寢太簡陋了豈不是寒顫人嗎?慈禧當時真想發着,朝宋晉臉上就是幾個大耳刮子,可是自己有今天,宋晉功不可沒,自己的兒子現在雖是皇帝,可是自己的老情人奕忻一直對皇帝寶座虎視眈眈,別看這個男人在床上翻江倒海甜言蜜語,背地裏跟那些洋人熱乎著呢,這個綽號鬼子六的老情人奕忻一旦聯手洋人,自己跟皇帝孤兒寡母的到時候還會有誰給自己賣命呢?慈禧太后當時看了看旁邊的東宮慈安太后,兩人一合計,說宋晉呀,這是我們的家事,也是我們姐兒倆最後的歸宿,你就不要爭了,給老娘我一點面子,以祖陵的傳統規製為主吧。慈禧太后最後還是跟宋晉妥協了,定陵效仿慕陵裁撤職了大碑樓、二柱門,地宮內不再雕有經文、佛像等。

現在宋晉已經是內閣大學士了,大清王朝在平定太平軍匪患之後,滿洲八旗日漸衰落,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張之洞這樣一幫社稷再造的大功臣成了帝國權力中樞,慈禧太后一方面要提防老情人奕忻,一方面又要鉗制這些漢人的權力,最好的辦法那就是以漢人遏制漢人,政變大功臣宋晉正好是鉗制李鴻章的理想人選。馬尾船廠跟江南製造局確實耗費了朝廷不少銀子,慈禧太后又通過安插在曾國藩與李鴻章府上的密探掌握了重要情況,李鴻章跟曾國藩通過書信商議民辦商船貨運的事情,李鴻章的機要秘書盛宣懷,就是那個久考不中的落魄秀才已經進入籌劃階段,一旦李鴻章跟曾國藩創辦商運輪船,那又將是洋務派向朝廷索要銀子的一個絕好機會,現在將馬尾船廠跟江南製造局給關了,洋務派也就不會再要銀子,他們也就不會整天在朝堂上或者背地裏相互攻奸。宋晉現在將地雷扔到朝堂上,總得有個說法,否則皇權威信何在?慈禧腦子裏也有點沒有轉過來,以李鴻章的脾氣秉性看,怎麼可能在宋晉面前一敗塗地呢?兩人根本還沒有交手,難道這個李合肥背後又有什麼把戲?慈禧太后不想急於下結論,還有在西北的那個左宗棠現在雖然沒管馬尾船廠,當初看到李鴻章創辦了江南製造局,那可是拍著胸脯,從商人胡雪岩那裏拆借銀子創辦的,為了能將馬尾船廠成功地辦下去,左宗棠這個老狐狸三請丁憂的江西巡撫、飽受洋鬼子悶氣的林則徐老英雄的女婿、李鴻章的同門師兄沈寶楨出任福州船政大臣,主抓馬尾船廠的工作,左宗棠對馬尾船廠也從來沒有徹底放棄過,這傢伙現在西北握有重兵,可惡的沙俄人扶植了傀儡阿古柏進軍我西北門戶、帝都咽喉新疆,得罪不得。慈禧太后仔細在權衡,一旦兩個船廠都關門了,老情人領銜的洋務派可就要翻天了,他們的中間力量都象陝甘總督左宗棠、兩江總督曾國藩、直隸總督李鴻章、閩浙總督沈寶楨等是地方的總督、巡撫一類的高級官員,一旦奕忻煽動這些人起來對付孤兒寡母,自己就得不償失。慈禧太后將宋晉的摺子收走了,讓李鴻章、曾國藩、左宗棠等人都好好商量商量。

李鴻章的秘書盛宣懷聽到了宋晉在朝堂上語驚四座的奏摺,風風火火地闖進了李鴻章的書房。

「中堂大人,前段時間你讓我清理江南製造局旗下的公司,現在問題基本都解決了,現在就因為宋晉那個頑固老頭兒的幾句話,你就真的同意將江南製造局給關了?」盛宣懷有點激動,兩手一攤,痛心疾首,「中堂大人,江南製造局可是洋務派的樣板企業,如果關閉了江南製造局,就意味着對洋務的否定,進一步也是對你提出的海防國防策略的否定呀。」李鴻章放下手上的書卷,一臉的輕鬆:「杏蓀呀,我知道這段時間你辛苦了,你放心吧,江南製造局是關不了的。」盛宣懷突然搞不明白李鴻章這個人了,自己跟隨李鴻章有些時間了,今天說話怎麼有點顛三倒四的呢?「中堂大人,你不是在朝堂上跟宋晉站在一邊,同意將江南製造局關了嗎?」盛宣懷有點忍不住追問到。李鴻章呵呵一笑:「我說杏蓀啊,看來你還是年輕呀,江南製造局可以說是我跟恩師曾國藩的洋務實驗田,也是我提出海防國策的後勤保障,但是你想過沒有,這個江南製造局這些年給我帶來多大的壓力,籌錢都愁白了我的頭髮了,這麼大的企業,我惱火呀。」盛宣懷聽着聽着眼前一亮,臉上慢慢地露出了微笑,李鴻章五十多歲成為中央領導人,智慧非常人所及。江南製造局的規模小於馬尾船廠,如果說資金壓力大,那麼李鴻章的壓力絕對沒有沈寶楨的壓力大,如果說李鴻章割不下江南製造局這塊心頭肉,左宗棠更是割捨不下,宋晉的第一目標是馬尾船廠,李鴻章太了解左宗棠的脾氣了,當初平定太平軍匪亂的時候,李鴻章進軍上海,左宗棠就迅速拿下蘇杭,李鴻章籌辦了江南製造局,左宗棠就立即組建馬尾船廠。後來李鴻章利用回民叛亂的機會,將守着江南富庶之地的閩浙總督左宗棠給整到了陝甘總督的位子上,左宗棠卻不甘在西北的漫漫黃沙中意志消沉,接着在蘭州創辦了蘭州製造局,就是要跟江南製造局對着干。這一次李鴻章同意關閉船廠,左宗棠肯定要跳出來反對,宋晉這一次明面上是財政不濟,無力造船,一旦船廠關閉,左宗棠靠錢莊拆借銀子維持運轉的蘭州製造局關門只是時間問題。看來李鴻章今天在朝堂上就是要讓左宗棠物極必反,盛宣懷向李鴻章深深地鞠了一躬。

盛宣懷退出書房,李鴻章陷入了沉思,今天朝堂上慈禧太后收走了宋晉的摺子,還讓大臣們好好商量商量,這種不支持也不反對的舉動讓李鴻章有些無奈,這就是統治者的御臣術,可惜現在大清王朝已經中落,應該學習鄰居小日本明治維新那樣進行經濟制度上的變革,才能真正讓大清王朝強盛起來,這一點通過一次又一次的不平等條約的簽訂,慈禧太后應該比宋晉那樣頑固不化的老傢伙清楚大清王朝的形勢,都到這個時候了,慈禧還在想着讓宋晉這樣的人來鉗制洋務派,用政治的手段鉗制經濟制度的變革,進一步達到鉗制政治上的膨脹,註定洋務運動是一場變態的制度變革,扭曲而悲壯。在李鴻章的心裏,江南製造局是萬萬不能關閉的,想當初當初李鴻章奉湘軍首領曾國藩的命令,率軍6500名剛剛招募來的淮軍子弟人乘英國輪船到上海,與洋人聯合圍剿太平軍,一直跟隨曾國藩的李鴻章那一次可是開了眼界,當看到洋兵洋器,對其精利的武器,整齊的陣容,李鴻章是滿臉驚奇,即使有千個帝國王爺武士僧格林沁,面對這樣的尖銳火器,王爺武士也只能是板上魚肉,充當炮灰的下場,帝國這麼多年受人欺負也就不足為奇。這一次洋槍隊的刺激讓李鴻章的腦子裏不斷閃現屍體橫飛的太平軍叛軍,同樣這十年中,洋人老毛子也用這些火氣跟船隻將把帝國的子民打的血肉模糊。1864年同治三年春,李鴻章在寫給總理衙門大臣、領軍機大臣、恭親王奕的函中說:「鴻章以為中國欲自強,則莫若學習外國之利器;欲學習外國利器,則莫如覓制器之器,師其法而不必盡其人」1865年,李鴻章跟恩師曾國藩在上海創立江南機器製造總局。

李鴻章望著書房外紛飛的雪花,宋晉這個老東西仗着當年守衛京城外城的功勞,以及辛酉政變中成為慈禧太后的功臣,就盯着馬尾船廠資金問題而將洋務的旗幟性企業進行毀滅性的打擊,居然還說兩次鴉片戰爭結束了,沒有戰爭的大清王朝沒有必要自己造輪船。這個宋晉簡直是太天真了,從滿洲八旗入關到康乾盛事,大清王朝一直以世界上最高貴統治者自居,那些紅鼻子藍眼睛的洋鬼子基本上不算正常人,都是營養不良有毛病的人,千里迢迢遠渡重洋來大清無非就是討一口飯吃。當我們的乾隆皇帝讓位給嘉慶皇帝的時候,大清王朝已經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而西方洋鬼子們已經經歷了資產階級革命,古老的封建制度已經扔進了歷史的垃圾桶,縱使有國王皇帝,也有議會、內閣的鉗制,在資產階級當政的國家,資本迅速發展,工業革命、資本擴張已經讓這些在中國人眼裏怪模怪樣的洋鬼子們在籌劃通過海上策略打敗夜郎自大的大清王朝。事實上,可憐的嘉慶皇帝的國庫里只有抄驚世巨貪的中央高級領導人和珅的家的那點本錢了,到了道光皇帝期間,西方人出手了,蒸氣機輪船開始在廣袤浩瀚的太平洋穿梭,一直靠帆船出口中國特產茶葉、瓷器、絲綢的中國商人突然發矇了,辛辛苦苦收集來的產品,經過幾個月的運輸,結果到了目的地發現那裏遍地都是中國產品,而中國商人的產品由於時間長,運輸造成的茶葉失鮮甚至發霉的損失越來越大,市場也越來越小,中國商人出現了出口虧本的現象。歹毒的英國人,還專門成了鴉片銷售公司,在國王的督導下,對大清王朝實施鴉片傾銷策略,要通過鴉片改變中國產品出口順差的現狀,拯救陷入恐慌狀態的金融危機。當大清王朝戶部每年年終向道光皇帝呈上財務報表的時候,道光皇帝看着進出口出現貿易逆差很是納悶,以前國庫都有六億元的制銀銀子,怎麼現在就沒有呢?尤其是有一天一個太監告訴自己,一餐飯要花掉上百兩銀子,當時勤儉節約穿麻布爛衫的道光皇帝嚇了一跳,怎麼這麼貴?

氣極敗壞的道光皇帝將太監們聚在一起好好地審訊了一番,其中的一個太監被一通板子教訓之後還是嘴硬,辯解說道光皇帝剛愎自用,皇室物價上漲甚至天下物價上漲的惡果是道光皇帝自己一手造成的。太監嘴硬是擔心掉腦袋,不過這個太監也說了實話,大清王朝腐敗的內務府貪墨最後將大清王朝的皇權都丟了,太監貪污幾個飯錢也就不足為奇了,太監們貪墨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個致命因素是國家進出口貿易逆差出現,大清王朝國庫裏面的銀子流入洋鬼子的腰包,導致銀子比道光通寶錢貴,銅錢越來越不值錢,通貨膨脹的厲害,物價飛上天。還有一個致命的隱情就是中國制錢的銅材多為進口,雖然乾隆年間開始在雲南開採銅材,由於礦區水資源問題,開採成本巨大,到了鴉片戰爭前期,朝廷支付采銅的費用越來越少,基本處於停止狀態,這樣的惡果就是銅的價格一路盤升,銅材的價格遠遠超過銅錢的價值,中間價差的出讓也就引發了不法商人等在朝廷鑄造銅錢的寶泉局大門外等著新錢幣運出來就一併收購,然後冶鍊出銅,高價將銅材賣給朝廷,反覆的惡性循環,惡性的貨幣政策導致通貨膨脹越來越厲害。當時的江蘇巡撫林則徐琢磨這樣下去國家的物價體系亂套、財政體系崩潰只是時間問題,琢磨著琢磨著,林則徐終於想出了問題的癥結所在,熬夜一個通宵,兩眼通紅,終於寫了一份摺子告訴皇帝,銀子全跑到英國人那裏去了,一開始的時候英國人跟中國作茶葉絲綢生意,朝廷不認英鎊,非要英國人拿銀子交換,慢慢地英國人國庫中的銀子越來越少,造成了英鎊貶值,其他國家也有同樣的遭遇,對於以金本位為主的世界貨幣體系來說大清王朝的單一銀子的結算方式給他們帶來沉重的打擊,國內貿易逆差引發了金融危機,遭到打擊英國人為了度過金融危機,就在印度種植鴉片,跟中國就近交易,鴉片的輸入讓英國人從中國獲得了大量的銀子。大清王朝跟萬里之遙的英國名義上的貿易戰背後,進行了一場沒有硝煙的貨幣戰爭,具有遠見卓識的林則徐提出了改革幣制的策略來應對這一場洋鬼子有預謀的貨幣戰爭,可惜道光皇帝整不明白。後來道光皇帝看到洋人的鴉片在廣州沿海搞得烏煙瘴氣,實在忍無可忍,於是派對洋人貿易以及鴉片生意很有研究的林則徐擔任禁煙欽差大臣,當老英雄林則徐在虎門一把大火將英國人洗走大清王朝銀子的鴉片燒毀的那一刻,英國女王小胖妞維多利亞怒火中燒,年僅二十一歲的維多利亞在議會上慷慨激昂,發表《為了大英帝國的利益》的長篇演說,蠱動英國軍隊向中國開戰。林老英雄那個無奈呀,燒鴉片易,面對英國四十八艘戰艦五百四十門大炮黑壓壓地開到珠江上,全部對準廣州城的那一刻,老英雄一定期待大清王朝也有那麼現代化的戰艦,那一刻,老英雄只有仰天長嘆。

洋鬼子是鐵了心要從我大清王朝榨銀子,一次鴉片戰爭打完了,還要打一次,他們殺了那麼多大清子民,幾個義憤填膺的文人忍不住挽起袖子舉刀剁了幾個囂張的英國老鬼,英法聯軍就長驅直入,先帝咸豐一路驚嚇跑到了承德,萬園之園的圓明園在大清王朝從來沒有當人看的洋鬼子的瘋狂下,轉瞬變成了廢墟,隆隆的黑煙讓整個紫禁城在哭泣。宋晉看來是忘記了那段觸目驚心的日子,李鴻章決定跟恩師曾國藩商量一下對策。曾國藩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了,躺在病床上的曾國藩看見李鴻章進了卧室,努力地撐起身子。沒等李鴻章問安說話,曾國藩的臉就跟烏茄子一樣:「我說少荃,你到底搞什麼名堂?幾年前你就說不僅要造兵船,還要造商用輪船,今天你在早朝的時候怎麼宋晉一說,你也就跟着附和?宋晉書生一個不懂戰艦對大清的重要性,難道你也糊塗了?兵船都不讓造了,你說你造輪船的計劃還能實現嗎?」

李鴻章沒想到曾國藩這麼大火氣,沈寶楨也真是的,總理衙門最近一直在籌劃怎麼解決江南製造局跟馬尾船廠的資金問題,偏偏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伸手向朝廷要錢。現在看來不能跟曾國藩直接討論造船的事情,現在大清王朝已經是個窮朝廷了,這不,戶部的財務報表又出來了,大清的貿易逆差超過三百萬兩,朝廷都沒錢,哪裏還有錢給沈寶楨呢?宋晉這個時候抓住馬尾船廠的把柄的背後,大清王朝正在步入一場災難深重的金融危機。「恩師,現在無論是造兵船還是輪船,我們都必須面臨一個問題,那就是錢,用西方人的說法就是我們沒有雄厚的財力,沒有資本。宋晉今天反對造船看上去是在利用錢這個問題打擊我們的洋務企業,打擊我們的洋務變革,更深層次說是慈禧太后利用宋晉來鉗制我們這一批從鎮壓太平軍匪患走過來的湘軍淮軍勢利,擔心我們尾大不掉,因為今天朝堂上慈禧太后收走了宋晉的摺子,不難看出慈禧太后對宋晉這個政變大功臣還是很重視,我細細地思量了一下,這只是我們一種意氣的想法,如果我早上在朝堂上跟宋晉當庭激變,恐怕我們之前興辦商業輪船的計劃就徹底被慈禧太后的帝王鉗制術給扼殺。」李鴻章口若懸河讓曾國藩有點消化不了。曾國藩伸出手示意李鴻章說慢一點:「你說大清王朝正在步入一場嚴重的金融危機?」

李鴻章點了點頭,開始給曾國藩詳細分析大清王朝面臨的金融危機:鴉片戰爭之前我們是靠茶葉絲綢出口,洋鬼子是靠鴉片交易走了我們大清國庫里的銀子,到現在我們依然沒有改變這種被動的貿易局面。如果說英國人通過設在印度的鴉片交易公司是為了方便白銀交易的話,那麼現在上海灘林立的洋行、銀行、保險公司,已經超過四十家,這些洋鬼子的金融企業將大清王朝的民間資本全部吸納到他們的腰包里,大清子民到他們那裏去存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吸儲了銀子后的這些洋鬼子金融機構卻拉高了匯率,這背後是洋人對中國貿易的一次有預謀的系統性圍剿,洋人的商船快於中國貿易出口的帆船,中國商人自己運輸出去的茶葉往往是虧本出來,回國了換銀子卻由於匯率的拉高,換的銀子越來越少,導致這些出口商人跟國內的商行、錢莊形成了貸款呆帳甚至壞帳的緊張局面。而洋鬼子的金融機構現在是不斷收縮貸款,基本不給國內的商人貸款,即使貸款,利率高的嚇人,甚至有高達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利率,不少商行錢莊為了周轉資金,只有向外資金融機構高息貸款,商人為了周轉資金也高息貸款,這樣一來國內的錢莊跟商人資金鏈斷裂,江浙一帶的茶商不少都破產了,商行錢莊半年之內破產數量超過五十家。「恩師,外資金融機構圍剿大清的商人跟錢莊商行,導致我們的出口遭遇系統性的毀滅打擊,可以說破壞了我們固有的出口生態模式,這種模式跟病毒一樣逐漸延伸到我們的種植業,加工業,導致的一個惡果是民生凋敝。而外資的產品流入中國的相反由於他們的交通運輸比我們強,導致我大清進口交易額越來越大,流出去的銀子越來越多,我們的貿易逆差跟財政赤字只能是越來越大。」李鴻章搖了搖頭,「恩師,現在賠款都讓我們喘不過氣來,洋人又通過商業途徑捲走了我們的銀子,你說我們搞洋務產業,銀子從什麼地方來?我知道,一旦我們的兵船都停下來,洋鬼子現在可是變着法子找我們麻煩,真正到了要打仗的時候,我們可能毫無還手之力,那樣我們可能又要賠別人數萬兩銀子,我們的財政可能面臨破產,我們的朝廷可能面臨破產。所以我們現在不僅要保住造兵船,還要想辦法改變我們的航運落後局面,想方設法改變財政危機,度過金融危機。」

曾國藩讚許地點了點頭,看來從鴉片戰爭之前,洋鬼子就策劃了一場深遠的資本戰爭陰謀,他們跟大清王朝展開進出口貿易商戰的背後,是以製造大清王朝貿易逆差來拯救他們的金融危機並富國強兵,帶給大清王朝的是連年的財政赤字,民生凋敝,將大清王朝推向金融風暴的猛烈漩渦之中,大清帝國的命運懸於資本,現在大清王朝可謂讓資本一劍封喉。「看來我們是得周全謀划,在戰場上我們真刀真槍地拯救了大清王朝,在這一場沒有硝煙,看不見敵人的商場上,我們也決不能讓洋鬼子的陰謀得逞。」曾國藩坐了起來。李鴻章一看曾國藩顫顫巍巍的樣子,趕緊扶曾國藩重新躺下:「恩師,現在我們得等左宗棠他們的反映。」「這都什麼時候了?」曾國藩發怒了。李鴻章又一次慢條斯理地給曾國藩仔細分析:「恩師,現在馬尾船廠的攤子比我們大,需要的銀子比我們多,左宗棠可是一直惦記着自己創辦的馬尾船廠,如果他沉默,那麼他的蘭州製造局離關門的日子也就不遠了,所以這一次左宗棠肯定要跳出來駁斥宋晉,如果我們先跳出來反駁宋晉,慈禧會認為我們是小集團利益,如果左宗棠先跳出來,慈禧太后就會認為左宗棠跟沈寶楨他們是小集團利益,慈禧太后將來鉗制的重點將是左宗棠沈寶楨,我們可以找個適當的機會,將我的同門師兄沈寶楨給拉過來,到時候左宗棠就成了孤家寡人,不用我們動手,慈禧太后就會幫我們鉗制他。恩師,拋開跟左宗棠的恩怨,宋晉的這一道摺子事關大清帝國安危,事關航運業生死存亡,你說我怎麼可能放手?再說這一次等左宗棠說話之後,我們再全面反擊,那麼宋晉就完全成了我們洋務派的公敵,這樣的效果有利於我們創立商業輪船。」

權術在沒落的大清王朝被洋務派運用到了極致,這一群黃昏的政客們企圖將西方資本主義的資本模式植入到上千年的封建制度裏面,並且利用這種先進的資本模式拯救垂亡的封建王朝,就這樣一種怪異的資本制度在大清王朝產生了,隨之產生的就是一種變態的政治權術的誕生,政客們將資本這隻無形的大手運用到政治博弈之中。就在大清王朝命懸生死的時候,李鴻章、曾國藩這樣的中央高級領導人還在利用頑固派掀起的風暴來借力打擊政治上的對手,這是政治派系鬥爭的殘酷性,也是變態的高度集權體製造成的權力饑渴。

剛剛走進總督衙門,新疆的密報就傳來,說俄國人扶持的那個阿古柏在新疆秘密購買了大批的新式武器,可能南下蘭州。左宗棠一聽,頓時火冒三丈,阿古柏這小子膽子也忒大了,老子正想帶兵進入新疆剿滅他,他到瞪鼻子上臉了。左宗棠抓過新疆地圖,地圖還沒有打開,京城八百里加急塘報就送來了,打開塘報,左宗棠的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真他娘的邪門了,阿古柏在新疆惹老子生氣,宋晉這老小子在京城給找麻煩。」左宗棠將塘報啪的一下給扔到案桌上,口裏還有些不乾不淨,「這幫蠢才,還用商議什麼?商議個屁,把馬尾船廠給關門了,到時候打起帳來宋晉那草包能上陣殺敵?」左宗棠旁邊的部下聽說過這個宋晉:「大人,宋晉好像在英法聯軍攻進北京的時候,還是外城的防務大臣呢。」「狗屁,他們防的好,英法聯軍能將圓明園給一把火燒了?」左宗棠的牙咬的錚錚響,宋晉這老小子夠陰毒的,明著說馬尾船廠三年花了三百四十萬兩跟當初預計的三百萬兩不符,超標了船卻少了十艘,平均每艘船的造價將近六十萬兩,言外之意就是馬尾船廠存在貪墨現象,貪墨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皇帝所不能容忍的重點處置案件,看來這一次宋晉是要馬尾船廠人的腦袋,那樣一來現在自己借款搞得蘭州製造局也就可能關門,這是一箭雙鵰的狠招。左宗棠提筆就給皇帝寫摺子,只要保住馬尾船廠,才能保住蘭州製造局。強調馬尾船廠「製造輪船,已見成效」,堅決反對裁停船局,左宗棠在摺子中曆數了馬尾船廠籌集資金的艱巨,斷斷續續的資金供給大大地增加了時間成本、資金成本、降低了功效,馬尾船上存在福州花錢造船,他省免費徵用的局面,這樣將所有壓力壓到福州,這樣的運行模式違背了正常的經濟運行規律。

左宗棠一說話,沈寶楨的摺子也就到了皇帝的案頭上,沈寶楨當年看着自己的舅舅兼老丈人林則徐在廣州的艱難,那一種叫天天不應的無助是宋晉這樣的酸腐之人不能理解的,製造輪船是大清王朝「永垂不朽」的事業,「不但不能即時裁撤,即五年以後亦不可停,所當與我國家億萬年有道之長,永垂不朽者也。」沈寶楨還在摺子中提出了「間造商船」,這樣一來可以利用商船的收入貼補兵船的費用。沈寶楨不愧為高幹子弟,後來的南洋水師所用船隻大部分是馬尾船廠供給,如果以宋大學士的觀點無仗可打,無需造船的說法,此後的中法、中日戰爭,大清帝國的水師只能萵苣在高高的城牆之內,毫無還手之力,讓洋鬼子們一通暴揍之後,跟囚徒一樣乖乖地跟洋鬼子簽訂辱國條約,那樣的話,大清王朝裱糊匠李鴻章就真的沒有一點點談判的籌碼。

躺在病床上的大清帝國拯救者、一等勇毅候曾國藩給總理衙門寫了一封信,態度比較明確,「船局不宜停止」,在信中曾國藩認為船局應該查找造船技術方面不足的原因,而不能斷然說因為技術問題就不造船,至於費用問題在節省的基礎上,想辦法籌措,而不能沒錢就是要關門。曾國藩在信中提出了一個解決辦法,馬尾船廠投入了幾百萬兩銀子,除了造兵船外,還可以造四五艘商船,平時租借給商人運貨,如果遇到戰爭,就調集來運兵。朝廷可以派熟悉商情、公廉明乾的人與商人交接,要作到言必信,讓利於商。當然這些商船還可以通過海路運送漕糧,這樣費用比沙船費用低,也可以奪回洋人壟斷的大清航運權。曾國藩還委派江南輪船操練的道員吳大廷與江南製造局道員馮焌光籌劃輪船招商事宜。非常遺憾的是,曾國藩很快就帶着跟李鴻章商定的謀定而後動,借力打力推動輪船招商事宜,奪回大清王朝航運權的遺憾撒手人寰。

曾國藩這封信讓宋晉深陷洋務派圍攻之勢,福州將軍兼管閩海關稅務的文煜站了出來公開支持宋晉,雖然不用馬上關閉關閉馬尾船廠,但是按照曾國藩的設想,將馬尾船廠的船租給商人,那就太可惜了。在文煜的內心,還是希望馬尾船廠關閉了省事,原因很簡單,沈寶楨整天按照當初馬尾船廠創辦朝廷下發批文,在閩海關稅里酌量提用,文煜收來的海關銀子不斷地填進了馬尾船廠這個窟窿裏面,收銀子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文煜在上奏皇帝的摺子中非常無奈地說:「溯查閩海關自外國通商以來,歷年常稅皆為洋稅侵佔,續因沿途地方設卡抽厘,內地商貨又多附搭洋船報完洋稅,圖免節節厘金,以致常稅愈短。」尤其是作為福建閩海關「第一口岸」的廈門,損失更大。同治皇帝這個時候有點不明白了,曾國藩說將不打仗的船租借給商人可以賺取部分收入,貼補馬尾船廠的資金困難,文煜應該支持,怎麼他一邊說籌集資金困難,一邊又不願意將船租借出去呢?同治皇帝哪裏知道文煜的那點花花腸子,這期間各省已經開始奏請調用馬尾船廠的成船了,如果造船費用還是讓閩海關出,關了更好,如果不關門,不好意思,誰調用馬尾船廠的船,就要掏銀子購買,與其找人辛辛苦苦招商,還要讓利給商人,還不如直接賣給各省政府機關或者軍隊,馬尾船廠可以通過財政渠道直接劃款,多省事兒,同治皇帝看來大腦袋的智慧不及小腦袋的奸滑。

慈禧太後有點納悶了,曾國藩死後,李鴻章就一直沒說話,難道這個合肥老鄉真的贊成宋晉所說?一直被洋人開着戰艦給揍的心驚肉跳的慈禧太后做夢都想大清帝國擁有一支強大的水師,將洋鬼子統統趕出大清帝國的領域之外,以報洋鬼子嚇死自己男人的血海深仇。象李鴻章這樣的政治明星,帝國高級官員,智慧也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陷入喪師陰影之中的李鴻章一刻也沒有停止過謀定輪船、招商輪船的事情。上海灘跟太平軍大決戰血肉橫飛的的那一幕幕時時浮現在眼前,林則徐老英雄龍擱淺灘的那種彷徨與無助一直在自己的腦子裏幻化,現在恩師已逝,帝國的重任就落到自己的肩膀上,這個帝國跟一條破船一樣四處漏水,可惡的英吉利胖娘們維多利亞夥同西方鬼子一次又一次地利用堅船利炮威逼大清,利用惡毒的貿易戰爭搞垮我大清的經濟。當年成立江南製造局給娃娃皇帝同治上書時認為:查治國之道,在乎自強。而審時度勢,則自強以練兵為要,練兵又以制器為先。自洋人購釁以來,至今數十年矣。迨咸豐年間,內患外侮一時並至,豈盡武臣之不善治兵矣。抑有制勝之兵,而無制勝之器,固不能所向無敵耳……。臣等每於公餘之際,反覆籌維,洋人之向背,莫不以中國之強弱為衡……。我能自強,可以彼此相安、潛懾其狡焉思逞之計。否則我無可恃,恐難保無輕我之心。設或一朝反覆,誠非倉促所能籌畫萬全。今既知其取勝之資,即當窮其取勝之術,豈可偷安苟且,坐失機宜?現在不能這麼狹隘了,武力可以敲開我們的國門,可以摧毀我們的城池,卻動搖不了大清王朝的根基,現在洋鬼子的商戰卻動搖了大清王朝的上層建築的經濟基礎,不僅僅要造兵船,還要造商船,奪回大清帝國的航運權,才能握住大清命運的咽喉。

上書,一定要上一道將宋晉駁斥的體無完膚,又要提出實際解決危機的書,讓同治皇帝,不,讓帘子後面的西宮慈禧太后徹底地明白停止造船的危害性,完全被我李鴻章的韜略折服。一直在悲傷中思考對策的李鴻章終於在6月下旬復奏,上《籌議製造輪船未可裁撤折》。這一份看上去是回復皇帝令其商討是否停止造船的奏疏,實際上是李鴻章精心策劃的一份相當於現代股票發行的上市申請書草稿版,這份奏疏從國際國內、融資條件分析、申請股票發行等多個層面向皇帝進行了彙報,在千年封建帝國,這可是亘古未有,由中央核心領導人向皇帝申請發行股票,這份奏疏也來開了中國現代資本發展的序幕。在這份奏摺中李鴻章可為胸懷天下:合地球東西南朔九萬里之遙,胥聚於中國,此三千餘年一大變局也!李鴻章一針見血地指出,西方列強之所以能橫行中土、中國之所以受制於西方各國,就在於中國傳統的弓矛、小槍、土炮不敵彼之後膛槍炮,中國傳統的舟楫、艇船、炮划不敵彼輪機兵船。堂堂天朝如何繼續維持天朝尊嚴,如何確保主權完整?就是守衛疆土,也要向西方學習,而謀求自強之道在於「師其所能,奪其所恃」,「若我果深通其法,愈學愈精,愈推愈廣,安見百數十年後不能攘夷而自立耶?」。李鴻章痛心疾首地告訴同治皇帝,宋晉一介書生,眼界太窄了,我們常常被洋鬼子所揍不僅僅是長槍大炮的落後,更重要的是經濟體制制約了我們的國家基礎的發展,洋鬼子在發動戰爭之前,運用了最新的商戰陰謀,將我們的國家拖入貧瘠的深淵,如果我們依然沉溺於馬背上的血與火,如果我們連看護國門的兵輪都不造了,我們面臨的就不僅僅是挨揍,而是我們的命運都會完全被洋鬼子給操控了。

同治皇帝聽着聽着冷冷一笑,千百年來最令人討厭的莫過於酸腐文人,朝廷讓他們讀書,他們最大的愛好就是鑽進八股之中尋找所謂的文人氣節,人人都想通過咬文嚼字名垂青史,還美其名曰文死諫,這些讀書人往往就是拿大話、空話唬人,往往皇帝還不能把這些人怎麼樣,殺了吧說你是暴君,不殺吧,不聽他們的話是昏君,聽了吧往往沒什麼用,這就是讀書人在八股裏面琢磨的生存之道。「李愛卿,你有點誇張了吧?」同治皇帝把玩著一柄如意。「皇上,道光朝我們的國庫出現了驚人的變化,每年底道光皇帝拿到戶部的財務報表,最為刺眼的莫過於貿易逆差,莫過於鑄錢銀的減少,導致我們的鑄錢越來越不值錢,為什麼這樣?他們的鴉片在印度種植,成本低廉,基本上是空手套走了我們的銀子,為此我們付出了兩次鴉片戰爭的代價,我們的賠款越來越多,我們越打越窮,這裏面有多少看到戰爭背後我們的命運已經被洋人掌控呢?」李鴻章痛心疾首,是要幫助這個小色狼皇帝好好地回憶一下,「皇上是否還記得,在1868年那一年,你老人家12歲,當年我們的天庾正供南糧北調工程出現了大問題,江浙一帶的漕糧不能按時調運京城,米價扶搖直上,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們的大運河淤塞嚴重,加上太平軍匪亂導致運河無法疏通,漕幫的沙船根本無法行走,有人建議借黃濟運,走黃河道,這個法子在道光爺的時候用過,當時兩百萬石漕糧花費了一百八十萬兩銀子都沒有運抵京城,當時我的老師曾國藩提出租借洋人的商船進行海運,考慮到漕糧是國之命脈,於是試運普通大米以解京城米荒,當時美國的滿洲號輪船很快將三萬石大米全部通過海運抵達天津,從這以後洋人盯上了我們的漕運,一直壟斷著皇糧運輸的漕幫這個時候正面臨生死抉擇,洋人已經完全掌控了我們的航運權,掌握了大清帝國的命脈。」

同治皇帝最近比較煩,由於女人的問題跟自己的老娘慈禧太后鬧彆扭,整天往花柳衚衕泡妞解憂,李鴻章說得這航運的事情還真沒有細細地想過,反正按照祖宗家法在自己沒有親政之前,由老娘慈禧太后說了算,今天聽李鴻章這麼一說,同治皇帝有點毛骨悚然,漕幫可是控制着漕糧業務最大的黑幫,上千條的沙船,數十萬的水手盤踞在運河之上,一旦朝廷真的將漕糧交給洋人運輸,那就意味着大清帝國的命脈都讓洋人掌控,一旦大清跟洋人打起仗來,洋人把控漕糧,京城就會出現糧食危機,引發糧食暴動,帝都危機,跟洋人的戰爭就只有挨打的份,還可能因為饑民暴動失去江山,大明王朝就是丟在一群餓飯的叫花子手上的。將漕糧交給洋人運輸還將得罪組織結構複雜,規模龐大的漕幫。當年洪秀全跟那幾個燒炭的土包子在窮山惡水之間鬧騰起來,差點就把我愛新覺羅家族的江山給搶走了,這十萬水手一旦因為朝廷的決策失去了漕運業務,就相當於朝廷砸了他們的飯碗,十萬人一鬧起來,大清江山危矣。同治皇帝頓生警覺:「李愛卿,漕糧運輸問題不能交給洋人運,還得我們自己掌握在手上,這個問題你們儘快拿出一個解決辦法。」

李鴻章一看同治皇帝的表情,這小色狼這麼快就上道了,看來大清王朝有中興的希望,拯救大清於危難,曾國藩立下不世奇功,中興大清於衰落,這也將是功耀千秋。飽受八股毒害的讀書人人人都有這樣一個夢想,歷史的經驗證明,這只是皇權制度下統治者的御人術,治者治於人,智者治於心,最舒服最王八蛋的也莫過於皇帝,成功者是功臣,失敗者是佞臣,成功者終有一天成為刀下之鬼,因為你功高蓋主,失敗者終將有一天挫骨揚灰,因為你禍國殃民。歷史上最早的讀書人也是最成功的莫過於商鞅,挽救秦國於危亡,開三千年封建之基石,最後五馬分屍。後來還有一個大文學家王安石企圖成為政治明星,大刀闊斧進行變法,從經濟到軍事,最後失敗了,就連他的反對派大文學家司馬光等人都遭遇牽連,最後身敗名裂。李鴻章作為帝國的政治新星,依然在重複著老祖宗們的夢想,只是這個夢想實在是太沉重了,天朝上國的風華已經被西來的風暴給吞噬殆盡。現在應該是自己絕地反擊的最佳時機了。李鴻章作出一副無奈的樣子:「皇上,這個問題確實有一定的困難,宋晉宋大學士當年連先帝咸豐的陵寢都覺得建造的太繁華,沒有必要,國家貧弱能省就省,現在他說造兵船是一種浪費,所以解決漕運的問題就不是銀子的問題那麼簡單了。」

坐在帘子後面的慈禧太后聽了李鴻章的話火冒三丈,喜歡權力快感的慈禧太后骨子裏奔涌的權力慾望致使內心一刻也沒有停止過騷動。歷史的經驗證明,女人可怕,有權力慾望的女人更可怕,變態的寡婦那簡直魔鬼幽靈。慈禧太后的老情人奕忻現在一定在後悔,當初如果不跟這個女人聯手發動政變,她也就不會坐在帘子後面打擊自己操控朝政。滿洲八旗的男人在馬背上是英雄,卻永遠淌不過女人那溫軟深浩的乳溝:多爾滾,沒出息,在老情人的石榴裙下讓了江山;順治,沒出息,為女人鬱鬱寡歡最終出家;康熙,沒出息,借口微服考察民情卻是找老情人;乾隆,更沒出息,終身沉溺於香妃的回憶,奕忻,沒出息,一直被慈禧玩弄於鼓掌之間,終身為奴。現在的同治皇帝更沒有出息,因為自己沒有娶老娘指定的女人為皇后,導致婆媳關係緊張,可憐的孩子整日鬱鬱寡歡,唯有在妓女的身上找到作男人的快感。就這樣,大清王朝從入關一來就掉入一個神秘的陷阱,走不出女人的魔咒,就這樣一步步迷失在女人的乳溝里。在帘子後面的慈禧太后想起陵寢那一茬就來氣,國家就是再窮,兩個墳場的錢都要摳門,這個宋晉是有點過分。「李鴻章,你當時不是也說馬尾船廠跟江南製造局可以關門嗎?現在你就別扯別的事情,說說解決辦法吧。」慈禧太后看來是生氣了,這麼些天來這個女人一直在左右為難,宋晉是政變功臣,洋務派是中興希望,誰能夠真正拯救大清王朝?

李鴻章等待這幾個月的機會終於來了。李鴻章拿出一份調查報告,非常詳盡:「皇上,我們現在可以說是內外交困,歐美的洋人欺負我們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歐美的洋人不遠萬里,不是我們長久的隱患,我們的鄰居小日本現在正在進行明治維新的變革,還將軍國主義深入到了軍隊裏面,小日本土地很少,他們變革僅靠他們那一點資源土地是不夠的,皇上你還記得英國人給我輸入鴉片就是找到我們的鄰居印度當種植基地,小日本第一個肯定盯住我們的附屬國朝鮮,然後就是我大清,無論是保護朝鮮還是我大清,中日早晚有一戰,日本人正在籌建海軍,所以我們的戰船絕對不能停造。宋大學士說停止造船的一個關鍵問題就是錢的問題,洋鬼子在打仗之前跟我打貿易戰,打完之後還是打貿易戰,因為長槍大炮打來的只是賠款,貿易戰可就是打一個國家的經濟命脈,如果這個時候停止造兵船,那麼我們的國家就徹底完蛋。」李鴻章悄悄地看了看龍椅上的同治皇帝,小色狼正襟危坐,李鴻章接着分析到,「我們可是上千年靠着茶葉瓷器絲綢貿易賺取外匯的,現在跟洋人貿易突然敗下陣來,貿易逆差越來越大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我們的航運業出現問題,沙船、翻船危險、速度慢、影響產品質量,洋船靠着蒸汽發動機的強大動力,速度快,市場的制勝關鍵在快,當我們的產品運送到目的地,我們的絲綢茶葉早就賣不上價了,加上運輸途中的耗損,我們的貿易商資金鏈緊張甚至斷裂,洋人興辦的銀行這個時候有意提高利率,並且只收貸款,卻不放貸款,江浙已經出現了商行、錢莊擠兌破產的現象,這樣將惡化大清的對外貿易產業,我們國家的銀子就出現只出不進的局面,那麼我們的鑄錢就越來越不值錢,通貨膨脹越來越厲害,我們的經濟基礎沒有了,國家財政就會破產。」

宋晉站在一旁越聽越不對勁,這個李鴻章兩面三刀,越說越離譜,這簡直就是恐嚇小皇帝。「李中堂,恐怕言過其實吧?」宋晉哪裏知道李鴻章當初贊成他的觀點是激怒左宗棠,讓左宗棠先跳出來,這樣洋務派才能夠在造船問題上站到宋晉的對立面,輪船招商的事情才能夠藉機實現。李鴻章不緊不慢,開始耐心地給宋晉好好上一堂課:宋大學士可以想像一下,我們現在面臨多麼艱難的國際形勢?無論是歐美還是小日本,他們的真正目的不是要打垮我們,打仗的背後是為了銀子,用西方人的話是資本,他們是要通過資本戰爭來掠奪我們的財富,你看看他們每次跟我簽約,有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開放通商口岸,你看看現在他們多少商船在我們的江河湖海上航行?他們的蒸氣機輪船那麼快的速度,人員少,成本小,運費比我們的沙船、夾板船低很多,我們的沙船是上千艘,可是你看看那些沙船,我可是統計核算了一下,要想維修好沙船,至少要花費三千萬兩白銀,現在朝廷年年赤字,哪來銀子修船?漕運河道淤塞,要動用多少民工疏浚?要多少糧食銀子給民工工資吃喝?更危險的是暴動,元朝是怎麼滅亡的?就是派十萬人疏浚黃河,一幫土農民開始暴動,最後整個元朝到處烽煙四起。之前的太平軍的匪患已經讓朝廷疲憊不堪,難道你還想引發更大的暴動嗎?

李鴻章說着說着,又從袖筒里拿出一份調查報告,嘩啦一下展開:大家看看,洋人這麼些年除了打我們還幹了一些什麼?早在鴉片戰後不久,即有洋商船隻航行於沿海。1842年英船「美達薩」號首抵上海;1844年,怡和洋行派「哥薩爾」號作香港、廣州間的定期航行;1850年,大英火輪船公司派「瑪麗烏德」號開闢香港、上海間航線。1853年美輪「孔曉修」號亦開抵上海。1858年《天津條約》和1860年《北京條約》簽訂后,在五口開放之外,又開了南至瓊州、潮州北至牛庄、天津西至漢口等多處為商埠。於是外輪得以直入長江、大沽口。各國聞風而至,英、法輪船公司和在華洋行,紛紛自行其是地派輪航行於各埠。60年代的10年間,外商在港、滬、津等處設立的輪船公司,主要有:美國的旗昌,英國的會德豐、上海拖駁、大沽駁船、太古洋行,以及英葡合營的省港澳輪船公司、德國的美最時等等。到70年代,外輪侵入的勢頭繼續擴大和深入。攬載客貨和槽運,剝奪大利,帝國曾經興盛航行於江海的沙寧帆船停業,咸豐年間沙船2000餘只,到70年代初只剩400隻,因為它們不能與迅速安全和取價較廉的外輪爭衡,帝國沿海內河航行權逐漸淪於洋商之手,同時原為中國沙船、釣船所得的水腳,日益增多地流入洋商之腰包。更為可怕的就是福州將軍文煜說的那樣,現在很多華商依附洋商名下,大清的財稅慢慢地流入到洋人的腰包。

「皇上,上海有個叫顧福昌的老頭死後,英美駐華使館卻為其降半旗致哀,這是英美國王以及總統死了之後才有的最高禮節,英美大使館卻將這樣崇高的禮遇給了這個老頭,這個顧老頭之前是上海四馬路豐盛絲行的老闆,1862年美利堅合眾國的南北戰爭開始之後,國內的投資形勢惡化,美商旗昌洋行在上海設立了旗昌輪船公司,顧福昌便是大股東之一,那年,旗昌輪船公司在十六鋪建造了上海灘上唯一的外洋輪船碼頭——金利源碼頭,是現在上海港規模最大的客運碼頭,這個碼頭最早是顧福昌的,後來顧福昌就用這個碼頭入股了旗昌,這個旗昌有一半的股份是大清的商人持有,現在這個旗昌輪船掌握了大清航運業的半壁江山。」李鴻章義憤填膺,說到動情處,聲音提高了一點,「皇上,顧福昌依附洋人固然可恨,降半旗也並非洋鬼子尊重顧福昌,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洋鬼子的一個陰謀,他們是要給大清的商人作樣子,吸引更多的商人將錢投給他們,對了,第二次鴉片戰爭那個肇事的『亞羅號』輪船真正的船主就是我大清子民。洋人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錢越多他們的生意就越大,控制我們的航運權就越牢靠,我們的漕幫沙船主生存的空間就越來越小。洋鬼子揍我們,他們是整個帝國的仇人,但是連年的戰爭、多如牛毛的稅捐,而洋人跟大清打仗候簽訂了不少的條約,他們在我們的江河湖海航行只繳納非常少的關稅就可以,這樣一來,就拉開了朝廷跟商人的距離,政府的公信力在戰爭與洋人利益誘惑的雙重消磨下,越來越脆弱,這樣的後果就是華商依附洋商,我們的稅賦越來越少,我們的貿易缺口越來越大,我們的財政越來越困難。」

「李鴻章,你怎麼這麼羅嗦,究竟有沒有解決辦法?」同治皇帝越聽心裏越害怕,按照李鴻章這麼一說,大清帝國馬上就有亡國的危險,洋人這麼猖獗,必須要拿出一個好辦法出來。「皇上,你別着急呀,顧福昌依附洋人名下的,我們遲早要收回來的。當然也不是所有依附洋人名下的華商日子都是那麼好過,臣調查發現狡猾無奈的列強資本對更多的帝國商人是連蒙帶嚇唬,最後本利都不給結算,完全一個不認賬,受窩囊之氣還沒有地方說。當然也不是所有的帝國商人都像顧福昌那樣。」李鴻章又開始給同治皇帝講上海鉅賈唐廷樞在輪船上的尷尬遭遇。話說有一次唐廷樞乘洋輪由上海到香港,因避風停航,船上每人每日只供應淡水一磅,大富豪唐廷樞比較摳門,船上發的水節約著喝,海風陣陣,實在是饑渴難忍,唐富豪就到夾板上透風,遠遠看見不少上來透氣的中國人用舌頭舔著乾涸的嘴唇,唐廷樞轉了一圈,頓時火冒三丈,發現栓在船夾板上的羊在咕嚕咕嚕大口喝水,實在是可氣可恨之極,但是當時洋人勢大,憤怒與無奈交替刺激著唐廷樞的心臟,唐廷樞在「待人不如羊,殊為可恨」的感嘆下,憤而在香港籌股資10萬元先租兩輪「往來港、滬」。「皇上,我想任何有血腥的中國人,象遭遇唐廷樞這樣的情況,就是佛也會發火,民心可用,象唐廷樞這樣的富豪也是帝國子民,他們是願意回到帝國的懷抱的,皇上,宋晉大學士說財政困難沒錢,沒錢就停造船,那財政依然會沒錢,我們為什麼不想辦法賺錢呢?更何況造船是可以賺錢,可以將中國的航運權、國之命脈掌握在大清自己的手上的。」李鴻章在給皇帝講完國際國內形勢,講完了民心向背之後,是該將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的時候了,「皇上,洋人能夠吸引華商的錢創辦新式輪船,我們既不能禁華商之勿搭洋船,又何必禁華商之自購輪船?以中國內洋任人橫行,獨不令華商展足耶?我們為什麼不能將這些商人的錢聚攏來設立輪船招商局,則華商可以名正言順入股,這樣使華商不至皆變為洋商,實足尊國體而弭隱患,尤為計之得者。」

國際形勢嚴峻、國內猶如泰山壓頂。李鴻章準備採用那個用自己撒尿來解釋拋物線的留學生容閎提出的發行股票募集商股的模式來試辦輪船招商。這個容閎在晚清也是一個人物,堪稱大改革家、教育家,曾國藩、李鴻章等晚清重臣的經濟、教育方面的幕後高參,後來推翻大清王朝的北洋、民國革命大批骨幹分子就是這位容爺積極慫恿朝廷公派的留學生,成為大清王朝的掘墓人。這位容爺同時也是中國近代資本發展的推動者,股份制概念中國的奠基者以及中國真正意義上股票的開拓者。早在太平軍瘋狂期間,作為中國第一留學生,耶魯大學的高材生容閎帶着一腔抱負回國了,這個容閎當時有一個很幼稚的想法,那就是清廷已經統治了上百年,這個馬背上的民族太頑固,不可能接受西方的改革思潮,於是留學生青年容閎認為信奉拜上帝教的太平天國應該很容易接受西方思想,於是小伙兒風塵僕僕直奔南京,當時太平天國國務院總理是洪仁玕,洪仁玕聽了小伙兒的一番政治軍事教育等治國七策,覺得不錯,就引見給整天尋歡作樂的天王洪秀全。洪秀全夜夜笙歌,正沉浸在自己一手謀划的王殺王大陰謀之中,讓東王楊秀清、西王蕭朝貴這些燒炭的土鱉相互殘殺,自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獨霸太平天國統治權,根本沒有閑工夫聽容閎羅嗦什麼公派留學生這一類扯淡的話。洪秀全畢竟是落地書生,看到同為讀書人的容閎小伙兒一臉的汗水,就賞了個四品給容閎,容閎很失望,開始作小買賣。有一天正在擺地攤的容閎突然被幾個當兵的給抓走,直接提到曾國藩的跟前,容閎瞪大眼睛一看,嚇了一跳,這不就是那個打敗大色狼、大騙子、大陰謀家洪秀全的的兩江總督曾國藩嗎?當時身為兩江總督的曾國藩正在搞江南製造局,需要採辦機器等,曾國藩看了看容閎的簡歷,正好缺一個採購員,容閎小伙兒就這樣成為曾國藩手下,也是帝國第一個留學生採購員。封建集權下的等級制度異常深嚴,容閎每次有想法總不好意思直接向曾國藩反映,而是通過江蘇巡撫丁日昌代為轉呈,天津教案發生后,容閎再次將提出按照西方公司章程籌組新式輪船企業,1867容閎年提出《聯設新輪船公司章程》,這是華商籌劃組織輪船公司最早的一個章程,但是曾國藩擔心輪船招商成立引起漕幫水手起事,加上拿到摺子的軍機大臣文祥家母去世,這事也就一拖再拖了。

容閎的摺子讓李鴻章深受啟發,已經研究容閎草擬的《聯設新輪船公司章程》很久,不過存在一個致命的問題,愛新覺羅家族從入關以來還是儒家治天下的那一套,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重農抑商,生意人跟妓女一樣倍受歧視,這也是不少華商寧願跟洋人合夥賺錢的一個原因,如果朝廷沒有誠意,諸如唐廷樞這樣可用的民心未必真正能投入帝國的懷抱。李鴻章反覆地琢磨一個更好的辦法,讓朝廷的公信力得到伸張,又要讓帝國的商人心甘情願地拿出錢跟朝廷一起做生意。李鴻章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輪船招商策略:為了彰顯朝廷誠意,朝廷跟商人聯合創設輪船招商局,朝廷拿出一部分銀子作為股本,其餘的部分股權進行公開向華商出售,可以自由交易,這部分出售股權募集到的資金全部用於購買輪船,組建帝國自己的輪船招商局,在國內的江河湖海廣泛開展運輸業務,奪回帝國航運權,輪船招商局發展到一定階段,業務向海外延伸。皇帝聽完李鴻章的宏偉規劃,連聲叫好:「愛卿你會同六叔仔細商議籌建輪船招商局事宜,奪回我大清航運權。」

1872年12月23日,天寒地凍的紫禁城宮門剛剛開啟,李鴻章就夾着《試辦招商輪船折》走進了養心殿。同治皇帝的精神不錯,還有一個三天就要親政了,身後那個帘子也就可以拆除了,今天李鴻章要來說辦輪船招商局的事情,到時候國家有錢了,大清能在自己的手上中興那是愛新覺羅家族的榮耀。「皇上,臣已經吩咐手下人將輪船招商局的公司章程,具體的籌建事宜都安排妥當了,具體的籌辦人員也找好了,總辦是非常有海運經驗的海運委員候補知府朱其昂,但是現在官造輪船並無商船,我們可以招徠各省的所有輪船歸總到輪船招商局,所以我們現在第一步就要試辦招商為將來的官商鋪路,發行股票募集富商資金,然後購買商船,朝廷可以調用招商局的商船船進行漕運,將國之命脈真正掌握在朝廷的手上。」李鴻章將摺子遞給了同治皇帝。同治皇帝認真地翻看了李鴻章的摺子,詳盡周全,摺子裏面對國際國內形勢再次進行了全面分析,對資本的募集形勢、募集渠道進行了合理的分析。同治皇帝點了點頭:「李愛卿你先回去吧,容朕周全思量。」李鴻章的心裏一咯噔,難道同治皇帝變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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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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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絕命招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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