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噬“鼠”暴行

第一章 噬“鼠”暴行

1

金秋10月,天氣分外晴朗。

一輛公共汽車正在沿着關門公路向南行駛。

秋田直治坐在車中最後一排的座位上,他知道車馬上就要駛到關門隧道了,透過寬大明亮的車窗玻璃,他看到深秋時的天空湛藍而高遠,沒有一絲浮雲。

往日,北九州市因為是一座工業城市,所以上空總是被濃煙籠罩着,空氣污染的十分厲害。就連與它相鄰的部分地區也被污染了,香川縣的坂付市,遠遠望去,它上空墨色的污濁氣體象一片拖着長尾的薄雲。

這就是工業繁榮帶來的後果,使當地的市民只能在這種死亡的陰雲下生活。特別是下雨時,雨水中混合著含硫酸的霧氣。這雨水滴落在植物的葉子上和果實上,在上面留下一個個黑洞。

也許不止是北九州、坂付市如此,整個日本的現狀恐怕都是這樣。

而今天卻是個好天氣。

對於這樣的好天氣,秋田直治反倒感到很不習慣。他忽然覺察到自己的情緒很低落,於是,便強迫自己打起精神,露出幾分笑容,但這笑容顯然很勉強,他自己也明白不過是將臉上的肌肉擠出了幾道皺紋而己。

他乘的這輛汽車是當天早上從荻市出發的,車內的乘客共有9個男人和18個女人,這27個人都已在中年以上。他們都是富人,是年存款額在5000萬日元以上的巨額存款者。

他們是由銀行請來的客人,準確說不是銀行,而是關東信用庫新宿支店的客人。秋田正是這個信用金庫支店的經理。

通常經理是不用參加這種招待性的旅行的,有二三個職員出面就足夠了。而今天情況則有些不同。

在這27個存款人中,最大的主顧莫過桶口惠子了。她的丈夫桶口重吉是個機械進口商,經營著一種用在汽車上的特殊機械,在日本經營這種機械進口的代理商僅他一家。出口公司在美國,那家公司的主要經紀人是桶口重吉在美國留學時的好朋友。

桶口惠子今年47歲,他的丈夫比她大5歲。

這是今年春天的事了。一天晚上,桶口惠子將秋田叫了出去,倆人一起來到新宿歌舞伎街的酒吧。平時下班后,桶口惠子總要在這間酒吧里喝得爛醉如泥。

這次,桶口惠子非要秋田用大玻璃杯灌酒。對這位本店最大數額存款者的妻子,秋田是什麼要求都會屈從的。

離開酒吧后,他們來到夜總會的舞廳,桶口惠子靠近秋田的耳邊小聲說:「今天晚上,我們就別離開了吧。」

秋田略微躊躇了一會兒,這可不是個能引起男人性慾的女人,她過於肥胖,根本算不上漂亮。

「你要給我難看,可小心點兒。」桶口惠子看出了對方的猶豫,話中有話地說。

「好吧,夫人。」秋田只得同意了。

桶口惠子在桶口商業公司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她丈夫桶口重吉做起生意雖然很在行,但卻是個有名的怕老婆的男人,桶口惠子比他潑辣得多。正因為這樣,外人都認為桶口惠子才是公司的真正掌權者。要是惹惱了她,她完全可能把那些款子轉到別的銀行里去。

出了夜總會,他們找了一家旅館……

在汽車晃動的節奏中,秋田又想起了不久前發生的那一幕,這使他又情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

這次招待性的旅行計劃確定以後,桶口惠子提出要秋田和她同行,還說這次也就需要五六天時間,秋田沒辦法,只得陪她前往。

這一切都是因為秋田的信貸業務正處在一種危機之中。一個暴力集團纏上了他,他們在他那裏借去了一大筆巨款,卻僅交了不到一半數額的保險物品。再過一個月,就是債期臨近的日子,如果收不回這筆錢,秋田就會被解僱。想到這些,他還有什麼心思旅行呢!

只有一個辦法——向桶口惠子借債。自從萌生了這個念頭以後,秋田的精神就緊張起來。桶口惠子能平白無故地把5000萬日元以上的巨款扔進這個沒底深淵嗎?即便這樣,那錢也是屬於她所有,秋田還是擺脫不了困境。

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秋田令后的生活就再也無法擺脫桶口惠子了,他只能永遠跪倒在桶口惠子的石榴裙下。

但比起被解僱來,這樣似乎還要好一些。秋田已是45歲的人了,如果被解僱,沒有哪個公司會再錄用他。想到這裏,他感到眼前一片黑暗。他只能同意作桶口惠子的旅伴。

現在,桶口惠子正坐在車內秋田前排的位置上。

「請吃點兒,」她揚了一下手,把什麼東西拋給了秋田。那神態,那口氣,象是在向車裏的其他人炫耀:秋田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簡直是個女妖」——秋田接過她拋來的威士忌,一口氣灌進嘴裏,心裏忿忿地想,秋田身材魁偉健壯,年輕時頗得女人的好感,可如今卻成了這個胖婆娘的奴隸,他心裏實在窩得慌。

心裏憋得難受,秋田便一個勁兒往肚子裏灌威士忌。這會兒,汽車已到達了關門隧道。

2

關門隧道於昭和三十三年建成,全長3661.4米。它從瀨門到布岬山之間海峽處穿過,是連接兩岸陸地一條供汽車通行的隧道。

隧道流量每小時約900輛汽車,每天約有21000輛汽車通過隧道,白天一般通行客車,晚上多數是貨車。

隧道的行人路位於海峽最窄的部位,全長約780米。

從公路到汽車通道,有一段陸橋。隧道內每隔一段距離設有巨大的豎井。共有四個豎井,分別為棕野豎井,下關豎井,門司豎井和古城豎井。每個豎井中安置有三套送氣和排氣的設備。這些換氣裝置是連同一氧化碳組成的邊動裝置,能夠自動開機工作,其工作程序是,當隧道內一氧化碳氣體增加到一定的量時,換氣裝置即自行開始工作,自行進行排氣和送氣,把空氣中一氧化碳的含量限制在0.04PPM以下,使一小時內可安全通過2000輛汽車。

人行通道在汽車通道下面的第二層,它僅穿過海峽的一部分,在下關豎井和門司豎井之間,全長780米。

人行通道的兩個豎井都各有二台可供4人乘的電梯和一台可供20人乘的電梯直通海底。通常遊客都是乘汽車進入隧道,再乘電梯到人行通道,步行到對岸,一天的遊客一般2000人左右。

此刻,秋田直治等人,正準備步行通過海峽。

下關豎井的電梯一直把他們送到了海底,秋田感到自己置身子水族館中似的,海底漂游的魚兒在自己身邊游來游去,人們都覺得這景色十分美妙,而秋田卻感到自已有一種莫名的恐慌,不禁有點微微的膽怯。

桶口惠子緊緊地依偎在秋田身旁。身上的體臭和香水一陣陣,直衝秋田的鼻孔:

「啊,真是太美妙了。人類的力量如此之大!」

「是啊,夫人。」

秋田無奈地堆起了笑容,但是,今夜又要和她睡覺的苦痛又襲擾着他,想起惠子那些令人作嘔的性要求,秋田不由一陣陣噁心。

但是,為了使銀行能借到這5000萬元錢,秋田也只能奉陪了。

「如何開口呢?」秋田在電梯里苦苦思索著。

電梯緩緩地降到了海底的行人路上。隨着秋田他們的旋游團,還有十幾個學生和當地人也走到了海底的行人路上。秋田和緊貼着他的桶口惠子走在最前面。在寬3.85米,高2.54米的隧道內,裝飾有古銅色的玻璃瓦,隧道內一片燈光。

一行人說着話,走到了隧道中心不遠的地方。

前面駛來了一輛車,和他們一起下電梯的那群中學生上了車,便開走了,秋田似乎記得隧道外的告示牌上寫着行人路可通行汽車等等。他抬起了手腕看了一下表,指針表明是上午11時50分。

在他看錶的一瞬間,突然感到有一股苦味從喉嚨里湧上來。他想也許是這幾天血壓又升高的原因吧,近日來經常站着也發生頭暈的情況。

剎時,朝他駛來的汽車也晃了起來,車的前輪一會兒左一會右地擺了起來。

「——危險!」

秋田恐懼地喊了一聲,但是汽車已經猛地撞在了隧道的牆上,一個少年被撞得反彈到行人路上,那個少年摔在地上給人感覺是既無任何防備,又無任何恐懼。

秋田想跑過去幫助那個少年,但是腿卻挪不動半步,心口湧起一股火辣辣的氣流,直往上沖,口中似乎如含了一口火,眼前火星四射。秋田在行人路上彎下了腰,十分困難地大口吸氣,倒在了地上。桶口惠子依偎着他,一聲不吭地撲倒在地面上,只是兩手還死命地抓住自己的脖子,秋田感到不可逃脫的死亡恐懼朝他撲來,他抬頭一看,隧道內的人全都七零八落倒了下來,都抽動、扭曲著肢體在地面上掙扎著。

有毒的瓦斯氣體瀉滿了整個隧道,死亡的威脅感象一頭野獸兇猛地向秋田奔來,他十分艱難地直起了腰,閉住了嘴,向下關豎井方向走去。

但是,邁了沒有幾步,他就彎下了腰,喉嚨里呼嚕呼嚕地轟鳴著,他又倒在地面上。

地面上,直挺挺地躺着秋田的屍體。

當日中午。

「——嗚嗚」,在福岡縣警察局白色警車帶領下,一列車隊駛入隧道。

白色警車後面的車上坐着富澤通產大臣和中侯福岡縣的知事,最後一輛車內是四位縣裏的官員。

中午時分,通常隧道內的車輛極為稀少。

富澤通產大臣是第一次來關門隧道。隧道是在他還未就任通產大臣時竣工的。汽車緩緩行駛着,中侯縣知事向大臣介紹隧道的情況,車窗敞開着,為了便於每小時能達到2000輛汽車的流量,規定凡進入隧道內的車輛必須打開車窗,以吸進外面的空氣。

富澤通產大臣剛剛和中侯知事結束了關於建立原子能發電裝置的會談。他打算把重之岬作為發電站的興建基地,在經過初步試探后,知事已經明確表示同意這一方案。富澤聽着知事對隧道的介紹,心裏卻在考慮原子發電站的建造問題。但是,以後的交涉更為困難,最艱難的是要說服當地居民同意。據說這一方案最初遭到了當地層民的激烈反對。這個國家的國民不光是對建造原子能發電站,而且對政府的一切決定都有不滿情緒。

將要建造的並不是一座輕水爐的原子能發電站。因為輕水爐中的核燃料鈾235在天然鈾中的含量僅0.7%,如果建造輕水爐,那麼在三、四十年內鈾將枯竭。

鈾資源中,鈾238含量可高達99.3%,它在核分裂過程中能轉變為鈈,將鈈作為核燃料,則象是一股永遠燃燒的火焰,如果將天然鈾都轉變為鈈,那麼這種資源將能得到永久的保證。

這就必須有高速增殖爐。目前世界各國都瞪着紅眼在試驗製造這種高速增殖爐。

日本政府計劃建造的第一號高速增殖爐將在福岡縣動工。但目前還處於實驗研究階段,因而不是電力部門而是原子能研究機構承擔建造工程,同時,也獲得了科技廳安全檢查委員會的審批。

當富澤將方案提交給首席會議時,反對派立即叫了起來:「你這不是要造原子彈嗎?」似乎前途並不光明。

過了中午,向坂義雄駕車駛近了下關豎井附近,他駕駛的小型貨車,經常運送著紡織品從北九州回山口縣。關門隧道開通后,來往方便多了,當然,生意也日益發達了起來。

下關豎井從隧道中間位置來看,靠稍近下關的一側。

此時,向坂駕駛着空車,時速為40公里。

當他駕車至隧道中間部位時,向坂實然感到胸口有火燒起來的感覺,並且噁心要嘔吐,他想大概是吃了不適的食物,鬧肚子了。

下關豎井到了,一陣猛烈的眩暈和嘔吐開始向他襲來,向坂立即剎車,他打開車門企圖跨下車去,但胸膛如同烈火燃燒一樣。

「救命!救命!——」向坂撕裂著自己胸膛,但胸中的火焰直衝他的氣管、喉嚨,眼前一片血色的海洋。

行駛在宣澤通產大臣前面的白色開道警車突然搖搖擺擺晃動起來。在白色警車的前方,也有十幾輛車堵在一塊兒。

富澤感到喉嚨里有一股什麼氣味,他掏出手帕掩在嘴上,他想是否身上什麼地方有病了。

「請把車……」

富澤還沒把話說完,從腹底有一股熱浪往上一陣猛涌,一陣暈眩向他強烈撲來,他終於無力地蜷曲在座位上了。

他開始意識到出事了,他似乎還聽見了幾聲叫喊,這是中侯知縣發出的聲音。

「怎麼回事?」——中侯看到白色開道警車如蛇一樣扭了起來,還閃過這樣一個念頭。但隨着一聲巨響,白色警車猛地撞向隧道牆上,幾乎是同時,中侯的內臟也象一根燒紅的鐵棍,在亂捅一樣,受到了難以忍受的衝擊。

3

下關豎井的第三層是中央控制室。

中午。

關門隧道內象往常一樣安靜。

中央控制事室長名叫小川四郎。他40多歲,正在吃中飯。控制室內還有一些男女職員。

「大臣可能已走出隧道了吧?」一位女職員手裏捧著茶杯問。

「也許是的。」小川抬頭看了看控制板。

門司和下關兩個豎井的入口處都裝有車輛計數器,有多少車輛進入隧道,在這裏可以全部顯示出來。

現在這裏顯示的數字為66輛,此刻正是隧道中汽車流量最小的時候。

小川又接着吃他的午飯。

60多輛汽車排出的廢氣還不能使隧道內的空氣變得太壞,換氣裝置這會兒只在緩慢地運轉。只要一氧化碳有所增加,即隧道內的汽車一增多,敏感的監視儀就會立刻命令換氣裝置自動加速。小川想,此刻大臣一行正在舒舒服服地通過隧道吧。

「中央控制室!」

電話鈴聲突然大作,話筒里傳出一陣吼聲:

「喂!你們在幹什麼?!」

女職員把話筒遞到小川手上。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莫名其妙?門司這邊來的車中途卻他媽的不見了,一輛也沒有過來!」

電話是從公甲入口處的收費所打來的。

「連大臣的車子也沒有過來呢。」

「啊,是真的嗎?」

「呼」的一下,小川周身的血液彷彿一下子凝住了。他迅速看了一下手錶,時針指在12點15分處。按說大臣的車早就應該通過隧道了。

「對面車道的車呢?」

「全堵在收費處這了。準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但目前什麼也不清楚。事故只能發生在隧道的中心一段,趕快出動救護車!」

「明白了!」

小川抓起另外的電話,馬上向隧道口兩端的車庫傳達了緊急指令,那些車庫裏有救護車、急救車、清防車、清潔車、洗滌車、警車和聯絡車。隨時整裝待命。

在發出命令的同時,小川看了一眼控制板上顯示的一氧化碳含量表,液晶顯示完全是正常位的數字:0.03PPM.

「是發生了事故還是出了故障?如果有緊急電話打來就好了……」小川自言自語地說。

急救車開進去了。事故車也進去了。小川這才在控制台前坐了下來,點燃了一支香煙。

又過了幾分鐘。

「真他媽的奇怪!」

收費所打來的電話中又怒吼起來。

「救護車、急救車、警車都一去再不復返,聯絡也中斷了。那邊還沒有打來緊急電話嗎?」

「是呀!」小川的聲音也變了調兒,「走着去!你趕快跑進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中央控制室有五十條複線自動電話交換機。隧道里每隔180米的地方就裝有一台緊急電話,但不知怎麼它們至今沒有一點動靜。

又過了二三分鐘。

猛地,電話鈴響了起來。小川猛然撲在電話機上。

「死……全死光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斷續地傳了過來,那聲音也象一個瀕臨死亡的幽靈發出的。

「人們都死……了……這裏簡直是地獄……喉嚨、喉嚨象著了火……」

「喂!喂!你是誰?!」

電話里再也沒有回答的聲音了。

「趕快接警察署,快!」

小川轉身向女職員厲聲喊道。

同山口縣下關警察署取得聯繫,已經是12點25分。

關門隧道內所有在那一時間內通行的人員全部死亡,死者中也包括富澤通產大臣。

得到這一消息,警車咆哮著出發前來。同時,福岡縣警備司警察暑的警察也傾巢出動了。

兩署的警察從隧道口兩邊進去到達現場。看到已有二三十個男女橫躺在隧道的入口附近。隧道內的汽車裏也斜靠着一具具死屍。有人棄車逃命,但大多都未能倖免。有的人倒在車旁地上,口吐白沫,一動不動,瞳孔也開始擴散。

警察們不由得停止了前進。

「快找防毒面具!還有氧氣瓶,裏面到處是毒氣!」縣警察本部的無線電受話器對着人們呼喊。

一名警察沖向收費所,給中央控制室打電話:

「還愣在那兒等什麼?快把換氣裝置全部打開!全部打開!」

「可是,一氧化碳的含量並不……」

「蠢豬!這是毒氣!」

警察咬牙切齒地罵了一聲。

「是,明白了。」

小川抖動不已的雙手以手動方式打開了自動換氣裝置的開關。

棕野、下關,門司、古城各豎井裝置的二十四台巨大的換氣裝置立刻投入了全速運轉。

下午1點20分。

大隊警察開進了隧道。隧道內的毒氣已被換氣裝置抽去大部而稀薄了。

裏面死屍堆積如山。

出事的中心部位有十幾輛車疊壓着撞在一起,再後面是單行道上的車,車中的乘客全死了,有的縮成一團,有的爬到車外,扭曲著身體,顯得痛苦萬狀。

富澤大臣雙手抓撓著自己的喉管,瞪着絕望的雙眼死在車內。

下午1點30分。

兩縣警察署把死傷者的統計詳情向聯合搜集本部作了彙報。

死亡者238人。

嚴重中毒者46人。

輕微中毒,在醫院治療后可出院的44人。

這是一起巨大而恐怖的慘案。

搜查本部的組成是在下午3點,地點臨時設在關門隧道的中心控制室。本部的長官是山口縣警察署的長沼警視長。副長官是福岡縣警察署的平田警視長。

慘案發生在隧道中靠近下關一側,屬於山口縣警察署的管轄區段。

情況基本搞清時已是下午3點以後,臨時搜查本部的中央控制室位於下關豎井三層中的最上一層建築。這裏裝配着三台送氣機和三台排氣機,外表看是六個巨形的圓塔。

三台送氣機的最上端都罩着金屬網,以防塵土雜物進入。人們發現其中兩台送氣機的金屬網上各有一個后安上去的斗形小罐,蓋在送氣孔上面。

在這處小罐下面,鑿有很多小洞,從裏面滴落出一種液化的毒氣。它們被灌進行人路和公路送氣機內。

這種液化毒氣的化學名稱叫氧化鋅,是一種劇毒的氰酸氣體。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納粹分子殺害猶太人時所使用的,也是這種氰酸氣體,只需要0.05克,就可以致人於死地。

如今,這種氣體一般是作為船艙里除蟲、滅鼠的藥劑而使用的,所需含量為1400—1700PPM。對於人來說,這個含量只需20秒鐘就會立刻斃命。

「真象滅鼠一樣,一次就殺死了幾百人。」一個警察忿恨地說。

在場的人們聽了這話,身上不禁都冒了冷汗。真的,罪犯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要了這麼多無辜人們的性命!

看起來罪犯很熟悉隧道的交通情況,因此把放毒時間選在中午前後。這一時間內,交通量很小。如果是在車流量很太的情況下,汽車排出的廢氣多時,二十四台換氣裝置會全部開動,有毒氣休就會被稀釋和吸走,不會造成人員的大量傷亡。

所以他們挑選了交通量小、換氣裝置啟動最小的這段時間施放毒氣,這說明他是一個殘忍至極的職業罪犯。

他居然還把氰酸氣體隨送氣機一起灌進行人路里,看來這是一種不針對某個個人的大規模屠殺。

氰酸氣體比空氣重,一般是向下擴散,如果在一個罐里放一杯氰酸液體,約合18公升,那麼這18公升毒液氣化以後,如行人路的容積是1.4萬立方米,那麼每30立方米內就含有2盎司有毒氣體,這與船艙里蒸殺老鼠的濃度一樣,是高濃度的。

「老鼠……」

長沼警視長看着那個盛放毒氣的罐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問題是,兇手究竟是準備消滅老鼠呢,還是想暗殺富澤通產大臣?」

平田警視長提問了一句,大家啞口無言。

「但是,用這樣殘忍的……」

長沼注意看着檢鑒員的搜索,檢鑒員來自縣警署的科學搜集研究所,專門負責足跡、指紋、遺留物品和一切罪證的檢查和鑒定。

「只有這麼多了,警視長。」

平田不滿地轉身往回走去。

回到搜查本部后,一個警察前來報告:

「經過同下關市立中心醫院、國立門司醫院的聯繫,嚴重中毒者中又有12人死亡。」

醫院此刻彷彿成了野戰醫院。起初沒有搞清這種毒氣的名稱,但判斷出是氰酸中毒,醫生們一面給中毒者的氣管里插管子,輸進百分之百的純氧,一面在他們的血管中注射重碳酸鈉水,同時讓中毒著吸入亞硝酸鋁。對已經恢復呼吸的患者,也繼續給以靜脈注射重碳酸鈉水、亞硝酸蘇打和亞硫酸蘇打,以增加他們體內的鐵離子,與血液中的血色蛋白結合起來分離出毒氣中的鋅。

但是,這一整套急救措施收效甚微,嚴重中毒者仍是一個接一個地斷氣,停止呼吸。

4

10月6日下午1點。

首相官邸內正召開緊急內閣會議。多半內閣成員都出席了。

會議的中心議題是討論對關門隧道發生的特大規模殺人案件採取什麼對策。

政府的反應是迅速的。

該國的首相幾代都是上了年紀的人。早川首相也已老氣橫秋。他69歲了,按規定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他他的皮膚失去了光澤,臉上生了許多老人斑。

「這一事件與聯邦德國發生的事件一樣,都是大規模殺害無辜的人。」早川首相發言的語調很抗痛。

不久前,一夥恐怖分子劫持了一架日本民航客機,日本政府被迫交付了一筆巨款后,劫機者手拿早川首相親自簽發的護照離境了。而在此之前,一架西德的民航機遭到恐怖分子的劫持后,西德特種部隊在首都機場發起突襲,將機上的劫持者全部消滅,受到各國公眾的一致稱讚。

日本政府的軟弱行為,被世界各國指控為「通敵」。早川首相正為此而苦惱不安。這一事件的發生使此屆政府正在逐漸失去國民的信任。一種不祥的預兆在早川腦海中盤旋。

目前,又發生了關門隧道的毒氣殺人案,迄今為止,死亡人數已達250名,其中包括富澤通產大臣和中侯福岡知事。

簽發出國護照給恐怖分子,交納出數十億元的巨款,這種做法對早川政府已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可眼前的事情卻更為棘手。

「罪犯在三個裝石油的罐中裝滿了氧化鋅氰酸毒氣,經送氣孔向隧道中的公路和行人路施放,這明顯地是不加區別地濫殺無辜。事實上,他們也很可能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才這麼做的。」發言的是官房長官川崎。

「這麼說……」警察廳長官井上接過話茬。

「目標也許是富澤通產大臣。大臣為建設高速增殖爐的事情,剛同福岡縣知事進行了會談,打算把基地放在宗像部的鐘之岬。高速增殖爐能把鈾238轉化成鈈。大家知道,鈈可以成為一種核燃料。能不能設想,是過做反對派聽到這一消息後作出的反應?」

「你是說,這一切是過激派為暗殺通產大臣……」

「正是這樣。他們在隧道里灌進氰酸毒氣,毫無道理地殺死了那麼多人,表面上看似乎不是針對大臣個人,但事實上不過是一種遮掩的手段。也許,警察對這些過激派還沒有想出對策吧?這之前你們有過察覺嗎?」

川崎官房長官話里顯然帶着刺兒。「非常遺憾,如果認為是過激派乾的,我們是沒有察覺到他們的動向,可是,從以往的慣例看,過激派一般不掩飾自己的作為,倒是一律把自己的犯罪行為當作一種宣傳手段聲明出來。」

警察廳長官井上的臉色不禁發白了。政府大員被暗殺,他如果負有直接責任,就只能辭職回家了。

「怎麼,你認為並不是針對通產大臣的?」早川首相問。

「這種可能性也許存在,在死亡的250人之中,要殺死誰……」

「真是發了瘋。」早川首相打新了他的話。

「兇手真是瘋子,為了暗殺某個人,就把250多個無辜的人都殺死了,這真令人難以想像。」

他的聲音發起抖來。

「如果是這樣,一定要在一個罐里裝進三杯氰酸毒氣,再把它們灌進隧道去嗎?其他殺人方法不是還有的是嗎?」

「……」

井上沉默不語,他無言以答,從所有來自山口、福岡兩縣警察署的報告中,沒有找到一點兒有價值的線索。

「我看,這是對政府提出的挑戰。」

一直沉默著的廣田幹事長語氣凝重地開口說道。

「兇手把大量殺人不當一回事兒。每一個政府官員都可能被殺。這樣下去,將來總有一天會變成恐怖主義時期,我們大家頭上都要籠罩着死亡的陰影,最終不得不交出政權。」

「……」

廣田的發言語氣沉重。的確,這比在三井、三菱或其他什麼大公司放炸彈要有用的多。可以得到直接的效果。消滅了政府,其它一切也都結束了。

「也許,這或許是一種新的犯罪方式?」

廣田幹事長接着說:

「這是類似劫機行為的另一種犯罪方式。劫機行動對劫機者本身還有一定的危險。但是如果有人在某時、某地先殺死幾百人,然後提出要求。比方說釋放全部在押囚犯什麼的。如果我們不答應他們就會接着再干。何況這種方式對罪犯暫時並沒有多大的危險性。而我們卻無法預防這種犯罪。首先,我們無法事先知道慘案會在何時何地發生。因為他們不用象劫機犯那樣只能選擇某個特定的場所。」

「如真是這樣就太可怕了。」首相喃喃地說。

「我們卻已經注意到,全世界這種殺人狂潮正在蔓延開來,不知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平心靜氣地大肆殺人,難道殘忍地殺掉那些跟自己毫無關係的人們,僅僅是為了達到自己的某些目的嗎?這還有什麼人性和良心可言?遺憾的是這種事件還在到處發生!」

首相以一種近於絕望的眼神環顧四周,悲憤地說道。

「這是不是一種新的犯罪方式,只要能知道罪犯的要求就明白了。」廣田接着說。

「如果不提任何要求就不聲不響地殺掉了一個內閣官員,這真可算做沉默殺人了!」

「沉默殺人……?」官房長官川崎的聲音很低沉。

「無論怎樣,這也是一件為難的事情。幹掉了一個內閣官員,而至今沉默無聲,實在讓人莫名其妙。」首相臉色鐵青,神情焦慮。

「我主張對此決一死戰,既然這是罪犯向國家的挑戰,我們就該集中精力與他們拼個你死我括。因此,我提議作為特殊情況,馬上在內閣設立對策本部。」

「我贊成。」川崎官房長官立刻表示贊成。

「直該成立全體內閣成員在內的強有力的對策本部。不必攻擊西德政府的做法了,對這種事件,我看只能進行決戰。如果我們退讓,事態的發展就更加無法挽回,我們的民主制度就有崩潰的危險。應該馬上增加警方的力量,建立特別公安搜查隊。」川崎官房長官曆來是個鷹派人物。

但這次沒有人反對這種鷹派的意見。對於這種從未有過的新型的犯罪行為,還沒有一個更好的對付手段,每個人都感到心情沉重。

這種沉重的感覺中還有另一層意思,即說不定哪天連自己也會被無聲地幹掉。

「井上君,」首相對警察廳長官說:「應該全面加強對政府要員的警衛,不能再有第二個犧牲者了。如果下面再有人被殺害,那可就難辦了!要出動警方的全部力量,向過激分子宣戰!要有這種膽量。同時,應該儘快把這次事件的罪犯捉拿歸案,該進行反擊了!」早川首相憤怒地敲著桌子。

「知道了!」井上深深地點了點頭。

「總理,」中田法務大臣說話了。

「還應該儘快修改刑法。在現在的刑法中,對於這種不加區別的大規模濫殺行為還沒有相應的條文,另外,對於警察法也有必要進行修正。」

「官房長官。」首相轉身對川崎說:「請馬上辦理組織內閣對策委員會的手續,我要立刻會見各在野黨領袖,請他們幫助修改刑法。還有法務大臣,請你馬上向有關部門起草刑法修改草案。」首相說到後來,聲音又高昂振奮起來。

鳴島小菊和神谷玄二郎於10月6日下午1點半到達羽田機場。

鳴島今年33歲,神谷36歲,他們都是警視廳警備局公安第一課特別搜查班的人員。

鳴島5年前畢業於警視廳所屬的特別搜查幹部研修所,進入特別搜查班。神谷則是從公安第一課抽調來的。

「天氣要變了吧?」在羽田,神谷望着天空說。

雨點如同雨雪一樣滴落下來。

他倆等待着警察廳派來的專機。

「政府不怎麼樣啊,這回急了,學着西德,組織特別搜查隊呀,又是成立內閣對策委員會,是要公開宣戰吧……」

鳴島笑着說。

專機起飛了。他倆繫上安全帶,機身便開始緩緩滑動。

「這會兒着急了,光急有什麼用?就知道左顧右盼,看別人眼色行事。」神谷一邊點燃香煙一邊說。

已經過了中年的神谷,自覺不如從前精明強幹了。而鳴島容貌清秀,結實精幹,此時他正從窗口向外瞭望。神谷望着他,有點嫉妒,他心裏想,鳴島才比他小3歲啊!

「聽說警視廳也派出20多人?」鳴島從窗外收回視線問道。

「搜查一課那幫傢伙確實能幹。」

「是嗎?」鳴島看着神谷。

神谷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瓶威士忌,和幾片干烏賊魚乾。

「小菊君,給。」神谷打開紙酒杯,遞給鳴島。

「太大膽了。」鳴島接過紙酒杯。

神谷不管到什麼地方去,必帶威士忌。另外,魚乾、臘腸之類也是一定要帶的。他最大的樂趣,莫過於工作之餘喝上幾杯。

「沒關係的,我們的對手也瘋了嗎!咱們喝了,帶點醉意去追,正合適。」

神谷是在他妻子出走以後才學會喝酒的。秋子有了一個比她小3歲的男人。她握住神谷的雙手懇求讓她離開時,神谷笑着答應了。當神谷和鳴島說起這事時,神谷的臉上還帶着這樣的笑。

神谷的視線定在空間的一點上。

還沒有找到罪犯的線索。通常,恐怖分子進行活動時,總會有一些線索。因為無論是警察廳,還是警視廳,以及各縣的警察署都有一套周密的情報網,並有潛伏的偵探。這些偵探,不列入警察的名冊,並都和恐怖分子有接觸。

但得到的情報,也只掌握在高層人物中。

有時,他們還會製造出一些事件,使幾人、甚至幾十人被牽連進去。屆時,社會輿論就會向著政府和警方。同時,也增強了國民對恐怖分子的憎恨情緒。

對於這種情緒,政府便能夠得到增加警察人數、財政撥款以及修改警察法的機會。

但是這次卻沒有任何情報。

令人不備地製造大規模殺人案件,使用的工具也不同於往常,十分特殊。恐怖分子以往常常使用炸藥,他們對炸藥的祟拜是根深蒂固的,當目標隨着轟隆的巨響被彈得粉碎時,他們常把隨之而湧上的黑煙稱之為「革命」。

而氰酸氣體則完全不是這樣了。當撒下氰酸后,在高濃度的毒氣中,人們在數秒鐘內即會死亡,任何人都難以倖免。

這種毒氣也會使老鼠、臭蟲、跳蚤等一切生物歸於死亡。

這種極其險惡的殺戳,一發生便無可挽救,炸藥的爆炸還會發出光亮,可是它卻留不下一點碎片。

這次毒氣殺人和情報網無一點音訊聯繫起來分析,使人感到,這次事件和過去恐怖分子的活動並沒有什麼聯繫。

它不具有恐怖分子所謂的英雄主義味道。劫機能使自己的行動震撼世界,而這次氰酸案件全無這種色彩。

掌握這次事件的所有人員,心裏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能不能是精神失常的人乾的呢?

這些日子城市裏如縱火、以騷擾社會治安為快事的精神失常者正日益增加。

「真是一個瘋子的行為。這個傢伙究竟到哪裏去了?」鳴島不停地思考着。

日本人有一個特點,就是喜愛模仿,美國總統撤了,日本首相也會跟着做。由於喜愛模仿,氰酸事件的後果將更為嚴重,就是此事不是恐怖分子所作,他們也會模仿並加以發展的。

「正是崩潰的開始啊。」神谷一邊嚼著烏魚乾,一邊說。

「人類繁殖的速度確實太快。1O多年前,日本才7000萬人,而今天已經是1.3億人了。自然淘汰的規律必然是伴隨以殺戮。如果不把世界人口減少到一半以下,人類的這種殘殺難以制止的。」

「無恥!」鳴島笑着。

鳴島想起了警察廳長井上那變得十分衰老的臉,井上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他倆身上,等待他倆的偵察有了線索后,再通過警察廳各部門進行通緝。

這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

飛機繼續向南飛行。

關門隧道的中央控制室,現為臨時特別搜查本部。這裏現在景況一片混亂。

山口縣警署的長沼警視長和福岡縣的平田警視長正忙得一團糟,時而是記者,時而是警察,出出進進,十分忙亂。

下午5點,中央控制室舉行了第一次偵察會議。鳴島和神谷參加了會議。

控制室正面牆上掛着關門隧道的示意圖,旁邊寫了死亡人數統計,共250名。這是最新的統計人數。

搜查本部長官長沼警視長開始介紹案情:「目前為止,我們對罪犯是誰,作案動機是什麼,仍不清楚。而且,作案的氰酸從何而來,也一無所知。」

長沼講得臉色緋紅,滿頭是汗,他繼續介紹案情。

檢查了三個汽油罐,沒有發現任何指紋。

經了解,汽油罐是神戶的工廠製造的,每月產量5萬個,幾乎到處都有,製造年月也不清楚。

雖然在換氣孔邊上發現了一架梯子,但它是兩根角材上釘木板做成的,也沒有發現什麼線索,要從換氣孔、木梯上查出指紋已不可能了。由於發察時是晴天,足跡也難以採取。另外,罪犯未遺留什麼物品。

「當前最緊急的要查清氰酸來自何處,我們派出人員對氰酸製造工廠以及可能使用氰酸的工廠及部門進行了調查,但是……」

長沼擦了一下臉上的汗水,露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苦相。

通過警察廳,幾乎是全日本的警察都來搜尋氰酸的來源。

然而,經過廣泛的調查,才知道氰酸的用途十分廣,如殺蟲劑,用在果園。食品倉庫、船舶等許多地方,還用於製造滅鼠劑等多種用途。

並且,它作為有機化學工業原料,也起著十分重要的作用。如它是水銀、化亞鋁等化學原料,在鍍金、醫藥、冶金媒介中都有作用。

製造氰酸蘇打不可缺少氰酸氣體,它用液體氰酸同蘇打合作而成。製造出的氰酸蘇打作為飼料合成劑,可以用於家庭或市場出售。它同時還可以作為顏料。

藥品工廠、洗劑工作、鍍金工廠等等,可以說氰酸幾乎用於任何一個領域,那也是毫不誇張的。

這似乎是在沙灘中尋找一粒落地的小沙子。

氰酸的主要製造廠家,有三井東壓、日本曹達、昭和電工等。

「更加麻煩的問題還有呢?」

「我們最主要的麻煩,是還不清楚以上所說的生產氰酸的行業中,犯罪分子用的氰酸是通過什麼途經搞到的,這就是說,氰酸氣是可以由犯罪分子十分容易製造出來的。只要搞到氰酸蘇打,通過蒸餾,便可以造出。」

長沼看着報告書,一邊說明著。

他壓低了聲音:

「罪犯如果是過激分子,他們就可以發表聲明,提出要求,這樣問題短時間內可望解決。但是如果犯人在任何場合仍舊保持沉默,我們就完全可能在黑暗中碰壁。這是十分危險的,必須設想他們又可能一直保持沉默,然後又繼續策劃大量殺人的計劃。如果真是這樣,罪犯真是一個令人不寒而慄的性格異常者。但是,我們……」

長沼的聲音使人感到悲愴。

午後7點。

鳴島與神谷走出中心控制所,乘上警車去下關市區。

「這也情況不明,那也情況不明。」

神谷發出了嘆聲,鳴島打開一張紙,上面記錄着迄今為止死亡情況一覽表。

除團體死亡者即關東信金新宿支店27人外,其餘死亡者均為個人。

「問題恐怕就在關東信金社和富澤通產大臣之間,可是……」

富澤通產大臣決定從關門隧道通過,據介紹是晚上10時。他是在喝酒中,因縣知事的邀請而改變主意的。原來大臣是準備從北九州乘飛機返東京的。

但如果是這樣,罪犯難以向富澤通產大臣下手了。如果他們在夜間10點得知通產大臣臨時改變計劃之後,仍有時間,從容不迫地準備謀殺太臣,那這個行動就是早有預謀的。

「或許,是為了消滅關東信金社那批人?」

「或許是,不過,那只有精神極端錯亂的人才能這樣干。」

神谷望了一眼鳴島手中的紙條。

「我想也是,只能是精神錯亂的人。」

鳴島將紙條遞給神谷。

「嗯。」神谷年太清楚地嘀咕了一聲。

「精神異常者也好,過激分子也好,他一定是個冷酷無情而頗能算計的傢伙。假如要描繪這個人的畫像的話,這個人一定是個中年人,專攻並精通理化,具有如鋼鐵一般的意志,他並不是盲目的殺人,而有一個確定的目標。」

「明確的目的?」

「對。我似乎有這種感覺。」

「關東信金社的27個人可能是他確定的目標,罪犯不僅在公路上、行人路上,而且在行人路的換氣孔里都灌進了氰酸毒氣。」

在大路上放氰酸毒氣也許只是一種掩護。如果目標不是富洋通產大臣,那麼,這種可能性則十分大。

但是,殺害關東信金社這27個人,有什麼用處呢?

也許罪犯正潛伏在與金融機構有聯繫的人群之中。

如果罪犯與關東信金社也沒有任何關係,罪犯必然還會策劃新的陰謀,在繼續大量殺人後,罪犯還會提出要求,提出他們的目的,如果政府不答應,他們還會大規模殺人。

「也許就在明天。」

神谷將那張紙條收起。

「不管如何,明天將又是一場沒有安寧的戰鬥。」

從車窗望去,下關市區的燈火漸漸迫近了。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川崎忠之在床上輾轉反側,總是難以入睡。

時間過去了大半夜。

稍有些睡意,白天緊急內閣會議的場景又浮現在眼前。在內閣會議上討論並制訂對策時,和在野黨的辯論,國民聲明等等,使官房長官川崎手忙腳亂。

同樣是忙,有的是能帶來一種充滿快樂的疲勞,有的是沉重的疲勞,而沉重的疲勞,確實能奪去人的睡眠。保守黨的政權面臨着崩潰的危機。

和在野黨辯論的結果,只是換來各在野黨派冷冰冰的答覆,責任完全歸於政府當局。當局只能儘快將罪犯逮捕,收入監獄,而別指望利用這個機會去修改刑法、警察法。

交涉的結局只能這樣。

保守黨被群起而攻之時,誰都會來給上一腳,那些依靠自己力量無法接近政權的在野黨,現在流露出來的各種面孔,實在比猴子還醜惡。川崎在床上翻了一個身,想趕走這不快的念頭。

從現場搜查本部的報告得知,罪犯好象並沒有行刺通產大臣的目的。這使川崎稍鬆了一口氣,但畢竟250個人被殺的現實並沒有改變。

罪犯並非要有意殺害通產大臣,但罪犯將向政府提出什麼要求呢?這個迷還沒有解開。

假如罪犯提出要政府釋放所有刑事犯,政府該如何辦呢?在內閣會議曾有人提出這個問題,回答當然是拒絕。但是,當罪犯繼續進行大規模殺人,又該如何呢?

任何人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今後幾天,或許還將有數百人被殺害。首相向在劫機罪犯屈服后曾經對他們說過:人命重於地球。但是這比地球還重的人,卻被罪犯象老鼠那樣輕易地用毒氣給殺死了。

但是,如果再向罪犯屈服,那麼將無法避免可能接踵而來的犯罪行為,政府將難保持政權而不得不敗下陣來。

川崎思索著這危機可能帶來的後果。

日本的恐怖分子遙相呼應,歐洲的恐怖分子蜂湧而起,到處都是血腥的行動。這次便是最大的殺人案件。如果是劫機,還可使用特別行動部隊進行攻擊以解決犯罪分子,然而,現在卻連罪犯在哪裏都不清楚。

沒有事先的宣告,便下殺機,殺人之後,再提出要求,這是前所未聞、冷酷的非人道的暴行。

社會、國家必須立足於每個人理性的基礎之上,對於這種沒有理性的犯罪行為,國家的對策極難設想。

徹夜難眠。

深夜,十分寧靜。突然,響起了電話的鳴叫聲。

「——是他吧。」

川崎從床上猛地翻身下來,「連鎖反應」這幾個字從腦海里如槍彈聲般掠過。傳來了腳步聲。

「先生。」值班秘書走上前來。

川崎問:「有什麼事?」

「關門隧道的罪犯來電話。」

秘書壓低的嗓音,聽起來象一聲吃驚的尖叫。

「快接過來。」

川崎的心臟加快了跳動,他拿起電話,但只聽到電話的蜂鳴聲音。

「大概5分鐘後會再打來,這傢伙似乎對反監聽很在行。」

「知道了,我來接吧。」

秘書走出房間,川崎披上一件衣服,靜靜地等著。

電話里的錄音鍵已經按下,等待的時候似乎走得特別慢。

川崎從水瓶中倒出一杯水,一口氣喝乾,喉嚨仍然象火一樣乾燥。

「總算露頭了!」川崎自言自語地說。

很多懸念在川崎的腦子中,罪犯會提什麼要求?這個如噬鼠一樣把250人殺掉的傢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川崎坐到了床上,閉上了雙眼。

怒火,在他坐在床上的一會兒功夫突然升起。用暴力來企圖達到自己目的人,實在令人十分憎恨的!他恨不得即刻把這個傢伙從世界上抹去。

對於過激派的恐怖行為,早就有人提出不須經逮捕審判,而一律處死的主張。如這樣,世界上早就可以太平一些了。川崎心裏這樣想着。

假如某一天,沒有任何原因地出現數百名失去父母的孩子和失去孩子的父母,而這一切就是因為有了這一二個恐怖分子!

決不能允許這些人存在!

如果罪犯提出,要將監獄里的所有恐怖分子放出,併發給他們護照。想到這,川崎不寒而慄,如這樣,早川首相就可能忍氣吞聲地答應他們的要求。首相已經上了年紀,忍耐力和意志力畢竟不行了。但是,日本作為一個法治國家,則名存實亡了。

但是拒絕他們,警方又很難防止再發生殺人案件。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了,只覺得無限地漫長。

電話鈴聲響了。聲音異常高,又特別刺耳。

川崎一把抓住話筒。

「我是川崎。」

「是官房長官嗎?」

電話流出了很粗的聲音,並且十分低沉,似乎是從喉嚨里發出的聲音。

「是的。」

「我們要求給錢。」

「錢——原來是要錢!」

一瞬間,川崎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

「是的,是要錢。你大概以為我們要釋放過激分子吧?」電話里傳來了嘲笑的聲音。

「我們沒有政治思想,只要50億元錢。如果內閣會議同意拿出這筆款,那麼明後天,即8日的《朝日新聞》上刊出這則消息。如拒絕,我還將會殺死數百人。」

對方講到這裏,立刻擱下了電話。

川崎仍拿着電話機,僅僅一二分鐘,似乎有一點放心了。

「原來是為了錢……」

他自言自語地講完這句話,才掛上了話筒,頓時身體感到有了虛脫的感覺。

「就是要錢,要50億日元……」

為此,他們殺死了250人,還揚言要無節制的殺人,一想到此,川崎更是不寒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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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的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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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噬“鼠”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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