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之國

夕陽之國

《夕陽之國》

關子送給我的葯,是真的。

那葯,在新的跳繩的繩子上只滴了那麼一小滴,

跳到五十下,就看見了夕陽之國;

七十下,就去了夕陽之國。

八十幾下,就看見了駱駝的影子。

不過……一旦跳到一百下,就什麼都結束了。

1

「那小窗子,就交給你啦。」

爸爸這樣說的時候,知道我有多高興嗎?

所說的窗子,指的是店裏的櫥窗。

面對大馬路的,是一扇大窗子,面對背街小巷子的,是一扇小窗子。大窗子的玻璃總是擦得亮亮的,日光燈就有三支。裏頭乾淨地陳列著嶄新的體育用品。

而那扇小窗子,玻璃又臟又模糊,污痕累累的牆上,只不過是釘著兩三根生了銹的圖釘而已。

爸爸沒有意識到吧,面對小巷子開一個櫥窗,基本上就沒有什麼用。小巷子裏頭,只有餐館通向廚房的入口、蕎麥麵條店的後門、麵包坊什麼的,前面又是死胡同,這樣的一扇小窗戶,不管你陳列上怎樣漂亮的東西,也不會吸引人們的目光。就因為是這樣一扇小窗子,爸爸才把它交給我了。

「喜歡怎麼擺,就怎麼擺好了。」

爸爸說。

「真的?放什麼東西都行?是嗎?是嗎?」

我開心得不行,那個晚上怎麼也睡不着了。

不管怎麼說,我覺得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到今天為止,有誰把整個櫥窗交給一個孩子嗎?

黑暗中,我一邊撲閃撲閃地眨巴着眼睛,一邊想,怎麼擺那個窗子呢?

第二天,我興沖沖地趕到店裏,對爸爸說:

「喂,沒有往小窗子裏擺的東西嗎?」

「啊啊?」

爸爸一邊打開新球的箱子,一邊愛理不理地應了一聲。

我興沖沖地繼續說:「正好放得下一個網球球拍。要不,棒球手套什麼的。啊,登山鞋也行。」

可爸爸卻說:

「你呀,球拍是擺在大窗子裏的呀。小窗子,總覺得那玻璃不密封,就是把新的棒球手套放進去,也會變得髒兮兮的。」

就這樣,結果爸爸只給了我小窗子的一根跳繩的繩子和一雙運動鞋。

即使是這樣,我還是興沖沖地裝飾起自己的窗子來。後面的牆上,貼上了一張橙黃色的紙,把跳繩的繩子繞成一個圈掛了上去。然後,把雪白的運動鞋隨隨便便地擺到了它的下頭。好漂亮啊。

我往後退了兩、三步,眺望着。然後,又往後退去,撲通一聲撞到了蕎麥麵條店的後門上,大嬸探出頭來。於是,我詢問道:

「大嬸,怎麼樣,我擺的櫥窗?」

「嗯,覺得有點煞風景呢!擺上偶人和花多好啊,那不是更漂亮嘛!」

哼,我在心底說了一聲。那背景的奧妙,大嬸不懂呢。那是一邊跳繩,一邊去遙遠的橙黃色的國度的意思。

可是,沒有一個人能看懂它的意思。不僅是大人,小孩也不懂。小巷裏的孩子們,一放學,就三五成群地從我的窗子前面向公園跑去了,睬也不睬我裝飾的小窗。

2

不過有一天,一個小孩凝神地站在我的窗子前面。

是個女孩。一頭捲曲的長發。鼻子緊緊地頂在玻璃上,那孩子就彷彿是個偶人似的一動不動。見我走過去,女孩長嘆了一聲,說:

「好漂亮的裝飾啊。」

「……」

「多好啊。後面的橙黃色,不就像夕陽之國一樣嗎?」

我都張皇失措了。被一個不認識的女孩突然讚美了一番,而且,什麼夕陽之國,多麼美麗的辭彙啊。我目不轉睛地盯着女孩,然後問道:

「你是誰?是哪家的孩子?」

女孩刷地一下回過頭來,高傲地說道:

「我們家是克婁巴特拉[12]美容院。」

「克婁巴特拉?我不知道啊。」

「就在那邊大樓的十五樓呀。」

女孩朝馬路對面一幢新的大樓一指。

十五樓的美容院!

我立刻出神地叫出了聲。那一定是一個漂亮的地方吧!怪不得女孩的頭髮是卷的,紅撲撲的臉蛋那麼光潤。而且,還能懂得我裝飾的奧妙。

女孩的紅裙子飄蕩了一下,說:

「我叫關子。」

接着,突然壓低了聲音:

「噯,跳繩你能跳一百下嗎?」

「能跳呀。」

「可是,途中摔倒了可不行呀。能連着跳一百下嗎?」

「能跳呀。」

「那樣的話,我就告訴你一件好事情。你要是跳到五十下,就能看見夕陽之國了。跳到七十下,就能去夕陽之國了。然後跳到一百下,又能返回來了。」

這孩子在說什麼哪?我想。這時,關子從兜里掏出一個細長的瓶子,沖我晃了晃,擺出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說:

「不過,要把這葯塗在跳繩的繩子上才行。」

「什麼?讓我看看呀。」

我伸出手去。可關子卻把瓶子藏到了身後。

「白看可不行啊。能送給我一根跳繩的繩子嗎?」

她朝櫥窗里翹了翹下巴:

「唔……如果那葯是真的話。」

我打開櫥窗的玻璃,把裝飾在裏頭的繩子摘了下來。關子一把就把它搶了過去。

「當然是真的了。我這就試給你看,看仔細了喲!」

說完,就把瓶子伸到了我的鼻子尖兒。時髦的六角形的瓶子裏,裝着黏糊糊的橙黃色的水。

「把它在繩子上滴一滴,就一切都OK了。」

關子在繩子當中,啪嗒,滴了一滴橙黃色的水。然後,拉開繩子,抓住兩邊的繩子頭,歡快地跳了一下。

「一。」

捲曲的長發飄揚起來。

「一起來數呀。」

關子喊道。

「二、三、四……」

關子繩跳得很好呢。就像一個彈性十足的球似的,輕盈地跳着。接着,當數到五十的時候,關子陶醉似的眯縫起了眼睛,說:

「啊,看見了啊,看見了啊。夕陽之國,模模糊糊的。」

我不由得朝四周看去。

「錯了呀。不進到跳繩里,看不見啊。喂,進來一起跳嗎?」

我的心嗵嗵跳個不停。

「快點進來,快、快。啊,郵遞員——請進來……」

關子唱起歌來了。我閉上眼睛,怯生生地跳到了關子的繩子裏。

「跳得好、跳得好!」

關子的聲音在我耳邊跳躍。

「看——呀,六十九、七十,到處都是橙黃色的啦。」

我睜開了眼睛。

啊,是真的,四周是一片橙黃色的沙漠。

這會兒,沙漠裏,夕陽正在下沉。紅色的地平線血一樣的紅。虞美人草顏色的天空。

我們這會兒確實不是在小巷裏,而是在夕陽之國。不是在街道那硬邦邦的柏油路上,而是在踢著滾燙的沙子跳着。

「八十五、八十六。」

關子數着,眼睛變成了玫瑰色。

「八十七、八十八。」

關子突然把臉扭向了一邊,這樣說道:

「看喲,駱駝從對面走過來了。」

「什麼?」

移過目光,遠遠地看見了背對着夕陽的單峰駝的小小的影子。無邊無際的沙漠上,駱駝的影子是那般孤獨。不是嗎?只有那麼一頭。駱駝的背上馱著山一樣的東西,搖搖晃晃地走着。

「孤零零的一頭呢!」

「可不是。它大概是吉卜賽人的駱駝吧!聽說吉卜賽人帶着成群的駱駝、羊和雞,穿越沙漠哪。到了夜裏,就在沙子上搭上白色的三角形帳篷睡覺。可是,沙漠裏有盜賊,一天晚上,他們突然遭到了襲擊。一場激戰之後,人呀家畜呀,都跑得七零八落了。等發現的時候,沙漠裏只剩下那一頭駱駝了。」

一下子,我忍不住可憐起那頭駱駝來了。我想飛奔過去,把那堆沉重的東西卸下來。

「喂,到那頭駱駝那兒去吧!」

我這樣叫道的時候,頭一陣眩暈,駱駝站的位置換成了蕎麥麵條店的後門。地平線什麼的,根本就沒有,窄窄的小巷子裏,瀰漫着一股燒肉的香味。

「一百呀。已經結束了呀。」

我清楚地聽到了關子的聲音。

我發了好一陣子的呆。然後,才上氣不接下氣地詢問道:

「這麼奇妙的葯……到底是從什麼地方拿來的?」

關子微微一笑:

「從媽媽那裏拿來的。克婁巴特拉美容院裏,這樣的東西還有好多啊。」

「真——的?」

「真的呀。喂,現在去我們家嗎?說不定,也能給你一瓶哪!」

我蹦了起來。

「跟我來。」

關子跑了起來。

沿着大馬路沒跑多久,過了紅綠燈,就是那幢大樓的前面了。進到裏頭,正對面的電梯正等在那裏。兩個人「嗖」地一下鑽了進去。關子踮起腳尖,以一個非常熟練的手勢按下了按鈕。

很快,電梯就停在了十五樓。

門「嚓」地打開了。

眼前就是「克婁巴特拉美容院」那時髦的招牌。

「嗨,好大的店啊!」

我的聲音好大。關子一臉的恐懼,「噓——」了一聲。

「安靜一點。我媽媽最討厭小孩子來店裏了。」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影響工作唄。所以,我們必須偷偷地溜進去。」

關子踮着腳尖向前走去。真是巧了,美容院的門正好開着。關子身子一閃溜了進去,躲在一個巨大的燒水器的影子裏,沖我招招手。我追了過去,她貼在我的耳邊,悄聲說道:

「看,那就是我的媽媽呀。」

圍成一圈的鏡子裏,有幾個穿着白衣服的女人正在忙碌著。我知道了,其中個子最高的那個、像美人蕉一樣的人,就是關子的媽媽。

關子的媽媽一邊為客人梳頭,一邊在鏡子裏笑着。

我正看得出神,關子從邊上的架子上,一把取下一個瓶子。

「這個,送給你吧。」

她說。也是一個六角形的瓶子,盛着橙黃色的水。我有點猶豫:

「行嗎?也不說一聲就拿走?」

「沒事的。過後我會跟媽媽解釋的……」

「可是……白拿行嗎?」

「行啊。」

關子讓我用手握住瓶子,然後抓住我的手腕,一個勁兒地往外拖。

「那麼,我就送到這裏了。」

在大樓的一樓,關子像大人那樣彬彬有禮地說道。

天已經開始黑了。

3

關子送給我的葯,是真的。

那葯,在新的跳繩的繩子上只滴了那麼一小滴,跳到五十下,就看見了夕陽之國;七十下,就去了夕陽之國。八十幾下,就看見了駱駝的影子。

不過……一旦跳到一百下,就什麼都結束了。正想往那頭孤獨的駱駝的邊上再走幾步的時候,夕陽之國就消失了。我是那麼地想和駱駝成為朋友,我是那麼地想撫摸那可愛的駝峰,一次就行,可是……

但是,意想不到的好事發生了。

因為我每天在店前頭跳繩,來買繩子的人漸漸地多了起來。

「跳繩,省錢的健康方法呢!」

頭一個顧客這樣說。我悄悄地把那葯塗在繩子上,賣了出去。可不久,就有人來買繩子了,還這樣說道:

「聽說你們這家店的跳繩,不知為什麼很特別呢!」

「說是跳久了,四周就看得見橙黃色。」

就這樣,繩子愈賣愈多。

「唔,是不是因為裝飾了小窗子的緣故呢?」

爸爸歪著脖子,認真地想。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你還真有才能呢。從現在開始,就學習美術好了。」

然而,我的心卻一天一天鬱悶起來。我怎麼就不能見到那頭駱駝呢?我連在夢裏都能夢見駱駝那濕潤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了。夢裏頭,駱駝這樣說道:

「快點來。我要倒下了。」

(啊啊,那頭駱駝確實是在等我啊。它在等一個跑過去、幫它把背上的東西卸下來的好心腸的人啊。)

我一想到這裏,就忍受不了了。跳繩的時候,在夕陽之國,我和駱駝之間的距離,永遠永遠都是一樣的。就彷彿有一塊玻璃把它給隔開了似的,它在那一邊,我在這一邊,手也摸不到,聲音也聽不到。是的。駱駝的脖子上確實拴著一個大鈴鐺,但那聲音,卻一點也聽不見。

「為什麼總是一跳到一百下,就結束了呢?就不能在那裏多呆一會兒嗎?」

一天,我問關子。只見關子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

「是呀,我也常常想呀。至少,到一百二十下為止,能留在夕陽之國里。那樣,不就能走到駱駝的身邊了?」

然後,關子突然放低了聲音:

「是有一個方法。不過,如果做了,就再也回不到這邊來了,一輩子都要在夕陽之國生活了。」

(那樣也行嗎?)

關子用眼睛詢問道。我的心一邊嗵嗵地跳,一邊問:

「那、那是……什麼樣的方法呢?」

「運動鞋喲。」

關子乾脆地說。她的手指,指着我櫥窗里的那白色的帆布鞋。

「把葯厚厚地塗在運動鞋上。於是,跳五十下就能看得見夕陽之國,跳七十下就能去得了夕陽之國。那樣的話,就停止跳繩,就跑呀。一直飛快地跑到駱駝那裏。那樣的話,那個人,就已經是夕陽之國的人了!」

夕陽之國的人——

不知為什麼,這話聽上去挺悲哀的。自己那站在一個人也沒有、也分不清東西的沙漠中間的身影,浮現在了心裏。我湧起了一種無法形容的孤獨。關子用大人的腔調說:

「喂,不想回不來吧?所以,還是別做那樣的事才好。」

接着,彷彿安慰我似的說:

「即使不去,也能聽得到夕陽之國的聲音呢!」

「真的?」

我得救似的張開了眼睛。

「我想聽聽呢。怎樣做才行呢?」

「嗯,我們家的美容院有吹風機吧,鑽到那裏面,就能聽得到。」

「哎……」

從那個圓圓的、燙頭髮的機器裏頭,能聽到夕陽之國的聲音,這實在是讓我覺得神秘。

「下回,來聽一聽喲。」

關子莞爾一笑。

「下回,什麼時候?」

「是呀,星期二好嗎?」

「那你媽媽不說嗎?」

「下個星期二,有好多場婚禮,媽媽要外出的。這家大飯店、那家會場地轉圈子,要做十個、二十個新娘子的頭髮。所以,店裏就關門了。」

是這樣啊,我點點頭。

「那麼,那天我一定去喲!」

星期二的早上,關子在克婁巴特拉美容院的門口等着我。

「媽媽剛剛才走。大包里塞了滿滿一下子的工具,領着五位美容師走了啊。大概要到夜裏才能回來啊!」

這麼說,這麼大一個美容院,就成了我們的房間了。

圍成一圈的鏡子裏,映出了好幾張我和關子那不可思議的白花似的臉。玻璃架子上,排列著許多瓶子,吹風機全都是巨大的風鈴草的形狀。

「喂,哪一台吹風機能聽得到呢?」

「哪一台都行呀,只要滴上一滴葯。」

關子在自己面前的吹風機上滴了一滴橙黃色的藥水,指著椅子說:

「請。」

我戰戰兢兢地坐到了椅子上。關子把吹風機全部罩到了我的頭上,叫道:「好了嗎?我要通電了呀!」啪,她按下了上面的按鈕。

撲撲撲——

微熱的風涌了出來。風呼呼地包圍了我的腦袋。

「好厲害!這就是夕陽之國的聲音?」

我大聲地叫道,可我自己的聲音,自己就彷彿聽不到似的。關子點點頭。然後,在我的手上用手指這樣寫道:

沙暴

啊,這確實是沙漠裏的沙暴的聲音。嗚——嗚——,咆哮著,颳起旋風的聲音。我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

在這風暴的背後,丁零——,傳來一個輕輕的清脆的聲音。

(鈴鐺!駱駝的鈴鐺。)

我的眼皮後面,立即出現了一個橙黃色的世界。我喜出望外,實在是忍不住了,情不自禁地喊了起來:

「嗨——」

啊啊,鈴鐺聲大了起來。駱駝離這裏近了。就要到了、就要到了……

「喂,這裏喲、我在這裏喲——」

可就在這時,風聲「啪」地一下止住了,四下里難以置信般地靜了下來。

「已經結束了呀。」

偏巧這個時候,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關子的聲音。

「怎麼會!」

我突然想哭了。跳繩也罷,吹風機也罷,怎麼全都是半途而廢?就差那麼一點,就到了駱駝的邊上,怎麼就消失了?簡直就像早上的夢一樣……

「為什麼呢?為什麼不一直持續到結束呢?」

我像個撒嬌的孩子似的,哭個不停。

可這個夏天,我們家的跳繩也賣得太火爆了。先是一天賣出去兩、三根,後來十根、二十根,不久一天就能賣五十根了。就像流行起跳繩來了似的。

小巷子裏,跳繩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多。有時候,蕎麥麵條店的大嬸就會從後門伸出頭來,叫道:

「妨礙交通呀,到公園跳去!」

我悄悄地問幾個好朋友:

「喂,跳繩時,看到夕陽之國了嗎?」

一個朋友說:

「啊,不知為什麼,有一種被橙黃色包圍起來了的感覺。」

我點點頭,又問:

「知道夕陽之國的駱駝嗎?」

大夥兒搖搖頭。這是當然的了,因為很少有孩子跳繩能連續跳到一百下嘛!駱駝的事,還只是我和關子的秘密。

這樣有一天,我的那個瓶子終於空了。為了再要一瓶,我去了克婁巴特拉美容院。

4

「請叫一下關子。」

在美容院入口,我彬彬有禮地對一個身穿白衣的人說。

「關子?」

女人想了一下,答道:

「沒有這麼一個人在這裏工作啊。」

「不,不是美容師,是個小孩。是這家人的孩子。」

「這家人?這是店呀,一到了夜裏,大家就全都回家了呀。」

說完,女人就轉過身去,又要忙開了。這時,盡頭的鏡子裏映出了那個美人蕉一樣的夫人,我指着她,大聲叫了起來:

「就是她的孩子喲——」

於是,店裏的聲音——客人的喃喃細語、音樂、水的聲音和電器的聲音,頓時就全都停住了。接着,店裏的人轉過臉來。高個子夫人立刻不客氣地走了出來。

「什麼事?找誰?」

「關、關子。」

我臉色蒼白地小聲說道。

「你說的人,這裏沒有啊,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呢?」

我把我所知道的關子,儘可能地羅列了出來:

「像我這麼大的一個女孩,頭髮長長的、卷卷的,還有……還有……」

有人突然尖聲叫起來:

「啊,一定是那個孩子喲。喏,就是打掃大樓的阿姨的……」

「對對,常常有小孩來偷化妝品呢。」

「一閃就不見了。說不定,你也是那孩子一夥的。」

有誰嘲諷道。我驚呆了,夫人指著走廊,對着呆立在那裏的我的耳朵悄聲說道:

「瞧,準是那個人的孩子吧!」

對面洗手間的門,被猛地打開了,接着,出來一個扛着拖把的女人。

那張臉,與關子像得叫人吃驚。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臉一下子發燙了,心怦怦地叫了起來。

「不是喲!」

我大聲叫道。然後,奔出美容院,跌跌撞撞地衝下樓梯。

(不是喲——,不是喲!)

從十五樓到一樓,好長的一段路啊。

(不是喲——,那孩子,沒有偷東西喲——)

到家裏為止,我就這樣一遍一遍地重複著,不過,我還是想,那是真的嗎?

可是,到了家裏,又有了一件新的讓我吃驚的事。

擺在小窗子裏的運動鞋,不知何時消失了。

無影無蹤了。

我像一根木頭似的,呆若木雞地站在空空蕩蕩的櫥窗前頭。

(啊,是這樣啊。)

好半天,才醒悟過來。

(那個孩子,去了夕陽之國啦。穿着運動鞋,走啦。)

關子那和駱駝一起坐在夕陽的沙漠上的身影,浮現在我的眼前。

現在我想。

說不定,從一開始,關子就是夕陽之國的孩子吧。就像我們暑假去一個遙遠的地方旅行一樣,那孩子正好來到我們的世界轉了一圈。

如果不是這樣,為什麼她能讓我看到一個那麼真實的夕陽之國呢?

註釋:

[12]克婁巴特拉:克婁巴特拉是古埃及托勒密王朝末代女王。憑着自己的美貌與才智在愷撒的援助下恢復了一度失去的王位。公元前31年,她與丈夫安東尼一起在亞克興海戰中失敗,翌年以毒蛇咬身而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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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與樹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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