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第01章

奧利弗-阿利馮特一百歲了,腦子還相當好使。對他來說,不幸如此。

他的頭腦精明而又靈活,使得他既敢於衝破道德上的清規戒律,又適度地保持着清醒的良知。奧利弗-阿利馮特處世狡黠,他從來沒陷入人們庸庸碌碌的生活中幾乎無法避免的種種陷講:他從未結過婚,從未搞過政治,也從來沒有過一個他絕對信任的朋友。

奧利弗-阿利馮特不僅是美國最大的富翁,而且也可說是最有權勢的人。他住在離白宮十英里左右的一個幽靜而戒備森嚴的大宅子裏。此刻他正在自己的寓所里等待他的教子——司法部長克里斯蒂-科利的到來。

阿利馮特的魅力與他的才智相匹配,他的權勢正是得益於這兩個方面。那些大人物們常常依賴於他高超的分析推理能力,他漸漸博得了「先知」的綽號。至今時屆一百歲高齡,他的意見仍然舉足輕重。

作為歷屆總統的顧問,「先知」曾經預測了歷次經濟危機,華爾街股票崩潰,美元疲軟,外國資本的侵入,石油價格的顛簸;他預測了蘇聯的政治變革,美國國內民主黨和共和黨的紛爭與妥協。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聚積了數十乃至上百億的美元,這就不足為怪,這樣一個超級富翁的意見,即使可能是錯誤的也會受到相當的重視。

當然「先知」幾乎從未有錯。

在主耶穌受難日這個禮拜五,「先知」正操心一件事情:他的百歲壽誕慶祝晚會安排在禮拜日復活節那天在白宮的玫瑰園舉行,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弗蘭西斯-伊克斯維爾。

甘迺迪將是理所當然的主持人。

可以理解,「先知」對這樣一個隆重輝煌的場面不僅感到巨大的榮耀和快樂,而且也有些們然若失,在那一刻整個世界將再次傳頌他的名字,但他傷感地想到,這恐怕也是他在舞台上最後一次拋頭露面了。

在羅馬,禮拜五耶酥受難日這一天,七個恐怖分子完成了他們行測天主教教皇的最後準備步驟,這夥人包括四個男人和三個女人,他們相信他們自己是人類的解放者,稱自己是「暴力基督團」。

這夥人的頭頭是一個意大利青年,有着非常老道的恐怖手段,他在這次特別行動中給自己起了個代號叫「羅密歐」,他對這個頗有諷刺意味的假名自鳴得意,這似乎給他對人類的理性的愛增添了少許多愁善感的情調。

在這個禮拜五的黃昏時分,羅密歐在所謂「國際百名先鋒」提供的一處安全住所里,悠閑地躺在床上讀一本簡裝的《卡拉瑪佐夫兄弟》。床單皺皺巴巴的,到處是煙灰和汗漬。

或許是因為緊張害怕,他腿上的肌肉有點痙攣發麻,不過這沒有關係,象往常一樣等事情一過就好了。但這次使命不同尋常,行動將十分複雜,身體和靈魂都經受着煎熬,他將在這個使命中成為一個真正的「暴力基督」。「暴力基督」這個不懷好意的命名常常使他開懷大笑。

羅密歐的本名叫阿曼都-吉昂吉,他的父母屬於富裕的上層階級,他從小接受的就是一種空虛、奢侈的宗教性教養,這種荒淫的生活是與他苦行僧的天性相停逆的,在他十六歲的時候他就放棄了他承襲的財富和天主教信仰,現在當他滿二十三歲的時候,還有比刺殺教皇更刺激的叛逆行為嗎?不過對羅密歐來說,這多少有點迷信般的恐懼,在他孩提時代曾接受了一個戴着紅帽子的紅衣主教的洗禮,那不祥的紅色總使羅密歐想起地獄火焰的紅光。

在每一個宗教儀式中都得到上帝賜福的羅密歐,現在卻準備好了犯下這樣一個可怕的罪行,他的真名將昭於天下,成百上千的人將詛咒這個名字。他將被抓住,這是整個行動計劃中的一部分,但時機一到,他將作為一個改變了這個殘酷的社會秩序的英雄而流芳百世。這一個世紀的無名之輩很可能在下一個世紀被尊為聖人。反過來,他好笑地想到,幾個世紀以前那個叫伊納森特的教皇,第一個頒佈了實施宗教裁判和宗教刑法的教是訓令,他不正是由於傳播了真理和拯救了異教徒的靈魂而一直受到頌揚嗎?

羅密歐還想到,他將要幹掉的這個教皇肯定會被天主教會封為聖徒,他將要創造一個聖徒,這恰好迎合了他玩世不恭的嘲弄教會的信條。他多麼憎惡這些教皇,目前這個當政的教皇伊納森特四世,教皇派厄斯,教皇本尼迪克特,呵,他們太被神聖化了,這些億萬財富的聚積者,他們壓制人類追求真理的自由,他們糊弄愚昧輕信的人們,他們不過是些玩弄魔術的華而不實的巫土,扼殺掉世界上那些悲慘可憐的人們的生命。

他,羅密歐,「暴力基督團」的「百名先鋒」之一,將摧毀這個殘忍魔術的神話。這些被世人粗陋地叫做恐怖分子的「百名先鋒」的成員們,遍佈日本、德國、意大利、西班牙,甚至鬱金香國度的荷蘭。

美國沒有「百名先鋒」的成員,但這並沒有關係,在那塊自由和民主制度的發祥地,只會產生一些斯文膽小的所謂的革命者,他們是些看見血跡就暈倒的無能之輩,只會幹些諸如在嚇走人們之後的空樓房裏扔炸彈,或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搞點男女關係併當成反叛行為的無聊行徑,他們就是這麼些令人鄙夷的貨色,所以毫不奇怪美國從未有過一個「百名革命先鋒」的人。

羅密歐中斷了他的白日夢,真見鬼,他也搞不清到底有沒有一百個人,可能是五十個,也可能是六十個,或者僅僅就是一個象徵性的數目,這些個象徵性的數字倒也確實能鼓舞和召喚群眾,也能愚弄新聞界,唯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無疑的,就是他,羅密歐,和他的同謀者雅布里都是「百名先鋒」的成員。

遠處傳來教堂的鐘聲,羅馬有許多教堂,在耶酥受難日這個禮拜五,現在已是晚上六點,再過一個小時雅布里將會來核對這個複雜行動的細節。刺殺教皇的行動不過是一局精心構想的棋賽中的第一招,羅密歐懷着浪漫的心情,對以後一系列令人目眩的壯舉感到振奮。

雅布里是唯一使羅密歐從體力和智力兩方面都感到敬畏的人。雅布里請悉政府的反覆無常和法律權力機關的虛偽,他知道不切實際的樂觀常常是很危險的,最堅定的恐怖分子也可能會出人意料地喪失掉他們的忠誠信念,這些都不必說。最主要的,雅布里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進行革命鬥爭的天才。他非常鄙視普通人常有的嬰兒般的愚魯無知的慈悲和憐憫心腸,雅布里只有一個目標,就是為了未來的自由。

雅布里的冷酷無情遠勝於羅密歐,羅密歐殺死過無辜的人們,出賣過他的父母和朋友,甚至暗殺過一個曾經保護過他的法官,即使有時羅密歐知道政治謀殺可能不過是精神錯亂的蠢舉,他也不怕付出任何代價。可是當雅布里對他說:「如果你不忍、已往一個幼兒園裏扔炸彈,那你就永遠不會成為一個徹底的革命者。」羅密歐只得老實地承認他水遠做不到這一點。

但是,他敢殺死教皇。

不過在羅馬黑漆漆的夜晚,羅密歐夢見過許多胎兒大小的惡魔吸附在他身上,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羅密歐嘆了一口氣,翻下他那骯髒的床鋪,準備在雅布里來之前洗個澡,刮刮鬍子。

他知道雅布里會把他整治利落的舉動看作完成這次使命的一個吉祥的跡象。和其他享樂主義者一樣,雅布里很注意儀錶整潔,羅密歐自己則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禁慾主義者,就是住在豬圈裏也毫不在乎。

雅布里正穿過羅馬的大街小巷,來找羅密歐。象往常一樣,他對周圍的一切都報警覺,但實際上事情的成功與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內部的安全,參加行動的骨幹分子的忠誠程度,以及「百名先鋒」的緊密配合。不過包括羅密歐在內,這些人沒有一個知道整個行動計劃的全部內容。

雅布里是阿拉伯人,象許多阿拉伯人一樣,平素他自稱是西西里人。雅布里的臉又瘦又黑,臉的下半部的嘴巴下突兀而出象多長出一層肉似的,顯得陰冷粗糙,平時他留着濃密的鬍子把這副兇相遮擋起來,但一有什麼行動他就把臉颳得溜光,他故意要給對手顯露出一副死神般的真面目。

雅布里長著淺褐色的眼睛和一頭髮發,寬厚的胞和肩象他的下巴一樣顯得威武有力,他個子不高,雙腿卻挺長,這使得他強壯的體魄看上去並不怎麼顯露,一雙警覺敏銳的眼睛炯炯有神。

雅布里討厭「百名先鋒」,他覺得這不過是搞時髦的公關所使用的一個鬼花招罷了。

「百名先鋒」公開聲稱他們棄絕物質享受,這也使他感到不快,這伙都象羅密歐一樣斯文的大學生們,往往對革命抱着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從來不懂得妥協,而雅布里則以為他們這一代的革命者多少也需要一點紙醉金迷的生活。

雅布里很久以前就放棄了那些虛偽的道德準則,雖然,和其他虔誠地把自己獻身於為人類謀幸福的革命者一樣,他也有清醒的良知。他從不對為了自己的個人私利所做的事感到愧疚,他和中東的石油王子們搞秘密交易刺殺他們的政敵,也干一些不光彩的活兒,暗殺那些受過牛津教育、擅長外交的一些非洲國家的新一代領導人。有時純粹就是為了製造恐怖氣氛,隨心所欲地殺幾個受人尊敬的政治家,使那些在世界上叱吒風雲的權貴們掌握不了自己的生死。

他的這些行為,「百名先鋒」從來不知道,更沒對羅密歐吐露過一個字。從荷蘭、美國和英國的石油公司那裏,雅布里得到了大筆的錢,有些錢還是俄國和日本的情報機關提供的。在很久以前,他甚至接受過美國中央情報局的資金去完成一項極其秘密的使命,這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他不是苦行僧,不管怎麼樣,他雖然不是生來就窮,但過去確實吃了很多苦。他現在要好好享受生活,他喜歡美酒佳肴,住豪華的旅館,賭博。他對與女人肌膚接觸的快樂總是心馳神往,簡直是神魂顛倒,當然為了女人總是要花費不少的錢,他樂意送一些禮物藉機來賣弄自己的魅力,不過他懼怕海誓山盟的愛情,他可不願意陷入卿卿我我的愛的糾纏之中。

儘管有這麼些「革命弱點」,雅布里在他的那個圈子裏還是以他堅強的意志而聞名。

他絕對不懼怕死,這還不算什麼,最獨特的是他根本不懼怕疼痛,也許正是由於這個原因他才變得如此殘忍。

在過去這些年中,雅布里顯示了自己在任何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面前都是堅不可摧的,在希臘、法國和俄國他逃脫了一次次的關押和酷刑的折磨,甚至還經受住了以色列安全部門的兩個月的審訊。他很飲佩以色列人的手段,但最後他還是擊敗了他們,或許是因為他一方面不怕受皮肉之苦,另一方面他要了他們,在高壓威嚇之下毫無表情,最後每個人都知道了他象花崗岩一樣堅硬,受點皮肉之苦他根本不在乎。

他對自己的獵物可不是這樣,他常常以自己的健力迷惑他們,一半是想炫耀自己的扭力,一半是由於內心的恐懼,他意識到自己多少有點變態,也許他殘忍的本性中本來就缺少狠毒的成份。總之,他是一個快快樂樂的恐怖分子。他欣賞生活,即使現在,儘管他將要實施一起極其危險的行動,他行在羅馬街頭,周圍鮮花的芳香,傍晚稀薄的光線,和羅馬無數個教堂響起的鐘聲,這一切都使他感到愉快。

每個步驟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羅密歐的人已做好了準備,他自己的人馬也將於明天抵達羅馬,這兩伙人都分別被安排在安全的住所里,只有他和羅密歐進行單線聯繫。雅布里知道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在即將到來的復活節這個星期天以及其後幾天,他們將創造驚天動地的業績。

他,雅布里,將脫穎而出,使那些強權大國匍匐在腳下,那些過去對他指手畫腳的大人物們,還有可憐的羅密歐,都將成為他這一壯舉的工具和犧牲品。除非他神經出了差錯或死掉。或者說,除非整個過程中上百個細節的時間銜接上出現失誤的話,他大概才會遭到失敗。但是整個行動是如此複雜,安排得如此巧妙,這給他以快感。雅布里在街上頓住腳,欣賞著大教堂上的高高的尖頂和街上熙熙攘攘的快活的羅馬市民,他沉浸在自己未來輝煌的形象的想像中。

如同所有那些妄圖以自己的意志、才智和力量改變歷史進程的人一樣,雅布里也決不想步前人的後塵,他既不重複別人的做法,也使無人能與他比肩。在這個死板的社會結構中,那些戴着慈善面具的當權者,才是最冷酷無情的傢伙。

雅布里注視着街上喜悅的朝聖的人群,在這些全能上帝的信仰者面前,他不由得湧起自己不可戰勝的自豪感。大概一向寬宏慈悲的上帝也不會饒恕他的罪孽,但他將義無返顧地走下去,他相信只有走到邪惡的極端,才會滋生正義。

雅布里來到了羅馬最破落的街區之一,這一帶人經常容易遭受到恫嚇和敲詐勒索。他到羅密歐他們那地方時天已完全黑下來了,這是一座四層舊樓,有個很大的院落,半邊圍着石砌的圍牆,整座樓房都控制在地下革命組織手中。一個瘦弱的姑娘出來給雅布里開門。

她穿一身藍色工裝服,上衣敞開着一直到腰部,沒戴乳罩,乳房也不突出。她曾參加過雅布里的一次行動。他並不喜歡她,但欽佩她的兇殘。他們吵過一次,她沒認輸。

這個女人叫安妮,烏黑髮亮的頭髮掩飾不住她兇狠的面龐。

她有一雙閃光的眼睛,在她打量別人的時候,常常即使象雅布里和羅密歐這樣的人心裏都直發毛。她現在還不知道這次使命的具體內容,雅布里的到來使她下意識地預感到行動的重要性。她對雅布里笑了笑,一言未發,待雅布里進來后就關上了門。

雅布里厭惡地注意到房子裏十分骯髒,到處是吃剩的食物和末刷洗的碟子、杯子,地上亂扔著報紙。羅密歐這一夥全是意大利人,四男三女,女人們拒絕打掃房間,除非男人們跟她們一起打掃,洗洗刷刷的事情是與她們的「革命」信念相悻的。那幾個男的都是年輕的大學生,從小就嬌生慣養,還抱有那麼點女權思想,這樣他們彼此就形成了默契。誰也不去理會這個地方的論遇樣,他們知道等他們走後地下組織的人會來清除掉一切會成為罪犯的痕迹,現在感到惱怒的只有雅布里自己。

他忍不住對安妮說:「你們這群豬玀。」

安妮輕蔑地打量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房主。」

雅布里馬上看出了她的個性,她不害怕任何男人或女人,她是一個徹底的「革命者」,隨時準備在危急關頭赴湯蹈火。

羅密歐從樓頂跑下樓梯,他看起來相當漂亮,以至於安妮不由得垂下了她的眼睛。他親熱地抱了抱雅布里,然後領他到院子裏,兩個人在一個長條石凳上坐了下來。空氣里飄來春天裏鮮花的芬芳,寂靜的夜晚隱約可聽見嗡嗡的聲音,那是復活節前成千上萬涌到羅馬來的朝拜者在街頭的嘈雜聲,數百個教堂鐘聲齊鳴,歡呼復活節的到來。

羅密歐點了一支煙,說:「我們的時機到了,雅布里,我們的名字將永遠被傳揚。」

雅布里對他這樣自鳴得意的浪漫想法感到好笑,他有點鄙夷這樣想出風頭、熱中於個人榮耀的慾望,「我們不過是無名小輩,我們將同一個長長的血腥歷史抗爭。」雅布里想着他們剛才熱情的擁抱,對他來說,那雖是一種志同道合的愛,但心裏也充滿了驅散不去的恐懼,那感覺就象他們倆是一對謀殺親身父親的逆子站在父親屍體旁的心情。

院子四周的圍牆上零零落落的電燈發着昏暗的光,他們把自己理在黑暗中,羅密歐說:

「到時候世人會知道這一切的,他們會怎麼看?怎麼讚美我們?還是會把我們當成瘋子?

他媽的,後世的詩人會理解我們所做的一切的。」

雅布里說:「我們現在管不了那麼多。」羅密歐戲劇化的神情使他感到尷尬,使他不由得對這傢伙的能力產生了懷疑。雖然過去一再證明,這個長相英俊和善、思想模糊不清的小夥子,實實在在危險之至。然而他們畢竟有根本上的區別,羅密歐是無所畏懼,而雅布里卻是十分狡黠。

就在一年之前,他們一同走在貝魯特的街頭,街道上有一個空牛皮紙袋,油膩膩的,象是剛裝過食物。雅布里繞了過去,羅密歐則一腳把紙袋踢進了路旁的排水溝里。不同的本能反應。雅布里相信世界上的每樣東西都可能有危險性,羅密歐則很多時候茫然無知。

還有一些不同的地方。雅布里的眼睛象棕色的石珠子,長相醜陋,羅密歐幾乎是漂亮得無可挑剔,雅布里以自己的醜陋為榮,羅密歐則為自己的美貌感到羞恥。雅布里懂得,一個簡單無邪的人只要投身政治革命就必然要使用暴力和屠戳他人,羅密歐只是慢慢不情願地接受了這個信念,他畢竟是從讀書人轉變過來的。

羅密歐得天獨厚,理所當然是情場上的王子。他富裕的家境使他免除了物質生活的貧寒。羅密歐頗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他天生的好運在遵義上並不公平,正是這樣的舒適生活使他感到厭倦。

他埋頭學習,從文學書上學到的東西更加確立了他的信念,學校里那些激進的教授們當然更是推波助瀾,他們使羅密歐確信他一定會成為一個改變這個世界的人。

他不會象他父親那樣,花在打扮上的時間比那些高級妓女還多。他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追逐女色上,他更不會花從窮人身上榨取來的血汗錢,窮人必須獲得自由和幸福,然後才能談到他自己的幸福。

雅布里的信仰轉變是發自肺腑的。小時候,他生活在巴勒斯坦一個伊甸園般美麗的地方,他十分聰明,無憂無慮,非常聽父母的話,父親每天都要給他讀一個小時的《古蘭經》,他特別尊重自己的父親。

在那塊聖潔的土地上,他家擁有一個很大的別墅,周圍是大片奇異的綠草地。別墅里有成群的僕人。雅布里五歲那年,不幸降臨到他們全家。他被趕出了這個天堂樂園,他的父母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美麗的莊園化成了裊裊的紫煙,頃刻間他成了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兒。他被親戚收養,來到一個偏僻的山村。他身邊唯一的財富只剩下父親給他遺留下的《古蘭經》,這是一本羊羔皮紙印刷的漂亮的經書,深藍色的經文,燙金裝飾,他常常想起過去的時光,父親大聲給他朗讀經文,一字也不差,這是伊斯蘭教的傳統,從先知穆罕默德口中記錄下來的真主阿拉的話,是永遠不容爭辯和不可懷疑的,「《古蘭經》可不同於《塔拉》」,在他長大后,有一次他深有感觸地對一個猶太朋友這樣說,他們都會心地笑了。

他很快就得知了被驅逐出伊甸樂園的真相,但是直到好幾年以後他才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經過。他家原來在以色列境內,他父親是巴勒斯坦解放組織的一個地下領導人,後來被人出賣,在警察突襲莊園時被打死,他的母親隨後自盡,偌大的莊園被以色列人燒成了一片灰燼。

由此,幾乎是自然而然地雅布里成了一名恐怖分子。他的親戚、老師都教育他要牢記對猶太人的深化大恨,不過他卻說不上對猶太人有非常強烈的憎恨感,倒是憎恨那個冥冥真主,毀滅了他天堂樂園的童年時代的快樂生活。十八歲那年,他把父親那本精美的《古蘭經》賣了一大筆錢,用這些錢上了貝魯特大學,頭兩年他大部分時間都和女人鬼混在一起,之後就成了巴解組織的一名地下成員,在那以後的幾年裏,他漸漸成了一個有名的危險分子。然而解放他的同胞從來就不是他的最終奮鬥目標,在某種程度上,他干這種玩命的活兒只不過是為了尋求自己內心的平衡。

在那個秘密住處的院子裏,這會兒雅布里和羅密歐花了兩個小時多一點兒的時間把整個行動的每個細節都過了一遍。羅密歐不停地抽著煙,他擔心的唯有一件事,「你能保證他們會把我放出來嗎?」他神情緊張地問。

雅布里寬慰地說:「他們怎敢不把我手裏的人質當回事兒?聽我的,你在他們手中會比我在沙哈本安全得多。」

然後他們在黑暗中擁抱而別,在復活節以後,他們就再也不會見到對方了。

也就在這個禮拜五,弗蘭西斯-伊克斯維爾-甘迺迪總統在白宮召集了他的私人高級助理班子和副總統,他將要告訴他們一個頗為掃興的消息。

會議在總統的黃色橢圓形居室內舉行,這樣氣氛顯得隨便一些,大家可以舒舒服服坐下來品嘗地道的英格蘭茶。這間屋子比那間通常更為有名的總統橢圓形辦公室要更大,更舒服一些。

總統在貼身保鏢的陪同下走進屋子,房間里的人都站起來向他致意,甘迺迪點頭示意他們坐下,然後叫保鏢們退到了門外。每逢這種場合,總是有兩件事感到不舒服,首先是根據禮儀,只有他直接下達命令保鏢們才會退出屋外;還有,副總統必須起立迎接他,向他致意。使他感到煩惱的就在於副總統是一位女性,這種時候,政治上的禮儀就壓倒了社會儀禮。而且更成問題的是,副總統海倫-杜波里比他要大出十歲。她是一個具有傑出的政治、社會才幹的女性,雖然人過中年,卻依然風韻猶存,甘迺迪在民主黨內力排眾議,挑選她做了自己的副總統競選夥伴。

「見鬼,海倫,」弗蘭西斯-甘迺迪說,「你不必站着,現在該我來招待諸位,給你們倒茶。」

「十分感謝,」海倫-杜波里說,「我猜想,在你召集你的私人顧問班子時把副總統找來,大概是缺個人收拾杯子吧。」他倆都笑了,但總統的高級助手們卻笑不出來。

在院子裏,夜幕中羅密歐抽完了最後幾口煙,越過石砌的圍牆他可以看到羅馬市內一些大教堂的圓錐頂。該到向他的人吹風的時候了,他抽身走了過去。

安妮掌管着他們的武器,她打開一個大箱子,把槍支彈藥分給每一個人。他們中的一個男的拉了一張勝床單鋪在地板上。安妮把擦槍用的汽油和抹布放在了上面。他們一面聽羅密歐講述行動的內容,一邊擦拭各自的武器,幾個小時里就這樣邊聽邊提問,把每個細節都重複記了好幾遍。待安妮把行動中穿的服裝拿出來,他們都樂了,彼此開了幾個玩笑。

最後,他們終於坐下來用餐,飯菜是羅密歐他們幾個男人準備的,還有新鮮的好酒。他們為這次使命的成功而乾杯。酒足飲飽之後他們又玩了一個多小時牌,才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裏。他們把樓門緊閉,每個人床頭又都放着槍,因此就沒有必要再設崗哨,然而每個人都遲遲不能入眼。

午夜過後,安妮敲開了羅密歐的門。羅密歐還在看《卡拉瑪佐夫兄弟》,他把她讓進來,安妮一把把書扔在地上,不屑地說:「你又讀這破玩意!」羅密歐聳了聳肩,微笑道:

「他挺逗,他的作品中的主人公十分打動我,不象意大利小說那麼一本正經。」

他們很快脫光了衣服,並排仰躺在臟乎乎的床上,渾身上下緊繃繃的,並不是因為性興奮,而是出於無形的恐怖。羅密歐兩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安妮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她停止了顫抖,然後一本正經地坐了起來,拿起臟乎乎的床單擦了擦手,又從桌子上拿起香煙和打火機,點燃了一支煙。

羅密歐走進衛生間拿了一條濕毛巾,他給她擦了手,又擦了自己的,然後把毛巾遞給她。

在以前的一次行動中,他們曾這樣干過一次。羅密歐知道這是她唯一能允許的造愛方式,她十分看重自己的獨立,不管是什麼情況,她決不能容忍一個她不愛的男人親熱她。

羅密歐看着她的瞼,臉色不似乎時那麼冷酷,眼睛也沒有經常的凶光。她還很年輕,他想;怎麼這麼快就變得如此老氣橫秋?

「你想和我在一塊題,還是只是做做樣?」他問。

安妮熄滅了煙頭,「呵,不,」她說,「我幹嘛需要陪伴?我們都已滿足了各自的需要。」她開始穿衣服。

羅密歐開玩笑說:「至少你該在走之前說點溫柔的話吧。」

她站在走廊里,轉過身來,一時他以為她會回到床上來,但她只是笑了笑,他還是第一次感到她是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她踮了踮腳尖,開口說:「羅密歐,羅密歐,為什麼是你,羅密歐?」她朝他擠了擠鼻子,然後消失了。

在猶他州普羅沃市的楊。伯翰大學,有一個傳統的一學期一次的追殺行刺假總統的遊戲。也是在復活節的禮拜五這一天,這個學期的遊戲開始,兩個刺客戴維-詹特尼和克萊德。科爾正忙着準備他們的家什。在弗蘭西斯-伊克斯維爾-甘迺迪當選副總統后,這種遊戲重又在各個大學校園裏風行起來,楊。伯翰大學今年的這個遊戲的行刺目標就是用紙板做的一個酷似總統的假人。遊戲的規則是這樣的:幾個學生組成一個行刺團伙,他們要在二十四小時之內,在五步以內的距離用玩具手槍向假人開火,另外由一百多名學生組成一夥代表法律和秩序的守衛隊,遊戲輸贏的賭金則在遊戲結束之後獎給獲勝的一方開慶功宴會。

由摩門教會控制的學校當局並不贊同這樣的遊戲,但是沒有辦法,這種遊戲在全美大學校園裏風靡一時,屢禁不止——一個在自由社會濫用自由的極好例子。這樣的蔑視權威的舉動,正好迎合了那些有低級趣味的年輕人尋求刺激的心態,這也是他們對當權者心懷不滿的無聲抗議,是卑賤的小人物們對顯赫的權貴階層的挑戰。行刺遊戲還是一道安全閥門,避免把內心騷動的激情激化為政治示威的遊行、靜坐抗議和暴亂。

詹特尼是這個遊戲的主角,科爾是他的幫手。他倆手挽着手在校園裏巡視了一圈,當他們走到守衛隊員護衛著的假總統跟前時,科爾努了努嘴,詹特尼會意地點點頭。紙板做成的假人看上去挺象弗蘭西斯啃尼迪,但是被誇張地塗抹成花花綠綠的怪模樣,著一身藍,系一條綠領帶,穿一雙紅襪子,卻沒有鞋子,腳底寫着一個大寫的羅馬數字IV.守衛隊的人揮舞著玩具手槍威脅他們走開。他倆掉回頭,科爾大聲罵了一句,但詹尼特神色嚴峻,他把這事挺當真,他又考慮了一遍他設想的絕妙的計劃,頗感到成竹在胸,幸災樂禍。原來他們招搖過市地走一遍,目的就是要給對方製造一個假相,以給他們一個出其不意的襲擊。他們身穿滑雪服,一副要離開校園去度周末的模樣。

遊戲規則的要求之一是公開總統假人的行程路線,按計劃到晚上時假總統將出席守衛隊的慶功宴會,詹特尼和科爾決定在午夜的最後期限之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事情按原樣,晚六點時,在那個將準備舉行慶功宴席的餐館里詹特尼和科爾又重新碰面。餐館的老闆對他們的計劃一無所知,在過去兩個星期,他倆只是在這兒打工的學生,而且他倆特別是科爾還幹得挺不錯,老闆很滿意。

晚九點,守衛隊員們簇擁著那個總統紙人湧進了餐館,他們足足有一百人,把通向餐館的每個出入日圍得水泄不通,紙人被放在了餐廳中間。老闆對眼前這個大進項的買賣興奮得不住地搓手,只是當他走進廚房,看見詹特尼和科爾把玩具手槍放進盛湯的砂鍋內,這個時候他才緩過勁來。「老天爺,」他喊道,「你倆是想在今晚上就從這兒滾蛋!」科爾露齒一笑,詹特尼則威脅地瞪了老闆一眼,他倆把砂鍋高高舉起擋住視線,跨步走了過去。

守衛隊員正舉杯祝酒,開懷暢飲,詹特尼和科爾把砂鍋放在桌子中間,拉掉蓋子,舉起手槍就向那個五顏六色的假人射擊。科爾打了一槍就笑彎了腰,詹特尼不慌不忙地連擊三槍,才把槍扔在了地上。他不苟言笑地站着,直到守衛隊員們圍過來連摸帶罵地笑着恭維他的成功,然後大家一塊兒坐下來用餐。詹特尼一腳把紙人踢到了桌子底下。

他們玩的這個遊戲還不算太複雜。在全美一些其他校園裏,玩得比這個厲害多了,保衛措施都是精心設計的,有的假人還能噴出人造血。

在首都華盛頓,美國司法部長克里斯蒂-科利保存着所有這些淘氣的「刺客」們的檔案,科爾和詹特尼的照片和材料特別引起了他的興趣。他附註了一條命令,派人對詹特尼和科爾進行專案調查。

復活節前的這個禮拜五,兩個頭腦嚴肅的年輕人從波士頓的麻省理工學院開車到了紐約,在紐約港港務大樓,他們神情厭惡地穿過大廳里那些成堆的酒鬼、流浪漢、妓女和拉皮條的人群,到存包處事-個提箱。這兩個小夥子是神童,剛滿二十歲就做了物理學助教並且參加了學校的一項高級研究工作,他們一點一點偷竊了一些實驗材料和適量的鈈元素,最後用這些東西做成了一個微型原子彈,他們偽造修改了實驗報告,所以並沒有人注意到少了東西,小提箱裏放的正是那顆原子彈。

從十二歲起,亞當-格里斯和亨利-蒂勃特就被看作是智力超群的天才。他們滿腹經綸,沒有一絲惡習,從他們的父母那裏接受的教育使他們懂得了對人類應負的責任,這種認識特別加強了他們對人性的一些醜陋面的憎惡和鄙夷,諸如酗酒、賭博、玩女人、吸毒和貪食等。

他們抱着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注視着世界上邪惡的東西,他們為核武器的擴散而感到擔憂,人類的命運危在旦夕,他們決定要挺身而出阻擋這種可怕的災難。因此他們就造了一個只有半噸量的微型原子彈,這樣他們可以把這顆原子彈放置到某個地方,以此來警告當局,並向他們顯示一個人的發狂舉動會對人類產生什麼樣的災難性後果。他們把自己深思熟慮的計劃看作是獨一無二的和神聖的,但他們並不知道,由政府指命的一個高級專家智囊團已經預測了這種情況,並在一份心理調查研究報告中把這種事情發生的可能性列為人類孩子時代潛在的危險之一。

在紐約,亞當-格里斯和亨利-蒂勃特還把一封警告信寄給了《紐約時報》社,他們的信中解釋了他們的動機,並要求在把信轉交給有關當局之前先公開在報上發表。為了製作好這封信,他們花了很長時間。不僅在措詞上斟酌再三,以防止把他們的行為看作是惡意的舉動,而且更費事的是他們從各種各樣的報紙上剪下來一個個的單詞、字母,然後粘在一起拼湊成了一封信。

炸彈定時在下個星期二,到那時信件已經轉交給當局,並由他們把它找出來。這將給世界各國的頭腦留下一個記憶深刻的警告。

在羅馬,也是在復活節前的這個禮拜五,特蕾莎-凱瑟琳甘迺迪這位美國總統的女兒,結束了她在歐洲浪蕩的生活,準備起程回國,陪伴她的父親往在白宮。

她的秘密勤務局的特工小組已經為她做好了旅行安排。按照她的指示,他們為她訂好了復活節這個禮拜天從羅馬飛往紐約的機票。

特蕾莎-甘迺迪今年二十歲,過去幾年她一直在歐洲學習哲學,先是在著名的巴黎大學,後來又到了羅馬的一所大學。在那裏她和一個激進的意大利學生談過一次頗為認真的戀愛,在她這次回國之前,他們剛剛斷絕了關係,雙方都感到了解脫。

她愛她的父親,但是作為總統的女兒,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公眾的注意,不能隨便表達自己的意見,這使她感到惱火。她曾信仰共產主義,還是一個典型的美國女權主義者,她倡導人類要有兄弟姊妹般的愛。話說回來,個人自由必須有一定的經濟基礎,她倒是從來沒有為自己拿着基金會的錢隨意揮霍而感到愧疚。

出於一種奇怪的心理,她抱着人人平等的信念拒絕了一些作為總統女兒享有的特權,也很少到白宮去看望她父親,也許下意識里她因為她媽媽的死而疏遠了爸爸。在她母親患病而瀕於死亡的時候,她的父親卻整日忙於競選,撈取政治資本,這是不能原諒的。

母親去世后,她決定到歐洲去放縱一下自己。不過,根據法律條文,她作為總統的直系親屬享有受到特工保護的特權,她原本打算自動放棄這種特別的保護措施,但她父親央求她不要這樣做,弗蘭西斯-甘迺迪告訴她,他不能承受萬-她發生什麼意外的打擊。

由二十多特工組成的一個分隊三班輪流,全日監護着她的安全。無論是她下飯館,還是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去看電影,特工們都不離左右。他們租了與她同一個公寓的房間,弄了一輛通信車以便在街上跟蹤她。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人,而且她必須把自己每一天的日程安排提前告知這個特工小組的頭頭。

特工們都象是長著剛靦孔:一半是她的僕人,一半是她的主人。當她把一個異性夥伴帶回公寓的時候,特工們用電子竊聽設備甚至能聽到他們交始合歡的聲音,有時也着實能嚇一跳——先是如痴似醉狼嗥一般,後來漸漸竟沒了一點聲音,這時特工們就緊張地揚起腦袋,象捕捉耳邊的風聲一樣,警覺地聽着耳機里的動靜。特蕾莎拒絕了最高級別的近身保衛措施,她自己駕駛汽車,步行時也不要特工陪伴在身旁,而且還不讓他們住和自己相鄰的房間,她堅持要特工們保持一定的距離,只是讓他們豎起一圈不易察覺的保護牆而已,這樣能給她留有一塊自己私生活的天地,但這樣的安排也帶來不少尷尬場面,有一次她上街買東西,想打個電話卻沒有零錢。她以為身邊的那個假裝買東西的男子是她的保鏢,就靠近那個男子說:「你能給我點零錢嗎?」他迷惑地看看她,十分吃驚。她意識到她一定是認錯人了,這人不是她的保鏢。她放聲大笑,連忙道歉說明原委,那人給逗樂了。爽快地給了她幾個零錢,「既然是甘迺迪小姐,當然樂於效勞。」他開玩笑地說。

象許多涉世不深的年輕人一樣,特蕾莎-甘迺迪天真地相信人性本善的學說,而且自己身體力行。她為自由而奔走,抗擊世道的不公,即使在日常生活瑣事上,她也從不犯鄙俗小氣的毛病。小時候,她就曾把自己攢的零花錢捐給了美國的土著印第安人。

作為總統的女兒,在許多事情上她常常感到左右為難,她贊成合法墮胎,支持左翼激進組織,為此常遭到她父親的政敵的攻擊和辱罵。

就是在談情說愛的事情上,她也天真地尋求平等相處的關係,她喜歡絕對的坦誠,憎惡任何欺騙行為。

在旅居國外的這幾年裏,她也吃過幾次苦頭。有一次在巴黎,她漫步在街頭,欣賞著這個大都市的風采,差點遭到幾個躲在一座大橋下面的流浪漢的強姦。還有一次是在羅馬,當她給兩個乞丐掏錢的時候,他們試圖搶走她的錢包,幸好這兩次她都被警覺的特工救了出來。但是這些有驚無險的遭遇並沒有絲毫改變她的人性本善的信念。她相信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都有一盞永不熄滅的良知的明燈,沒有一個人能壞到不可救藥的地步。她是一個女權主義者,深刻體會到男人對女人的控制和壓迫,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男人在他們的世界裏是如何互相殘殺搏鬥的,她無法想像,一個人怎麼會以最殘酷無情的手段傾軋他人。

她的特工小組的頭頭是個上了年紀的人,閱歷很深,只是現在老了,不能再為那些大人物做保鏢,就被派了這麼個簡單的差事。

他對特蕾莎的愚魯無知感到很吃驚,試圖開導開導她。他泛泛地給她講了一些人世間殘忍恐怖的故事以及他干特工這麼多年所經歷過的一些事情。他講這些的時候比平時要袒露得多,反正他也幹不了幾天了。

「你還太嫩,不了解這個世界。」他說,「處在你現在的地位,你要尤其小心,你總是太天真,以為你對別人好,別人也就對你好。

不是這麼回事兒。「就在前一天,她開車捎了一個搭車的男子,使得那傢伙以為她對他有意思,就想動手動腳。特工小組的頭頭迅速採取了措施。當那個搭車的男人剛要摸她的大腿時,兩輛特工的車把特蕾莎約小轎車逼到了公路旁。

「我給你說個故事。」頭頭說:「我以前給政府里最聰明和最好的一個人做事,搞一些秘密活動,有一次他粗心大意中了別人的圈套。這是一個惡棍,他本來可以輕易把我的老闆幹掉,可是他賣了一個人情,不知什麼原因把老闆給放了,說『記住,你欠我一筆帳。

』後來我們花了六個月時間追捕這個傢伙,最後把他給逮住了。我的老闆不容分說就幹掉了他,根本就沒給他討價還價的餘地。你知道為什麼?老闆他自己這麼對我說,這小子覺得他挺能耐,象個主宰別人的上帝,這樣的人讓他留在世上實在太危險。而且我的老闆是一個根本不講什麼人情報恩的人,他說那傢伙自以為是的恩賜不過是個詭計,下次再與他打交道,說不定就會吃虧,你當然不能輕信他的詭計。」

弗蘭西斯-伊克斯維爾-甘迺迪能當選為總統實在是美國政壇的一個奇迹,一半是靠了他自己非凡的體力和智力,另一半也是靠了甘迺迪這個名字的神奇魅力。儘管他只做過一屆參議員,但他還是順利地坐上了美國總統的寶座。

他是1963年遇刺而死的美國前總統約翰。F.甘迺迪的一個遠房侄子,但並不屬於目前仍然活躍在美國政壇的甘迺迪家族。實際上,雖然他只是一個遠親,但是在整個龐大的家族內,只有他承襲了他的兩個叔叔約翰和羅伯特。甘迺迪的超凡出眾的神奇航力。

弗蘭西斯是一個法學方面的神童,他二十八歲時就做了哈佛大學的教授,後來他開辦了自己的法律事務所,積極參與在公共管理和私營經濟兩個領域的法律改革。他的法律事務所並不賺多少錢,錢對他並不重要,因為他有一大筆遺產。但是他在法律方面所做的工作確實給他帶來了全國性的聲譽,他鼓吹保障少數民族的權益,增加對窮人的福利,他熱心幫助那些伸手無援的人。

在他競選總統期間,甘迺迪帶着自己的主張橫掃全國。他倡導美國人民應該尋求一種新的社會契約機制。什麼才能使文明得以延續?他問他們,是執政者和被統治者之間的相互依賴關係,政府必須保障公民的安全;使他們免於遭受犯罪的威脅和物質貧困,必須保障每個公民能以任何合法的手段追求個人幸福。只有在這個前提下,才能要求被統治者遵守社會法律,推進文明的發展。甘迺迪還提議,作為這個神聖的社會契約機制的一個內容,美國社會的所有問題都應當通過全民投票表決的方式來解決,而不是由國會、最高法院或總統來做出裁決。

他發誓他將消除犯罪、消除貧困,他以為貧窮是滋生犯罪的土壤和根源。他應允將由聯邦政府及其社會安全和福利部門推行一項全國性醫療保健計劃,以保障每個人在工作退休以後能過上一個舒心的生活。

為了顯示他追求和實現這些理想;並且拋棄榮華富貴的生活。

站到老百姓一邊的決心,他在電視上宣佈他把自己價值四千萬美元的家產捐贈給美國財政部。這件事做得很漂亮,全國每一個電視台都在新聞節目中播放了這個經過嚴格法律程序的財產轉交儀式。弗蘭西斯-甘迺迪的高大形象在選民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穿梭飛往各個大城市,他的車隊甚至升到了一些鄉村小鎮上,每到一個地方,他的美麗的妻子和女兒總是陪伴在他的身旁,更給他增添了不少風采,他完完全全征服了公眾的心。他在電視上三次與共和黨候選人公開辯論時也是所向披靡,他以他的機敏睿智和朝氣勃勃的形象徹底擊敗了對手。公眾對他如痴似狂,從來沒有哪個總統在他執政伊始受到過這麼熱烈的擁戴。然而使他可以征服世上萬事,卻對變幻莫測的命運無可奈何,就在他舉行總統就職典禮之前,他心愛的妻子死於癌症。

儘管親人的死使他感到悲痛欲絕,他還是實施了執政的第一步計劃。在競選期間他就做出了一個勇敢的舉動,他提前提名了他的私人高級助理班子,以取得公眾的認同。他提名一個黑人人權活動家阿德布拉德-格里為高級助理之一,推舉他做總統與國會之間的聯絡人,負責協調國內事務。他還挑選了一名婦女做他的副總統競選伙件,而且還把她列為高級顧問之一。其他一些閣員提名倒沒有什麼新意,只是沿襲傳統。正是靠了他這些得力助手的幫助,他取得了施政以後的第一個勝利。他成功地修訂了一些社會安全保障的法令,從而使每「個有工作的人在退休之後都有足夠的錢維持晚年生活。為實施這個計劃,他增加了對美國的一些大公司的稅收,而這樣做的結果是他很快為自己樹立了不少死敵。

這初步的勝利之後,甘迺迪看起來就愈來愈失去了當初銳不可當的勢頭。他原先作的那些承諾,諸如在重大國事問題上舉行全民投票,以及建立一個全國性的醫療保險計劃等,都遭到了國會的抵制,甘迺迪自己對國會在他前面豎起的堅如磐石的牆越來越失去了耐心。

儘管甘迺迪和白宮的總統班子竭盡全力地拼搏,還是令人絕望地發現他們的計劃一個一個地被挫敗。

在他總統任期最後一年裏,他意識到他在這一場搏鬥中幾乎已全線崩潰。這使他惱羞成怒。他相信他的出發點是對的,他是站在正義的一方,他捍衛了道德的立場,而且他的行為都是理智的,是為了美國的生存和發展,但是現在看來,什麼理智和道德在美國的政治競技中都不值一錢。

甘迺迪總統等到給他的顧問班子的成員都上茶以後,才開口講話。

「我不打算再競選連任。」他平靜地說,看了看副總統,接着又說,「海倫,我希望你能準備競選總統。」

他們都目瞪口呆,只有海倫-杜波里朝着他微笑。在座的人都知道,這樣的微笑是她最厲害的武器之一。她說:「弗蘭西斯,我覺得倘若你真要做出不競選連任的決定,那麼也應當在我不在的時候和你的顧問班子全盤磋商一下。不過在我走之前,我想說一下我的意思。我知道在這個關鍵時刻體有些灰心喪氣,但即使假設我能當選,我也不會比你幹得更好。我認為你應當耐心一點,你的第二任期一定會更富有成效。」

甘迺迪總統迫不及待地回答說:「海倫,你跟我一樣明白,美國總統往往在第一任期比在第二任期更能施展影響。」

「大多數情況下確實是這樣,」海倫-杜波里說,「不過在你的第二任期我們也許能弄一個不同的眾議院。另外我想交代我的一點私心,作為副總統,我所能盡的力量在第一任期比在第二任期要小得多。如果你能連任的話,我們對你的支持也就更有價值,而要是你是一個幾乎被你自己民主黨控制的國會趕下台的總統,那麼事情就不同了。」

她拿起她的材料夾欲離去,甘迺迪說:「你不必走呀。」

她還是那樣對每個人微微一笑,「我相信我不在場,你的顧問們更能暢所欲言。」說完,她旋即離開了這間黃色橢圓形屋子。

圍在甘迺迪身旁的四個男人都默不作聲。他們是他最親密的助手,單獨被挑選,只對他一個人負責。總統就象是長著四條胳膊的希臘神話中的獨眼巨人,這四個人就是他的左膀右臂。他們是他最好的朋友,尤其是在他妻子去世后,他們就象是他的家庭成員。

杜波裏帶上門之後,屋裏稍微有了些動靜,總統的幾個顧問們擺了擺他們的記事本,伸手拿杯吸一口茶,或吃一片夾心餅乾,總統辦公室主任尤金-戴西漫不經心地說了句:

「海倫大概是政府里最聰明的人了。」

甘迺迪朝他微微一笑,戴西好親近女色的弱點眾所共知,「你怎麼看?尤金。」他問道,「你認為我該耐心一點,繼續謀求連任嗎?」

十年之前,還是在甘迺迪剛涉人政界的時候,尤金-戴西就已經是一家大公司的老闆,他能力極強,先後吞併了許多公司,然而他出身貧寒,出於自己的親身經歷,而不是憑空抱一些浪漫理想,他一直保持着追求公正的信念,他已認識到在美國社會,財產集中到了少數人手裏,這些人擁有巨大的權力二從長期看,這會威脅到美國的民主制度,所以當甘迺迪拉起真正的社會民主的大旗從事政治的時候,戴西為他組織了財源,使他如願進駐白宮。

他長得膀大腰圓,為人和藹可親,特別善於化解那些被甘迺迪冷落和拒絕的人的敵對情緒。戴西摸摸他逐漸要謝頂的腦袋,他國墩墩的身軀把剪裁考究的上衣撐得緊繃繃的,說起話來慢聲細語,「為什麼不幹呢?」他說,「你可以優哉游哉地做你的總統,國會會告訴你該做什麼或不該做什麼。一切都和原來一樣,除了外交政策方面,你或許能玩點花樣,說不定還會幹得更好些。

「看看現在這個樣子,我們的軍隊數量還不足定員的一半,我們把孩子們教育得~個個眼高手低、遊手好閒。我們有技術,生產出來的東西卻沒人買。我們的預算收支平衡簡直是不勻救藥,政府簡直要下台,就是這麼一個爛攤子。但你不用管,你繼續再當四年舒舒服服的總統得了,說真的,這活兒真不錯,你至少還有兩個錢花。「戴西邊關,邊做個手勢,表示他是半真半假地開玩笑。

四個人都注視着甘迺迪,他們看起來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誰都沒覺得戴西有任何不尊重,過去三年甘迺迪一直鼓勵他們說這樣開玩笑的話。

國家安全顧問阿瑟-韋克斯體格健壯,神情莊重,他有雙重血統,父親是猶太人,母親是意大利人,他是個雄心勃勃、機智聰明的人,但對總統職權和甘迺迪本人存有一定的敬畏。

韋克斯是在十年前他第一次競選參議員的時候和甘迺迪相識的。那時他是東海岸的一個自由派人士,在哥倫比亞大學做倫理學和政治學教授。他也是個富翁,卻不迷戀金錢。

他倆都是極富有才智的人,關係愈來愈密切,甘迺迪把阿瑟-韋克斯看作是他所遇到的最有才華的人,而韋克斯則認為甘迺迪是一個最有道義的政治家。兩個人一拍即合,雖然這並不是友誼的必然條件,但確實有助於奠定這樣的基礎。

韋克斯覺得作為國家安全顧問,他說話的調門應該比別人嚴肅些,他講話時仍然帶點紐約口音,極富有感染力。「尤金,」他開口道,一邊朝戴西點點頭,「也許你覺得他只是在開玩笑,然而你的確能為我們國家的外交政策做出有益的貢獻,我們具有歐洲和亞洲強國無可比擬的手段和力量,我認為你再做一期總統是絕對必要的,無論如何,僅在外交政策方而,美國總統擁有帝王一般的權力。」

甘迺迪轉向他左側的那個人,阿德布拉德-格里,他們叫他「奧托」,他是甘迺迪班子中最年輕的一員。格里走出大學校門還不到十年,他曾在哈佛就讀,獲得過羅茲獎學金,後來參加了黑人民權運動。他長得高高大大,相貌堂堂,在大學時代他就是一個才華橫溢,能說善辯的人。他看起來文質彬彬,長於交際,總是以理股人,不威脅,不玩賴,甘迺迪用他來處理那些複雜的騷亂事端是再恰當不過了。幾年前,有一次在紐約甘迺迪平息了一場可能觸發暴力衝突的事件,從而贏得了格里的尊敬和信任。甘迺迪用他非凡的法律才能、他的智慧和勉力以及他反對種族歧視的鮮明立場成功地化解了當時的形勢,贏得了兩派當事人的尊重。

在那之後,阿德布拉德-格里就開始了他支持甘迺迪的政治生涯,並督促他競選總統。

甘迺迪在後來把升他為總統高級助理之一,全權負責疏通與國會的關係,設法使總統的提案在國會得以通過。然而格里天生傑出的政治才能總是和他年輕幼稚的理想主義發生衝突,結果自然是理想主義在很大程度上被擊退。因為他最清楚不過堂堂的政府是怎麼運轉的,你得弄明白在什麼地方使用什麼手段,什麼時候該以勢壓人,什麼時候該溜之大吉,什麼時候又該體面地找個台階下。

「奧托,」甘迺迪說,「說說你的看法。」

「拉倒算了,」格里說,「反正你現在已一敗塗地。」他的話引得大家都笑了。格里繼續說:「你知道我怎麼想?老實說我和戴西一樣。看看,國會在你頭上拉屎,新聞界把你當頭蠢驢,那些操縱着國會的政治說客和大富翁們抱你的後腿,扼殺你的計劃。藍領階級和知識分子都覺得你出賣了他們,這個國家就象他媽的一輛又大又破的卡迪拉克車,你根本就開不動它,現在你還想再給這些雜種四年的時間看你的笑話嗎?除此之外還能怎樣,要我說,讓我們全他媽的滾蛋得了。」

甘迺迪象是感到振奮,他英俊的愛爾蘭人的面龐洋溢着生氣和活力,清澈明亮的藍眼睛閃爍著光芒,「說得有意思,」他說,「不過讓我們正經討論一下問題。」他知道他們想激發他的自尊心,督促他參加競選。說白了,他們之中誰也不想離開華盛頓,離開白宮這個權力中心,做一個沒有利爪的獅子總比不做獅子要強。

「你想讓我再競選,」甘迺迪說,「可是又能怎麼樣?」奧托-格里說。「我打心眼裏希望你能競選,我加入了你的政府是因為你請求我幫助我們的老百姓。我過去信任你現在仍然信任你,我們也確實盡了力,將來我們還能做更多,有許多事情等着我們去做,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而只有你才能改變這個現狀,打起精神,繼續幹下去。」

甘迺迪說:「但是我到底怎麼才能取勝,國會實際上是操縱在『蘇格拉底俱樂部』的手中。」

奧托充滿深情地看看他,他以年輕人特有的爭強好勝的性格斬釘截鐵地說:「我們萬不能這麼想。想想看我們曾度過了多少鬼門關,我們一定還會勝利的,即使我們會失敗,還有什麼比努力去爭取更為重要的呢?」

好一會兒屋子裏再沒有人吱聲,大家不約而同地都想到了一個一直默不作聲的人,克里斯蒂-科利,他才是對弗蘭西斯-甘迺迪最具影響力的人,所有人的眼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雖然他倆是最親密的朋友,科利簡直把甘迺迪奉若神明,這一點總是使甘迺迪感到很驚訝,因為科利很看重一個人的膽量,而他知道甘迺迪總有一種對遇刺的恐懼。

科利曾向甘迺迪保證,如果他被任命為司法部長及聯邦部調查局局長,併兼管秘密勤務局的活,他可以完全擔保他的個人安全。正是在他的請求下,甘迺迪才放心競選了總統。

這樣科利現在實際上控制着整個美國國內的安全系統,但是甘迺迪為此也付出了高昂的政治代價。他跟國會達成了一筆交易,讓出了最高法院的兩個大法官和駐英國大使的人選。

這會兒甘迺迪正盯着科利。科利終於開口說道:「你知道這個國家的老百姓最擔憂的是什麼?他們才不管什麼外交關係,他們也不管什麼經濟狀況,即使地球毀滅了他們也不關心。他們關心的只是,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他們是否敢在街上放心大膽地走路,而不必擔心被人行兇,他們關心的是,晚上他們是否能安安穩穩地睡覺,而不必擔心被人行竊或暗害。

「我們生活在一個無法無天的社會,政府不能行使他們保障每個公民人身安全的社會職責,婦女害怕遭到強姦,男人害怕遭到謀殺,人們越來越退化得象些畜生,富人們侵吞剝削老百姓,流氓強盜肆意屠戮窮人和中產階級,而你,弗蘭西斯,只有你才能領導我們走出這個困境。我相信這一點,我相信你能挽救這個國家,這正是我為你效勞的緣故,而現在你卻想丟棄我們?」科利頓了一頓,「你應當再試試。弗蘭西斯,不過就是再四年的功夫。」

甘迺迪總統被打動了,他看得出這幾個人仍然對他抱有厚望。

老實說,他」心裏也是想讓他們這麼說的,他暗暗使他們重新確立了他們對他的信賴,使他們承擔起同樣的責任。他笑了,感到心花怒放。

「讓我再好好想一想。」他說。

他說完這句話,他們知道該散去了,除了科利之外,他們都離開了。

克里斯蒂隨意地問道:「特蕾莎能趕回來過節嗎?」

甘迺迪聳一聳肩道:「她在羅馬又新交了一個男朋友,她將在復活節這個星期天飛回來,象往常一樣,這孩子故意顯示她對宗教的忽視。」

克里斯蒂說道:「她能從那鬼地方回來我很高興,她在歐洲我確實沒法保護她,她大概是覺得她在那裏可以信口開河而沒人管她。」他停頓了一下,「你要是再參加競選,你可得把這丫頭管車點,要不就乾脆和她斷絕關係。」

「唉,我可做不到。再說我要是競選的話,我也得拉那些女權分子的選票。」

克里斯蒂爽聲大笑,「好吧,隨你的便;」他說,「對了,還有給『先知』開的生日晚會,他可是眼巴巴地盼著吶。」

「別着急,」甘迺迪說,「我會給他弄好的。我的老天,一百歲的老頭了,還想着什麼生日晚會。」

「他過去、現在都是個挺了不起的人。」克里斯蒂說。

甘迺迪掃了他一眼,「我對他怎麼總趕不上你對他的喜愛,他也有他的毛病,他也會犯錯。」

「那當然。」克里斯蒂說,「但我從未見過誰還比他活得更灑脫,而且是他弓!導我改變了我的生活。」克里斯蒂歇了一口氣說,「今晚我跟他~起吃晚飯,順便就告訴他晚會一切都已準備就緒。」

甘迺迪乾笑着說,「你就這麼告訴他好了。」他說。

這一天晚些時候,甘迺迪在他的橢圓形辦公室簽發完一些文件,就在桌子旁坐下來,目不轉睛地向窗外望去。他可以看見白宮大院四周的大鐵門,頂上通著白色的電網,象平素一樣,他一想到離大街和人群這麼近就覺得不自在,雖然他知道他只是幻覺容易遭到襲擊。他處於極端安全的防衛之中,白宮內外壁壘森嚴,方圓之內遠近設了七重屏障,兩英里之內每一座樓房的房頂或樓內部都有特工人員,每條通向白宮的大街都沒有崗哨,配備着強重火力。每天上午,白宮底樓都要接待成百上千的旅遊參觀者,他們之中混雜着許多特工,來來回回警覺地巡視個不停。白宮之內每一寸允許旅遊者參觀的地方都處在攝像機的鏡頭之內,通過特殊安裝的竊聽設備甚至能監聽到參觀者的小聲耳語。在每一條走廊的拐角處,都有持槍的警衛把守,經過特殊處理的電腦寫字枱在危急時候可以充當路障。當有人參觀的時候甘迺迪就呆在四樓,四樓是總統起居、工作的地方,樓頂、地板、牆壁都做了特別的加固。

除了在一些禮儀場合簽署一些文件外,甘迺迪總統很少使用這間有名的橢圓形辦公室。

這一會兒,他好不容易輕鬆下來,仔細享受一下這難得他一個人獨處幾分鐘的時間。他從桌子上保持恆定溫度的雪茄金中抽出一支細長的古巴雪茄,雪茄用煙葉捲成,他夾起雪茄放在嘴裏,手指頭都能感受到煙葉上的煙油。他小心地點着了煙,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後通過防彈玻璃窗向外望去。

他彷彿又回到了童年,他站在遠處白色的崗亭那塊兒,穿過白宮前面那一大片綠草地,跑向出來接他的叔叔傑克和羅伯特。他多喜愛他們呵,傑克叔叔威儀英俊,又十分孩子氣,使他這樣的小孩欽佩得五體投地,幻想終有一日能擁有他這麼大的權力;羅伯特叔叔真誠嚴肅,而又十分和藹淘氣。想到這裏,弗蘭西斯-甘迺迪想,不對,當時我們叫他跑比,而不是羅伯特,或者有時也這麼叫?

他有點記不準了。

但是他確實能記得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幕情景,就在那片草地上他跑向他的兩個叔叔,他們一個人提着他的一條胳膊一直走進白宮他的腳也沒有着地。

而現在他正坐在他們的位子上,他曾經幻想擁有的權力現在就在他的手中。往事如雲煙,想不到記憶能喚起這麼多的痛苦和歡樂,和淡淡的悵們。他絕不會再象他們那樣不明不白地把命送掉。

在主耶穌受難日這個禮拜五,弗蘭西斯-克斯維爾-甘迺迪怎麼也不會想到,他的命運會很快被兩個在羅馬的不起眼的革命者所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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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個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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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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