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蹤的女警官

第一章 失蹤的女警官

伊能紀之凝視着窗外夏天的景緻。

才是七月末,落到地上的樹葉競開始腐爛。熾熱的陽光與汽車排放的煙霧混合在一起,使大氣層瀰漫着有毒的氣體。

「這樣的環境,也難怪樹葉開始腐爛。」伊能思忖著。

也許有一種與促使植物枯萎的毒素相同的物質正纏繞着伊能的思考神經。

寫字枱上有一張明倩片,大約已經在那兒放了十多天了,上面落着一層灰塵。伊能瞟了一眼。

——中鄉這個混帳!

他肯定又認為沒什麼大不了的。

明信片是中鄉廣秋寄來的,上面印着的說不定是希臘的海岸風景——藍色的大海襯托著白色的建築群。

明信片上只寫着一句話:隨你的便吧。

伊能揣測出中鄉是在搪塞,任憑他人處理。

原警視廳公安特科隊隊長中鄉飛往法國整整一年了。他作為派往歐洲的公安特科隊隊長竟是連一個部下也沒有的光桿司令,雖說肩負着鎮壓歐洲、中近東範圍內的猖狂活動着的過激派的任務,可是卻什麼也沒幹,終日沉溺於威士忌,醉了便在巴黎的下榻處蒙頭大睡。看來中鄉是打算破罐破摔啦!

伊能也處於相同的境遇,雖然在警視廳資料室里有一個房間,卻什麼工作也沒有,即便有,也不想做,偶而來上班也只不過憑窗眺望風景,直到看累了,打哈欠時才回家。

電話鈴聲響了。是警視總監打來的。

伊能站起身,離開自己的房間,走進了總監室,默默地坐下來。

「現在有一個任務。」宗田忠吉開口就說。

宗田忠吉總監是一位政治家,並希望當選眾議院議員。因為只有做三年議員之後,才有資格出任自治大臣。按慣例自治大臣將兼任國家公安委員長的職務,這樣便可以控制全國的警察。

伊能對工作並不感興趣。

「想請你去一趟歐洲。」

「中鄉不是在那兒嗎?」

「別提啦!他在那兒什麼也不想干。」

「我也一樣。」

「噢,不要這樣講嘛。」宗田勸慰了一句。

中鄉和伊能都是警視正。一年前,一個叫僧都保行的殺人狂,以專門破壞城市建設聞名,殺害了數百名無辜的市民。僧都極端凶暴殘忍,綽號叫「死神」。那時中鄉任公安特科隊隊長,公安特科是中鄉拼着性命創建的組織,其主要任務是搞潛入偵察。

可惜,中鄉敗給了僧都,僧都算得上前所未有的殺人狂了,儘管公安特科隊竭盡全力與其周旋,還是沒有干倒這個惡魔。

面臨這種情況,伊能由一個普通的特科隊隊員,一下被提拔為警視正,並被任命為公安特科隊隊長。

中鄉沒有出難題,倒是給予了很好的協助。

兩位幹將攜手並進,終於戰勝了僧都。

然而,在與僧都角斗中,伊能和中鄉目無法律所產生的影響也是極其嚴重的。

事件發生后,中鄉和伊能雙雙呈交了辭職報告。可是,前任警視總監不但不理睬,相反卻派遣中鄉飛往歐洲,又在警視廳撥給伊能一個單間。凡到關鍵時刻前總監總是替他們打些掩護,儘管宗田接任后並未違背前任的旨意,可實際上,他卻期待着不論伊能還是中鄉的再次主動辭職,而不是受理前總監留下來的報告。

「這次任務是非你不能完成的,因為中鄉遲遲不見行動,如果你去的活,他就是不願意干,看你的面子也該行動了吧。」

「……」

「老實說,是總理大臣的女兒被人拐走了。」

「是讓我去找人嗎?那還不如委派駐當地的大使館去找更好些,怎麼樣?我看也可能被賣到哪兒當妓女去了。去找他個只要一看見外國人就想跟人家睡覺的日本女人,我不幹!」

「是總理大臣的女兒呀,你怎麼能這樣講話?」

「請原諒,我不管是誰的女兒,給外國人暗送秋波,這也是日本女人的特點。那些前往歐洲的,誰不是一個人玩個痛快。」

「聽你這話,好象對誰都有些怨氣?」宗田找出半截雪茄,叼在嘴上點燃了。

「你說的是誰?」

「是外國男人?也許是日本女人?」

「隨你的便,怎麼理解都行。」

「唉,別火嘛,讓你尋找的不僅僅是總理的女兒,還有一個去尋找總理大臣的女兒的外事科女偵探也下落不明。」

「那就請外事警察去找好了。」

「那位女偵探失蹤前曾給馬賽總領事館掛過電話。她自稱朱野能子,在電話里僅說了一句:『鷲啼北回歸線』,就掛斷了。朱野能子是她的真實姓名。」

「……」

「當時是7月6日。」宗田瞅著伊能。

伊能約有三十四五歲的樣子,從面部看上去與年齡基本相符,只是給人一種陰鬱之感。

「想聽聽事件發生的經過嗎?」

「那就請說吧。」伊能點頭應道。

「5月1日,根岸總理大臣的三女兒志津子由成田機場出發,乘坐日航巨型客機經北線飛往巴黎。

「根岸志津子加入的是『愛好歐洲美術、文學四十日旅遊團』,一行三十二人,其中包括兩名隨員。

「在巴黎停留了六天,僅僅參觀了盧浮美術館、埃菲爾鐵塔、錫奈島、卡爾切·拉丹、蒙巴爾拿斯、盧瓦爾河風景等。」

「沒有派特別警衛人員跟隨根岸志津子?」伊能問。

「按照慣例政府要人子弟去國外旅遊,各駐在國使館都要派人前往機場迎接,必要的話,從遊覽到購物各方面都會給予特殊照顧的。

「在京大學習的志津子,英文水平很高,法文也多少能講一點,她不太喜歡打扮,性格又比較內向,這次到歐洲,據我們了解,並非有其它想法,我們也沒有和大使館進行聯繫。

「該團5月7日離開巴黎前往漢堡。兩天後,即5月9日抵達波恩。5月13目前往慕尼黑。5月17日飛往蘇黎世。根岸志津子於5月17日在蘇黎世失蹤了。該團是從維也納乘機飛抵蘇黎世的。下榻於蘇黎世湖畔的安巴薩達飯店。

「到達飯店后先是休息,下午去遊覽市容。白天是集體活動,晚上才有自由活動的時間。

「吃罷晚飯,根岸志津子去了歌劇院。她就是在那會兒失蹤的。

「次日,該團沒等根岸志津子返回就出發了,乘坐瑞士聯邦鐵路的火車按計劃繼續旅行。

「當時隨員判斷志津子興許是與哪個男人人在一起,這也並不稀奇。日本女人常常經不住外國男人的誘惑。所以志津子的出走大家也就沒在意。

「一直到第二天快出發時,仍未見到志津予的蹤影兒。隨員與日本領事館說明情況后,便率隊由蘇蘇黎出發,前往下一站日內瓦。

「日本駐蘇黎世領事館向警察當局作了彙報,當警方得知失蹤者是日本國總理大臣的女兒后,馬上開始了大搜查。

「根岸志津子去歌劇院的線索,是旅行團中一位叫平野淑子的姑娘提供的。

「總之警方費盡了心機,仍是一點眉目也沒有,自下午五時根岸志津子離開安巴薩達飯店后,一切線索便全斷了。」

據宗田介紹,以後的過程是這樣:

5月28日,警視總監宗田在首相官邸被召見。

本來公務就十分繁忙的根岸順吉,加上三女兒的失蹤,越發顯得憔悴,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同時被召見的還有外務大臣及警視廳長官。

宗田向總理大臣彙報了事情的經過。總理大臣提出要求:希望警視廳派人尋找。這真是樁令人棘手的案件,從警視廳長官和外務大臣的表情即可表明他們也承認事態發展到了最壞的程度。

宗田接受任務后立即返回警視廳,他當然清楚這件事的難度。對於外國的警察當局來說,即便是總理大臣的女兒,也只不過是在表面上敷衍地搜尋一下罷了。

任務是接受下來了,可宗田自己也沒有信心。按原則來說,凡在國外發生的糾紛,日本警察是不予過問的,承擔處理這些事務的外務省領事移住部、領事二科、援助救護班。但其務也只是急錄一下由出事地點的大使館或領事館發回的報告而已,可以說是起不了什麼作用的。

援助教護班每天平均接到四五件報告,大都是關於出國旅行二、三個月,偶爾也有去了半年仍杳無音信的。這些報告主要請求幫忙調查,至於生死援助,救護班是不管的。

1979年在海外,發生這類事件共計六百起。死亡二百零五人,負傷一百八十五人。其中被害十二人,被傷害、強姦三人,自殺、自殺未遂二十三人,下落不明十人,精神失常三十人。精神失常者中多數人喪失了記憶,其主要原因是由於被強姦,被監禁,被迫賣淫等令人恐怖及暴力行為所致。上述記載的數字,僅反映出那冰山的一角罷了。而那些未報告的強姦案、輪姦案肯定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若是有人去向不明,警方是不會主動尋找的,只要其家屬不找,那就更無人過問了。

1979年共簽發護照一百九十八萬零五百四十三份,還不包括數次旅行簽證。如此眾多的人要求出國旅行,真是毫無辦法。

宗田選中外事警察朱野能子前往營救,朱野能子今年三十歲,偵查能力、語言表達都很出色,還是劍道三段的選手,即使外事警察對其前去尋找根岸志津子持相反意見,可宗田還是將能子挑選出來。然而,朱野能子竟也跟着失蹤了。6月9日朱野能子由日本出發。7月9日給馬賽總領事館打電話僅說了一句話:『鷲啼北國歸線』,之後就斷絕了消息,從那時起又過了二十天。

宗田講述完經過,注視着伊能。

沙勒羅、多哥爾機場也同樣籠罩着有毒氣體。

「這地方實在令人討厭。」剛下飛機的伊能便有幾分惱怒。

電動輸送帶好象要把乘客甩出去似的飛快地運轉着。還是別上去的好,用自己的腳隨心所欲地行走豈不更好些。

從機場出來后,伊能一直高興不起來,他緩步來到公共汽車終點站,朝四下張望着。

一個四十歲剛過的日本人索性坐在停車站旁的水泥台階上。他好象剛結束長途旅行似的,顯得疲憊不堪,只是獃獃地凝視着什麼。

伊能來到他的面前。

「有錢嗎?」

坐在地上的是中鄉廣秋,他看着伊能便問道。

「有啊!」

「那就先去喝一杯吧。」

中鄉急忙站起身來。

兩人上了計程車。

中鄉默默不語,伊能問:「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中鄉應道:「可能是醉了。」

桑多諾萊大街,日本大使館附近的一座樓房裏,其中有一間便是中鄉的辦公室兼卧室。

「這就是派往歐洲的公安特科隊的辦公室嗎?」

環視着骯髒而零亂的房間,伊能愣住了,可中鄉什麼也沒顧得上說,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只想快點喝上一口,連忙找出杯子和冰塊,打開了剛買回的威士忌。

在伊能喝完一杯時,中鄉已連幹了三杯。

「幹什麼來了?」

斟滿了第四杯,中鄉這才慢吞吞地問道。

「為在蘇黎世失蹤的總理大臣的女兒而來。」

「那種事還是不管為好——不,等等,你說在蘇黎世?」

「是的。」

「要是在那兒,我也去看看。」

「你怎麼說變就變得這麼快呀!」

「理由嘛,就不必說了。咱們從蘇黎世去意大利,然後渡過意大利半島盡頭的愛奧尼亞海進入希臘。我想,總理大臣的女兒肯定也走這條路線。」

「真是個胡話連篇的傢伙,你是因為有酒喝才去吧。」

「要是討厭我的話,你就一個人去。派往歐洲公安特科隊就不與你配合。」

中鄉啃著乾酪說。

「我看『死神』好象變成了酒神。」

中鄉是個細高挑兒,在他身上有着一股邪氣,使本來就令人恐怖的面孔變得更加顯眼了。好象死神就潛伏在他的表情里。

「為營救總理大臣女兒而派遣的外事警察朱野能子也下落不明,她曾給駐馬賽總領事館打過電話,只說了一句『鷺啼北回歸線』就掛斷了。」

「是外事警察?」

中鄉自言自語道。

「總理大匝的女兒根岸志津子今年十九歲,朱野能子三十歲。外務省的消息靈通人士最初擔心,可能是在歐洲活動的過激分子企圖以總理大臣的女兒作為人質。可現在已是8月5日了,一點跡象也沒有。若是過激派所為的話,早該發表聲明或提出交換條件啦!」

「……」

「我估計是讓人販子組織拐去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伊能憑窗遠眺。

他望見凱旋門,望見空氣污染下的迪哥爾廣場,那森林般的景色給人一種壓抑之感,沒有什麼出奇的景緻。伊能不理解日本人究竟為什麼那麼嚮往巴黎。在伊能看來,不管你去哪兒,街道都是同樣的街道,海都是同樣的海,看不出有什麼地方使人流連忘返。令人費解的是那些爭相購買法國貨的日本人,法國制的也好,香港製能也好,提包就是提包,打火機就是打火機,不論哪裏生產製造還不都是一樣嘛。雖同是日本國民,但伊能覺得怎麼也不理解那些對法國迷信得有點發傻的日本人。

「出發前想問你一個問題,為什麼接受這個無聊的任務?」

「因為想來看看你。」伊能回到桌邊坐下。

「看我?為什麼?」

中鄉並不高興地反問道。

「什麼也不為,自你飛來法國后每天就知道喝酒,並決心不幹工作。我在東京那充滿著有害的氣體中糊裏糊塗地混日子,也是什麼工作都不想干。究竟幹什麼好,連我自己也不明白,就這樣一天天地打發着光陰。這次讓我來來找總理的女兒,也沒有引起我的興緻,和你一樣幹什麼都行。讓我們警察去追蹤一個願走就走,想藏就藏的輕浮姑娘,我才不幹呢。還是隨她的便吧。然而使我感必趣的是外事女警察留下的那句話——鷲啼北回歸線。也許朱野能子掌握了什麼情況之後被綁架了。大概也是人販子乾的。就這樣,我來了,我覺得是你所滲透的那種殺氣感染了我,可是來到巴黎,從警視正中鄉身上散發着一股酒臭味。」

「失望了嗎?」

中鄉怒視着伊能問。

「沒有,我和你一樣,毫無目的地活着。」

「你不想干點什麼事嗎?」

「那麼說,你指的是找那個姑娘?」

「不僅僅是那個姑娘,還有和我們同樣的警察。」

「你這傢伙真是個浪漫主義者。」

「你是連浪漫都丟掉的失敗者。」

「隨你怎麼說都行。」中鄉順手拿過酒瓶。

「怎麼樣都行,是嗎?」

伊能端起杯子又問。

中鄉的眼睛都佈滿了紅絲。

「我已經決定再不幹工作了,如果打算去拼搏的話,你就一個人單獨去好了。」

「好啊,就這麼着吧。」

「馬賽是運載白人奴隸的出口港,把奴隸用貨船運出去,運給各國的阿拉伯貨主,有的也將運往南美或東南亞。近兩三年,英國、法國、意大利、西德大約有兩千名婦女被人販子組織捕獲,作為房事女奴賣掉,這些人被稱為白奴,今天的歐洲妓女充滿街頭,只要你上前招呼一聲,她馬上就順從地過來。你怎麼還要去尋找那種人,我看還是算了。」

中鄉在酒里又添了塊冰,用手慢慢地轉動着杯子。

「我可不想撒手不管。」

伊能又開了第二瓶酒。

「鷲啼北回歸線,這又意味着什麼呢?……」

中鄉自語道。

「是不是有了什麼線索?」

「有,也沒有。」

伊能點了點頭。

他不是不理解中鄉的心情,因為無論中鄉還是伊能都曾為國家的利益,豁出性命與魔鬼僧都保行進行過殊死搏鬥。雖然勝利了,卻無所報答,這倒也罷,他們並不是為期待報答才拚死決鬥的,只是一種疲憊不堪的感覺似乎使他們喪失了生活的目標。

中鄉至今仍未消除疲勞倦意。

北回歸線,是什麼意思呢!伊能反覆琢磨著。

北回歸線在北緯二十三度二十七分處,南回歸線則位於赤道南同一緯度處。北回歸線與南回歸線之間為熱帶,正好橫貫撒哈拉沙漠。從利比亞、埃及、沙特阿拉伯經阿曼伸延至印度。

根岸志津子在瑞士的蘇黎世失蹤,前去尋找的朱野能子是在法國的馬賽失去聯絡的,據推測:朱野能子很可能在蘇黎世找到了根岸志津子的足跡而一直跟蹤到馬賽。

馬賽又是裝運白奴的出口港。

由此看來根岸志津子準是落在人販子組織的羅網裏,從馬賽運出去的。

——鷲啼北回歸線是什麼意思呢?

朱野能子大概想告訴我們她已探明根岸志津子被賣到位於北回歸線上的一個國家,也許該組織的名字叫鷲,或者是想告訴我們鷲在北回歸線上用大的利爪將根岸志津子抓去。

可是「正在啼啼」究竟又意味着什麼呢?

或許是在描寫當時情景?

唉!真難猜呀?

——可朱野能子又是怎麼失蹤的呢?

接到朱野能子電話的是駐馬賽總領事館的三等秘書官片岡,他已向駐巴黎大使館的高野作了詳細彙報。高野是日本警視廳派遣駐外的二等書記官。

片岡彙報時講:7月9日上午七時二十分左右,一個日本女人打來電話,自稱是警視廳的,叫朱野能子,那女人好象冒着很大的危險,說得相當快,根本容不得插嘴回話,緊接着又說了一句——鷲啼北回歸線,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看樣子時間十分緊迫,或者她被監禁在什麼地方,另外,掛斷電話的會不會是看守呢?所以,朱野能子才不得不用一句話就傳達了所要說的一切內容。

「蘇黎世離這兒遠嗎?」

伊能問正在專心喝酒的中鄉。

「不知道。」

「馬賽呢?」

「也不知道,別盡問些沒用的,我還從沒離開過這兒呢!」

「現在就解僱你。」

「真是巴不得呢,我正盼著這一天啦。」

「真是這樣嗎?」

伊能笑了。

兩人默默地喝了一會兒。

「你有錢嗎?」

「有,要幹什麼?」

第二瓶也已經下去一半了。

「你不工作也行,去旅行好嗎?」

「如果不工作也行的話,那就去看看。」

「派往歐洲的公安特科隊真牛氣呀。」

「牛氣什麼,只是沒有那種好奇心罷了。」

「也象是那麼回事。」

「究竟哪一點引起你那麼大的興緻要去找這種女人,我看還是不管為妙。那些迷戀於性生活的混帳女人全失蹤了才好呢,這對國家也有好處。」

「你好象在恨誰?」

「你說恨誰?」

「日本女人?還是那些外國男人?」

「胡扯!」

中鄉氣得臉都青了。

蘇黎世。

伊能紀之和中鄉抵達蘇黎世時是8月9日。之後,二人又去了一次瑞士首都伯爾尼,目的是請求瑞士警察總部給予支持。

在瑞士警察總部他倆才得知,朱野能子也曾來這裏拜訪過。

6月15日她開了一封給蘇黎世警察局刑事部長馬爾丹·米勒的介紹信之後就離開了位

伊能和中鄉會見了那位馬爾丹·米勒先生。

米勒先生表示歉意,目本國總理大臣的女兒在蘇黎世下落不明后,警察當局曾受日本大使館的委託搜尋過根岸志津子,可線索在她離開安巴莎達后就斷了,儘管志津子的朋友平野淑子證實了她去過歌劇院這一點,但始終沒有搞清她究竟進沒進過劇院。

拐騙事件在瑞士是不常發生的,特別是涉及人口販賣的拐騙更是罕見。那種事是法國、西德、英國、意火利等國的專營職業。

蘇黎世警方也向朱野能子說明了這種情況。

朱野能子離開警察局后,再也沒有和米勒聯繫過。

伊能和中鄉也投宿安巴莎達飯店。

黃昏時,伊能獨自來到街上。

朱野能子在蘇黎世警察局什麼也沒有了解到,而去了馬賽,是找到了線索還是抱着碰運氣的想法?大慨能否搞清楚馬賽就是裝運白奴的出口港,去那兒也許能了解到一些情況。

「若是朱野能子能偵查到根岸志津子的下落,我也肯定能找得到。」伊能很有信心地想道。

據調查,能子也住過這家安巴薩達飯店,她是6月16日午後三時來的,18日中午以前退房離開的,如果她發現了什麼線索的話,也是在這兩天的事。

還是在夜晚這個魔法無邊的世界去尋找線索吧。伊能仔細思考之後,就委託計程車司機,替他找一個懂英文的女人,並給了他一百五十瑞士法朗。

瑞士雖然沒有公開的妓女,但暗娼還是有的。晚上,伊能被送到鍋爾河邊的一家。一個看起來年過三十歲的女人接待了他,聲稱她叫扎維奈。

「有威士忌嗎?」他問。

扎維奈取來酒和冰塊。

扎維奈皺着眉,眼睜睜地瞅著伊能把威士忌一下就倒進裝滿了冰塊的杯子裏,用手指旋轉着。

伊能又取出一百五十法郎交給扎維奈。

「有一件事想請你打聽一下。」

「好啊。」

「我正在找一位日本姑娘,她5月17日在蘇黎世失蹤了,至今一直沒有消息,所以想請你幫忙打聽一下。」

「為什麼認為我能打聽到她的消息呢?」

「我只需要情報,如果有的話我買,我住在安巴薩達飯店。」

「明白啦!」

扎維奈點點頭。

伊能站了起來。

「不玩一會兒嗎?」

「我有病。」

「太遺憾了。」

「是呀,很遺憾。」

伊能笑了笑離開了。回到飯店,中鄉正在房間里喝威士忌。

「有收穫嗎?」

「沒有。和一個妓女混了一會兒。」

伊能拿起一隻杯子。

「你也墮落了。」

「為什麼這樣說?」

「為了找一個下賤的女人,那麼遠來到歐洲。別忘了是我培養、提拔了你。只要工作也不問是什麼就順從地接受是得不到鍛煉的。」

「請不要再提那些了。」

「為什麼?」

伊能沒有回答,倆人便默然無語地喝着。

伊能思忖著:朱野能子在蘇黎世究竟偵查到了什麼呢?她是外事警察中很有工作能力的偵探,是否掌握了女人便於掌握的情報?有些情報因為是女人倒容易弄到手。

「她是不是在搞潛入偵查呢?」

「朱野能子嗎?」

「是的。」

「不清楚。」

關於這一點宗田警視總監隻字未提,看來不是他命令的。潛入偵查相當危險,隨時都有失去生命的危險,這要看本人的意願啦。

朱野能子現年三十歲,從照片看她具有人販子組織所獵取的對象的姿容,估計人販子組織還不可能隨意擺弄她。如果她與人販子組織接觸的話,對方一定很想抓住她。然而,伊能沒有料到,能子為了營救志津子不惜犧牲自身性命,競甘心淪為女奴。如果她真的被捕捉,那她就連自己也搞不清楚將會被賣到何地,終日戴着手銬,腳鐐,並承受買主的百般玩弄和折磨。

電話鈴聲響了。

伊能出去接電話。

是一個男人打來的,他沒有說出名字,只說了一句「尼達道爾大街二番地利瑪托公寓26號房間有一個叫秋子的日本女人。」電話就掛斷了。

伊能把這內容轉告給中鄉。

「這是一個圈套。」

中鄉瞧著酒杯說道。

「很可能。」

伊能點頭表示贊同。

「秋子一定已經死了。」

中鄉的視線仍沒有離開酒杯。

「看看去。」

伊能站起身。

中鄉沒說什麼,也跟着站起來。

利瑪托公寓在日本說來只能算是中等的。伊能和中鄉來到26號門前,按了按鈴,無人開門,旋轉一下把手,門沒有鎖。

他倆進屋后,先摸到開關,燈亮了——秋子橫卧在床上,脖子上留着被手掐過的壓痕。

死者秋子是個三十歲左右的日本女人。

伊能開始搜查抽屜,上衣口袋,在女式手提包里找到了秋子的通訊錄。

「這又是一個圈套。」

「我明白。」

看樣子秋子剛被勒死,大約不出一個小時。

「等等。」

中鄉匆匆走進會客室,從酒櫃里翻出了威士忌,來到桌子旁。

一杯灑還沒倒滿,走廊里便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

四名警察破門而入。

警察們查看了秋子的屍體后,開始訊問。

「你們倆還有什麼可說的?」

中鄉理也沒理,只顧喝着酒。

「你們知道什麼?」

「酒杯嘛,還是先放一放吧。」

「太謝謝你們的關照了。」

正說着,四名警察突然一下扭住了伊能和中鄉的胳膊。

他倆是第二天中午過後被釋放的。

刑事部長馬爾丹·米勒釋放了持有公務旅行護照的伊能和中鄉,再加上屬日本警方派遣出來的這一問題也已查明。

被害的日本女人叫永島秋子,現年二十六歲,一年前來到蘇黎世,是個妓女。從德國、法國,英國等來瑞士賣淫掙錢的妓女很多。秋子也混在這些人中間,經常站在利瑪托河右岸的舊市區街上拉客。

警察當局也接到了一個匿名男子打來的電話,才得知秋子被殺之事。

一離開警察局伊能就去拜訪妓女扎維奈,她把扎維奈從睡夢中叫醒。

扎維奈告訴伊能,她不認識秋子,並說已把伊能要了解的情況用電話告訴了一個叫福蘭茨·毛萊羅的人,他是妓女的頭兒。另外還告訴他,伊能已付了三百法朗,扎維奈說她只做了這些。

「你知道毛萊羅的家嗎?」

扎維奈點點頭。

伊能又扔給她五十法朗,讓她帶路。

毛萊羅住在海因比爾格大街公寓裏。

走進毛萊羅的房間后,中鄉什麼也沒說,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個子高大的毛萊羅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一擊,猛的跌倒在地,中鄉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又朝下顎狠狠地給了一拳,毛萊羅撲通一聲撞在牆壁上徹底癱了。

「快說!秋子是誰殺的?」

伊能卻一言不發地審視着怒吼著的中鄉。

真是地道的中鄉審訊方式,他是從來不轉彎抹角說話的。

「是警察?」

毛萊羅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用手掌抹去順嘴角流出的血。

「胡扯!」

中鄉一腳踢在毛萊羅的肚上子。

毛萊羅一下就背過氣去了,中鄉又一腳踢在脛部,疼痛使他蘇醒過來。

「只要不開口,就狠狠地揍你,直到你說出為此。」

「殺害秋子的那個人……」

毛萊羅爬起來靠在牆上。

「是誰?現在在哪兒?」

「他住在施泰奈湖畔,是個叫皮埃爾的男人,我只是給他掛過電話,就這些。」

「為什麼掛電話?」

「皮埃爾曾托我,如果有人來找日本姑娘,叫我通知他。」

毛萊羅前胸的睡衣已經被血浸透一大片。

「你知道一個叫朱野能子的日本女人嗎?」

「不知道,我認識的日本人只有秋子一個……」

沒等毛萊羅說完,中鄉飛起一腳踢在他的左頰上。

「想不想讓我砸碎你的腦袋?」

中鄉拿過身旁的花瓶吼嚇著。

「我知道,」毛萊羅哭着乞求說,「她是來找那個去向不明的日本姑娘的,安巴薩達飯店的服務員向我介紹說她叫朱野。我告訴她我不知道失蹤姑娘的下落。」

「然後,你就給皮埃爾去了電話?」

「是的。」

「皮埃爾什麼時候求你幫忙的?」

「大約是5月2日前後。」

「再不許給皮埃爾掛電話,如果讓我知道了,回來收拾你!」

當他倆走出公寓時,伊能象想起什麼似的,默念著「皮埃爾」這個名字。

永島秋子的紀事本上有皮埃爾·路易斯的電話號碼。

伊能已經大體上理出了個頭緒:拐騙根岸志津子的是永島秋子,可能在歌劇院秋子上前和志津子搭話,拐騙走後把志津子交給了皮埃爾。打那以後志津子被監禁在某個地方備受凌辱,以致已使她醒悟到自己已淪落為女奴,而後將運到國外賣掉。

伊能意識到朱野能子也可能由同一途徑落入了他們手裏。

「喂,你還象過去那麼凶啊。」

「是呀,對付這些傢伙只有狠狠地揍!」

中鄉掏出一支煙叼在嘴上。

「啊,是嗎?」

伊能點點頭算是回答了。

施泰奈湖位於蘇黎世南五十公里的阿爾卑斯山麓。

黃昏時,伊能紀之駕駛的吉普車沿着瑞士國家公路行駛,來往車輛很少。

永島秋子的身分已經查明,她原籍東京,畢業於美大,為了學習繪畫,兩年前來到巴黎,常給家裏郵一張明信片,所以,家人一直蒙在鼓裏。

「學畫畫?」

中鄉廣秋突然冒了一句。

真不明白為什麼非來巴黎學繪畫,在日本不也能學嗎?

中鄉討厭巴黎,討厭法國人?還討厭印度人,更討厭伊朗人,總之令他討厭的事在逐年增多。

「不是來學繪畫,是來學習……」

伊能開着車,時而觀望着晚霞映照下的阿爾卑斯山。

有些女人聲稱是為了學習而來巴黎,其實大多數人渴望的是尋求男性的刺激,如果對方是個壞傢伙,那麼下場就如同永島秋子一樣嘍。

秋子來到巴黎認識了人販子組織的頭目皮埃爾,是他強迫秋子賣淫,並索取了掙來的錢。還讓秋子一邊賣淫,一邊物色可拐騙的遊客。

這樣騙走了根岸志津子。儘管秋子得知她是日本國總理大臣的女兒,仍未放棄這一機會,還是將志津子送往人販子組織。

當然,她相當清楚拐騙總理大臣的女兒將會引起怎樣的後果。秋子先是躲開了蘇黎世警察的追查,但關鍵是如何躲過日本警方的跟蹤,日本偵查人員到來之後,肯定先從駐地的日本女性開始調查。

根岸志津子絕非是被外國人直接誘惑走的,顯然有位日本女人主動上前搭話,使志津子毫無戒心,隨後才被拐騙。況且在蘇黎世賣淫的日本女性並非那麼多,自然而然秋子便成了注意的目標。

當朱野能子來到了蘇黎世,人販子組織決定抓住她,將她也作為女奴賣掉。

日方又一次向歐洲派遣了偵查人員。也就導致了秋子的死亡。

殺害秋子並非意味着事情的了結,必然還要追究秋子的過去。為了防備這一手,在施泰奈湖畔的皮埃爾·路易斯別墅里,人販子組織成員正等著前往的伊能和中鄉。這正是留下秋子通信錄的目的。

自從掌握了日本又派出了兩名偵探的情報后,皮埃爾不得不轉移了奴隸,為了爭取時間,才用了加害秋子之計讓警察當局以殺人嫌疑犯的罪名逮捕了伊能和中鄉。

伊能推理得出了上述結論。

「下一步怎麼辦?」伊能問。

「幹掉他們!」中鄉張口就說。

伊能點頭表示同意。

在國外不能行使日本警察的權力,否則就會侵犯所在國的主權,更不準許攜帶武器彈藥。

伊能想也想到了,或許委託蘇黎世警察處理會更好一些,但眼下皮埃爾一定格外警覺,警察一旦行動,他們會逃跑的。

管他呢?先捉住一個狠狠收拾一頓,總會交代的,哪怕是一點線索也是值得的。

「女人啊!」伊能默默地感嘆了一句。

映現在他腦海里的是根岸志津子和朱野能子慘遭凌辱的場面……

假若有抵抗、逃跑的跡象,等待着的將是死亡或比死亡好不了多少的折磨。除非心甘情願地忍受其買賣、玩弄,才能活下去。

購買房事女奴的多半是阿拉伯人。一群用繩索連在一起的女人被飼養著,被蹂躪著,這情景真是太可怕了。

伊能和中鄉的吉普車約在晚上八時到達別墅。

「我先去偵查一下。」

伊能掐滅點燃著的香煙。

「免了吧。」

中鄉阻止道。

「為什麼?」

「那幫傢伙正等着我們呢。」

「這我知道。」

「我們坐吉普車衝進去,撞碎大門一直闖進樓里。」

中鄉滿有把握地說。

「恐怕不行吧?」

「什麼行不行,你還想去送死嗎?」

「不想。」

「那麼,聽我的,撞壞了車日本政府會替我們賠的。」

「真的嗎?」

「真的!」

守候在樓里的人肯定都有槍,赤手空拳衝進去,不會有好下場的。若是開吉普車撞他一下,興許還有勝利的希望。」

「中鄉,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才借的吉普啊?」

「我得保證你的安全。」

中鄉笑了笑。

「倒是你這魄力,還象從前一樣。」

「噢,是嗎?」

「現在就行動?」

「開始吧。」

中鄉沉着地答道。

伊能發動了汽車。

中鄉一向喜好先發制人的閃電攻勢,直至徹底擊敗為止,也許他正是採用了這種手段才活到今天,伊能好象又看到了昔日的中鄉。

汽車離開公路直駛別墅。

樓里一片漆黑,從外表看這別墅好象並不怎麼大。

吉普車駛入院內的通道,伊能放慢了車速,中鄉伸手抓過搖把。

已經看見大門了。

「開始嗎?」

「別問啦!按事先商定的辦!」此刻任何語言都有些多餘了。

伊能一腳把油門踏到底,吉普車吼叫起來,咆哮著直奔大門衝去。

一陣稀哩嘩啦的破碎聲,大門被撞倒了,伊能對着門庭前的柱子,又一踩油門,轟隆隆的巨響,擋風玻璃破碎了,車前身大部分已損壞,幸好柱子也斷裂了,黑暗中,只有一支車燈還亮着。

藉助燈光,中鄉發現屋裏貼緊牆根站着一個手持獵槍的男人。他跳下車,吉普車又開動了,中鄉順勢滾倒在地,一邊翻滾,一邊用鐵棍狠狠地擊碎那人的腳骨。

那人丟下槍,凄慘地哀叫着。

伊能轉動着方向盤,藉助燈光捕捉三個企圖逃跑的人,他一踏油門,吉普猛地向他們衝去,三個人急忙奔向後門,最後還是連滾帶爬地逃走了。汽車也緊跟着破門而出,只差那麼一點兒,唯一的車燈撞碎了。在這之前,伊能看見那三個人朝樹林跑去,眼下就是追也不可能壓死他們。

伊能圍繞着別墅轉了一圈,又重新從大門開了進去。

「中鄉,沒事吧?」

屋裏的燈已經亮了。

中鄉手持散彈獵槍站在裏邊。

牆根躺着一個男人,不停地呻吟著,左腳血糊糊的。

「叫什麼名字?」

中鄉用英語問。

「彼得……彼得·舒密特,求你們救救我,找個醫生……醫生來……」

舒密特強忍着說。

「先回答問題,不然的話,小心你的右腿。」

中鄉用槍托敲打着舒密特另外一條腿。

他頓時疼得尖聲嚎叫着。

「皮埃爾·路易斯在哪兒?」

「他……他剛才還和我們在一起來着。」

「這兒的頭是誰?」

「是路……路易斯,求求你們給我找個醫生……」

當舒密特看見槍口正對着自己的右腳時立刻閉上了嘴。

「把根岸志津子、朱野能子賣到哪兒去了?五秒鐘之內回答我,不然別怪我……」

「等等,」舒密特喘著粗氣說,「我是個打雜的,究竟賣到哪兒去了,我怎麼能知道,我確實在這裏看見過日本女人,可不知叫什麼名字。」

「什麼時候?」

「五月,好象是月底……」

「還有一個人,也是被你們抓住的?」

「第二個大約是六月底,也是在這裏見到的。」

「北回歸線的鷲指的是什麼?」

「不知道,真不知道,我只知聽皮埃爾·路易斯的調遣,這是真的。」

「你們的領導機關在哪兒?」

「不清楚,我只認識皮埃爾·路易斯。」

「是誰把女人們運出去的?」

「我們分工不同,有專門擔任運輸的人。我聽說那兩名日本女人也是用冷藏車裝走的,好象是運往意大利。」

「車子是哪國的?」

「是意大利的,車號多少記不得了。」

「她們兩個人在這裏呆了多長時間?」

「一周左右。」

舒密特又開始呻吟了。

「她們在這裏時,你們是不是玩弄了她們?快說!」

「那……那是我們的工作,為讓她們絕對順從。」

「為了讓她們順從!」

中鄉開始用腳踢,他一腳就踢在舒密特下巴上,連皮都踢裂了。

「再問你一遍,要是不說就打斷你的腿,北回歸線的鷲是什麼意思?」

「饒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哇。」

舒密特大聲答道。

中鄉一腳踢在舒密特的肚子上。

舒密特當即昏死過去。

「叫警察嗎?」

中鄉瞅著伊能問。

「就那麼辦吧!」伊能點點頭。

舒密特真象再不知道什麼了,只知道是意大利冷藏車運走的,或許是真情?在這一帶對進出國境的卡車進行檢查也是少見的,只要出示代替護照的身分證就足夠了。

中鄉急不可待地在廚房裏翻騰著。

「你在幹什麼?」

「問什麼,還不知道我在找威士忌!」

中鄉氣咻咻地回了一句。

燈光昏暗的地下室。

只點着一個沒有罩的電燈泡,空調在嗡嗡地工作著。

六個女人被鐵鏈鎖在一起,其中三個白人、兩個黑人,還有一個就是朱野能子。

大概關到這裏有十多天了吧?朱野能子估摸著。至於具體有多少天她也搞不清楚,記憶已開始減退,每天見不到陽光,伺候完主人之後,就被鎖在這裏,也不知外面是白天還是夜晚,糊裏糊塗地度著光陰。

其中兩個白人已徹底喪失了記憶,一個患了嚴重的憂鬱症,從不開口說一句話。兩個黑人也程度不同地患有憂鬱症。

能子也有那麼一種病態的感覺,有時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好象作為警視廳外事偵探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甚至有時連做夢也是渾渾噩噩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似乎有一種生來就有的感覺,覺得自己就是為男人服務才一直活着的,除了讓男人得到快樂之外,自己什麼也不應擁有,正因如此,才被主人飼養著,連能子也開始這麼想了。

隨着腳步聲鐵門打開了。

進來一個名叫洛茲的老太婆。能子搞不清楚她究竟是哪國人,大體上推斷她是個阿拉伯血統,女奴們被扒光了衣服,先是戴上手銬才除去腳鐐。

用繩索連結在一起,被趕進浴室——奴隸專用淋浴室。

當時為了尋找根岸志津子,除了潛入偵查外沒有別的辦法。在出發前,能子曾私下會見了根岸總理大臣,根岸也已口頭應允了報酬的款額。不過希望見到的是活着的志津子,不管使用何種手段,只要能找回志津子。作為代價,總理大臣答應付給能子後半生盡情享受、安居樂業的足夠報酬。

能子答應了總理的條件。

她故意落進了蘇黎世的皮埃爾·路易斯手中,爾後被監禁在施泰奈別墅。那些男人們知道能子是日本警察,也就加倍地折磨她。

一周之後,能子從蘇黎世被運到法國。

在馬賽她上了奴隸船,一直被關在船艙里,究竟去哪兒,無人知曉。

還在馬賽時,能子遇上了逃脫的機會。所有的女人都被注射了麻醉劑,可那麻藥對能子沒起多大作用。

「鷲啼北回歸線的時間不會等得太久了。」

皮埃爾說了一句,被能子聽到了。

過了一會兒,能子走出房間,正好趕上看守去廁所,她迅速鑽進另一個房間拿起電話。如果她要跑出去的話,完全可以脫險,在屋裏已經聽得見街上傳來的喧鬧聲了,可是能子沒有跑。

她憑記憶撥了總領事館的電話號碼。

可惜沒講幾句就被看守按住,掛斷了。

她想起了在上船前,皮埃爾對她說:「真是太對不起了,你將站在沙漠裏的奴隸市場上被拍賣,買主都是一副骯髒像的阿拉伯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奴隸能從這些人手裏逃出去,他們玩夠了,再去購買新的女奴而把你賣掉,賣來賣去,漸漸地買主就是窮人了,一個窮人買一個女奴就會象使喚牛馬一樣地對待你,如果到了那種地步,無論什麼樣的女人也都會成為一個地道的精神病患者了。」

——也許應該想法逃出去。

能子剛一上船就想。

能子是個劍道三段高手,若是想逃的話,一定能行的。麻煩的是上船后就統統給她們戴上了手銬、腳鐐。

幾天以後,能子和其餘二十多名女奴被裝上汽車運往內陸拍賣。那是沙漠的中心區域,集市剛一開始就擁上來二十多個買主。

能子她們被扒得光光地站在枱子上。有的買主還上前拽拽頭髮,看看是否是假的,就這樣一個接一個地被賣掉了。

能子被博阿尼買來了。

得逃出去,能子盤算著。聽說賣掉的女奴多數進了妓院,若是這樣,就可以從嫖客嘴裏得到情報,也許能搞到根岸志津子的消息。鷲啼北回歸線究竟是什麼意思?

如果繼續呆下去,只能一事無成。此時此刻的能子十分清醒。

這一天,能子她們伺候完了主人,都戴上了手銬。

「若是回到地下室還要再加上腳鐐,那就什麼也幹不成了。」想到這裏,能子一拳打在洛茲的肚子上,洛茲一聲也沒哼就倒在地上,能子順手抓起拖把,往洛茲頭上砸去。

雖然能子下決心逃出去,可她既不熟悉這所住宅,也不了解這是哪個國家的城市,沒有時間考慮那麼多了,趕快找博阿尼去取手銬的鑰匙。

白人姑娘索菲和黑人姑娘梅莉纏着能子央求也帶她們一起逃走。能子領着她們奔向樓上,博阿尼躺在床上,能子一把扯下絲綢帳子,博阿尼醒了,「啊!」他大叫一聲。

「打開手銬!」能子用英語喊。

博阿尼順手從枕頭旁邊抓住鞭子。

不過,是他先品嘗了拖把桿的厲害,能子狠狠一下就戳碎了他的睾丸,博阿尼痛得暈過去,能子從枕頭下找出鑰匙打開了手銬。

她們迅迷跑到室外,還好,沒有僕人把守。院內停著一輛吉普車,能子一個箭步跳上去,索菲和梅莉也上來了,能子發動了吉普車,車子箭一般衝出大門,隨即,傳來一陣嘈雜的喊聲。

汽車沿着筆直的馬路飛馳,掠過兩旁磚瓦結構的建築物,看得出是個小城鎮。

能子想找警察要求保護,可街上的各種指示牌上標的都是阿拉伯文,沒辦法只好離開小鎮,一出鎮子便是沙漠,僅有的一條路又不知通向何處。

能子駕着車子只顧向前平治。

「追上來啦!」

索菲用法語叫喊著。

倒車鏡里出現一輛飛奔而來的小型卡車。

能子一腳把油門踩到底。

「被捉住,就得殺了我們!」

梅莉只會英文,她惶恐地哭叫起來。

「別擔心!」

只要身體一獲得自由,能子就有膽量與他們進行較量。

「肯定要殺了我們呀!」梅莉失聲地嚷着,她就親眼見過一個白人女奴被處死的慘狀。

能子當然知道,對於逃跑的奴隸來講,一旦被抓住就意味着死,奴隸是沒有人身自由的,生死存亡都取決於飼養他們的主子。

吉普車與小型卡車的距離越來越小。

應該求助於警察,或者求救於附近的住戶。能子擔心追蹤者手裏有槍。

能子的心被焦躁,恐怖籠罩着。

「太可怕了!」

「住嘴!」

能子怒斥着梅莉。

在被烈日晒得發燙的公路上,僅有的兩輛汽車瘋狂地追逐著。

距離越來越近了。

能子踏離合器,掛上四檔,卡車上坐着三個男的。要想逃脫除了駛進沙漠別無辦法。

「你們被抓住了,跑不了啦!」

男人們嚎叫着,吉普向前一傾斜,拐進了沙漠的小路。

吉普車的速度急劇地減下來,在沙漠裏行駛了沒多遠,車就開始陷在沙漠裏了。

「快看?他們也跟着追過來了。」

索菲哭喊著。

小型卡車也順着吉普的路線追了上來,到了這種地步也只有和他們拼了。

能子將車停下,抓起斷頭的拖把桿跳下車,三個男人也從卡車裏跳下,他們手裏拿的都是木棍子。

能子放心了。

三個男人一邊嚷着,一邊跑了過來。

能子迎上去,猛一拖把桿,朝前面那傢伙橫打過去,這傢伙一個趔趄,能子乘機又是一下子戳在他的脖子上,拖把的茬口扎穿了他的喉嚨,後邊的兩個人沒料到能子的厲害,舉起棍子就打。

能子揮舞著拖布桿又打裂了其中一人的額頭。

她用腳踢起沙子,迷住那站在背後驚呆了的男人的眼睛,又一個箭步躍到他的身後。

一棍砸在他的後腦殼上。

血止不住地流進滾燙的沙子裏。

能子斜靠在吉普車旁微微地喘息著,看着橫躺豎卧的三具屍體。

吉普向西駛去。

一望無際的沙漠,見不到一草一木,沒有任何標誌,僅有的路也與沙漠沒有什麼兩樣,汽車很難行駛,能子只知道向西開才能辨清太陽的升降。

連續行駛了近兩個小時。

能子模糊地覺得這就是北回歸線。

捅碎了博阿尼的睾丸,又殺了三個人,能子已經不能回到那個鎮子上了。

她決定找其他警察或是找一個駐有日本或法國領事館的城市。

這種念頭驅使能子一直開車往前駛去,糟糕!汽油又要用光了,頂多還能開二、三十公里。

車上沒有備用的飲料,烈日照射沙漠,吉普車行駛帶起一股熱浪。看樣子距夜晚的降臨還有相當長的時間,能子也很快地耗盡了體內的水分,好象連皮膚都要裂開了似的。

索菲和梅莉已經沒有開口講話的氣力了。

在汽油燃盡之前,如果她們還不能到達那座城鎮的話,就會有中暑死亡的危險,三個人穿的都是透明的睡衣,這是唯一允許穿的衣服。她們全身將會被烈日晒得浮腫起來。

一種死亡的恐怖感緊緊纏繞着能子。

回到原地是不可能了,只能祈禱著——在汽油耗盡之前,找到一點生存的希望。

吉普車慢慢地向前行駛着,除了沙漠,還是沙漠,看不到一點人煙。

吉普終於停下來了,能子渴得發不出聲音來了,皮膚出於失水過多而開始發黑。她搖搖晃晃地爬下車,坐在車子的遮陰處。

索菲和梅莉也下來與她坐在一起。一絲風也沒有,全身包裹在熱浪中,氣溫超過了四十度。

「我真想回去呀!」

索菲聲音嘶啞地叫喊著。

能子沒搭腔,竭力忍受着極度的酷熱,老天爺真要把人烤焦了。

好容易盼到太陽落山了,那紅紅的火爐終於隱沒到沙漠的後邊去了。能子突然想起,難怪居住在熱帶的人們在下雨時總要相互問候:「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呀!」這裏的人視太陽為敵,他們說太陽是沙漠的萬惡之源。

太陽落山後,天氣逐漸涼爽起來。

三人又爬上吉普車。

仰靠在座席上,誰也不說話。

能子默默地回想着四十餘天的奴隸生活。

陷入回憶中的能子,突然看見了由遠而近的車燈。

能子她們跑到路上,三個人拚命揮手,車是從她們逃出來的方向駛來的,要是警察的話可有救了。

一輛大型越野轎車停下了。前面坐着兩個男人,一個是司機,後部座席上躺着一個滿臉落腮鬍子的大個子阿拉伯人。

那大鬍子從車窗里探出頭,能於用法語簡單地述說了事情的經過,並清求將她們捎到城裏的警察局去。

大鬍子打開車門。

車又跑起來,大鬍子告訴她們這裏是離阿爾及利亞與突尼西亞很近的國境線。

「你們被賣到的地方是突尼西亞,那兒的壞蛋很多,現在你們放心好了,我正好返回阿爾及利亞的圖古爾特市。到那裏,我會和你們所在國的大使館聯繫的,放心吧。」

大鬍子自我介紹,他叫哈比布·布爾吉巴,還說自己是因商業上的事務去突尼西亞的,現在是回家路過這裏。

能子她們大口大口地喝着水。布爾吉巴坐到了前面的助手席上,還告訴她們可以用水擦擦身子。

能子連聲感謝,喝罷水她們又用浸濕的布,相互擦洗著肌膚,有了水的滋潤,她們總算又恢復了生機,而顯出年輕女性所特有的魅力。

「到圖古爾特還有近二百公里,乾脆你們就講講那些令人可怕的經歷吧,免得睡著了。」

「行啊!」能子說。

三位女性爭先訴說着苦處。布爾吉巴似乎是位善良厚道紳士,對她們的遭遇深表同情。

「現在的歐洲已變成惡魔的魔窟!」布爾吉巴感嘆著。

沒用上三個小時,汽率就駛入圖古爾特,看上去這是一個挺大的城市。

「法國和日本的大使館都設在阿爾及爾,今晚就在我家住下吧,明天一早我就找警察,請他們和大使館聯繫。」

「那就拜託了。」

能子答道。

眼下這副打扮,不管是去旅店還是去警察局,都太不象話了,簡直和裸體沒什麼兩樣。

汽車駛進一家豪華的住宅。

主人給能子她們每人一個單間,三人先洗了澡,換上剛送來的連衣裙。又被請去用晚餐。與她們一起吃飯的只有布爾吉巴一個人,另外,還有兩位老婦人伺候着,布爾吉巴的情緒非常好。

能子醒了,當她一睜開眼睛,便發現自己雙手被銬著,赤身裸體,這時她才發覺索菲和梅莉也同樣戴着手銬橫卧在旁邊。

能子感到腦後還有一點麻木,顯然是由藥物引起的,能子這才徹底地醒悟過來。

「起來!」

布爾吉巴抓住能子的手,一把拉起來。

「原來如此啊l」

「好啦!好啦!伺侯伺候我吧。」

能子站起來才發現床的周圍還跪着四個女奴:三個白人,還有一個好象是日本人。

布爾吉巴朝那個日本姑娘招呼著,她馬上過來和能子並排跪在地毯上。

「她就是你要找的志津子,現在是我的奴隸,你好好地看着,我是怎樣對待你們國家總理的女兒的。」

布爾吉巴命令志津子趴下……

能子和志津子被關在同一房間。

房間里有兩張床,比別的地方待遇好些,只是在睡覺時也要戴手銬和腳鐐。

當志津子知道能子的身份后便哭開了。

一直等她哭完,能子才向志津子打聽出事的經過。

過程很簡單,志津子被抓進施泰奈湖畔別墅里就被人輪姦了。後來被塞進冷藏車運了出來,接着就被裝上船。

下船后,就到了布爾吉巴的外宅。

志津子兩眼獃獃地敘說着,正因為被拐騙的是總理女兒,所以乾脆就不抱有被送回的希望,也許終身作為房事女奴,一直到死。

志津子又哭開了。

她也曾想過父親不會丟開她不管的。然而她明白自己失蹤的地方是蘇黎世,而這裏則是阿爾及利亞,即使派人尋找也不會想剄這兒,為此志津子也就不抱幻想了。她怎麼也想不到能碰見身為日本國的警察朱野能子。

儘管能子也淪落為同樣的女奴,可尋找能子的行蹤要比尋找志津子的容易得多,日本還會派出新的偵探來的。這一線希望使志津子止住了眼淚。

「父親絕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志津子抽泣著。

能子安慰着她:

「我們總會有機會脫身的,或許會有人營救我們。」

其實能子也覺得沒多少獲救的希望,因為她知道所留下的線索僅僅是「鷲啼北回歸線」這麼一句話。

僅根據這一句話,就是再優秀的偵探也不可能順着突尼西亞而追到阿爾及利亞。

「聽說過『鷲啼北回歸線』這句話嗎?」

「沒有!」

志津子上了能子的床,緊緊挨着她躺下。

志津子知道的只是許多男人對她的悔辱。

「我覺得太可怕了……」

志津子又嗚咽起來。

「又有什麼辦法呢?」

志津子也害怕自己神經失常。布爾吉巴的三個美麗出眾的女奴,已有兩個人患十分嚴重的憂鬱症,即便被糟踏時,也毫無反應,只曉得一動不動地忍受着,甚至到了連吃飯也必須叫人大聲喝斥的地步。

志津子是否認識到自己的下場,也不過如此。

眼下有能子在身邊,她感到有了依靠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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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鷺(鷺啼北回歸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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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失蹤的女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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