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亡之行

第五章 死亡之行

1

由布文人和瓜生輝義上了一輛卡車。

這輛卡車開在大分縣日田市。

由布從虎林別墅中逃出之後,考慮到越智肯定在山裏張著魔網等着他呢!他又不想向警察請求保護,於是便向山腰逃去。反正逃一步算一步,離開福岡縣越遠越好。

他及時地處理了一下瓜生的骨折。同時,由布勸他儘快去醫院,但瓜生不答應,他耽心在他去醫院時,由布會逃掉。比起性命來,由布的存在與否更為重要。

「怎麼說你也不懂,以後你會後悔的。」由佈告戒他說。

他們從卡車的收音機里,收聽到了昨夜發生的慘案:玄海組組長虎林達吉被炸藥直接命中粉身碎骨了。院內還有9個人死了,逃到山上被殺的有8人,被警察救出的只有兩人。

由布和瓜生生死不明。爆炸使用的炸藥與千葉監獄劫獄事件中所使用的炸藥是同一類型,據警方分析大概是2號炸藥。照此推理,作案人有可能是大道寺組的炸藥專家悠吉。警方知道,大道寺組和港灣組的兩個組長是把兄弟。目前,兩個組正通力合作,協助越智報仇。山上被殺的8個玄海組成員,就可以證明這是與玄海組懷有深仇的港灣組所為。

但有一點尚不清楚:即炸藥專家悠吉使用什麼手段將2號烈性炸藥投至到虎林別墅中去的,這幢別墅被警察嚴密的包圍着,任何人都不可能接近它。

縣警方立即發出總動員,出動全部力量進行搜山。如果不能將越智就地抓獲,那麼警方的威信便會一落千丈。

廣播這樣報道:

——警察的威信、力量從何談起?

由布也深有同感。

警方急紅了眼,卻抓不住一個越智。虎林別墅的爆炸事件說明了警察在越智的進攻面前無能為力!

如果說還能靠得住的人,也許只有瓜生一人了。由布開始重新考慮瓜生,因為他畢竟是一隻追殺惡鬼的魔鬼呀!由布用樹枝當作夾板固定了瓜生的骨折部位,如果沒有意外,還可挽救他的這條腿。他寸步不離地守候在瓜生的身邊。

「你應該被殺掉!」瓜生過去常常這樣憤怒地罵道。

但此時此刻他卻說不出口了,是由布把他從虎林別墅中救了出來,又及時地處理了他的傷口,也可以說是由布在關鍵時刻救了他。

到了日田市了。他們在市內買了睡袋和食物,又轉身返回到深山。走一會兒就要觀察一下四周的動靜。他們打算儘快離開九州,逃到別的地區。但警方已在各個港口、機場、火車站等交通要道佈下了追捕越智的羅網。如果他們一旦發現了由布,那就決不會讓自己帶着瓜生四處奔走了。

於是,他們小心翼翼地,走一步,看一眼,一天一天地混日子。

3月25日下午2點,由布和瓜生在日田市離開了卡車。

這輛卡車的駕駛員大概不認識由布和瓜生,因為兩個人都戴着口罩,而且還都是有一條傷腿,特別是瓜生還毫不掩飾地拄了一根拐杖。

「你覺得身體怎麼樣?」由布一邊注意尋找著運動器材商店,一邊問著瓜生。

「不要緊?」但是,瓜生的頭上卻滾流着大顆大顆的疼痛的汗珠。

瓜生髮燒了,他們在山裏迷路已經是第三天了。

由布和瓜生已經走進在九州被稱為最高的由岳滅鬼山、現在英彥山和犬山連成的連綿不斷的山脈中。

為了摸清地形,由布儘可能地向四周多跑出幾步。終於,他發現了一所很小的房舍,但他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大概是山裏人為了躲雨的吧。房子裏還砌著一座地爐,於是由布便把瓜生帶了進來。

第二夫,瓜生的體溫更高了。由布對此束手無策,他只是用拐杖當夾板,重新處理一下骨折的部位,如果能平靜地休息,也許對恢復健康有所幫助。但是瓜生總是來回扭動肢體,疼痛使他不停地出著虛汗,由布一籌莫展。

由布是拼着命逃出來的,也要拚命逃走,因此他十分討厭這個死也不離他左右的瓜生。

瓜生鑽進睡袋裏出不來了,由於高燒他渾身無力。由布用毛巾沾著山澗的泉水擦拭着他的額頭,所能做的也不過如此。高燒了一天,瓜生的意識一會兒清楚,一會兒糊塗。由布知道,如果這樣下去瓜生的生命就會危在旦夕。必須找人來搭救。

正在這時,天下雪了,這是4月飛雪。看着大雪,由布突然想到,在南部的九州地區又是4月份,這場雪也是意味着什麼凶兆吧?

「瓜生先生!」他一邊搖晃着瓜生,一邊對他喊道,「呆在這裏你會死的。我馬上下山找人來救你,必須有人來你才有救,你必須信得過我。」

「去,哪?」瓜生聲音嘶啞,勉強擠出一句話。

「下山去找人來救你!」

「好吧。」瓜生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由布一走就不會回來了,他心裏非常清楚。雖然他嘴上說是去找人來搭救他,但他根本不相信由布還會回來。如果由布留在這兒照顧瀕於死亡的瓜生,那麼他也會被困死在這渺無人跡的山中。

由布準備了一下行裝,說了一聲便走出了這間小屋子。瓜生根本沒有回答。但願平安無事,他只是在心中叨念著。

——也許這是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了,瓜生想到了死。

從一開始追捕越智的時候起,他好象就有了這種預感。這是一項奔走於荒郊野嶺根本無法抓住越智的無效的任務,現在終於被證實了。他將在九州這塊土地上消失,在這個小屋裏由於高燒而燃盡自己的生命。

瓜生試着睜開了眼睛,屋內已經沒有了由布的身影,什麼聲音也聽不到,萬簌俱寂,死一般的沉寂。他獃獃地看着從房子的空隙中不時飄進的雪花。

瓜生又閉上了那沉重的眼皮。

他在想,由布也不是那種奸惡的小人,頂多在性格上與越智有鮮明的不同而已。他只是在女人身上,特別是勾引別人的妻子方面太過份了,太不檢點了,以至現在他不得不拼着命從越智的魔掌中逃跑。和有夫之婦勾搭的男人是壞人,但他也因此付出了一條腿的代價,而現在他又要保一條命而疲於奔命的潛逃。

越智這個人怎麼樣?瓜生也在思考着。

是個有勇見謀的男人。是個白痴!無論如何也不能開槍殺死自己的老婆呀!為此,獨生女兒上吊身亡。太性急了,真是個遇事不冷靜的魯莽漢子。他又想到,象越智這樣性格的男人似乎在什麼地方還見到過幾個,到底是在什麼地方,他想不起來了。

瓜生陷入了昏睚之中。

他做了一個夢。他在辦完一件案子之後,在一家酒館望喝酒,他的部下就有越智。他猛然驚醒,可仍舊在回憶著剛才的夢景,真是個苦悶無聊的夢!瓜生繼續在發高燒。

飛舞的大雪越下越厚。

由布文人迷了路。由於大雪的覆蓋,片刻之間就把道路掩蓋住了。視線的能見度也極差。春季的雪花片大而重,雨雪霏霏,朦朦朧朧,根本無法辨別方位。

由布焦急不安。

他感到他自已是在原地兜圈子。不能找來人,也找不到瓜生的小屋子了,無奈由布繼續向前走着。他儘可能地走直線,但前方總是出現障礙物,要不就是走到了懸崖邊緣,只好迂迴過去。剛才是向左拐,這次又向左拐,左拐右拐,把他轉迷糊了。

由於運動,體內的熱量大量消耗,他感到手腳冰冷麻木了。由於雪大過膝,他的靴子也被弄濕了,腳尖凍得象貓咬似地疼痛,凍傷了那可就無路可尋了。大雪鋪天蓋地下個不停。

從小屋出來之後,由布走了大約3個小時了,一直沒有看到村莊,他覺得離村子越來越遠了。他走到一棵大樹下,雙腳鑽心地疼痛。被雪打濕了的衣服僵硬沉重,連裏邊的襯衣也濕透了。他被一種將要被凍死在這兒的恐怖感壓服了。他在拚命地斥責自己:不能倒下,決不要倒在這兒!他走得太疲勞了,他需要休息一會兒,但他知道一躺倒,就再也起不來了,他將被凍死在這兒,他又掙扎著出發了。

睡袋還扔在小屋裏,因此他打算先回小屋去。雖然,精疲力竭,但還得掙扎前進。不知什麼時候,他忽然發覺自已的雙腳已經不能走動了,他頹靡地倒在了雪地上。這是自己生命的末日了,再也沒有力量可以挽回了。

凍傷的手腳鑽心似地疼痛。

這時,他感到似乎是在什麼地方,又看到了有誰向他走過來。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有一雙眼睛在怒視着自己,四面八方都有許許多多的眼睛在盯着他,這些冷酷無情的眼睛在虎視耽耽地盯着倒在地上的自已。

他知道這是一雙魔鬼的眼睛。

在這兒,在那兒,到處都潛伏着魔鬼的眼睛。

「殺了我!殺掉我吧!」由布瘋了似地喊起來,但似乎這喊叫聲傳不了多遠,似乎全都被四周的大雪吞沒了,這使得由布更加恐懼。

手指、腳指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不久將會被凍壞的。要不就用小便來浸泡雙手,這是唯一的辦法,但他一動也不能動,而且小便也解不出來了。

他開始恍恍惚惚地出現幻覺了。他似乎看到了溫暖的燈火,立即又發現這是一雙黃顏色的混濁的魔鬼的眼睛。他看到了自己的家,而家卻處在許多的禿鷲的巨爪之下。接着他又看到了一條河,上邊架著橋,一般有橋就有人家,他剛要興奮起來,突然這座橋又消失了。在很近的地方一定有人家吧?一家人團聚的晚餐又開始了,他似乎看到了那撲鼻芳香的火鍋。一家人圍坐在熱氣騰騰的飯菜周圍,歡聲笑語,舉箸碰杯。l正當他想入非非時,眼前的這一切突然消失了。

他所能看到只是滿天飛舞的大塊大塊的雪花。

突然,一陣豹子的咆哮聲震得樹上的雪花紛紛落下。

一隻白熊出現在他的眼前。

南布不由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卜。

幻覺越發強烈了,白熊就站在旁邊,豹子在發出著低沉的吼聲。

這聲音似乎是催眠曲,由布感到一陣陣的困意向他襲來。

由布爬了起來,又琅琅蹌蹌地摔倒在地上。他心裏很清楚:死神已經臨近了,手和腳都凍傷了。他是大夫,心裏非常明白這一點。這不是幻肢痛,的確是凍傷早期的疼痛,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繼續做着惡夢,這還是不是自己的腳了?

——是的!他拚命地喊出聲來,但很快又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由布躺倒在雪地中。

2

由布文人睜開了眼睛。

這是地獄吧,但又不象是:他看到了天花板,腳旁邊還有一個地爐。原先穿着的衣服也被脫了去,連褲衩也被脫了,渾身只穿着一件睡衣。

他茫然了。

他只記得雙腿不是假的,而確確實實是自己的。

他輕輕地動了一下。自己是在什麼地方,被誰救了?這情景不象是幻覺呀!他用手一摸,的確是床被子,足也確實碰著了地爐。

——瓜生怎麼樣了?他想到這裏,篤地坐了起來。

可能是他弄出什麼聲響了吧,拉門拉開了,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我是被你救的嗎?」由帶要從被子中出來。

「是的,」這個女人露出了一幅笑臉,「你倒在我的房子旁邊了,那是昨天深夜。」

這個女人看樣子有30歲左右。

「倒在您家旁邊……」由布完全想不起來當時的情景了。

「現在是半夜,先生整警睡了一天一夜了。」

「先生!?這個,是指我嗎?」

「啊,我在電視和雜誌上見到過先生,但沒有見過面,由布先生。」

這下完了。由布不知說什麼好。

「怎麼樣,您好象一直在大雪中奔走。」

「實際上我還有一個朋友病在山上,我求您救救他……」

「就在這座山前邊的小屋子裏嗎?」這個女人的表情十分驚訝。

「是的。這兒叫什麼村?」

「叫玉石村。先生是從哪兒來的?怎麼會走到那裏去呢?」

「這個……」

他只知道他們已經進入了岳滅鬼山,但卻沒有注意到還有這個叫玉石的村子。

「要不你先休息吧,有話明天再說,還是先喝一點我做好的粥吧!」這個女人說着站了起來。

「太麻煩您了,我想問一下您的尊姓大名?」

「我叫野澤真澄。丈夫一到冬天就去大阪幹活,家裏只有一個個初中二年級的男孩子。」

「是嗎?那您,把我……」

「嗯。」真澄一下漲紅了臉。「我用溫水把您全身都擦了一遍,現在你快喝粥吧!」

說完,真澄走了出去。

真不得了!真澄紅著臉說把他脫光了,全身各處都擦到了,一個男人的尊嚴徹底完蛋了,而且這個真澄還說一到冬天丈夫就不在家,大概就是為了這個她才這樣乾的吧?由布又開始想入非非了。

——瓜生死了嗎?

他在那間荒涼的小屋裏發着高燒,躺了整整一天了,也許早就沒命了,生命再強也擋不住這鬼天氣呀!他分不出東南西北,想找警察,可現在深更半夜的肯定沒有人去搭救他。在這瀑天大雪中,連他從哪個屋中出來的都找不到了。最後,他安慰自己:如果瓜生死了,雖然於心不忍,但也是他自作自受!

真澄端著一碗粥走了進來。

「別耽心,誰也不知道我把先生藏了起來。」

由布聽起來這聲音是那麼悅耳動聽。

果真象自己所想的那麼美嗎?

真澄扶著由布喂他喝粥。她又一次叮囑似地說到:「先生的事我沒對任何人說過,對孩子也沒有說過。因我丈夫不在家,所以我一直照顧先生,直至先生身體完全恢復。我決不對任何人講起。」

放下飯碗,真澄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她又走了進來。隨手關上電燈,鑽進由布的被窩裏。

「求求您了,先生,先生一直這樣的吧?」真澄的聲音顫抖著。

他不能趕她走,是她救了自已,連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讓她看到了,擦到了。

——怎麼辦?就這樣下去嗎?

由布在黑暗中睜大了雙眼。真澄把頭貼向由布……

——瓜生也許死了,他在想着。體內慾火中燒,真澄喘著粗氣。由布知道真澄太需要了,他也無法阻止住慾火。

——如果真澄的丈夫突然進來怎麼辦?想到這,由布一陣心跳,但他又捨不得失去這次機會。

從此後,兒子一上學校,真澄就把由布拉到了床上。

過了幾天了?由布不知道。反正時間不短了,時間長也無妨,和真澄這麼整日廝守在一起,由布感到極大的滿足。

在周刊雜誌上,由布被寫成一個妓女。婦女界嚴歷地痛斥他不是個男人,但實際上並不是這個樣子呀!如果真是那樣的話,真澄倒希望自己成為一個男人,她整天同由布在一起。

平美由起摟着這一男人,這是個不知從何處而來的男人。

她是為祭奠死去一周年的丈夫而去山上的小屋的。去年4月2日,他丈夫在一次打野豬時受了重傷。大概他是掙扎著爬到這間小屋的,但他沒能等到人來救他就在小屋子裏獨自死去了。

美由起出生在日田市。在日田市高中畢業后就在一家獵槍店幹活,也就是在那兒和獵人平真木相識了。她酷愛打獵,真木住在岳滅鬼的村子裏,當她知道真木家裏沒有兄弟姐妹后,便打算和他結婚。

真木長得俊俏,不象個鄉下人,誰料結婚後第二年真木就去世了。

美由起打算在丈夫的閏年忌日一完,回到日田市去。於是當她來到這個小屋時,無意中發現了這個發着高燒不醒人事的男人。

她願求村上的人幫忙把他抬迸自己家裏。又從附近的寶珠村的診療所里請來了醫生。

這個男人患肺炎,左腳小腿又是單純性骨折。看來已經有人給做過處置。請來的醫生馬上給他打青霉素,防止肺部感染。看來能保住性命。如果一切順利,兩、三天就會恢復過來的。

村裏的人問,是不是告訴警察,美由起不同意。在丈夫周年忌日,又在丈夫死去的小屋裏碰上這個男人,也許有什麼緣分。他打算等這個男的身體一恢復,就跟他離開這個村子。她原本就是個倔犟的女人。

她精心地照料著這個男人。用熱水給他擦拭全身,還給他剃鬍須,又遵醫囑,按時給他灌藥。她發誓:一定要讓他完全康復。她堅信這個男人肯定是她的亡夫靈魂附體再生。

這個男人看上去有40歲。

他有一副堅毅、精悍的長相。身上沒有任何一件可以證明他的身份、職業和住處的證件,但從他的雙手上看,他不是個莊戶人。

第二天,他的燒退了,但意識還沒有恢復過來,大概是醫生的診斷弄錯了:這個男人正在死亡線上徘徊。美由起害怕了,她脫光了衣服,把這個男的也脫得一絲不掛,緊緊地貼在這個男人身上。幾乎從早到晚,她一直摟着他,她要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他。一整天過去了,這個男人有了意識。他的生命回復了,美由起深深地鬆了一口氣,但她又為難起來。她過了整整一年的獨居生活。對於28歲的她來說,這種沒有男人的生活是難以忍受的清苦,壓抑了這麼長時間的性慾,被這個男人挑逗起來了,下一步怎麼辦呢?

這個男人膀闊肩寬,一看就是經常鍛煉、體質很好的人。她已經看到了這個男人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了。她被這個毫無知覺的男人征服了。

她馬上湧出了一股難以遏制的念頭,而且越來越強烈了。

「我太喜歡他了。」美由起把嘴唇壓在這個男人的嘴唇上。允許我吧,她盯着這個男人的臉。

啊!美由起俯在這個男的寬厚的胸部,發出陣陣呻吟。

這個男的繼續昏睡着。「你,」她小聲地呼喚著這個男人,「你快醒來吧!快來吧!」美由起立刻湧出一股難忍的慾望。

美由起說了好幾次。但這個男人始終沒有醒過來。已經有一年沒有這種欣快的感受了。她把頭埋在這男人的胸前,傾聽着他那有力的心跳聲,綿綿地癱在這個男人的身上。在極度興奮之後,她陷入了昏睡。

瓜生輝義比美由起先睜開了眼睛。

他發現一個女人爬睡在他的胸脯上,而且他倆全都赤身裸體。瓜生獃獃地看着這一切,一動不動。

他似乎覺得自己剛才在做夢,睜開眼睛,他才知道不是夢。他無論如何也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僅回憶起在山中小屋臨死前的時刻。從那以後的事,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瓜生悄悄地伸展了一下雙手。

他把雙手伸到這個女人的背後,從她那光滑細膩的皮膚上,他知道這是個年輕的女人。瓜生情不自禁地用力摟住她。這個女人輕輕地哼了一聲,於是他便小心翼翼地把她從自己的身上推下來,讓她躺在一旁。

這時,美由起也從睡夢中醒過來了。

但她仍舊閉着眼,她沒有勇氣睜開雙眼認真看一看這個男人。這個男的坐起來了,他在仔細端詳著美由起。她感覺到了,於是她的嘴唇微微地動了一下,在這個男人毫無意識的狀態下她幹了怎樣瘋狂的事呀,這個男的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污辱。

於是,這個男人用雙手狠狠的揉搓着她,並用嘴拚命地吻她。

「太差了,謝謝!太令人銷魂了!」這個男的語無倫次的喊道。

美由起睜開了雙眼,含情脈脈地看着瓜生。

「謝謝你救了我!」瓜生說。

美由起一邊喘著粗氣,一邊感到十分驚訝地說:「我應當感謝你。」

不容她說下去,瓜生猛烈地吻起美由起。

「我在——用體溫溫暖你時,喜歡上了你!我太興奮了,我實在忍不住了,才……」

漸漸地,美由起由於過度興奮而暈了過去。

瓜生把臉俯下去,她感到他在催促着她。不一會兒他倆便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3

4月5日。

越智數正得到情報。

聽老家是寶珠村的一位港灣組組員說。寶珠村裏診療所的醫生進山給一個倒在路上的中年男子治病去了。這個男的是左腿小腿骨折。

從了解到的那人長相和性格來看,越智敢斷定這個人就是瓜生輝義。

雖然虎林別墅被炸毀了,但並未發現由布和瓜生兩個人的屍體,而且他們也沒有逃到山上,也沒有請求警方的保護。在爆炸的同時混進別墅中的港灣組的密探也報告說沒有發現倆人的影子。

警方宣稱由布和瓜生一直隱藏在虎林別墅中。

港灣組全力以赴,對由布有可能落腳的地方進行了詳細的盤查,而且警方將港灣組的成員、包括組長在內的全部骨幹分子帶到了警察署進行盤查,了解了這次事件的詳細經過,企圖從中找出案犯,對殘餘的玄海組成員也進行了嚴格的檢查。

警方氣得要發瘋了!不僅僅是沒有抓住越智,而且在後山上還發現了被殺的8名玄海組成員。在虎林別墅內,又有9個人被害。案犯之一的爆炸專家悠吉早已逃得無影無蹤,於是警方只好把破案的希望寄托在港灣組和玄海組的身上。

然而卻什麼也問不出來,全部有關人員都潛入了地下,警方沒有抓住一點把柄。

港灣組擊敗了玄海組,他們完全控制了局勢。以組長虎林達吉為首的骨幹分子大部被殺掉了,重新組建東山再起是根本不可能了。當然,在福岡縣警方大發雷霆的時候,立即擴大港灣組的勢力也不明智,但不管怎麼說,這只是時間問題了。

越智得到這個情報后,便立刻動身,離開了隱蔽地點,潛伏到三郡山的獵人小屋了。

他以那兒為基地,沿着山中的小路,向著岳滅鬼村出發。

如果病倒在那兒的是瓜生,那麼由布很有可能離那兒不遠,甚至有可能是在一起的。越智從他們逃跑的路線來看,認定由布是向瀨戶內海對面的國東半島方向潛逃,因為到了國東半島,雇上一條船,既可以逃向四國,也可以逃向來州。

警方對藏在他們眼皮底下的瓜生一無所知。如果他躲在由布的附近,抓住由布就如探囊取物了,但據說好象是他的左腿斷了。那麼可以說,他極有可能是在虎林別墅爆炸事件中受的傷,不過令人不解的是:他怎麼會逃出這麼遠呢?當然也有可能認為他是在半路的什麼地方受的傷。

4月7日。

一直等到天色完全黑下來的越智悄悄地摸進了岳滅鬼村。

他認真地觀察了大半天,沒有發現監視村子的警察模樣的人。

越智溜進了這家的庭院裏

寢室的燈亮着。一個女人的身影映照在窗戶上並不停地搖動着。岳滅鬼山是九州地區具有代表性的最高山峰。在這群山之中的小小村落中住戶全都是因多種原因而潛逃的人員。他仔細觀察了30分鐘后,便猛地闖了進去。

果然,面對着大門的正是瓜生輝義。

一個年輕的女人正在為他斟酒。

「你?越智!」瓜生惡狠狠地盯着突然闖進來並站在自己面前的越智,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

「你果然呆在這兒!瓜生!你不是在治療你那條骨折的右腿嗎?看眼下這個樣子不象呀!」

「住口!越智!」

瓜生用手支撐著桌子,掙扎著站了起來。

「算了,你別說了!」

美由起站在瓜生和越智的倆人之間。

瓜生的骨折還沒有完全治癒,還要拄著拐杖。美由起後來了解到了瓜生的來歷,也知道了他要追捕越智,並且說越智是個赤手空拳、為所欲為、把殺人視為兒戲的人。

瓜生的急性肺炎雖已治癒了,但體力還沒有完全恢復,目前還不是越智的對手。

「你出去一下,美由起。我不會讓這個傢伙再跑掉了!」

瓜生擺了擺手,讓美由起出去。

「我說你住手吧!我並不是為了和你算帳的。我是為了打聽由布躲藏的地點!」

「住口,越智!你已經成了吃人的魔鬼了,我現在也變成了一隻惡魔,來吧,越智!」

一雙憤怒的目光。

他忘記了自己的骨折,他忘記了自己消耗了的體力,在瓜生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衝上去撕咬越智。他要把越智推向死神一邊。

他伸出兩隻手,狠命地抓住了越智。

但是,他突然一下子鬆開了手,沉重地坐了下來,他的左腿又斷了,劇烈的疼痛象撕心裂肺一般。越智不動聲色地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瓜生。瓜生支撐不住,終於痛苦地摔倒在地上。

一瞬間,被死神戰勝的屈服感向瓜生襲來。

美由起走了進來,她的手裏握住一個酒瓶。她趁越智不注意,猛地向他的後頭部打去。越智一聲不吭地一下子倒在地上。

「你,快把他捆起來!」瓜生大聲喊道。美由起去取繩子。

越智倒在地上。坐在旁邊的瓜生獃獃地盯着他。美由起迅速地把越智背着手捆了起來,然後又捆了雙腳,她拚命地用力勒緊。如果在捆好腳之前他醒過來,美由起不知會出現什麼結果。他可是一頭令人恐怖的吃人魔鬼!

終於捆好了,美由起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她並不痛恨越智,甚至覺得他還值得同情。可恨是由布文人,是他勾引了越智的妻子而導致了今天這場悲劇。但是越智畢竟是瓜生生涯中的敵手,如果抓住了越智,那麼瓜生的荒野奔波也就結束了,美由起便可以放心地和瓜生一起生活了。

「干吧,你!」美由起用顫抖的聲音對瓜生喊道。

但她一看到越智那副醒過來的剛毅的面容,不禁又向後退了兩步。

「和這麼漂亮的女人在一起呀!瓜生。對你照顧的不錯吧!喂,去叫警察吧!我輸了!」越智用一副不把瓜生當成以前的上司的口氣說道。

「美由起,」瓜生用嚴歷地口氣喊道,「不,最好把他身上的繩子解開!」

「可是,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解開?」

「我不能讓一個女人幫忙打敗這個傢伙!」瓜生象一個幽靈一般地說道。

美由起只好解開捆綁在越智身上的麻繩。

她一不小心,這個打破了的酒瓶的喳口在越智的背上劃了一條口子,於是她又趕快取來消毒藥水抹上,然後把瓜生和越智都讓到桌子旁。

這兩個男人都默默無言地喝着酒。

「怎麼樣?好象你們不能重歸於好?」一邊為他們斟著酒,美由起不知是對着誰發問道。

「我可以!」越智回答道,「可這個傢伙脾氣太犟。我越獄不應當被警察抓住,我當然有逃跑的權利。就是罪犯也有生存的權利么!可這傢伙太死心眼了,不幹警察了,還非要抓住我!這個獃子是一條道跑到黑,所以我說他不會答應的!」

說完,越智笑了起來。

「無論你逃到哪兒,我也要不惜一死和你拼到底,我決心已下,決不反悔!」瓜生的聲音比起越智來要低微的多。

「要殺掉我?那麼說說,為什麼?」

「你要殺由布,這又是為什麼?」

「不為什麼!」

「所以,你問得太傻了!」

「根本不傻,瓜生。我忠告你。你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但不幸,夫人在前年就去世了。只剩下一個孩子,可已經是大學生了。和美由起一起生活吧。我看得出來,她也希望你這樣做。美好的人生擺在了你的面前。為什麼要頑固地堅持你的決心呢?我早已把死置之度外。你可不能成為我臨死前的墊背。你好好想一想吧!」

「我能接受你這個忠告嗎?住口!」

「我懂了!就住口吧!作為條件,請告訴我由布躲藏的地點。我把那傢伙的脖子擰斷就回來。咱們說定了,殺掉他我肯定回來。等你身體一恢復,你願怎麼處置都行,我想你知道我是個遵守諾言的人。」

「啊,知道了。」瓜生點了點頭。

「那麼由布在哪兒?」

「我只是被那傢伙救過的。」

——是不想告訴我,還是他根本不知道由布躲到哪兒去了?越智在想。

「我插一句吧,」美由起看不下去了,「由布先生,瓜生先生……」

「說吧,美由起。」

「不,現在,我對你來說是無關緊要的人了,但我不想失去你。為了這個,我什麼事都能幹。為什麼要殺掉由布先生呢?這一點,我同意越智先生的意見。那麼就說好,越智先生一旦殺掉由布之後,必須馬上回到這裏,然後在我的面前你們兩個人格鬥。無論你們當中誰被殺了,我的人生前途也就完結了,那麼我就在這個地方自殺!」

看到美由起氣勢洶洶的樣子,瓜生和越智都默不作聲了。

「你們應當是朋友,為什麼要互相殘殺?我想還是合作為好。為什麼不這樣呢?聽我說,越智先生,由布是4月1日在岳滅鬼山的半山腰處獵人小屋那兒和瓜生先生分手的。當時瓜生先生髮著高燒,快不行了,由布下山去找人來救他。可當時雪下得正大,山上的路根本看不清,也許是因為這個,再也沒有找到他的蹤跡。我從附近的村子裏也沒有聽到這件事。全部事實就是這樣的。」

美由起坦率地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越智緊緊地盯着她那爍爍有神的眼睛。

4

連續發燒。

今日是第三天了。越智想,大概是感冒了吧。

開始沒有理會,誰知體溫越來越高,全身無力,腿腳也不聽使喚了。被美由起消過毒的背上的傷口感染化膿了。當天晚上越智離開了美由起的家,踏上了去追尋由布文人的足跡的路程。他必須弄清,失蹤了的由布文人到底是凍死在什麼地方了,還是被誰救走藏在哪裏。

如果他沒有被凍死,肯定是逃向國東半島方向去了,從那兒雇條漁船奔了九州。這可是—次盲目的追查,只能這樣追下去。

越智從岳滅鬼山向東走去。

從出發那一天他就感到有些發燒。

傷口發癢了。走山路出的汗水浸泡了開始化膿的傷口,加之發高燒,自己又無法給自己上藥。他只好繼續向前走着。

到第三天的傍晚時分,高燒已經使他再無法前進。

他鑽進了睡袋裏。

從腰到後背,直至后脖子都劇痛難忍,肌肉全都腫脹起來了。高燒中,他昏昏欲睡,此時他突然懷疑,當時美由起給他的傷口上的是不是毒藥?

太陽一落山,馬上就颳起風來。在昏睡中,越智聽到了幾百隻妖鳥在沖他「嗄嗄」地怪叫。

由布文人快步翻過山去。

雖然出了玉石村,但天還沒亮。他是4月1日被野澤真澄救的,和她同居了10天後,便和她分手,離開了這個村子。

每天都與真澄沉湎於偷情之中。真澄從不知疲倦,精力旺盛,然而由布又產生了厭舊感。他巧妙地從她口中打聽到了瓜生輝義的消息:瓜生還活着!他被岳滅鬼村的平美由起所救,而且也和自己一樣整天和那個女人粘在一起。瓜生被救,這非同小可。當他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不免又蒙上了一層陰影。

如果瓜生住在岳滅鬼村的事一旦傳出,那個吃人魔鬼就接立刻追上來,而且還會分析出自己也可能就在這一帶。

每天關在房裏,膽戰心驚,還要成為真澄的性交奴隸,這真是無法忍受的。他決定出走。馬上進山,這樣自己的腳印就徹底消失了。在山裏任何一個村莊都不可久留。能坐車就坐車,反正要快點奔向海岸線。

由布停下了腳步。

樹下有一個睡袋。裏面是什麼東西,鼓鼓囊囊的,已經是大白天了,這會兒還睡在睡袋裏可太奇怪了。

——是那個魔鬼嗎?!這一帶的山裏人從不用睡袋。

由布感到背後一陣寒氣襲來。

魔鬼在這埋伏着吧?可為什麼他知道自己逃跑的路線呢?如果真是這樣,自己可再沒有逃路了。

——要不就是瓜生吧?瓜生也是魔鬼。他是鐵石心腸不近女色的人。肯定是治好了斷腿,恢復了體力追他來了。

由布不知所措地盯着睡袋,他的雙腿開始顫抖了。

睡袋一動不動。

「喂、喂!」由布用發抖的聲音喊道。

如果是瓜生就好,如果是那個魔鬼越智,就等好機會,衝上去把他打倒。如果若真是那個魔鬼的話,他決不會放過自己。拖着一條假腿,怎麼跑也跑不過他。

睡袋還是一動不動。

由布悄悄地靠近這個睡袋。

他想看看裏面的人。也許這裏面裝的不是人,是什麼別的東西。大白天扔在這兒,可太奇怪了。

由布隨手撿來一根棍子,如果它跳起來,他就猛抽一頓,然後逃命。

他看到了裏面,是個人頭,而且還是個男的。

「你、你、是誰?」由布舉起了棍子。

可睡袋仍舊一動不動。不象是死人:隨着呼吸這個睡袋還上下輕輕地浮動着。由布彎下腰,用腳去踢了踢睡袋的下邊。如果他要跳起來,就用棍子狠命地抽打。既便是都個魔鬼也能打他個半死。他肯定要爬出睡袋,那就正好把他的頭打碎。

於是,由布揮動着棍子去捅睡袋的頂部。

「鬼、鬼!這、這、這——」由布大吃一驚,全身的毫毛都豎起來了。兩眼上翻,牙齒「咯咯」作響,手裏的棍子也舉不起來了。

他再次偷偷向睡袋內看去,一眼就看出這個人處於臨死狀態。現在他放心了,並十分慎謹地用手掌去摸越智的前額。體溫相當高,也許會耗盡他的生命。

「混帳東西,活該!」由布咬牙切齒地罵道。

他點着了一支煙。要藉此機會除掉這個魔鬼,這個混蛋!

由布坐在一旁,這下可放心了。

由布開始狂笑了。他一邊看着越智打着冷戰,一邊傻笑不止。這個魔鬼要病死了,他再次定神看了看越智,已經成了一節乾枯的樹枝了!他捧腹大笑不止。

他一邊笑着,一邊騎到了越智的身上。

「怎麼樣?你這個混蛋,要我殺掉你吧?」說着,他用手拚命地卡住越智的喉管。

突然,這個魔鬼睜開了他那雙混濁的眼睛。

由布大叫一聲,退下來就要跑,但又膽戰心驚地回過頭來看了看。這個魔鬼又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由布又定神看了看他的臉,這時他突然醒悟過來:越智快不行了。他無力反抗。

於是,他拽了拽睡袋,把袋子拉了下來。他聽了聽他的胸口,又翻開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他斷定越智和當時瓜生一樣,得的是肺炎。突然,由布又聞到一股腐爛氣味。好象什麼地方有傷。於是由布把越智翻過來,他發現背上的衣服破了,血和膿粘在在上邊。他把衣服和襯衣向上卷了卷。

「啊,是這兒!」

大概是受過什麼傷,但現在已經感染化膿了。

他知道這是破傷風的晚期癥狀。不久,全身就會僵硬,進而全身抽搐、痙攣。一旦出現這種情況,那就離死不遠了。

突然,由布慌忙跳到一邊。

他看到不知是什麼動物的眼睛在盯着自己。

是狗,象是野狗,一共有兩隻,盯着由布發出低沉的狂吠。

「干、幹什麼?你們要先下手?喂,過來,我來收拾你!這傢伙快要死了,喂,你們朝我來,來呀!」

由布緊緊地抓住剛才那根棍子。

這時,這兩隻呲牙咧嘴的野狗從兩旁向他撲過來。

「是誰的狗,快救我一下!」

看到這兩隻狗的脖子上帶着脖套,從而可斷定這不是野狗,但奇怪的是兩隻狗不去吃睡袋裏的人好象是專門來找自己。

正在這時,有兩個拿槍的男人從灌林叢中走了出來。

原來是馬塔村的多賀尾和安西。

「過來吧,它們不會咬你的。」多賀尾把狗喊住了。

由布小心翼翼走了過去。

「這是你的朋友嗎?」一邊摸著越智的頭,安西一邊問由布。

「不,我不認識他,我是過路的。因愛管閑事,就順便看了看。他得的是破傷風,已經沒救了!」

「破傷風?你怎麼知道是破傷風?」

「這個嗎……但是,好象是破傷風的樣子。」

由布非常後悔說走了嘴。

「這個人肯定得的是破傷風。這一帶是馬塔村,過去是盛產軍馬的地方,養馬特別多,所以這兒的人得破傷風的也多。不錯——我想起來,你是那個有名的外科大夫,由布先生。」

「不是,別開玩笑了。」由布驚慌地矢口否認。

「你走過來時我看出你是一條假腿嘛!而且,你的相貌,整天看電視都背熟了。這麼說這個快要死的男子……」

安西仔細看着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的越智。

「啊,前所未聞的殺人狂,是越智數正呀……」

「不,不對,我不認識這個人!」

「你從哪兒來的?」

「從那邊。」由布朝玉石村方向指一指。

「聽天由命吧!由布先生。」多賀尾刺了由布一句。

「從哪來還是住在哪兒,我們不管,現在趕快去砍幾棵樹枝,做一副擔架,把越智送到我們村裏去。搭把手吧!」

「那——這個人快死了,是不是通知警——」

「他還沒有死呢!我們村的診療所常備有破傷風血清。每年都有不少人得這病呢!只是去年診療所里才來了一個護士,可直到現在一個大夫都沒有呢!我說由布先生呀,你最好把這個人救活了。噯,你真的和這個人的太太干那個事了?」

「我知道了,我就去砍樹枝!」由布再也不想讓人追問下去。

「我再說一件事,由布先生。我們的村子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極少有外鄉來人。所以嘛,肯定是要報告警察的。不過,對一個快要死了的人不救,也不能說是不近人情,所以,由布先生也沒有一定要救他的責任。可別人可以認為這個人是先生你殺的呀,這個你懂嗎?」

「我懂,我懂!」

什麼所以啦,因此啦的,由布越想越覺得氣不打一處來。他還要被扯進這件事中去,對這個快要死了的惡鬼還不能有什麼反感的表示,否則……他早該根本不看一眼就躲過去,活該!全是自己好奇才導致這麼一場災難!

5

這輩子凈走背字了。

由布文人怨天憂人。他詛咒馬塔村愛管閑事的人,詛咒自己不幸的命運。詛咒完了,又哀聲嘆氣。

從把越智數正往村裏抬那時起,由布就垂頭喪氣了。他覺得自己是舞台上供人嘲弄的小丑,但沒有觀眾,只有他自己。在這無人觀看的冷清的舞台上,自己一個人邊哭邊演着小丑的戲。這是一個拴住了自己的雙腳、受禁錮的舞台。」

由布和越智被送進了村裏的診療所。外邊有一個男人和兩條獵狗在監視着。

在越智身體沒有完全恢復過來時你絕不能逃走——如果要想逃的話,就讓你嘗嘗獵狗的厲害——這就是他們臨走時對由布所「關照」過的話。

由布十分痛恨這些固執的山裏人!他們強迫自己和這個不共戴天的惡鬼關在一起,還要為他治病,這個人給你們什麼好處了?!由布怨天怨地,最後還是怨自己命不好。他哭泣著。

他一邊哭着,一邊給惡鬼注射著血清。然後切開傷口,擠出膿汁、消毒、換上紗布。他一邊處置著,一邊不停地閃動着一個念頭:如果在手術刀稍稍做點手腳,就可以讓這個傢伙見閻王。他的手在發抖,他真想一刀狠狠地扎進去!只用一刀,這個魔鬼就會到另一個世界去了。那麼,他就安全了,隨便住在什麼地方都行。這可不是神話,這是現實,要用這惡鬼的屍體去為自己的前程服務!

但是,他沒有敢動一動這把刀子。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他想起了在山上時兩個山村人說的話。他惱怒地抽打越智的臉,直抽得腫了起來,手打疼了才停下來。他定下神,注視着這張猙獰的鬼臉,這真是一場玩笑。如果破傷風的傷口在腿上多好!這樣他就可以借口治療晚了,借口說為了保全性命必須截肢。他就從他的大腿根部截肢,讓他也剩一條腿。看這個惡魔怎麼從警察的手下逃跑!可現在這個傷口在背上!

看着看着,由布真恨不得撲上去咬斷越智喉管。

——為什麼當初不看一眼就過去呢?

當肘看到這個快要死的惡鬼時,他是多麼高興呀!他笑痛了肚子,他騎上去卡他的脖子,沒有一點畏懼。當時他興奮極了!但就在這時,這兩隻討厭的狗圍了過來!

——天不助我也!由布無可奈何地喃喃說道。

手術做完了。

這個沒有大夫的診療所里,不但有抗破傷風血清,而且從手術器械到各種抗菌素都挺齊全。如果不是為了讓他救越智,也許村上的人會把自已殺了,因為他們都知道自己過去所乾的醜事。由布陷入了深深的恐怖之中:他落到了一個不能饒恕自己的陷井裏。村裏的人是不講什麼王法的,他們會簡單地做出好壞標準:由布是壞人,追殺勾引自己老婆的男人的人就是好漢!他們滿腦子都充滿了從古代流傳下來的綠林好漢、劫富濟貧的傳奇故事。他們不會讓由布逃跑的。如果越智一旦恢復了元氣,那就會把由布抓起來,會把他當成淫棍處置的,在這個村裏要做到這一點是不困難的。這個村子常常看不到戲,看他這台不花錢的戲村裏的人還不湊個熱鬧嗎?

正在這時,惡鬼的眼睛睜開了。

他用一雙憎恨的目光盯着由布。由布恨不得衝上去,擰斷惡鬼的脖子,把他連骨帶肉,一點不剩地活吞掉!

——如果是瓜生輝義,會這麼幹嗎?

如果瓜生在這兒,一拳就解決問題了。這會兒瓜生正在岳滅鬼村,和平美由起那個女人過着半妻半妾的日子。要不打個電話,那樣瓜生就會馬上趕到。或是不打給瓜生,打給警察也可以,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可是,這兒沒有電話。

在這兒只有兩隻兇惡的獵狗,24小時不停地嚴密監視着他。

魔鬼盯開雙眼了。這會兒正是4月13日傍晚對分。

這是在注射抗破傷風血清,切開傷口排膿的兩天之後。他一睜開眼睛,就會抓住自己的。由布已做好了準備。他早就用幾條紗布做繩,把越智的雙腿牢牢地捆住了。

「喂,你,這個混蛋!」由布用顫抖的聲音對越智喊道。

「是我救了你!你得的是破傷風,差點就進地獄了,是誰把你拉回來的?是我!知道嗎?你這個混蛋!」由布雙手緊緊地舉著一根棍子。

「你這個毫無人性的殺人狂!真想讓你去見閻王!」

由布雖然這樣罵,還是懼怕越智。他儘可能地不看越智的眼睛,大聲地狂叫着。

「是誰?在這兒人喊大叫呀?」

越智仍舊盯着天花板。

「你說是誰!你這個千刀萬剮的混蛋!」

「聽這個發抖的聲音,是由布吧?」

「如果是由布又怎麼樣?要感謝我嗎?」

「感謝什麼?」

「你是被誰救了,還不知道嗎?」

「是誰救了我?」

「由布文人!」

越智突然撐起身子,盯着由布。

由布緊張地舉起棍子,但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

「解開我腿上的繃帶,由布。從現在開始,你就逃吧,如果你運氣不佳,你就死在這兒;如果你運氣好,從此你就自由了。」

「不!」

「什麼?不?別這樣!由布,你這樣捆着我也是沒有用的。來吧,解開它!」

說着,越智一下子就從床上翻到了地上。

「來吧,殺我吧!來呀!你不是救了我的命嗎?所以我同意讓你先走一步,這就算是—報還一報吧!因為你饒過了我這次,所以我謝謝你!無論如何我應感謝你!」

「由布,我這可不是報恩;而且一個男人是不能靠乞求別人的施捨過活的。是拼搏!由布,如果活着就得這個樣子!的確,你並不是個徹底的壞人,那個女人也有一半責任,但我現在並沒有考慮曾用這隻手殺死那個女人的事情了。我只是想要報受辱之仇!我的獨生女兒才12歲,就不得不上吊自殺。要我整天惦記那顆幼小而悲哀的靈魂是無法生存下去的,所以我要殺掉你,為我的女兒報仇,然後我也去死。由布,我下定決心了了!」

一邊說着,越智一邊動手去解繃帶。

「殺了吧,殺了吧!」由布一邊喊著,一邊揮舞著棍子靠近了越智。

「如果要殺就殺!我從開始就這樣說了!」

越智一邊解繃帶,一邊盯着由布。他那雙微黃混濁而佈滿了血絲的目光,如同魔鬼的眼睛一樣,死死地盯着由布。

「啊——」由布喊了起來。由於過度害怕,由布希么也看不清了,越智快要解開繃帶了,於是由布便不顧一切地把棍子朝越智劈頭蓋臉地打過來。由布處於極度的瘋狂狀態。突然,他感到棍子被什麼抓住了。他竭盡全力抽打的棍子被越智的雙手夾住了!

「啊!啊!啊——」由布發出了一陣陣哀鳴。他用身子拚命地去撞門。

於是,外邊監視他的兩個村裏的人走了進來。」

是多賀尾和安西。由布拚命地抓住多賀尾。

「你們兩個人都住手!」多賀尾和安西立刻站在越智和由布之間。

「我們聽保護人說發生了叫罵就趕來了。看呀,好象越智先生的體力恢復了。越智先生,你得了破傷風,差點不行了,是由布先生在這日夜看護才轉危為安的。我們是在打獵的回來路上碰上的,不然的話,您可能沒救了。我是村長多賀尾,這位是村議長安西。我們村從老一輩子起就不歡迎外人,不讓外人進我們村的,因外人常常帶來橫禍。不過嘛,我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呀!所以,就這樣,把由布先生也一起抓來了,讓他給你治破傷風。可是,殺不殺由布由您定,依我們看嘛,由布先生是個色鬼、渣滓。可我們事先有約,您一好轉,我們就要放走由布,您再住3天。其實,由布就是逃走也沒有用。一過3天,我們也讓您走。辛苦了,由布先生,你可以逃到天涯海角,可是你不能把越智先生在這兒的消息告訴警察,否則我們會讓獵犬帶路,一直找到您的!」

「就3天——不多不少,正好3天,要遵守諾言!」由布一邊說着,一邊把旅行用的帆布包背到了肩上。

「村裏還給你準備了盒飯等東西,帶着上路吧!」

多賀尾一直把慌忙逃命的由布送到村外。

「多蒙您關照,太感謝了。」

「算了,這也是同病相連。如果你遵守這3天的諾言,我們也好說話。」

「一定遵守!」

「不過,我們還有一件為難的事件!」

「是不是因為我在這兒……」

「不,不是。」多賀尾連忙說道。

「昨天夜裏,偷牛的賊,不……」

「偷牛的?」

「是呀!」

多賀尾點了點頭。

原來,這個馬塔村從前是以放養馬為生,現在是放牛為主來維持生計。村裏有一處村屬的大牧場。也是全村村民共有的股份式牧場,牧場共飼養著3500頭奶牛,從半年前就發現有人偷牛,到現在為止,也不知被偷走了多少。

最近發現,一次竟被偷走了9頭牛。

本來,他們可以把大致的情況報告警方,提出被盜清單。但是作為該村的傳統意識卻不允許這樣做:他們一貫認為本村的事應由本村內部來解決,任何事情都不宜招至警方插手。他們向來有本村解決一切問題的習慣。當然,有時這種習慣要與國家刑事法相抵觸,但即使這樣,他們還是我行我素,按習慣解決問題。連縣和該區的警方對此也十分頭疼。雖然也十分反感他們的作法,但由於地方財政稅收有很大程度上還依賴這些村落,所以也不便強行對其這種落後的習慣進行干涉和指責,因而看到他們出了麻煩事也不願意多管。

昨天夜裏又有13頭成牛被盜。於是村裏採取了措施,加強了警戒,並要在廣大的牧場四周拉上鐵絲網。由於牧場太大仍無濟於事。最近他們又打算由村民晝夜巡邏,但這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防盜問題。

為了慎重起見,不向警方提出破案要求看來是不行了,但鑒於警方不滿他們已往的習慣作法,警方不願插手這事兒,問題仍無法解決。

臨近傍晚時分,群山披上了鮮艷的彩虹,壯麗妖嬈。

由布文人很快就動身了。他大體上有了3天可以出逃的時間,但這個馬塔村的人能否講信用腦子裏還划問號。他們是一夥隱居在深山裏的劣徒團伙。明知自己與越智有仇,還要逼他救了越智,況且又明確表示出他們對自己的痛恨。也許過不了幾個小時,他們就會把那隻惡魔越智放出來,於是他開始注意前後是不是已經有人跟蹤。也許這夥人中的密探在跟蹤自己,查明自已的住處,再回去告訴惡魔越智。也有可能他們直接捉住自已交給越智呢!

想到此,由布便疾步平治。

他的那條假腳已經比較適應身體活動了,小跑也不妨事,只是不能象正常人一樣飛跑。

由布對越智數正的行為大為不解:因為自已是他的救命恩人了,為什麼就不能放棄前仇,不再和他作對呢?他怎麼想也想不通。他果然是個不懂人之常情的惡魔。劫獄、攻打虎林別墅,這個吃人的魔鬼已經把它口中的鮮血噴到自己的身上了。那雙昏暗的目光已經早不是人類的目光了,就是在黑暗中他也能看到越智這對如同磷火一般的凶恨目光。

一邊疾步,一邊陷入這恐懼的思考之中。

早晚要落到魔鬼的手裏!早晚要被越智擰斷自己的脖子!但為了擺脫這一切,就必須毀掉這傢伙,比如說用手槍。如果有了槍,自己就不怕魔鬼了。如果弄不到槍,只要會點功夫,哪怕有防身的一技之長也行呀,或者掌握了一手絕招兒,也能把那傢伙置於死地。

——怎麼才能掌握這一絕技呢?

在逃命中,由布一直在思索著,應當掌握攻擊的主動權!不能總是被人不停地追趕。

在學生時代,柔道或劍術由布希么都不會,那時他特別瞧不起熱衷於這些舞槍弄棒的男同學。直到現在他仍舊沒有改變這一看法。他認為暴力是什麼也解決不了的。但目前這個處境不同了,如果他哪怕會一手拳腳功夫,不也可以悠閑自得地等著這隻魔鬼前來送死了嗎?

更令人痛心的是自已還有一條假腿!

帆布包深深地壓在雙肩上。

裏面裝的是村裏人為他準備的水壺和飯糰子。這可能是為了安慰自己而裝進來的。對,吃一點就會輕一點。由布停下了腳步。

他打開了飯盒,嗬,東西還不少,咸鱈魚子、腌梅干、大馬哈魚和蘿蔔鹹菜。由布的食慾猛增,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從診療所出來,已經不停地跑了兩個多小時了,肚子裏飢腸轆轆,襯衣也被汗水濕透,腳也酸痛難忍。他自暴自棄地大吃起來。

「由布!」

突然從背後傳來一聲喊叫,由布大驚失色。飯糰子噎在了嗓子眼處,差點兒沒背過氣去。他連忙趴在地上,也不敢回頭看看是誰。現在他連氣兒都喘不勻了,滿臉憋得通紅。

「幹什麼呢?」原來是瓜生輝義,他用力地踢了一下趴在地上的由布。

這時,噎在嗓子眼兒的飯糰子下去了,可有一半咽到氣管里去了,他急得想用手去摳。

瓜生也不管由布,蹲下身子就去吃飯糰子。

「你?怎麼藏在這兒?」瓜生抓起一塊成鱈魚子塊塞進嘴裏。

「啊,肺、我的肺,進了飯——」

「你的肺里長牙了?」

由布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這笨蛋——快——把那個——」由布連滾帶爬地把水壺抓在手裏。

6

夜裏,有人來到村長的家裏拜訪。

多賀尾的住宅在村子裏沒有什麼特別的。

「是哪一位?」多賀尾迎了出來。

「我是搜捕越智數正的瓜生。我想見一下他本人。」

來人是瓜生輝義。

「村上沒有這麼個人。」

「不會沒有吧?村長。你在這兒應該知道一個叫由布的人吧?讓那傢伙出來!你不怕觸犯『窩藏罪犯』的條款嗎?」

「你走開!沒有就是沒有了」

「那好,我走,等我再翻過頭來找這傢伙時,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你想找麻煩嗎?」

「我就是要找麻煩!」

「喂,來人,把這傢伙趕出村去!」多賀尾發火了。

「等一下,把這個男的交給我!」瓜生聽出來這是越智的聲音。

越智做好了準備,來到了院子當中。

「走吧,瓜生!」越智來到瓜生身旁。

「等一下,」多賀尾追了上來。「越智先生得了破傷風還沒完全好呢!他剛剛恢復,身體太虛弱了,你不能這樣干,對不對?如果你硬要這樣干,我們也是九州的硬漢子,決不會置之不理的。」

「多賀尾先生,不要緊,我只和他說幾句話。」說着,越智催促着瓜生走出去。

「為什麼扔掉那個女人趕來?」

「我沒功夫回答你這個扯淡的問題。」

「大傻瓜,你這個笨蛋。真傻呀!」越智嘆了口氣。

「什麼,傻瓜?」

「是呀!我說你追我太傻了。你的腿還沒有完全治好呢!你怎麼這麼固執?我真不理解。過去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沒什麼可說的,來吧,越智!」

說着瓜生扔掉了身上背的旅行帆布包。

他把權當拐杖的木棍拿在手裏。

「等一下,瓜生!」越智向後退了兩、三步。「我的病還沒有好,等一下不行嗎?」

「你聽好了。你的確有病,可是,你不是那種軟弱的男子漢。要不你死在這兒,要不就殺掉我!」

瓜生大步向前跨了一步。

只見棍子一晃,劍術、柔道,瓜生樣樣在行。不過,越智也精通拳術,而且他比瓜生年輕8歲。如果真打起來,瓜生還不是對手,他在精神也佔着優勢。

棍子劃破夜空,「忽忽」作響。

越智且戰且退,利用斜坡招架。這不是劍術,而是棍術。棍子不分前後,翻轉飛動地打向越智。雖然超智剛剛恢復體力,但還是精神十足地對付著。

「瓜生輝義!」多賀尾拿着一桿槍跑了出來。「豈有此理!有本事和我多賀尾來比試比試!」

說着,多賀尾側身把大刀般的槍伸了出去。

槍和棍撞在一起,發出了堅硬的撞擊聲。

「到此為止吧,瓜生輝義!」越智一把抓住多賀尾的槍大聲喊道。

多賀尾步法嫻熟,功夫不淺,格鬥中充滿了股股殺氣。

越智簡直不敢相信這是60歲的老人。如此年齡的老人為了保全全村的信譽,不惜殺掉瓜生,果然非同小可。

越智的大喊使瓜生停住了手。

「兩個人都進去說話!」多賀尾喘了一口氣說道。

「深更半夜地幹什麼傻事!你們原先不還是上下級關係嗎?!現在卻互相廝殺,住手吧!這有什麼光彩的。要打別在村子裏,出了村子我就不管了。」多賀尾氣呼呼地喊道。

他讓越智和瓜生坐了下來。

「哎,喝吧,喝呀!喝一杯分手酒,傻瓜們。」說着,多賀尾給他們分別斟滿了酒。

「給您添麻煩了,對不起!」越智向多賀尾道歉。

「如果是個男人,要想殺就殺!不能出爾反爾。不過,你們幹得可是件蠢事!要我說最壞的是瓜生君,你為什麼就不能高抬貴手,放過你的老部下?太沒有肚量了!」

「老師,我的確沒有肚量。我也就這個樣了。很對不起,打擾了!」瓜生說。他被多賀尾那出色的槍法驚呆了。這是個如同青年人一樣、血氣方剛的老人。

「是把我說成老師嗎?喂,喝,給我喝!我是從電視和報紙上知道的,所以我打算暗地裏幫助越智君。瓜生君不對。劫獄這事嘛,太痛快了!玄海組大爆炸也大快人心!你們這3個都來過我們村子了。來,喝吧,喝呀!」多賀尾似乎喝多了,說起來沒完。

「聽說還有什麼偷牛的事呀!」瓜生盯着多賀尾問道。

「提起這事,真讓人頭痛!在這窮鄉僻壤還有這樣的歹徒。」

於是,他們便又商量起對策來。

「喂,越智!」

「幹什麼?」

「你能不能走路呀?」

「比起你來強多了!不過,去哪兒?」

「捉偷牛賊呀!我們去找找看,如果能抓住的話,也可以減輕我們今天的罪過呀!」

「去哪搜呢?」

瓜生取出一份五萬分之一比例的地圖攤在桌上,越智湊過來看着。

馬塔村的放牛人出村子了。

平常偷牛一次只偷3、4頭,然後趕到附近,有一輛小型卡車接應。他們不會當時就把牛殺掉,因為這需要工具和專門的屠工,而且還要因流出許多的血水而漏馬腳。

他們要拉到一個地方,切下牛頭,分解后再裝到另一輛車的車廂里,拉到一個專門工廠里進行秘密屠宰。

於是,瓜生輝義的腦子裏形成了一個設想。

瓜生出了岳滅鬼村向東走去,他不知道由布文人的地點。他並不是不耽心由布會被大雪凍死,越智也搜尋足跡進了深山。瓜生晚了3天了。他認為,如果由布還活着。此時已經離開了國東半島了。昨天夜裏,瓜生在犬岳山東方向約3公里的深山裏打了個盹。在天快亮時被什麼物體的聲響驚醒了,好象是什麼人的聲音,而且很近。他悄悄摸過去一看,既不是由布也不是越智,而是7、8個男人朝北面方向走去。他還曾聞到一股家畜的味道。瓜生聞出來是一股生牛的味道。當時他就懷疑,為什麼天不亮就去放牛?

他知道的就這麼多,到底有幾頭他也沒有看清楚。

如果從這份地圖上來看的話,這座山的對側有一條林嶺小道一直通向山頂。這兒沒有村落,全是一片樹林。

於是瓜生和越智一起分析判斷:賊販不可能將活牛悄悄賣掉,不如屠宰之後再賣掉更方便。那麼在附近一定有一處秘密的屠宰場。

可13頭牛為何能一聲也不吭地就被運走了?他們對此迷惑不解。

多賀尾覺得這並不難解釋:由於牛嘴裏含着草呢,牛必然要把舌頭伸出來,然後這夥人用鐵絲上下穿透牛舌拉在外邊,牛就不能叫喚。牛蹄子用棉布包上,這樣就不會有什麼動靜了。如果事實真的如此,那這些偷牛賊可夠殘酷的了。

瓜生和越智被多賀尾他們圍在中間向前走着。他們遠遠地跟在放牛人群的後邊。

瓜生和越智默默地走在他們中間。

下決心要以死比試高低的對方,現在又在抓偷牛賊這一同一目標上走到了一起了,這可不是就此休戰了。越智答應了暫時停止決鬥。對他來說,可不存在着什麼可以停止和瓜生這種較量的理由!如果可能,當然應當避免,現在只是成為暫時停戰的一個理由,共同向著同一個目標走去。同樣,瓜生也誓不罷休地考慮著下一步的事情。他下定決心,無論多賀尾再怎樣勸說阻止,他也決不答應就此罷手!

瓜生有一個美由起,因此,對他來說,並不是沒有一個歸宿。但是越智十分了解瓜生的為人。

「瓜生?」

「幹嘛?」

「美由起怎麼樣了?」

「給我住口!」

「為什麼?啊,恨我了?」

「住口!非要讓我再把你收拾了嗎?!」

無論越智再怎麼問,瓜生都不回答了。他肯定很不高興,但這是事實。

作為先頭偵察的人跑回來報信兒了:前方發現了偷牛賊。

在一片密林之中,微微地露出了絲絲燈光,他們悄悄地摸了過去。在密林中有幾處山洞,這裏便是屠宰場地。在洞口,沖着林間小道拉着繩索,弔掛着分解成大塊的牛肉。

越智和瓜生都做好了戰鬥準備。

要封鎖包圍,一網打盡,這個命令傳達給了每個村民。

在一個村民的帶領下,他們倆人首先摸向洞口。

此時正是夜半時分。

其餘的人員也尾隨過來。洞內的偷牛賊正在把已經屠宰好的牛肉向洞外搬運。

「我和瓜生衝進去,別人在外邊守好洞口,一個也不能讓他們逃掉!」

他倆悄悄潛入洞口。洞裏有幾個男人正在把牛肉放在搬運工具上,牛肉上還在淌著鮮血。

越智和瓜生站在了洞口處。突然,一個放哨的男人發現了他們,猛然開了一槍,子彈打在他們身後的岩石上,這個男人立刻在夜色中消失了。

這時,越智和瓜生又將正在向外搬肉的兩個男人撲倒在地。

從洞口中走出了5個男人,他們手裏都拿着屠刀。越智和瓜生迅速抓起一根棍子,堵住了他們進洞的退路。他倆猶如到了無人之境,劈頭蓋臉一通猛打,5個人當場被打倒在地。

在林間小道的方向又傳來一陣槍聲。

越智低下頭來看了看被打倒的這7個人:有3個人的頭顱被擊壞,當即斃命;剩下的4個人都受了重傷。

包圍洞口的村民們圍了上來。

拿槍的男人開着卡車跑掉了。

這時,從後邊趕來的多賀尾便命令4個偷牛賊把這3具屍體和牛肉全部搬走,且要消除一切痕迹。

多賀尾不想報告警方。他要處死還活着的4個賊,殺一儆百!這肯定是一夥由暴力團組成的偷牛團伙。如果他們知道這幾個人的下場,也許下次再也不敢到馬塔村來偷牛了。

如果報警,很有可能牽扯出越智來呢。

多賀尾又進洞看了看,裏邊還有泉水,從屠宰場地穿行而過,牛血都順水流走了。被砍掉的牛頭共有13個,被扔在了洞內。裏邊還扔著來不及處理的內臟,真是一幅慘不忍睹的場面。

多賀尾雙手合十。

越智和瓜生站在黑暗之中。

「我想快點結束我倆的爭鬥,你這樣想嗎?」瓜生點上了一根煙后對越智說道。

「怎麼干法?」

「怎麼干都行!」

多賀尾從越智和瓜生身邊一剎間便消失了,瓜生失去了目標。由布和越智都在他面前消失了。他不希望這樣,對瓜生來說,還沒有那個獵物能從他面前逃脫!

「不得不答應!」越智贊同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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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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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死亡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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