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星期一,朱懷鏡在二辦公樓前碰見方明遠。方明遠說:「袁小奇回來為災區捐款。

皮市長接見了他,還請他吃了飯。昨天中午,袁先生請你、我、皮傑、公安廳嚴廳長、宋達清等幾位吃飯。我找不到你,沒辦法。袁小奇我真佩服,嚴尚明那個人最不好打交道,可他同袁小奇就像兄弟樣的,說話很隨便。袁小奇提出讓他在荊都的分公司掛靠公安廳,嚴尚明一口答應了。皮傑平時在你我面前還算不錯,他在別人面前卻是衙內派頭。

可他對袁小奇也不錯。」方明遠說着很是感慨。朱懷鏡知道上次大家見面,嚴尚明一副水潑不進的架勢,對人愛理不理的,這回就同袁小奇兄弟一樣了。這中間的文章不言自明了。方明遠說:「那宋達清要當公安分局的副局長。嚴尚明在酒桌上拍的板。」朱懷鏡說「是嗎?那要讓宋達清出點血才是。」這時方明遠四處望望,說:「袁先生很客氣,給每人送了一千塊錢的購物券。你的我拿來了,不敢貪污你的。」朱懷鏡接過購物券,塞進口袋,道了感謝。方明遠說今天皮市長還得去看幾個企業,就上樓去了。朱懷鏡回到自己辦公室,他明知道是一千塊錢的購物券,還是拿出來數了數。心想袁小奇出手這麼大方,莫說嚴尚明,就是閻王爺也會成為朋友的。過會兒,報紙送來了,一連三天的報紙,厚厚的一碼。朱懷鏡先翻開星期六的《荊都日報》,上面登載了袁小奇為災區捐款的消息。他這回捐了兩百萬,是荊都這次災后收到的最大一筆個人捐款。袁小奇哪來這麼多錢?他發跡沒多長時間,能賺多少錢?朱懷鏡去另一間辦公室安排工作,正好兩位部下也在議論袁小奇捐款的事,他們說這袁神仙的錢只怕是變戲法變來的,不然怎麼這麼不心痛?朱懷鏡笑笑,他們就不說了。

吃了晚飯,回到家裏。瞿林來了。香妹避著瞿林和兒子,拉朱懷鏡到裏屋說話。

「今天柳秘書長家的保姆來找我,她身上有了,嚇得不得了。」朱懷鏡聽了,心裏有數,卻不想多說這事,口上只哦哦兩聲。香妹又問:「柳潔不是只在家裏做事嗎?又不同外面接觸,怎麼會呢?」朱懷鏡說:「人家是千金小姐了,怎麼會還呆在家裏做家務?早在市財政廳上班了。」香妹點點頭說:「這就對了。可能她在外面交了男朋友吧。」朱懷鏡哪相信柳潔是在外面有了人?但他把這話只放在心裏,對香妹說:「人家柳潔是相信你,才找你的。你只當沒有同我說起過這事,不然我同小柳經常見面,不好意思的。」

兩人說完話出來,朱懷鏡問瞿林網球場和鐘鼓樓施工的事。瞿林便一一說了,都還算順利。朱懷鏡又問他哥哥的優質稻種得怎麼樣。四毛又仔細說了。朱懷鏡說:「別小看我告訴你哥哥的那種種田方法。要是你兩個哥哥會做,完全可以把他們的責任田經營成生態農業園,照樣能發財。」瞿林笑笑說:「姐夫說的,在我們鄉下叫懶人陽春。做懶人陽春的,每個村都有一兩戶,都是最懶最窮的人家,人見人嫌。」朱懷鏡聽着不高興了,說:「我說的同懶人陽春完全是兩碼事。懶人陽春是放任不管,生態農業並不是不管,相反,還要更加細心管理。」瞿林自知剛才的話惹得姐夫不舒服了,忙賠不是。

朱懷鏡卻藉著火頭教訓瞿林:「你要真正闖江湖,樣樣都要學點,要謙虛。我紅一天,只能保你一天,最終還是要靠你自己。我和你姐姐不圖你給我們什麼好處,只圖你自己能夠獨立闖事業。說得難聽些,我像幫你這樣給別人幫忙,人家不要千恩萬謝?人家送我些什麼,我也心安理得。俗話說得好,河裏找錢河裏用。只有收入,沒有投入,這是不可能的。你要學會交朋友,離開我也有人能給你幫忙,那就差不多了。我和你姐姐工資只有這麼多,我又不是個貪別人錢財的人,有時應酬起來都覺得困難。今後你自己能辦事了,那是另一回事。就目前來說,我活了你才能活。所以有些時候,你也得為我和你姐姐分些憂。」瞿林聽懂朱懷鏡的話了,說:「姐夫放心,你有什麼應酬,說聲就是。」朱懷鏡笑笑,不冷不熱地說:「那我和你姐姐就得時常向你開口?」瞿林臉頓時紅了,支吾半天,說:「那我每次結了賬,送給姐夫……」瞿林話沒說完,朱懷鏡板起了臉孔,說:「你話說到哪裏去了?我就這麼想你的錢?開口向你索賄了?」瞿林無所適從了,紅著臉,望望姐夫,又望望姐姐。香妹猜不透男人的心思,不好具體說什麼,只道:「四毛你姐夫是這個脾氣,都是為你好。」瞿林臉仍是紅著,說:「哪裏呢?姐夫姐姐這麼護着我,我心裏沒有數?」於是不再說剛才的話題,幾個人乾乾地坐着看電視。琪琪擦擦眼睛說要睡覺了。瞿林就起身說:「姐夫姐姐休息吧,我回去了。」朱懷鏡便又沒事似的交代他一定要注意工程質量。瞿林點頭稱是。

最近,朱懷鏡的朋友們儘是喜事。張天奇升任若有地委副書記,分管政法;宋達清任了公安分局副局長;雷拂塵任市商業總公司副總經理;玉琴出任龍興大酒店總經理;圓真大師進了市政協常委;袁小奇當選為市政協委員,而且也直接進入政協常委;黃達洪因為他的分公司桂靠市公安廳,最近被授了二級警督警銜。朋友們自然是輪著請客。

最先請客的是袁小奇,因為他馬上得趕回深圳去。接着是黃達洪請,雷拂塵同玉琴一起請。張天奇因為太遠了,一時請不了客,卻專門同朱懷鏡通了電話,說一定到荊都來感謝朱懷鏡。圓真畢竟是出家人,大家都說不要他請算了。

宋達清是最先提出請客的,卻被排在了最後。朱懷鏡考慮有些日子沒同柳秘書長在一塊吃飯了,就想拿宋達清的裏子做自己的面子,把柳秘書長也請了去。宋達清聽說有機會同柳秘書長結識,自然巴不得。這天下午上班不久,朱懷鏡便跑去柳秘書長辦公室彙報工作,完了之後,說:「柳秘書長,最近我看你忙得不得了,今天晚上沒有安排的話,我請你輕鬆一下?」柳秘書問都有哪些人?朱懷鏡明白因為廉政建設風頭沒過,柳秘書長是怕人員太雜了影響不好,便把可能到場的人說了。柳秘書長便答應了。朱懷鏡想想柳秘書長的意思,覺得去太豪華的地方不太妥當,便打電話同宋達清商量。宋達清原本打算安排在天元的,朱懷鏡說:「乾脆這樣,今天就去個小地方,我請算了,下次形勢方便些,你再請我們去天元,還是原班人馬。」宋達清見朱懷鏡堅持要請,就只好說他改天再請。朱懷鏡便同他約好在荊水東路的刺玫瑰酒家。

快下班時,朱懷鏡去方明遠那裏。方明遠問地點定在哪裏?朱懷鏡說刺玫瑰酒家。

方明遠同朱懷鏡去過那地方,知道那裏口味不錯,卻笑着問:「你怎麼不讓柳秘書長自己定地方呢?他該是想去伊甸園的。」伊甸園朱懷鏡去過,那裏以餐飲為主,兼營茶屋,地方不大,卻很有情調,有位漂亮的女老闆。他本不想多問的,可是見方明遠笑得有些鬼,分明是有消息想要發佈,便問:「這中間是不是有文章?」方明遠笑道:「伊甸園那位女老闆叫夏娃。柳秘書長有個外號叫亞當。」朱懷鏡抿著嘴巴笑了。

到了酒家,見雷拂塵、皮傑、玉琴、宋達清、黃達洪幾位已到了。朱懷鏡就逐一介紹。都入了座,宋達清說:「嚴廳長給我打了電話,說北京來了客人,他得作陪,來不了啦,要我向大家表示歉意。」朱懷鏡見柳秘書長點了點頭,裝着沒聽見宋達清的話,也不說什麼。他猜想柳秘書長肯定有些不舒服了,就玩笑道:「老宋你一定沒有跟嚴廳長說柳秘書長也會來吧?不然嚴廳長再忙也得來的。」柳秘書長這下才覺得有了面子,笑道:「哪裏哪裏。上面來了人,老嚴得應酬,這是工作。什麼時候都要把工作放在首位。」大家點頭稱是。

朱懷鏡請柳秘書長點菜,柳秘書長大手一揮,說:「點就不要點了,請他們只揀有特色的菜上就是了,只是不要太鋪張了,夠吃就行。」他這麼一說,博得滿堂喝彩,都說柳秘書長實在、豪爽。陳清業就進去吩咐,一會兒又出來了,說馬上就好。他剛才始終站在旁邊,望着各位領導很客氣地笑。朱懷鏡覺得沒有必要把柳秘書長介紹給他,心想他們之間層次相差太遠了。不想柳秘書長倒是很平易近人,問道:「老闆貴姓?」朱懷鏡忙介紹:「這位老闆姓陳,叫陳清業,我的老鄉。他在荊都搞了好幾項業務,生意都不錯。這個酒家只是他的一個項目。」方明遠因為來過多次,同陳清業熟悉,也搭話說:「你這酒家生意一直不錯嘛。」陳清業說:「最近差多了,搞廉政建設嘛。我是老百姓,說話沒覺悟。我想,廉政建設要搞,不要影響經濟建設嘛。還搞一段廉政建設,我們只好關門了。」柳秘書長聽着樂了,笑了起來。大家都笑了。陳清業不知大家笑什麼,有些手足無措了,忙掏出煙來給敬煙。

頭道菜上來了,只見一個大盤子上架著兩個小盤子,一邊是切成小片的烏雞,一邊是大塊大塊嫩白鴨肉。「這菜看着舒服,怎麼個叫法?」小姐報道:「黑白兩道。」柳秘書長嘴巴張了一下,馬上笑了起來,說:「有意思有意思。」朱懷鏡琢磨柳秘書長肯定有想法,便玩笑似的說:「這裏的特色就是菜的名稱有點邪,味道卻不錯。」柳秘書長說:「無妨無妨,只要不違法就行。」大家便又說柳秘書長是位開明領導。朱懷鏡問喝什麼酒。柳秘書長說喝葡萄酒,夏天喝白酒太難受。朱懷鏡便問陳清業有什麼葡萄酒,只管上最好的。陳清業說好一點的洋酒有軒尼詩。朱懷鏡望望柳秘書長,說行行,上吧。

柳秘書長知道是朱懷鏡請客,喝這酒太貴了,就說:「現在流行葡萄酒摻雪碧喝,味道還純和些。再說了,這麼貴的酒喝凈的幾個人喝得起?我們什麼時候都要堅持實事求是。」朱懷鏡說了幾句沒事的,又說:「那也行,就摻雪碧吧。柳秘書長真是難得的好領導,什麼時候都替我們下面人着想。」酒一時沒有兌好,朱懷鏡請柳秘書長先賞賞菜。

柳秘書長夾了片烏雞肉一嚼,再夾了塊鴨肉一嚼,連連點頭說:「黑白兩道好,黑白兩道好。」

斟好酒,朱懷鏡請柳秘書長發話。柳秘書長說:「你是東道主,當然是你發話呀?」朱懷鏡便舉了杯說:「今天有幸請到柳秘書長,我感到很榮幸。感謝各位領導和朋友長期以來對我的關心。今天還有個意思,是我向他們幾位表示祝賀。雷總升市商業總公司副總經理,梅女士出任龍興大酒店總經理,老宋升公安分局副局長,老黃生意不錯,還被授了二級警督警銜。」柳秘書長聽罷,放下筷子鼓掌,大夥也跟着鼓掌。鼓完了掌,柳秘書長說:「沒想到今天有這麼多喜事?真是個好日子,值得好好祝賀。」幾位加官晉爵的都表示了感謝和謙虛。喝了這輪酒,柳秘書長又玩笑道:「祝賀是應該的,但你們都得請客啊!」幾位忙說應該應該,到時候一定請柳秘書長賞臉。這時又上來一道菜,是蛇和鯢魚和在一塊兒清燉,一問菜名,小姐說叫「魚龍混雜」。柳秘書長這回開懷大笑,氣氛鬧得很熱烈。柳秘書長的口才本來就好,幾杯洋酒落肚,更是口吐蓮花了。朱懷鏡微笑着注視柳秘書長,不時點頭,一副受益匪淺的樣子。可他猛然發現柳秘書長眼睛的餘光總在玉琴身上游移,便明白這位領導的興奮並不來自洋酒,而是因為面前有這麼一位漂亮的女人。朱懷鏡感覺自己笑得十分難受了,卻只能朝柳秘書長笑。小姐又上了一道菜,是一盤大小不一焦黃香酥的丸子,報了菜名:「混蛋稱皇。」柳秘書長聽了覺得有意思,便問:「怎麼叫這菜名?」小姐解釋道:「這是雞蛋、鴨蛋、鵪鶉蛋三種蛋黃混在一起做的,所以叫混蛋稱皇。」柳秘書長縱聲大笑,說:「真是刁鑽得可以。

幸好當今沒有皇帝了,不然這可是要殺頭的啊!好!這菜名到底還有點反封建的意思。

吃吧。」柳秘書長先嘗了嘗,連連稱道:「這混蛋稱皇也很好!」大家這才謙讓著去嘗,都說混蛋稱皇好,混蛋稱皇好。

整個兒下來就這麼不斷地上著菜,大家吃得簡直樂不可支了。終於,一瓶大軒尼詩喝完了,朱懷鏡說再來一瓶。柳秘書長怎麼也不讓再開了,說:「今天的酒恰到好處。」朱懷鏡問問大家是不是吃好了,再說聲不好意思,就叫小姐買單。小姐剛去吧枱,陳清業過來了,說:「今天難得這麼多領導光臨寒店,就算我請客吧。」朱懷鏡把手搖得像扯雞爪瘋,說:「不行不行,說好了我請的。」他覺得今天既然是請柳秘書長,人情就一定要做得真心真意,非得自己買單不可。陳清業見朱懷鏡這麼蠻,只好讓小姐送單子過來。小姐將夾板恭恭敬敬送到朱懷鏡手上,說:「一千八百八。」大家便望望桌上的碗盤杯盞,說不貴不貴,都是見過市面的派頭。朱懷鏡掏出一千九百塊錢遞給小姐,說:「不要找了。」大家起身握手道別,再次道謝。陳清業同各位道了感謝,叫朱懷鏡:「朱處長,上次那個事,我想同你說說。就兩句話。」朱懷鏡懵頭懵腦地跟陳清業去了另一間沒人的包廂,陳清業掏出一疊鈔票,說:「朱處長,你的面子老弟我替你做了,你就不要再說什麼了。」朱懷鏡正推讓著,方明遠在外面叫他了,陳清業便把錢塞進他的兜里了。朱懷鏡不便多推辭,也顧不上說謝謝,只對陳清業做了個鬼臉,匆匆出來再次握別。

這天上午,朱懷鏡約了裴大年來辦公室。事情本可以電話里說的,朱懷鏡故作神秘,說電話里不方便。朱懷鏡過去把門稍稍掩了一下,輕聲說:「這事本不是什麼秘密。為了鼓勵和促進個體私營經濟發展,市政府決定重點扶植十大私營企業。主要扶植措施是在投資方面予以傾斜,在稅收方面給予照顧。我初步算了算,單就稅收優惠方面,每年可以讓你公司少繳稅收四五百萬。據我掌握的情況,按你們公司的規模和生產經營情況,要進入這『十大』,是可上可下的。目前這事正在摸底,沒有最後敲定。你可以及早做做工作,爭取進入『十大』。」

裴大年聽着腮幫子早通紅的了,眼珠子顯得特別光亮,「有這種好事?感謝你朱處長。每年四五百萬,哪裏去賺錢?這事還要請你幫忙啊!」朱懷鏡說:「到時候我自然要幫忙的。」裴大年默神片刻,說:「朱處長,這事怎麼做工作,你有什麼高見嗎?」朱懷鏡笑笑,說:「你貝老闆辦事精明,誰不知道?還要問我?這事最後都得皮市長拍板,我建議你打個報告,先彙報一下你們飛人公司的生產經營情況,再彙報下一步發展的目標,最後談一下困難,請求市政府能給予扶植。皮市長白天很忙,你晚上去一下他家裏。反正你在皮市長面前也隨便了。當面彙報,相機而行。」裴大年會意,忙點頭說好:「事情成功了,我一定重謝朱處長。」兩人再閑話一會兒,裴大年就告辭了,邊朝門口走邊拱手,一再表示感謝。臨出門,朱懷鏡搖手示意一下,裴大年就不再說感謝了,兩人的表情都神秘起來。

送走裴大年,朱懷鏡暗自興奮。他知道裴大年說的感謝,決不會是空話一句的,這人辦事一貫出手大方。這大概也是他的成功秘訣之一。

荊山寺的鐘鼓樓終於竣工了,那沉寂已久的晨鐘暮鼓又在荊山寺回蕩起來,讓上山的遊人多了幾分興奮。圓真大師專程下山,找到方明遠,想請皮市長撥冗光臨,視察一下鐘鼓樓。當時皮市長正在開會,沒時間接見圓真。方明遠很客氣地請圓真坐了一會兒,說說閑話,再客氣地送他到樓下。卻見圓真是開自己寺里的桑塔納來的。如今荊山寺香火鼎盛,寺院每年都還搞些建設,廟宇被修葺如新。圓真自己也有頭有臉,經常出入市政府和市政協機關,為政府建言獻策。荊山寺開山一千五百多年,從來還沒有一位住持如此風光過,說明彙報同沒彙報就是不一樣。

這天晚上,朱懷鏡正好在家,瞿林來了。香妹問瞿林吃晚飯了沒有,瞿林說吃過了。

朱懷鏡請瞿林坐,瞿林有些緊張,微喘著說:「這次鐘鼓樓沒賺什麼錢,今天結了賬,只得十來萬。」聽他說到這裏,朱懷鏡跑去將客廳通往兒子房間的門關了,說:「只有這麼大的工程,能賺這麼多,不錯了。」瞿林忙說:「姐夫事事為我着想,我知道。我能在這裏做些事,全是姐夫關照。這是五萬塊錢,姐姐姐夫拿着吧。」儘管瞿林說話注意繞了彎子,但還是說得太直露了,朱懷鏡說:「瞿林,你這樣就太見外了。我和你姐姐幫你並不是圖你給什麼好處。都是一家人嘛。」香妹也說:「一家人,不要這樣。」瞿林說:「我就是想着是一家人,就不分你我了。我知道姐夫做人太正派,沒有其他收入。這錢不多,放在那裏,有事也可以應急。」瞿林硬是把錢塞進香妹懷裏,然後說:「你們平時開支也大。姐夫有些應酬也是為了我。再說,我來荊都這麼久,在這政府大院裏見的聽的也多了,現在就靠玩得活……」朱懷鏡見瞿林越說越放肆,就打斷了他的話,同他拉起了家常,交代他賺了錢,要好好孝敬老人。朱懷鏡越說越像一位很關切很仁愛的兄長了。瞿林也有些感動了,因為這位當着大官的表姐夫從來沒有對他這麼親熱過。香妹當然也很高興。她覺得馬上就把錢送進去藏起來不太好,擺在明處又礙眼,突然來個客人看着也不妥,就把一疊票子放在屁股後面坐着。朱懷鏡同瞿林說話時,暗自算了賬,香妹手裏存摺上已有二十一萬塊錢,加上今天這五萬就是二十六萬了。這還不算他手頭的私房錢。朱懷鏡不免有些得意了,暗自琢磨著一種有錢人的感覺。香妹一直是位幸福感很強的女人,能幹的丈夫,聰明的兒子,一天天優裕起來的生活,這一切都讓她感覺著自己做女人的成功。也許是因為屁股下面那疊票子有着奇特的功效吧,香妹今晚的臉色特別紅潤,朱懷鏡心裏升騰起了那種久違了的衝動。可是瞿林沒有馬上就走的意思。朱懷鏡便問起網球場工程的情況。翟林說工程差不多了。朱懷鏡私下擔心袁小奇的事說不走哪天就露了餡了,想問問網球場的工程款是否全部到位了。可他才收了人家的票子,不便提及同票子有關的話,就有意避開,只用兄長的口吻說:「做事要善始善終,快完工了更是大意不得。質量上不要留紕漏,免得讓人抓了把柄。這個這個……好好乾吧,把這事真正當成一份事業來干,會有出息的。」朱懷鏡這話的韻味就像領導做報告的結束語,瞿林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說:「不早了,姐姐姐夫休息吧。」

網球場加緊施工的時候,袁小奇在策劃着怎樣把這事兒弄得影響大一些,不能讓一百萬元票子不聲不響就花了。老乾所平時本來就不引人注意,劉所長也很樂意把這事弄得熱鬧些,因為這網球場畢竟可以算作他的政績。於是,黃達洪受袁小奇之命,早早的就同劉所長磋商,還多次徵求朱懷鏡、方明遠、陳雁等幾位的高見,拿了好幾套方案。

大家認為最佳方案是請皮市長參加剪綵儀式,屆時舉行荊都市首屆老乾網球賽,並請皮市長同袁小奇進行一場表演賽。陳雁跑去一說,皮市長欣然同意了。

卜定佳期,袁小奇專此回了荊都。那些天朱懷鏡正好隨司馬副市長一道下基層調查研究,沒能出席剪綵儀式。司馬副市長的秘書小江和朱懷鏡同住一個房間,他看了這條新聞,神秘地笑笑,說袁小奇是個謎。小江只是這麼隱諱地說了一句,沒有下文了。朱懷鏡佯裝糊塗,含含糊糊地哦了聲。他猜想小江敢這麼說,說不定是聽司馬副市長說過什麼。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司馬副市長同皮市長之間面和心不和。朱懷鏡早就感覺到自己正一天天陷入尷尬境地。他必須學會走平衡木。

過後幾天,朱懷鏡還沒有回機關,又在另一地的賓館,從服務小姐送來的《荊都日報》上看到一篇報道:《悠悠桑梓情,拳拳赤子心——袁小奇,一個平凡人的故事》。

一個神力無比的人,這會兒卻是平凡人了。這一段,報刊上對偽科學的聲討文章不斷,而且出面撰文的多是些學界宿儒。看了這則報道的標題,朱懷鏡就猜到是精心策劃的。

文章的作者是新面孔,裏面隻字不提袁小奇的神秘功法,只把他刻畫成一位滿懷愛心、樂善好施的大善人。

朱懷鏡回到荊都正是下午六點多鐘。香妹見他回來了,很是高興,忙告訴他說:「瞿林前天晚上來過,送了六萬塊錢來。他說本來賺了近二十萬,刮油水的多了,他到手的就沒多少了。黃達洪他給了五萬,是黃達洪開口要的。老乾所劉所長也伸手了,他給了他一萬。黃達洪說陳雁為這個項目出了力,也應表示一下,他說給了她兩萬。」朱懷鏡抬起一張濕漉漉的臉,沒好氣地說:「你就不該收他的錢。我早就說過,我們不是為了圖他送個幾萬塊錢才幫他的。」香妹不知道朱懷鏡發的是什麼火,望着他不說話。

朱懷鏡便又埋下頭去洗臉。他是怪瞿林不該把給誰送了多少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多難聽!江湖上跑的人,事情做了就做了,嘴上還說什麼?

吃過晚飯,朱懷鏡想今晚就不出去了,好好陪一會兒香妹。這麼想着,他心裏暗自歉歉的。兒子去自己房間做作業去了,他兩口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手抓在一起捏了一會兒。香妹臉上泛著紅暈,很像一位幸福的女人。香妹說:「柳潔來家裏玩過幾次。我起先以為她只是來玩玩。後來就聽出些意思了。她是想讓我給她介紹男朋友。」朱懷鏡警醒起來,說:「做媒的事往往費力不討好,你不要管這閑事。」香妹說:「有好小夥子的話為什麼不成全人家呢?」朱懷鏡不好明說,只道:「反正你不要管人家的事。她現在是柳家的女兒了,柳子風自己會有安排的。我們去攪和,反而不好。」兩口子正拉着家常,電話響了。是張天奇。張天奇說:「你晚上出去嗎?我想來看看你。」朱懷鏡忙說:「還是我過來看你吧。」張天奇說得很懇切,朱懷鏡不好再推脫,只好說在家恭候。張天奇已是地委副書記,竟然上門來拜訪,朱懷鏡心裏難免有些得意,感覺有股氣從喉頭咕嚕咕嚕直躥肛門。朱懷鏡總是這樣,一激動就屎急尿慌。他只好扯了紙,去蹲廁所。從荊園賓館來這裏沒有多遠,驅車一會兒就到,朱懷鏡擔心張天奇馬上就到了,自己卻蹲在廁所里,會很難為情的。可越是這麼想着心裏就越急,半天也拉不幹凈。這時,聽得外面張天奇來了。朱懷鏡只好草草了事,凈手出來。卻只見張天奇一個人坐在沙發里。朱懷鏡不知張天奇有什麼大事要說,只好請他去了書房。張天奇嘆了一聲,說:「懷鏡,又出了點小麻煩。」張天奇狠狠吸了會兒煙才緩緩說道:「高陽水電站明年總算可以動工了,麻煩也來了。這幾年,為了跑項目,我們花了些活動經費。有些經費財政上不好處理,我讓國稅局想點辦法,就只一兩萬塊錢。我是交代國稅局局長龍文辦的。

龍文卻把這事交給了城關稅務所的所長向吉富。沒想到向吉富想的辦法是收稅時大頭小尾,侵吞稅款。這狗東西竟藉機為自己撈了兩百多萬。這事被捅出來了。真查起來,就會查到我的頭上。我剛到地委副書記位置上,就讓人來查經濟問題,也不太好。何況侵吞稅款,性質嚴重。我知道龍文一直對你很尊重,只有你的話他聽得進去。」

朱懷鏡這才知道張天奇的意圖。他想這事不好辦。向吉富真侵吞那麼多稅款的話,必死無疑。而人命關天,不可能草草結案,必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即便是龍文的嘴巴堵住了,向吉富的嘴巴可是長在他自己的腦袋上。一個反正是死路一條的人,誰能保證他不瘋狗一樣亂咬一氣?這就難免不帶出張天奇。錢雖不多,也沒進張天奇私人腰包,但侵吞稅款非同兒戲。更可怕的是一旦有風聲說張天奇牽涉這個案子,一夜之間,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就會在烏縣、在若有地區乃至整個荊都市流傳開來。那些平日裏對張天奇有意見的,說不定就藉機落井下石,索性再舉報他些事情,再有哪位領導批示立案查一查張天奇的問題。張天奇要是真有什麼問題,這一查麻煩就大了。朱懷鏡想了想,問:「張書記,辦這事你同向吉富碰過面嗎?還有哪些人知道這事?」張天奇說:「我只同龍文講過,別的人可能還不清楚這事。烏縣班子你清楚,有個別人喜歡弄手腳,所以當時我想通了氣反而不好。」朱懷鏡笑道:「既然這樣,我說,你就連那一兩萬塊錢都不要認賬。向吉富反正是死路一條,不在於多你這一兩萬塊錢的罪。你什麼事都不知道,就讓向吉富那小子一個人去死吧。你是為縣裏辦事,沒有什麼可自責的。」張天奇問:「龍文知道內幕,他那裏怎麼辦?」朱懷鏡說:「我儘快找龍文,做他的工作。相信他還是會給我面子的。」張天奇長長地舒了口氣,說:「那就拜託你了,懷鏡!我真的很感謝你懷鏡,我有好幾樁麻煩都是你幫忙擺平的。」

今晚兩人說的是這事兒,完全是私房話的氣氛。這種氣氛最能讓人把關係拉近,說些掏心的話。張天奇軟軟地靠在沙發里,頭有氣無力地耷拉着,說話間總是不停地嘆息,「難怪古人做官總有中途歸隱的啊!同你老弟說實話,要是能夠自由進退,我倒真想回老家算了。只可惜如今你想歸隱也無處可歸了。最終還得面對現實,只能把很多事情很多想法放在心裏,咬緊牙關來處理一些問題。」朱懷鏡說:「我馬上打電話給龍文,讓他明天就來這裏。我不方便回去同他說。」張天奇說:「這樣也好,免得太張揚了。懷鏡,領導對你有考慮了嗎?」朱懷鏡面顯慚愧,說:「我任正處長時間不長,主要是副處級拖久了。要上個台階,只怕一時不可能。」張天奇說:「用幹部,原則性要講,靈活性同樣要講。皮市長對我不錯的,有些話你自己不好說,我說說沒事的。我哪天有機會替你說說這事。我知道皮市長對你更關心,但別人說也有別人說的作用。」說罷,張天奇起身告辭。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龍文到了,帶着司機徑直來到朱懷鏡辦公室。朱懷鏡起身握手、倒茶。客套幾句,朱懷鏡帶司機到隔壁辦公室去坐着喝茶,回來將門虛掩了,說:「龍文兄,我就開門見山吧。專門煩你來一趟,是想說說向吉富的事。天奇同志找到我,希望我同你商量一下,這事怎麼遮掩過去。」龍文冷冷一笑,說:「如果是你的事,你就是讓我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惜。但張天奇的事,我還是站遠一點吧。」聽這話,朱懷鏡猜想龍文同張天奇肯定是有過節了。他沒有問下去,只望着龍文。他知道龍文會說下去的。龍文喝了幾口茶,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緒,接着說:「我原來真的以為他對我不錯。

他個別找到我,說縣裏上去爭取項目,需要活動經費,有些開支財政上不好處理。我交代向吉富去辦。張天奇多次同我個別說,會考慮我的待遇。結果呢?他把財政局長提了個副縣長,拍拍屁股走了人。他一走,從外縣調來了新縣委書記蔣偉,把我調到財委任副主任。我找過張天奇,請他為我說說話,他卻向我打官腔。給你說朱處長,被張天奇愚弄的人不止我一個,所有部下都覺得張書記這人很關心自己。直到他陞官走人了,大家才明白原來在他手下白乾了幾年,什麼好處也沒撈著。你有意見哪裏提去?不就是沒有提拔你嗎?官場上,什麼意見都好提,就是這個意見不好提!我看透了,無所謂。」朱懷鏡笑笑,說:「別這麼說嘛!人一輩子,哪有時時都順心的?我說龍兄,凡事得先考慮於人於己有沒有利。再說了,張天奇也沒私吞,全用在跑項目上去了。即使查到他頭上,只是讓他面子不好過,就一兩萬動不了他半根毫毛的。」

「什麼?」龍文眼從包里掏出個筆記本啪啪地拍著,「一兩萬?他同你說只有一兩萬?經我手交給他的是一百三十五萬!我筆筆都有記錄的!向吉富也真是個混蛋。我原來最信任他,準備推薦他當副局長。沒想到,我讓他想辦法弄點錢給縣裏作特殊經費,他卻自己居然撈的比給縣裏的還要多!」朱懷鏡也吃了一驚。一百三十五萬!張天奇為什麼沒有同他交實底呢?也許張天奇原本就一分錢都不想承認的。既然如此,只要我答應幫忙,說錢的多少就沒有意義了。數目大了說起來難聽,倒不如說小些。朱懷鏡反覆一想,覺得自己的分析有道理。那麼自己昨晚建議張天奇一分錢都不要承認,其實正中了他的下懷,自己的建議就是自作聰明了。這個張天奇,真是老謀深算啊!朱懷鏡也有了種被愚弄的感覺。但不管怎樣,張天奇這個忙他還是要幫的:「龍兄,你想過沒有?這事認真查起來,你自己會有什麼結果?」

龍文嘆道:「我再怎麼也只負有領導責任,說大點就是犯了玩忽職守罪吧。我想好了,不在乎了。有人找我,我就和盤托出。他張天奇能去坐牢,我也就去坐牢吧。」朱懷鏡聽着感覺哭笑不得,說:「你想想,萬一查起來,張天奇什麼也不認,不是你自己的事了嗎?你只是單方面登記了,能說明什麼問題?這充其量只能算是辦案線索,做不得法律證據的。我說,這事就算水落石出,向吉富必死無疑。張天奇輕則撤職,重則判幾年刑。你呢?你是個聰明人,做事怎麼這麼傻呢?你每次把錢送給張書記,有手續嗎?」龍文搖頭說:「按當時情況,他不給手續,我能問他要嗎?不過我從向吉富那裏接過錢也沒有任何手續。」朱懷鏡說,「既然如此,你倒不如來個死不認賬,讓向吉富一個人去死算了。不是我心狠,他反正是死。只要你不認賬,線索只到你這裏就斷了,同張書記就沒有任何干係。既然同他沒有任何干係,他就用不着避什麼嫌,很方便過問這個案子。他正好管政法,過問案子天經地義,這個案子很快就會幹凈利落地結案。只要殺了向吉富,一了百了,大家乾淨。」

龍文不說話了,一個勁兒抽煙。朱懷鏡也不急着說他什麼,讓他一個人想想去。過了好半天,龍文有氣無力地說:「朱處長,只好依你的意思了。」朱懷鏡放了心,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掛了香妹電話,告訴他龍文兄弟來了,讓她早些回家,做幾個菜。龍文卻不起身,招手讓朱懷鏡坐下,說:「朱處長,我還有句話要說。如果是給你幫忙,我就是墊錢墊米都得幫。但這是幫張天奇,我就得開口。他張天奇也得幫幫我。」朱懷鏡說:「你要他幫什麼,我一定轉告。」龍文說:「我不想在財委當這個副主任。他張天奇原是暗示我任管財貿的副縣長的,現在我也沒這個野心了。國稅局局長的位置我也不想回了,那張椅子我現在想着都覺得燙屁股。你叫他同蔣偉說說,讓我去任財政局局長。

朱處長,你別罵我伸手要官。現在下面的官靠買,光伸手要是要不到的。」朱懷鏡笑着阻止他,說:「別的我們就不管了。」龍文說:「好,走,去你家喝酒。」

朱懷鏡站起來,突然想起件重要事來,說:「龍文兄,你的那個登記簿……我是說,怕萬一到時候辦案的人玩起蠻來去你家搜查,就是個問題了。我建議你還是把那簿子毀了。如果你還有擔心,你可不可以相信我,把那簿子交我保管。別人怎麼也想不到我們之間有什麼牽扯的。」龍文想了想,說:「這是我最後的自我防衛。」朱懷鏡說:「龍文兄,你這就是不相信我了。你看不出?我的確是在幫張書記,但同時也是在幫你。我知道我自己做的事,其實是在幫你們建立攻守同盟。我無意中就成了你們的同黨了。這事與我無干,我何苦呢?說句良心話,烏縣好不容易出了張天奇這麼一位有前途的領導,我們都得維護。你想想,我就連自己都牽扯進去了,你對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龍文沉默半天,掏出了那個簿子,交給朱懷鏡,說:「朱處長,我這是等於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給你了。」

朱懷鏡接過簿子,揣進口袋裏,神色肅穆起來,說:「好兄弟,你就放心吧。我還得說一句,你肯定會馬上面臨嚴峻的考驗,你一定要挺住。不說為別人,也為你自己,為你家人。」龍文說:「這都是張天奇害的!偏偏這種人得勢。好吧,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軟下來的。我死也會挺住的。」朱懷鏡感覺有些悲愴意味,卻笑道:「好好,從現在起,我倆誰也不說這事了。走走,回家去,只管喝酒。」朱懷鏡過去叫了龍文的司機,說:「不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冷落了。」司機人老實,只道哪裏哪裏,領導談工作嘛。

吃完中飯,龍文就趕回去了。下午上班,朱懷鏡接通了張天奇電話:「張書記嗎?我懷鏡,給你彙報個事。是這樣的,烏縣原國稅局局長龍文同志,我很了解他。前不久被安排到縣財委任副主任。我想,這位同志年富力強,正是干工作的時候,應該給他壓壓重擔。你能不能向縣委建議一下,讓他到縣財政局任局長?」張天奇說:「對對,這個同志我也了解。行嘛,我同蔣偉同志說說這事。但最終還得尊重他們縣委的意見啊。」朱懷鏡說:「這個自然。張書記,給你添麻煩了。」張天奇問:「還有別的事嗎?」朱懷鏡說:「沒有事了,沒有事了。謝謝。」兩人這麼沒事似的打了一場啞謎,把要說的事說了,要通報的信息也通報了。

放下電話,朱懷鏡掏出那個神秘的簿子,翻開一看,見龍文到底還算有心人,把每一次交錢的時間、地點、雙方說了什麼話,都一一記錄下來了。他左右看看,見不方便在辦公室焚燒,就想去廁所里蹲著,一點點撕碎了,放水沖走。他扯了手紙,去了廁所,選最裏面的蹲位蹲下,關了門。他取出簿子,一項一項細看,見每次有十多萬的,有五萬八萬的,多是龍文送到張天奇家裏,也有幾次送到他辦公室。待朱懷鏡看完全部記錄,他便不想毀這簿子了。心想世界上的事情誰料得准?說不定哪天這玩意兒能派上什麼用場也不一定!朱懷鏡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激動。一激動,就真的有便意了。今天他總覺得自己辦成了一件大事,很有成就感。回到辦公室,將那簿子鎖進保險櫃里。

這個晚上,朱懷鏡通宵沒有合眼。窗外落葉沙沙,秋越來越深了。白天他沒想那麼多,只一心為張天奇幫忙。現在想像著這個案子移交司法部門后可能發生的情況,朱懷鏡便害怕起來。他盼著天亮,見了太陽,感覺或許會好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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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畫[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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