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747班機的頭等艙里,午餐的各種擺設已全撤了下去。安德魯離座走開了一會兒,剛回到座位上。

他對西莉亞說,「剛才我在那兒想,」——他揚手朝機上盥洗室那邊指了指——「我們把那麼多事情都看成是理所當然的。林白(林白(1902-1974)是世界航空史上著名的美國飛行員。他於1927年5月20-21日駕駛單翼機,以33.5小時第一次完成紐約至巴黎的不着陸飛行。譯者注)第一次成功地飛越大西洋的事,雖然離現在還不算太久,但他那時還不得不在座位上把尿撒在瓶子裏。」

西莉亞笑了。「變化如此之大真叫我高興。」她探詢地注視着丈夫。「就這些嗎?我覺得你正在醞釀什麼哲學問題。」

「你說對了。我一直在考慮你們製藥這一行。我有一兩點看法,或許你可以從中找到令人振奮的東西。」

「那我倒可以用上一點。」

「像你這樣處於壓力下的人,」安德魯說,「一旦同你現在的情形相仿,往往有時——我看眼下就是一例——會只看到暴風雨前的烏雲,而忘了那一道道彩虹。」

「提醒我一下有些什麼彩虹吧。」

「這容易。我們倆開始一起生活時,你曾給我帶來一道彩虹——羅特洛黴素。它仍在使用,仍同你當初讓我首先使用時一樣好——能有效地治病救人,是醫生手提箱裏必備的良藥。當然,沒有人再談論羅特洛黴素了——它已經不是新聞,它在手邊太久了。但是從那以後,把其他藥物加上,你們獲得了藥品大豐收。自從五十年代以來,藥品數量之多,使醫藥經歷了一場革命。我經過了這場革命,看見其發生的情況。」

安德魯略一思考後繼續說,「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的第七年,我從醫學院畢了業,那時我們遇上病人,往往只能提供支持療法,然後就只能抱着希望站在一邊等待了。有那麼多病,醫生手裏卻沒有武器去和它們斗,真使人灰心喪氣。現在可不一樣了,藥品的武器庫裝得滿滿的,可以用來和疾病鬥爭,把病治好。那些藥品就是你們製藥行業提供的。」

「我在聽音樂,」西莉亞說,「再來一點。」

「好,拿高血壓來說吧,二十年前,對它只有有限的幾種方法,而且往往還不見效。高血壓常致人死命。如今治高血壓的葯多得不可勝數,而且有效。由高血壓引起的中風發病率也下降了一半,並且仍在下降中。靠藥品已可防止心臟病的發作,可治好結核病和潰瘍,改善糖尿病患者的生活。在其他疾病方面也是這樣。有這麼多好葯,供我每天處方之用。」

「說一些聽聽。」

他很快地背出一大串,「柯佳爾哆,普魯卡丁,消炎痛,阿瑞納西,氯丙嗪,甲晴咪胺,速尿,丙咪嗪,肼苯噠嗪,心得寧,曼哆爾,強的松,左旋多巴,癌得星,異煙肼,七號縮氨酸,」安德魯停下來問,「你還要聽嗎?」

「這就足夠了,」西莉亞說。「你要說明什麼問題呢?」

「我要說明的是,成功而有效的藥品,在數量上超過失敗的藥品。每生產出一種失敗的葯——如酞胺哌啶酮,塞拉克林,蒙泰尼,阿熱芙賴克斯,本得克丁,這些以及你在電視新聞和『六十分鐘』節目里聽到的少數幾種葯——就有一百種成功的葯出現,而且受益者並不只是製藥公司。最大的受益者還是人民大眾,是那些恢復健康的人,是那些從死亡線上救活過來的人。」

安德魯沉思片刻后又說,「如果我是在演講——我想我是在對你這唯一的聽眾演講——那我要說,親愛的,你們從事的製藥業——儘管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儘管有批評它的人——是造福人類的事業。」

「到此為止吧!」西莉亞說,「話說得多麼美!多麼正確!再說下去可能反而搞糟了。你已經使我振作起來。」她笑了一笑。「現在我要閉上眼睛好好想想。」

她隨即閉上了眼睛。

十分鐘之後,西莉亞睜開眼睛說,「親愛的安德魯,我要說幾件事。」

她停頓了一會兒。「對我來說,你一向不僅僅是丈夫;而現在你是我的懺悔神父了。首先,對於己菌素W引起的那些不幸事件,我是有責任的。對這點我心裏毫不懷疑。如果我早有所行動,有些人可能不至於死去。當我應該把情況追問清楚的時候,我沒有那樣做。有些事,我的切身經驗應當使我認為不能聽之任之,可我卻認為那理所當然。我變得輕率,在權力和成功面前有點陶醉了——先是七號縮氨酸,后是己菌素W,弄得我飄飄然,以至於把顯而易見的事都忽略過去。這事從某方面說來,與薩姆在蒙泰尼事件上的情況有相似之處,現在我對那事件更理解了。」

「我希望你無意在法庭上把那事全講出去,」安德魯說。

西莉亞搖搖頭。「我要是那樣干就太蠢了。我已經說過,如果我被指控,被帶上法庭,我一定要鬥爭。可是我必須向一個人承認自己有罪,這就是我為何要對你講的緣故。」

「那麼文森特·洛德呢,假如他也被起訴呢?」

「我們會為他提供法律幫助,這我已經決定了。不過,其他方面,他就只好自己去碰運氣。」

安德魯溫柔地說,「儘管你給我講了這一切——我承認大都是事實——

我要說:不要對自己太嚴厲了,你跟我們其餘的人一樣,不是神。人沒有總是成功的。和多數人比起來,你的情況還是較好的。」

「但是還不夠。我知道,我能幹得更好些。像這次的教訓是很有幫助的。」

西莉亞恢復了以往那樣乾脆而講實際的語氣。「這就是我要繼續幹下去的理由,也是我願意乾的原因。我現在只有五十三歲,在費爾丁-羅思,我還可以再干出一番事業來。」

「你一定能,」他說,「你總是有辦法的。」

兩人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向身旁斜眼一看,發現西莉亞已再次閉上眼睛睡著了。

她一直睡到飛機低飛著準備降落的時候。醒來之後她碰了下安德魯的手臂,安德魯轉過臉來看着她。

「謝謝你,我最最親愛的,」西莉亞說。「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她笑着說。「我又想過了,我已下定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能挺過去,我要取得勝利。」

安德魯沒有吱聲——只是握住她的手,直到飛機在紐約機場着陸,他的手也沒有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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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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