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自從一夜風流后,項自鏈心中就多了分關愛,一閑下來就情不自禁地想起歐陽妮,車子開着開着就來到了電視台宿舍樓下。他獃獃地坐在車裏看着歐陽妮的房間透出隱隱的燈光發愣,過了好一回才意識到失態,遮掩似地掏出一隻煙銜在嘴裏。就在這時候歐陽妮開門出來,雙肘依在欄桿上托著下巴凝望着公路對面的寧臨江,神態安詳而憂鬱。今天天色好,寧臨江對面瓊潮市萬家燈火隱隱約約閃爍著。人生的變數實在不好捉摸,凝望着曾經日夜操勞的對岸,項自鏈突然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打開車門鑽了出來。是的,歐陽妮那痴痴的神態不就是在渴望自己的到來嗎?她凝神靜思或許就是在遙想隔岸的自己呢!對了,還沒有告訴她自己調到寧臨開發區主持工作呢!自從玉女峰迴來后,兩人一直沒通過電話,也沒有誰先登門造訪,好象一場夢做過了也就忘了。歐陽妮依然一動不動地倚著欄桿,項自鏈看不到她的眼神,但心分明感受到她那份淡淡的落寞、哀惋和愁情。是的,四月註定是個傷春的日子。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緩緩東去的寧臨江又怎麼載得動一對男女的無奈!當項自鏈踏上第一級台階的時候,歐陽妮發現了他的來到,旋風似地飄了下來,站在項自鏈面前一語不發。台階一步步地退去,兩人一前一後慢慢地上了三樓。電視台宿舍很靜,今天是星期六,除了節目組的人員外,其他都回家了。這時候正值電視播出黃金時段,宿舍里幾乎沒有人。

兩人進了房間以後,歐陽妮就撲進了項自鏈懷裏,幽幽咽咽地哭了起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了!」女人捶著男人的胸膛。

項自鏈輕輕地幫女人抹去眼淚,看着她那張略顯蒼白的臉,心痛地安慰:「寶貝,說傻話了吧!這會我調回寧臨工作了,以後常陪着你的。」不知是因為項自鏈第一次開口叫對方寶貝,還是因為說常要陪她,歐陽妮睜大噙滿淚水的眼睛好奇地問:「真的?」「當然真的!」項自鏈一臉認真,「你看我象說謊嗎?」女人的情緒一下子調動起來,在項自鏈額上臉上鼻子上忘情地吻了起來,隨後一個笑靨鑽進了洗漱間里。

項自鏈打量著房間。房間不大,三十幾個平方,前後隔成兩截,前一截兼作書房客廳,后一截用作卧室,客廳和卧室接合處有一間三個來平方的偏房,那就是洗漱間。女人的房間裝飾得很淡雅,客廳里放着一排布藝沙發,外加一隻立式十二英寸彩電,四壁掛着一些小玩意,最顯眼的是一把古銅色吉它。項自鏈第一次來這裏,不由得多打量了幾眼,發現桌了上放着一本日記本,旁邊橫躺着個鋼筆套。再細看原來鋼筆合在日記本里,細細的筆尖露著一截在外邊,看來歐陽妮在自己到來以前剛剛寫過日記。日記簿的封面很精緻,畫面上是一隻搖搖擺擺的唐老鴨,唐老鴨的頭上頂着秀鵑的兩個字「日記」,唐老鴨的腳下是一行朦朧詩,思念是一棵樹,葉落枝稀的冬季里,相思是默默無言的根,固守着歲月的荒蕪。字體一樣地秀鵑,都出自歐陽妮之手。項自鏈想打開看看,思量了一下又收回了手。

室內飄浮着淡淡的香水味,項自鏈打量了一周后又把目光投到窗外的陽台上。陽台上放着兩盆花木,一盆月季,一盆紅豆杉,彷彿在紀念某段逝去的感情。紅豆相思,月季挂念,項自鏈不知哪裏來的雅興,信口念出:月月紅豆寄相思。念過後又覺得好笑,冰山美人對誰寄相思呢!

又過了一刻鐘,歐陽妮從裏邊出來,隨手收起桌上的日記簿放進了抽屜里鎖了起來。項自鏈上前撫著女人的肩膀,輕輕地說:「幾天不見想我了吧?」女人淺淺一笑附着他的耳根要他去沖個澡,項自鏈還想說些什麼,歐陽妮攢攢拽拽把他送進了洗漱間。

跨過那條坎,男女關係變得敏感複雜,因為項自鏈的到來,歐陽妮低落的情緒一掃而光,代之以激情的渴望和迫不及待的感情噴薄,愛情以最簡單最原始的方式表達着思念的強烈。

當慾望的潮水退盡以後,歐陽妮的眼角已掛滿淚水,不知是幸福還是感傷,或許是為這畸形的戀情而半惱半喜呢!項自鏈望着歐陽妮美麗的臉上若有所思的樣子,在心中打了個偌大的問號。男人永遠走不進女人的心底!他暗暗感嘆。

歐陽妮忽然回過神來,長長的睫毛扑打着生動的臉龐,問:「你調回寧臨哪個部門啊?」當項自鏈說到自己任開發區主任的時候,歐陽妮反應熱烈,重重地吻了一下他的眉骨,揚起修長溫軟的手祝他步步高升,接着情緒又莫名其妙地低落下來。

項自鏈再也壓抑不住疑問,「妮你怎麼啦?調回寧臨我們不就可以經常在一起了嗎?」歐陽妮蹩了一會後,幽幽地說:「我認命了,或許一切都是天註定的!」項自鏈更迷惑不解了,好端端就蹦出句毫不相干的話來。就在他試圖解開謎底的時候,只聽歐陽妮說:「你回到寧臨,也就是回到了家中,以後哪有時間陪我啊!早聽說你有個漂亮的老婆,可愛的兒子!」項自鏈答不上來,他能給歐陽妮什麼呢?什麼也沒有!然而歐陽妮確實走進了自己的心坎,他不否認自己是愛她疼她想她念她的,但老婆吳春蕊呢?兒子凱凱呢?一樣地愛着疼着想著念著!

原來感情是個無窮數,掰開一半它還是個無窮數,孰多孰少分不清啊!他相信歐陽妮是愛他的,她從來沒要求他為她做什麼,沒有企圖沒有索取的感情不容自己有絲毫的懷疑!這時候項自鏈更覺得歐陽妮是可憐的值得同情和關愛的,自己確實不能給對方什麼,如果說有那只有片刻的歡愉和更多的傷害!項自鏈暗暗打定主意要為歐陽妮做點什麼。他輕輕撥開女人額前的亂髮,說「不會的,寶貝我會經常來陪你的,你總讓我放不下心啊!」這一夜項自鏈沒有回家。

精明的商人時刻都能捕捉到最有用的信息,開發區三期工程論證會剛開過不久,許鴻運就找上門來。項自鏈一聽來意,就笑着說:「老兄你真是順風耳千里眼啊,隨時隨地監測着我的一舉一動呢!」原來許鴻運又在打開發區的主意,想收購西片沿江地帶搞房地產開發。西片沿江一帶與市區相隔兩公里不到,隨着城市規模的進一步發展,預計不出兩三年就會連成一片。近水樓台先得月,這一帶的地價到時候一定扶搖直上,成為開發商們眼中的大眾情人。許鴻運這個時候來凳門造訪,不能不說慧眼獨具。寧臨市房地產開發即將轉型,隨着現代家居意識的逐漸深入,購房置業的目的從最初一唯追求安身立命,轉向環境與人文並重。開發區西片一旦開工建設,對於先富裕起來的寧臨人來說,無疑是置業的首善之地。

「你為開發區建設出謀策劃做貢獻,我只想按你勾勒的藍圖埋石填土呢!建設用地由市裏統一管理審批的,不知你有沒有把它列入計劃上報市裏,要不我還是瞎張羅!如果預料沒錯的話,房地產將成為寧臨經濟最耀眼的產業,不出兩三年一定會紅得發紫。寧臨人均居住面積不足十平方米,富起來的人們對改善居住條件迫切萬分,我能不順應潮流嗎?」許鴻運說完朝項自鏈笑了笑。

從內心深處說,項自鏈不願意西片沿江地帶過早動工興建住宅區。經濟技術開發區顧名思義以辦企業抓二產為特色,自己剛主持工作就搞住宅區建設,怕會引來非議。再者當前房地產開發太粗淺太虛浮,建築風格單一,建築質量表裏不一,在光彩的外牆掩映下,內牆往往凹凸不平,更讓人擔心的是擅自更改設計方案等現象層出不窮,可以說大部分工程都存在或多或少的隱患。在瓊潮工作期間,一次例行檢查中發現施工單位嚴重偷工減料,拿安全開玩笑,把樑柱原定的18mm鋼筋換成12mm,整棟樓房承載能力降低了近四分之一,抗剪切能力更為薄弱。現在想來后怕不已,這那是搞安居工程,簡直拿生命當兒戲!為什麼政府部門三令五申強調安全第一,可下邊卻置若罔聞?為什麼有些幹部睜隻眼閉隻眼,只要收受好處也就二話不說了?項自鏈當場就向陪同的建設局局長大發雷霆,要求限期整改推倒重來,並在全市範圍內開展為期三個月建築質量安全大檢查。任務佈置后,項自鏈親自從寧臨聘請質檢人員進行抽查。見市長動真格,建設局也不敢唐塞。檢查結果瞠目結舌,三年來新建的在建的近三十萬平方米建築物有二十萬平方米層高或樓間距縮水,綠化等配套設施幾乎全部沒有達到設計要求,近三萬平方米存在質量安全隱患,其中八棟廳堂樓館和住宅樓定性為危房!項自鏈不敢想像後果,如果沒有那次引發事件,沒有進行地毯式的普查工作,那麼一旦危房出險,不知多少生命將成為釜底遊魂!然而人命關天的大事,項自鏈還是不得不隱忍求全。危房中不乏有瓊潮市形象工程,工程評定書上明明白白地寫着「優良」二字。為了避免又一場政治風波衍生開來,為了避免與整個瓊潮官僚體系為敵,也為了保全自己,項自鏈向魏德鳴和趙新良彙報完后,沒有提出追究責任單位和個人過失,只要求立刻整改危房。在這一點上,魏德鳴、趙新良的態度與自己高度統一。整個官僚體繫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希望出亂子公諸於眾的,這就是中國法律法規與行政執法主體的矛盾,也成了腐敗與政治醜聞生生不息的金鐘罩和溫床!在金鐘罩的保護下,在溫暖如春的溫床里,其繁衍能力可想而知,相比之下,被查取的案子可謂九牛一毛!

從那時開始,項自鏈內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動,他又想起張書記,想起張書記一直教戒的話,幹部隊伍是個桶,哪裏鬆動了都會傷筋痛骨的。作為寧臨市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得為開發區的建設和前途着想,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關係重大。上行下效學歪風,倒行逆施悟精神,在這樣一種政治氛圍下,即使身體力行也往往功敗垂成,項自鏈感到莫名的悲哀,悲哀之後又生出悲壯的情緒,覺得該做些什麼了!沒有政治口號,沒有動機,甚至也沒有覺悟的成分,憑着一顆未泯的良知,憑着荒唐之後的一份深重的自責!

看着許鴻運不無熱切的眼神,項自鏈深深地刺痛,如果沒有那二十萬塊錢,那麼他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回絕對方的要求,雖然兩人友誼非淺。位置越高感到來自許鴻運的壓力越重,他在心裏自嘲著說,這就是經濟對政治的壓力!

「沿江西片規劃中確是房產用地,目前尚未列入計劃。老兄有這意向,我舉手贊同,但有前提條件,必須同管委會聯手開發。這不關錢的問題,而是關係到總體規劃順利實施與否的大局。沿江西片得建成風景線,樓宇風格、道路檔次和休閑場所佈局都得講究別具一格,要大氣又不失生活氣息!」「怎麼?怕我破壞總體計劃的實施!放心吧,許鴻運樹不了千秋功德,也不想遺臭萬年!」「君子有度,我怎麼不相信你呢!但這可不是私人交情,我托不起偌大個盤子呢!」項自鏈算是向許鴻運交了底。

「好好好,只要你上報計劃,我就千恩萬謝了,餘下的事不會麻煩你老弟的。」說完,許鴻運要拉項自鏈上雅芳軒喝龍井。

作為朋友,許鴻運始終不失厚道,可項自鏈不能不有所迴避,剛工作就和寧臨第一資本家攪在一塊,人們會怎麼看怎麼想呢?一種澀澀的味道自心底冒起。剛想推辭,忽然又產生了進一步了解許鴻運的衝動。他到底想如何開發沿江西邊,如何實現人文定位,如何融通巨額投資,如何實施與開發區合作計劃?於是兩人直奔聊興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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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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