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最後的早餐

8、最後的早餐

1794年1月7日,粵海關冷冷清清,歐美的商船都已經返航了。

東印度公司廣州管理委員會行館外站滿了荷槍實彈的英格蘭衛隊,馬戛爾尼在行館的大廳坐着,手裏是極品的大紅袍,這個味兒跟宮廷的下午茶一樣。眼看就要離開大清帝國的土地了,自己的使命卻一點兒都沒有進展,這次真是給乾隆皇帝當了一回孝子賢孫。不能就這麼回去了,對,那個從浙江一路護送使團的新任兩廣總督長麟,那人文化人出身,相處起來極為和善,通過他或許能抓住最後的機會。

長麟,滿洲正藍旗,跟當今的乾隆皇帝一個姓,都是愛新覺羅氏,祖上跟努爾哈赤有血緣關係,到了長麟這一代,已經成為皇族的遠房旁支了。長麟貌奇偉,明敏有口辯,居曹有聲。乾隆四十年中進士,進入刑部工作,後來調任福建、江蘇、山東。1792年之前做到了江蘇巡撫的位置。長麟頗有康熙微服私訪的遺風,在江蘇巡撫任上,私訪民間,訪察民隱,擒治強暴,禁革奢俗,清漕政,斥貪吏。

乾隆皇帝對長麟頗為倚重,和珅也刻意拉攏。乾隆皇帝決定將長麟調任山西巡撫,長麟赴山西之前,特意回北京覲見乾隆皇帝。就在這時,一份山西的八百里加急送抵乾隆皇帝手上,看完山西送來的急奏,乾隆皇帝龍顏大怒。山西一市民董二向衙門舉報,山東逆匪王倫窩藏在山西。

王倫窮苦出身,自幼愛習拳棒,成年後「貌魁岸」,膂力過人,且富有謀略,曾被官府雇充縣役。后辭職歸家,拜師習醫。因勤學好問,醫道高超(《夢廠雜署》卷六《臨清寇略》)后入白蓮教,並自成一派為清水教,廣交豪俠亡命、衙門書吏、鹽販藝人。1774年8月28日,率領十八名義子起義,連克三城。

乾隆皇帝正在承德避暑山莊度假,接到山東急報,大為震驚,命大學士舒赫德「速由天津一路前往」鎮壓王倫起義軍;直隸總督周元理在臨近山東之大名、廣平等屬佈防,以備截拿義軍;兩江總督高晉,「親赴徐州一帶,調兵一二千,堵截賊人,勿使竄遠」;額附拉旺多爾濟及都御史阿思哈帶領火器、健銳兩營精兵1000名「前往會剿」。

舒赫德可謂戰功赫赫的名將,平定大小金川、準噶爾部、回疆貴族、厄魯特各部、大小和卓、緬甸數次震驚中外的叛亂。拉旺多爾濟更是碩親王成袞札布第七子,娶固倫和靜公主,承襲超勇親王爵位。不難發現,一位是戰功赫赫的名將,一位是乾隆的女婿,加上兩位總督,派出的精兵皆系滿洲勁旅。乾隆皇帝滅王倫之心萬分迫切。

9月29日,清軍將王倫圍困一高樓,大火燒之。

現在二十年過去了,突然有人站出來舉報,當年的逆匪王倫居然還活着,還躲到了山西,這太讓乾隆皇帝丟面子了。舒赫德當年因鎮壓王倫有功,加三級,得雲騎尉世職,乾隆四十一年七月,任文淵閣領閣事。乾隆四十二年,充蒙古源流臨清紀略正總裁,死後謚文襄。自己的女婿拉旺多爾濟,也因功授領侍衛內大臣,尋兼都統。

和珅一看老乾隆氣急敗壞,長麟跟自己交情還不錯,不管窩藏在山西的是不是王倫,只要抓來殺了,這可是天大的功勞。和珅能夠青雲直上,腦瓜子確實相當聰明,他太了解乾隆皇帝了,這老皇帝是個要面子的人,當年名將舒赫德跟親王女婿都說王倫燒死了,現在突然冒出來,大清帝國的兩位重臣都犯下了誅滅九族的欺君大罪。和珅馬上打好了自己的算盤,把長麟調任山西,自己力薦,長麟辦好了,自己會更加受到皇帝的器重。

《嘯亭續錄?卷三?牧庵相國》有一段非常精彩的描寫:與握手宮門之柳下,囑託再三曰:「無論真偽,務坐為逆黨,吾與公皆得上賞矣。」

和珅的目的再明顯不過了,可是長麟帶着皇帝的聖旨到了山西,明察暗訪,發現董二的舉報根本沒有證據。所謂窩藏王倫者,原來跟董二是仇家,董二「故欲傾陷之也」。

長麟一看,若按照和珅的意思誅殺了董二仇家,然後自己跟老乾隆撒謊,說自己誅殺了真正的王倫,老乾隆肯定是龍心大悅。這樣一來,超勇親王可就要倒霉了,就連已經死了十多年的舒赫德也可能遭遇挫骨揚灰。過幾年,再冒出一個王倫來,那自己就是欺君罔上了,到時候遭砍頭的就是自己。長麟慨然曰:「吾發垂白,奈何滅人九族以媚權相!」《牧庵相國》記載:因坐董二以誣告,大忤珅意。

跟和珅作對,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離京城越來越遠,離是非之地越來越近。長麟在山西巡撫的椅子上屁股還沒有坐熱,就收到了朝廷的調令,調任浙江巡撫。浙江可不是個好地方。雖然物產富饒,但是馬戛爾尼使團一部分人馬就在定海縣。這一幫人本來是要打發先行回國,可他們就是賴著不走。

長麟一到浙江,就發現和珅給自己整了一個燙手山芋。

一到浙江,長麟就坐船到了定海,可是英格蘭人告訴長麟:我們前蒙貢使代奏仰沐大皇帝恩典准令先行回國,實願及早開行;唯因病人尚未痊癒,懇恩准令暫緩數日。長麟到船上去看,果然有二十多人躺在床上起不來。

長麟無奈,只有將情況向乾隆皇帝彙報:臣驗明病夷尚有20餘名,現在醫治未痊屬實。臣若催行迫促,不惟該夷等妄生疑懼。臣當即傳諭該夷,爾等不服水土,既然懇求聖恩要在浙江醫治,大皇帝矜恤爾等至優極渥自蒙恩准。並遵旨傳諭該夷,以爾國貢使奏稱尚有夷官一名嗎庚哆嘶欲在浙江置買茶葉,順帶回國,已蒙大皇帝恩准,並蒙格外加恩免其赴關納稅。宣諭之際,眾夷人同聲感頌歡忭之情動於詞色。

1793年9月14日,也就是馬戛爾尼半夜起來在行宮外排隊見乾隆皇帝的那一天,乾隆皇帝相當地不高興,馬戛爾尼提出在中國劃一塊地方經商,一切都由英格蘭人管理,這簡直就是國中之國。乾隆皇帝再傻也知道澳門是怎麼到葡萄牙人手上的,英格蘭人在加爾各答的陰謀,儘管他們口口聲聲將罪行推到印度的反叛王族身上的,但他們卻通過一個小島將整個莫卧兒王朝給控制了。

乾隆皇帝打心眼兒里不是計較三跪九叩的虛禮,他老了,英格蘭人運送來的長槍大炮,威力超越大清帝國的紅衣大炮,歐洲人的鐘錶等玩意兒,中國人卻造不出來。先進的天文儀器,康熙皇帝時期就引入宮廷,可是帝國的臣子們卻將這些視為「奇技淫巧」。英格蘭人能用長槍大炮控制莫卧兒王朝,大清帝國危矣。

趕緊將馬戛爾尼一行打發走,9月14日的當天,浙江巡撫長麟已經被乾隆皇帝再次南調,升任兩廣總督。事實上,賴在定海不走的英格蘭人已經將大清帝國的海防軍事秘密給摸得一清二楚。

英格蘭皇家衛隊的報告中這樣描述大清帝國定海邊防:「城牆高三十尺,高過城內所有房子,整個城好似一所大的監獄,除了城門口有幾個破舊的熟鐵炮而外,全城沒有其他火力武器。城門是雙層的。城門以內有一崗哨房,裏面住着一些軍隊,四壁掛着弓箭、長矛和火繩槍,這就是他們使用的武器。」

蒙在鼓裏的大清帝國高層還在擔心馬戛爾尼搗亂,為了不讓馬戛爾尼使團在路上搗亂,乾隆皇帝任命松筠為「護送英吉利貢使回廣東欽差」。當初俄國人挑唆土爾扈特部叛亂,松筠隻身赴俄營,1792年與俄方簽訂友好盟約,乾隆皇帝賞識其忠勇,擢升御前侍衛、內務府大臣、軍機大臣。

馬戛爾尼被松筠一路保護到了浙江。長麟已經收到了乾隆皇帝的聖旨:

原船當在寧海停待調治患病之人。並查出從前該國夷人曾在浙江貿易,現已密行驍諭鋪戶嚴行禁止。該貢使等經赴浙江乘坐原船回國,較為簡便,較之赴粵可省過半路程。松筠務須會同長麟,妥協辦理,勿任借詞稍有逗留。夷人等欲在寧波置買貨物一節,惟當凜遵約束,按例置買茶葉絲斤。

乾隆皇帝對馬戛爾尼返回的路線都作了安排,希望馬戛爾尼一行帶着病號,直接從浙江離開,相比廣州路程更短,可以看得出乾隆皇帝是多麼迫切想讓馬戛爾尼滾蛋。國中之國對於大清帝國是不能容忍的,更不能容忍加爾各答悲劇的在中國重演。對於馬戛爾尼一行,乾隆皇帝要求非常嚴厲,不能稍有逗留。

洪仁輝當年趕到廣東,不死心告御狀,乾隆皇帝想起來就生氣。長麟到浙江后,聽到不少商人抱怨,當年洪仁輝商船到寧波,還欠了上萬兩銀子的貨款,現在英格蘭人又來了。長麟經過一番暗訪,發現洪仁輝商船拖欠鋪戶銀一點五萬餘兩。長麟一聽英格蘭人要買茶葉,馬上密諭鋪戶等以前事為鑒,毋庸與之交易,借可杜勾引之弊。

乾隆皇帝是不想寧波的商人再賣茶葉給馬戛爾尼使團的。在給長麟的聖旨中,乾隆皇帝強調:「若該貢使等向松筠懇請置買物件,當諭以爾等夷船現在寧波停泊,已准就近酌買茶葉絲斤,其沿途經過地方不得再行買物,致違天朝體制。」不僅不讓馬戛爾尼使團沿途買茶葉,乾隆皇帝對當年跟洪仁輝做生意的商人還耿耿於懷,在聖旨中要求長麟,「浙江人郭姓從前曾經勾結夷商,今已病故,伊子郭極觀已經嚴行管住。著即派要員伴送由別路進京備詢,不必全帶刑具。」

馬戛爾尼船隊並沒有從浙江滾蛋,長麟跟松筠不得不護送馬戛爾尼到了廣州。

1月7日一大早,馬戛爾尼派出斯當東去兩廣總督府拜見長麟,可是斯當東到了總督府外,總督府的管家卻將斯當東給打發走了。斯當東非常失望地告訴馬戛爾尼,兩廣總督給使團離開的最後期限是1月8日。馬戛爾尼依然不死心,希望在離開的最後一天,禮尚往來宴請長麟,那是最後的一絲希望。

1794年1月8日。天剛剛亮,兩廣總督長麟的轎子在英格蘭夷館前停下來。

馬戛爾尼站在夷館門外,拱手像中國主人歡迎客人一樣歡迎長麟的到來。對昨日的邀請,馬戛爾尼還是非常忐忑。長麟拒絕了斯當東的拜訪,馬戛爾尼萬萬沒有想到,從杭州開始一路監視自己南下的兩廣總督真能赴約早餐會。這是最後的早餐了,馬戛爾尼希望自己在離開大清帝國土地的最後一刻,能夠給東印度公司的兄弟們做最後的努力,能夠給自己爭取最後的機會。

長麟從杭州接到乾隆皇帝的任命之後,一路上跟松筠幾乎是押送著馬戛爾尼到廣東地界的。一路上,馬戛爾尼明顯感覺到長麟身上的那種貴族血統,他跟和珅完全是兩種類型的人。儘管和珅位極人臣,儘管他跟乾隆皇帝的老媽是一個家族,但長麟的胸襟都超越和珅。尤其是1793年11月12日,使團一行到達江西茶園時,長麟命人給馬戛爾尼用大包泥土包裹幾棵茶樹,讓馬戛爾尼帶回英格蘭種植。

長麟在1793年11月30日晚上,還跟馬戛爾尼進行了一次長談,馬戛爾尼將東印度公司商人在廣州遭遇敲詐勒索的情況反映給了長麟。長麟對於粵海關的問題早有耳聞,粵海關的監督都是皇帝寵臣,可是沒有幾個有好下場。馬戛爾尼跟長麟長談之後,興奮地連夜寫日記,長麟在這個即將滾蛋的英格蘭人面前表現得很憂慮,甚至懷疑廣州的官吏大量盜用公款,騙取皇帝在該處銀款的收入。

在相互傾軋的官場上,長麟已經得罪了和珅,因此他不會在沒有了解清楚情況的時候,跟自己的同僚長談他的憂慮,尤其是自己還沒有到兩廣總督的任上,更不會愚蠢地懷疑自己的同僚。長麟在馬戛爾尼面前的憂慮,只是想安慰馬戛爾尼。洪仁輝被圈禁在澳門三年之後被永遠驅逐出中國,英格蘭人就不斷持械招惹事端,兩廣總督的兵丁已經多次包圍過這座英格蘭人的夷館。長麟心裏也是門兒清,貪慾十足的廣州官員,不宰英格蘭人宰誰呢?

長麟跟馬戛爾尼在南雄州分手,身為兩廣總督的長麟需要提前到廣州,跟廣東巡撫、代理兩廣總督郭世勛辦理交接手續。馬戛爾尼一行到了廣州,長麟才能以兩廣總督的正式身份,按照兩國的禮儀迎接馬戛爾尼一行。1793年的12月19日,長麟帶着郭世勛、粵海關監督蘇楞額等高級官員,設晚宴招待馬戛爾尼使團。

馬戛爾尼慢慢地發現,長麟跟蘇楞額之間經常是臉紅脖子粗的。

蘇楞額是納喇家族,跟愛新覺羅皇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這位爺早年是內務府筆帖式,後來混到了內務府武備院卿及上駟院卿。在大清帝國歷史上,僅有一人身兼內務府三卿,而蘇楞額在乾隆皇帝時期,也是罕見地位居兩卿,以正三品的頂戴出任粵海關監督一職。蘇楞額的粵海關監督任命,跟長麟的兩廣總督任命都在馬戛爾尼進北京期間,其目的就是要為皇帝看守好粵海關這唯一的對外貿易關口。

馬戛爾尼在北京碰了一鼻子灰,到了廣州是連夜奮筆疾書,將一份長長的請求信遞給長麟,希望長麟能夠批准自己的請求。儘管乾隆皇帝已經否決了自己的請求,馬戛爾尼依然希望長麟能夠許下承諾,回到倫敦才能交差,否則就是交白卷。馬戛爾尼的信件核心意思是:繳納欽定稅之外,其餘一概全免,英格蘭人可以自由在廣州遊玩,英格蘭人在廣州附近有一塊地方或者小島,建立一所海員醫院,英格蘭人可以隨意跟中國人貿易。

英格蘭東印度公司特選委員會秘密議事會的文件顯示,馬戛爾尼在給長麟的信函中還提出,凡是侮辱英格蘭人者,應該受到懲處。英格蘭人隨時有向政府寫信之權,可以購買商館所在地的地皮。這份文件長麟是不敢一個人做主,找到內務府派來的蘇楞額,蘇楞額一看就跳起來了,直接寫信,那不是比當年的洪仁輝還要囂張嗎?蠻夷怎麼可以直接告御狀呢?買地皮就更誇張了,英格蘭人這是要模仿葡萄牙人,大清帝國的土地決不容許賣給西方蠻夷。

蘇楞額的反對讓長麟很尷尬,馬戛爾尼也隱隱感覺到廣州政局的不妙,皇族出身的兩廣總督,跟內務府出身的包衣奴才博弈。乾隆皇帝是一位自負的皇帝,他的大肆揮霍需要銀子,蘇楞額就是乾隆皇帝放到粵海關的看門狗,粵海關的事務不是長麟能決定的,大權在蘇楞額手上。馬戛爾尼想了一個晚上,終於明白1月7日這天,長麟為什麼拒絕接見斯當東。

長麟面對蘇楞額的主權之說,根本就沒有辦法據理力爭,自己也是愛新覺羅的子孫。可是長麟心裏很是明白,如果不好好地整頓整頓粵海關那一幫貪官污吏,看門的大爺都要搜刮洋商的銀子。現在大清帝國獨留粵海關,洋商們要做生意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把粵海關這個衙門好好整頓整頓,商人們都不敢來了。長麟例行公事地發佈了三條禁令,總的來說就一個意思,以後不能敲詐鬼佬了。

8日一大早,當長麟從轎子裏出來,望着英格蘭人的商館,心裏很是矛盾,就是眼前的這座商館,在帝國曾經掀起波瀾無數。旁邊的蘇楞額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神情,看着堆滿笑容的馬戛爾尼。蘇楞額覺得這個人腦子有問題,不遠萬里到北京給乾隆皇帝做壽,怎麼到了皇帝跟前就是不下跪呢?簡直沒文化、沒教養。乾隆皇帝派了大隊人馬盯着這個鬼佬離開,真搞不懂馬戛爾尼今天的早餐是什麼意思。

長麟的屁股後面跟着一大幫官員,這些官員都穿着正式的朝服,沒有一點吃早餐的輕鬆氣氛。馬戛爾尼非常熱情地將長麟迎進了客廳,東印度公司的專員整整齊齊地站成一排,他們沒有像中國人歡迎來賓那樣嘩啦啦地鼓掌,而是朝着長麟禮貌地點頭致敬。馬戛爾尼一個個將專員介紹給長麟,這是馬戛爾尼邀請長麟共進早餐的主要目的。長麟禮貌地跟鬼佬點頭致意。不過長麟的心思可沒有在跟這些鬼佬認識上,而在餐桌上一陣陣飄香的西式早點,還有別樣的酒香。

馬戛爾尼一邊介紹一邊笑眯眯地看長麟臉上的反應,他希望總督大人能夠在以後的日子裏給專員們多多關照,說什麼英格蘭人不遠萬里來,就是要跟中國人做生意的,兩個國家的人友好地做生意,可以促進雙邊貿易。長麟跟身後的官員們只是應付地答應馬戛爾尼,僕人已經將葡萄酒、白蘭地打開了,雪梨擺在長麟不遠處,用叉子伸手就能叉到。

長麟文人出身卻戎馬一生,比較土,之前沒有喝過白蘭地,馬戛爾尼優雅地端起酒杯,這位爺到大清帝國的首都北京城轉了一圈,了解了一些中國人敬酒的禮儀,雙手舉起酒杯,通過翻譯跟長麟啰唆了一通之後,輕輕地抿了抿白蘭地。長麟一行有樣學樣地喝起了洋酒。中國的官員一上酒桌子,那就跟到了怡紅院,長麟的興緻很高,喝了白蘭地之後又喝了葡萄酒,幾杯酒下肚,對英格蘭人的酒是讚不絕口。

馬戛爾尼的早餐一直持續到中午十二點,長麟無法滿足馬戛爾尼的要求,旁邊的蘇楞額頻頻地舉杯,不斷打斷長麟跟馬戛爾尼的交談,儘管中間有翻譯,蘇楞額還是擔心這位愛新覺羅的子孫惹出麻煩。馬戛爾尼說的什麼通商、建交的話,長麟一行根本就沒有聽進去。蘇楞額一看夷館牆上的鐘錶,是該讓英格蘭人登船滾蛋了。下午1點,馬戛爾尼帶領着使團一行人登上「獅子」號小艇順珠江而下。

長麟被英格蘭人的洋酒喝得迷迷糊糊,可是他還是沒有忘記乾隆皇帝下達的任務,要盯着英格蘭人離開。長麟立即給潮州鎮總兵下令歡送馬戛爾尼使團一行,說是歡送,馬戛爾尼心裏跟明鏡似的,潮州鎮總兵托爾歡帶着整隊的水師官兵跟在英格蘭人船后,這哪裏是歡送,分明就是監視驅趕。

1794年1月9日,潮州鎮總兵托兒歡給乾隆皇帝上了一道密折說:「督臣長麟委令奴才先將貢使之隨從跟役押送蠔墩各上原船。初七日風色稍定,該貢使當即率領各夷人望闕行禮,叩謝天恩、開行回國。」

「獅子」號通過兩個守衛虎門的要塞。

英格蘭人對虎門這個要塞實在太熟悉了,1637年威德爾拉着一船西班牙銀元卻找不到給誰行賄,後來轟隆隆一番炮戰之後,中國的官員卻將英格蘭人給迎上了岸。

馬戛爾尼非常認真地觀察了虎門要塞的防守,後來回到英格蘭給英王報告:「防禦很薄弱,大多數開口處沒有炮,在少數幾處有炮的地方,最大的炮的直徑只有6英寸,只要漲潮和順風,任何一艘軍艦可以毫無困難地從相距約一英里的兩個要塞中通過。」

馬戛爾尼作出這樣的判斷不是僅僅依靠自己的眼睛,這位鬼佬的判斷力相當地驚人,按照中國跟外國人打交道的程序,馬戛爾尼帶領的是裝滿士兵的戰艦,加上自己是給中國皇帝拜壽之後返程回國,離開最後一座軍事要塞,守衛的官兵應該鳴炮歡送,但是他們沒有鳴炮,這讓馬戛爾尼非常疑惑,這位鬼佬看了看一身戎裝的八旗兵丁,再看了看他們的炮口,蒼天!炮口居然是畫上去的,沒有炮,看來大清帝國是在用一副龐大的殭屍軀體在嚇唬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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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戰1840:鴉片戰爭背後的真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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