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重要的是證明自己--關於"新概念"複賽

第9節 重要的是證明自己--關於"新概念"複賽

1999年1月18日,星期一。那天我下班回到家裏,發現韓寒回來了。韓寒人不在家,是他攤得亂七八糟的東西告訴我的。他是昨天下午剛返校的,今天是不應該回家的,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的心裏不禁有些擔心。對一名學生來說,不應該離校回家的時候離校回家總不會有好事。

正在我不安和猜測的時候,我發現書桌上攤開着一些書和一篇文章的底稿,文章的題目是《求醫》。我不禁看了起來。

文章的開頭是這麼寫的:

讀書在外,身心疲憊,難免某日起床或腮邊凸起一塊或腿邊紅腫一片。筆者寢室如豬窩,奇臟無比,上鋪更是懶得洗衣服,傳聞一條內褲穿兩個禮拜,第一個禮拜穿好后第二個禮拜內外翻個身穿,最終他得疥瘡。由於他整日踏我的床而上,我也不能倖免,一到晚上撓得整張床吱吱有聲,睡衣上鮮血淋淋,而他卻不日痊癒,這就是為什麼佛教在印度創始而在中國發展。

接下來便寫先到校衛生室后又到外面醫院去求醫的過程,其中一節寫道:

怎知這家醫院的醫生事先都像對過口供,那女醫生也問我何病。我告訴她我癢。女醫生比較認真,要我指出癢處,無奈我剛才一身的癢現在正在休息,我一時指不出癢在何處。醫生笑我沒病看病,我有口難辯。忽然,癢不期而至,先從我肘部浮上來一點點,我不敢動,怕嚇跑了癢,再用手指輕撓幾下,那癢果然上當,愈發肆虐,被我完全誘出。我指着它叫:"這!這!這!"醫生探頭一看,說:"就這麼一塊?"這句話被潛伏的癢聽到,十分不服,紛紛出來證明給醫生看。那醫生笑顏大展,說:"好!好!"我聽了很是欣慰,兩隻手不停地在身上撓,背在椅子背上不住地蹭,兩隻腳彼此不斷地搓。

我看得笑痛肚皮。

看過文章,我終於大體知道了他星期一離校回家的原因了。前些天他就在電話里說,寢室里有個學生得了疥瘡,老師怕傳染給別的學生讓他回家去休息了。我當時在電話里要他勤換內衣褲、注意個人衛生等。看來他自己也得了疥瘡。不然,他不會中途回家,也不會有感而發,把"求醫"寫得那般精彩。

不一會,韓寒抱着球回來了。他是玩球去了。一問,他果然患了疥瘡。在松江配了一種叫"優力膚"的藥膏后,老師讓他回家在家裏複習一個星期。

跟他說起文章的事。他問:"看了嗎?"我說:"看了。"前些天他告訴我參加《萌芽》雜誌和北京大學等七所高校聯合舉辦的"首屆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的事,並且也給我看過兩三篇文章。我看后也不覺得有什麼特別好的地方。我便說,這篇《求醫》倒可以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試試。這種挺隨意的、毫不做作的、完全生活化的文章,相對現在通常的應試作文來說,本身就很"新"。"新"並不代表另類。他表示同意,後來我就幫他打印了一份。

休息幾天後,他帶上文稿回學校去了。後來在電話中,我問他文章寄給《萌芽》雜誌了沒有,他說連同其他兩篇一起寄了出去。

其實,韓寒雖然對自己比較自信,但他對許多比賽並不"自信"。對《萌芽》"新概念作文比賽"的自信,起先主要是因為《萌芽》舉辦比賽不收錢(參賽費),這至少說明他們舉辦此次比賽的目的不是為了要在學生身上賺錢。他當時就有這麼一種想法:要是自己的文章能得一等獎,那麼說明真是"新概念",反之就不是。

然而,此事過去了好長時間,並沒有什麼消息。於是,也就漸漸地淡忘了。

到1999年3月28日,那天是星期天,大約上午9點鐘左右,韓寒接到《萌芽》雜誌編輯胡瑋蒔的電話,問韓寒昨天為什麼沒去參加複賽。

原來《萌芽》"新概念作文大賽"規定,凡初賽人圍作品的作者,都要參加複賽才能最後評定,以避免初賽中有可能出現的請人捉刀或抄襲等弄虛作假的現象。

韓寒一聽覺得莫名其妙,因為他並沒收到複賽的通知。

胡瑋蒔說:通知早就寄出了。韓寒如不能參加複賽非常可惜,本來是有可能獲大獎的,可現在沒參加複賽,最多只能評個入圍獎。而入圍獎對韓寒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韓寒說,他可以隨時複賽,以證明他的參賽文章是他自己寫的。

胡瑋蒔說,她去給評委彙報一下他沒能參加複賽的原因,看看還有沒有機會。

沒多久,胡瑋蒔又打來電話,說是評委同意他在中午以前趕到上海市區評委駐地進行複賽。

趕緊起床,早飯也不吃了,我馬上和韓寒一起趕到金山汽車站,在車站旁邊乘上了一輛不是計程車的"計程車"。金山的朱涇鎮上當時沒有通常意義上的計程車,只有這種被稱為黑車的計程車。車主開價200元也就200元了,因為時間十分緊迫,中午以前趕到那裏已經很緊張了。

一個半小時后,我們終於在評委們吃中飯以前趕到,找到了和韓寒電話聯繫的胡瑋蒔。

接着,就在一間客房裏,作家、《萌芽》編輯李其綱受委託即興出了一道補考韓寒的試題:他隨手將一張紙捏成一團,然後將它置入一隻盛有半杯水的漱口杯中。這與其說是考題,還不如說是謎語。面對"謎語",我在一旁為韓寒擔憂:這樣一個"題目",能發揮出一篇什麼文章呢?韓寒思考了一會後,在稿紙上寫下了標題《杯中窺人》,顯然他已經思考好了這"謎語"怎麼去"猜"。此後,評委和《萌芽》的工作人員吃中飯去了,留下一位叫林青的編輯監考。我則出去給韓寒買點心。

大約一個小時后,韓寒"補考"結束,將寫好的文章交給監考老師。

林青對韓寒說:根據複賽規定,可以考三個小時。

韓寒說不用了。

不一會,評委們用好午餐回來了。林青把韓寒的文章交了上去。

胡瑋蒔說,因為韓寒的初賽文章給評委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昨天在複賽現場,他們一遍遍地留意韓寒的座位,但韓寒始終沒出現。到賽場外去喊人,一直沒人應。到學校大門口去等,仍然沒等到韓寒。胡瑋蒔還告訴韓寒,當天下午大賽組委會就要舉行頒獎儀式,韓寒能否獲獎還要待評委和公證人員研究后再作決定。能否獲獎對韓寒來說已經無所謂,重要的是韓寒已經向評委們證明了自己的寫作才能。韓寒當時對能否獲獎的確顯得很無所謂。

頒獎大會之前,上海作家協會副主席、《萌芽》雜誌主編趙長天專門找韓寒談了話,了解他的一些生活、學習情況,給予許多鼓勵。

下午3點,頒獎大會在一間會議室隆重舉行。會上,主持人趙長天專門對"一位郊區同學"因郵路關係未能收到複賽通知、評委會決定讓其補考的事作了說明。接着,宣佈獲獎名單。我注意地聽着,韓寒名列一等獎之中。

頒獎大會結束后,已經下午4點多了。我們出來時,外面下着小雨。

我問韓寒:這個一等獎的獎狀(小鏡框)要不要拿到學校去,跟老師講一聲,你是二中的學生,能夠獲獎,畢竟也是學校的光榮。因為我看了一下名單,松江二中在"第一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中好像沒有別的人獲獎。

韓寒略一思考後說:還是讓我帶回去算了。也許他覺得,因為他的其他成績不好,老師們誰也不會在意他的小鏡框的。再說,他參賽的作品沒有經過學校或老師的推薦,是自己寄過去的,純屬"個體戶"性質,拿去也不好辦。

細雨中,我們在肇嘉浜路上分了手,韓寒乘開往松江的車返校,我則乘開往金山的車回家。

這次複賽,或者說是胡瑋蒔的這個電話,是韓寒人生的一個重要轉折。要不是《萌芽》的"新概念作文大賽",要不是胡瑋蒔的這個電話,那麼韓寒的人生道路也許會是另外一種走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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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韓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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