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本耳房勒殺女犯 衚衕日劫持證人

第六十三章 本耳房勒殺女犯 衚衕日劫持證人

陳虎扶著方向盤的手出了汗,越接近目的地他的心情越不安。穿高檔黑皮夾克的人為什麼與我同步打聽劉喜翠?錄音帶今天凌晨才送達方浩書記手裏,劉喜翠浮出水面不過幾個小時,怎麼會就有人打探她的下落,而且能準確地到快餐店打聽,是誰走漏了情報?有內奸,一定有內奸。內奸會是誰呢?慶幸的是穿黑皮夾克的人目前還沒有發現章成功的存在,他是因時間倉促來不及向快餐店女經理多了解一些情況呢,還是情報不全面呢?到這一刻為止,知道有章成功這個人存在的只有我和小玉,這個情報還沒有走漏,這就意味着穿黑皮夾克的人是從專案組內部及相關的人員獲得情報的。那麼要想保住密,就不能把章成功的線索向專案組公開,一旦公開,就無密可保。他想起保密局的一個朋友對他說過,中國現在是無密可保,有時竟然嚴重到機密文件尚未送達首長辦公桌上,海外報刊就率先發表了;甚至還嚴重到文件在草稿階段就已流失,沒有內外勾結是根本做不到這點的。

陳虎自言自語說了一句:「蛀蟲!」

焦小玉在後排沒有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陳虎,你說什麼?」

「沒什麼。」

「我們先到劉喜翠家,還是去小章家?」

「去劉喜翠家。」

章成功指著前邊左側路口說:

「從那個路口過去,再一拐就到了。這兒不讓左拐彎。得到前邊橋洞繞過來。」

「來不及了。」陳虎按響警笛,切諾基壓過禁止輾壓的黃線,左拐駛過路口。

「第一條衚衕,右拐,第三個門是劉喜翠家。」

切諾基停在大雜院門前。陳虎、章成功、焦小玉下了車。陳虎說:「你帶路。」

章成功帶着陳虎和焦小玉跨進破!日的門檻,繞過家家門前自建的小廚房,直撲東耳房。

門關得很嚴。章成功敲門說:「小翠,小翠,開門。我是小章。」

裏面沒人應聲。

陳虎猛地推開房門。二屜桌前的椅子上坐着一個女人,她的腦袋趴在桌面上。

陳虎扶起女人的腦袋,脖子上有一條很深的勒痕。

「她是劉喜翠?」

章成功本能地要往外跑,被焦小玉推回來。

「…是…小翠……」

陳虎鬆開手。劉喜翠的腦袋重落在桌面上。

「機械性窒息而死,」陳虎蹲下身,仔細看勒痕,「是細鋼絲勒死的。屍體溫熱,死亡時間不會超過一個小時。」

焦小玉失落地說:

「我們來晚了一步。叫救護車吧?」

「用不着了。小玉,我通知陶局,派車收屍,帶裝屍尼龍袋。法醫、刑偵,一塊來。我們到院裏等,保護好現場。來人之前,不要聲張,不要讓鄰居知道。」

章成功嚇得坐在地上抖個不停。陳虎把他拉起來。

「你給我鎮靜點。小玉,你立即帶章成功去他家取本子。來,我跟你說點事。」

陳虎把焦小玉帶出東耳房,門前是個自建的小廚房。他推開門,讓焦小玉進去,他跟進來,關上房門。

「小玉,你帶京成功回家取信複印件,不要再回來,你帶着他從衚衕另一頭離開,把他交給周局安排。他這個人,目前除了你我,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說的是任何人,懂嗎?等周局作出安排再說。章成功的生命可能有危險。我懷疑出了內奸。你帶他走,不要引起鄰居的驚慌。行動。」

陳虎推開房門,站在院子裏觀察地形。沒有後門,作案者只能從前門進前門出,就一定會有人看見他。

焦小玉帶章成功離開了院子。

陳虎撥通了陶鐵良的手機,說明了情況。陶鐵良在電話中說馬上帶刑偵人員趕來。他關上手機,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從北屋出來倒勝土。她對陳虎這個陌生人起了疑心。

「同志,你找誰?」

「我找劉善翠。」

「她在東耳房。」

「我知道。她還沒起呢。我跟你打聽個事,剛才你看見有人來找過劉喜翠嗎?」

除農覺得這個女人警惕性蠻高,應該了解一些情況。女人說:

「一個多鐘頭前,來過~個拄拐棍的老頭,還駝背。我看見他敲門,小翠給他開了門,讓進屋裏。不到十分鐘,老頭出來了,還衝屋裏說一句『別送,過兩天再來看你』,就走了。就是打我這門口過去的。同志,小翠不會沒起床,我看見她給老頭開門來的。」

「那個老頭有多大歲數?長什麼樣?」

「眼鏡,花白鬍子。同志,你打聽這麼細幹什麼呀?

話音未落,大門外傳來警笛聲和腳步聲。女人露出了慌張的神色。陳虎安慰說:

「大姐,不要怕。我是檢察院的。」

這時,陶鐵良帶着十幾名武裝刑警、穿白大褂的兩名法醫走進來。

陳虎迎上說:「人在東耳房。我來時,她已經死了。詳細的情況我正在調查。」

陶鐵良推開東耳房的門。負責拍照、攝像的刑警進屋給死者拍照、攝像,換了不同的角度。

鄰居們被驚動了,圍攏上來,被刑警勸阻。兩名刑警在東耳房外面拉起了黃色警帶,禁止閑雜人員進入。

陳虎鑽過齊腰高的黃色警帶,進了東耳房。他看見在陶鐵良的指揮下,幾個刑警有條不紊地進行現場勘查。有的提取門、窗枱、桌椅的指紋,有的提取地面的腳印。有的拍照、攝像。法醫仔細檢查死者的致命勒痕。

陶鐵良把陳虎拉出東耳房,來到黃色警帶旁。

「陳虎,你一個人來的?」

「還有小玉。找了幾家快餐店,才打聽出劉喜翠的住址。我估計,在我來之前一個多小時,劉喜翠已經窒息死亡了。」

一名刑警走過來說:

「陶局,死者是不是可以拉走?」

「拉走,送公安醫院。」

很快,擔架從東耳房始出死屍,她已經裝進了黑色的尼龍裝屍袋。陶鐵良走到擔架旁,拉開裝屍袋的拉鎖,露出了劉喜翠的腦袋。

陶鐵良拉好拉鎖,一揮手。兩名刑警抬着擔架出了院門。

「小玉呢?」

「她去辦別的事。」

陶鐵良疑惑地看看陳虎。

「你們對東耳房搜查過嗎?」

「沒有。等你們來。我什麼也沒動。」

「張彪,」陶鐵良叫來一名刑警,「陳局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是他報的案,你找陳局做個訊問筆錄。陳虎,例行公事,請你配合。我去組織搜查。」

陶鐵良進了東耳房。張彪拿出記事本。

「貴姓?」

「陳虎。」

「什麼單位?」

「檢察院反貪局。」

「職務?」

「副局長。」

張彪點點頭說:

「聽說過,聽說過。陳局,你談談情況吧。你幾點來的?為什麼上這裏來?你認識死者嗎?你到這裏來,是職務行為還是個人行為?」

陳虎燒着刀疤。

「張彪同志,你能不能過一會兒再問?」

「對不起,這是例行程序。」

陶鐵良與兩名刑警在屋內搜查。他搬過椅子,放在大衣櫃旁。踩到椅子上,搬下來一個紙箱子。打開蓋,裏面是幾件舊衣服。一名刑警探過頭,看了一眼,轉身去搜查床。陶鐵良撥弄開衣服,箱底露出用細皮筋勒成一札的信件。他看看周圍,見沒有人注意他,就悄悄地把信和塞進懷裏。

陶鐵良把紙箱放回到大衣櫃頂上。

「這兒有錢。」一名刑警從床下的鞋盒裏掏出兩萬塊錢。

「繼續搜,」陶鐵良用鞋踩踩鋪地的紅磚,「能搜出兩萬,就能搜出十萬。看看地磚有沒有鬆動的地方。」

一名刑警用小鎚子敲擊地面,敲到桌子下面的地磚時,傳出了空聲。「這裏可能有問題。」

「撬開。」陶鐵良命令。

兩名刑警用螺絲刀撬開了六塊紅磚,露出了埋在地下的一個大箱。又撬開蓋,裏面滿滿的是人民幣和美元。

刑警一疊一疊地拿出來,呼叨說:

「名副其實的地下銀行了。這破房子裏藏這麼多錢,小偷都想不到。」

另一名刑警說:

「陶局,這起案件不是圖財害命,作案者對這間房子和死者並不了解。要是知根知底的,不會拉這個空。搶銀行都不見得能搶得這麼多錢,還有不少美元。」

陶鐵良沒有應聲。他心中暗想,勒殺劉喜翠是不是今天凌晨的蒙面人乾的呢?如果是他,下手的速度真夠快的。心裏又罵了一句:笨蛋,為什麼不做個圖財害命或好殺的假現場?這樣做,殺人滅口的作案目的也太明顯,搞不好會連累到我。陳虎手裏有沒有不願告訴我的線索?這小子經常留一手,對他不得不防。

焦小玉到拿成功家取了信之後,立即帶着他從衚衕另一頭離開。她聽見了身後警車的奮鳴,但沒有回頭看。

怕引起鄰居的懷疑,也不想增加章成功的恐懼。她和他並肩而行,說說笑笑,像是老熟人似的。

衚衕內沒有計程車。走出衚衕,到了路口,焦小玉拉着章成功的手等計程車。她對他有防備,緊緊抓住他的手不放,以克脫逃。

但她沒有想到,危險就在她眼前。

偽裝成拄拐棍老頭,也是穿黑色皮夾克去找女經理打聽劉善翠的人,也是凌晨在陶鐵良家守候的蒙面人,在港人劉喜維家勒死劉喜翠后,並沒有走遠。他換了身裝束,開車返回這裏,監視衚衕里可能發生的情況,了解案情的進展,以決定來取什麼應急措施。他在衚衕另一頭入口處,就是離劉喜翠家不遠的地方,看見了陳虎和焦小玉下了切諾基進入院門。陳虎和焦小玉的面容他非常熟悉,他充分研究了自己的對手。他把車開到衚衕的這個口,停在路邊,用望遠鏡監視衚衕所有進出人員。他看見焦小玉帶着一個小夥子走出劉喜翠住的院門,往他這一頭走來,進了另一個院門。他憑着豐富的經驗,知道自己落了空,情況並不完全在他控制之中。他用三百倍長焦照相機拍下了章成功的照片。接着,他看到了陶鐵良帶隊來到劉喜軍家。他留下來繼續監視。當他在車內看到焦小玉帶着小夥子朝他走來的時候,知道機會到了。他有幾分得意,覺得自己是名副其實的反偵查專家。

他發動引擎,緩速行駛到焦小玉身旁。猛地推開車門,敏捷地下車,照着焦小玉的眼睛狠出一拳。

焦小玉辭不及防,摔倒在地。

他把呆若木雞的章成功推進汽車,上車后疾速駛離。

這一切是在幾秒鐘內完成的,旁觀的行人完全沒有反應。他們只看到了一個姑娘突然摔倒。

焦小玉被熱心人扶上一輛計程車,把她送到醫院。這爆發力極強的一擊,使焦小玉左眼眶毗裂,流了不少血。倒地之後,她頭部撞在牆角,開裂了三公分長的口子,腦部受到震蕩。

一個半小時之後,焦小玉才在醫院的急救室醒來。她左眼已蒙上紗布,頭部劇痛而昏沉。

焦小玉從兜里掏出手機,撥通了陳虎的手機說:「陳虎,小章被劫持,我在……醫生,這是什麼醫院?」

「東街口醫院。」

「我在東街口醫院急救室。」

陳虎還在院子裏接受張彪的訊問。他說了一句「我馬上就到」就往外走。

張彪拉住他說:

「還沒問完呢。」

陳虎厲聲說:

「張彪,你想阻止我執行公務?」

『稱這說的什麼話?我也是執行公務。」

陳虎大步出了院門。

張彪忿忿地說:「擺什麼臭架子。」

陶鐵良走過來問:

「張彪,陳局呢?」

「他接了個電話,扭頭就走了。」

「上哪裏了?」

『他沒說。看他火氣還不小呢。」

陽鐵良小跑出了院門,看見切諾基駛出了衚衕。

陳虎以最快速度趕到東街口醫院。下車后直奔急救室。

焦小玉左眼及頭部全纏上了白色的紗布,躺在病床上接受輸液。

陳點站在床前,見焦小玉閉着眼睛,就悄悄把醫生拉到一邊。

「醫生,她有危險嗎?」

「傷得不輕。左眼眶裂開了。右後腦開了口子,縫了四針。還有腦震蕩。現在神智不太清楚。醒了後會頭暈、噁心,不會有生命危險。主要是防止感染。」

「要住院嗎?」

「至少住一個星期。你是病人什麼人?」

「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她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我也正想知道。醫生,能叫醒她,問幾句話嗎?」

「你最好讓她休息。」

「不行,情況緊急。」

「醫院要對病人負責。你是什麼單位的月

陳虎出示了檢察院的工作證。

醫生把證件還給陳虎。

「不要超過三分鐘。」

「好,謝謝。」

陳虎走到病床旁,輕輕拿起熊小玉的手。

「小玉,小玉,我是陳虎。」

焦小玉睜開了右眼。

「你來了我……」

「不要多說話。你休息幾天就會好的。信的複印件還在嗎?」

「在。在我襯衣兜里。」

陳虎從焦小玉襯衣兜取出信複印件,放進公文包。

「你怎麼受的傷?劫持者打的?」

「嗯。沒看清長得什麼樣,是個男人。」

「把章成功劫持到車上了吧?」

「嗯,車是黑色的。款式、牌號,都沒看清。我被打昏過去了。」

「小玉。你先住幾天醫院。我向周局彙報,晚上來看你。」

「我眼睛會瞎嗎?」

「不會。小玉,我愛你。一隻眼睛,我也愛你。都怪我考慮不周。」

「不怪你。他們動作這麼快,我也覺得有內奸。」

「情況緊急。我先安排作住院,晚上再來看你。」

陳虎的眼角掉出了淚水。焦小玉伸手把淚水擦乾。

「大男子漢,還哭。我都沒哭。你去吧。」

陳虎點點頭,站起來,快步走出急救室。

陳虎回到反貪局,向周森林彙報了劉喜翠被殺、焦小玉被打、章成功被劫持的最新動態,並出示了從章成功家拿到的信的複印件。

「周局,根據這些突然現象,我不能不懷疑圍繞着專案組有內奸在活動。儘管我有所提防,還是處處讓內奸搶先一步,甚至小玉差點送了命。」

「你有什麼想法?」周森林邊看信邊問。

「我懷疑內奸就在公檢法內部,而且在中上層。不然他的情報不會這麼及時。」

「陳虎,你懷疑我嗎?」

陳虎沒想到周森林說出這樣的話,怔了一下說:

「從理論上,也不能把你排除。因為你看了錄音帶的整理內容。凡是接觸到錄音帶整理內容的,都不能排除泄密的嫌疑。」

周森林微微笑了一下說:

「那當然也包括你、小玉、鐵良和專案組的幾名同志了?」

「理論上是這樣。」

「這封信很重要,」周森林把信交還給陳虎,「這封信的內容,專案組有幾個人知道?」

「我、小玉、你。目前就這三個人。劫持章成功的人,可以從章成功的嘴裏知道這封信的內容。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

周森林眯起眼睛看着陳虎說:

「專案組裏只有你和小玉知道有章成功這個人。我、陶鐵良都不知道。恰恰是在這種情況下章成功遭到了劫持。那麼是不是意味着你和小玉兩個人中有一個走漏了消息呢?你會說自己肯定沒有,那就只剩下了小玉一個人。陳虎,你懷疑小玉嗎?」

「我不懷疑。她挨了打。」

「挨打要是苦肉計呢?你沒的說了吧。陳虎,沒有充分的證據,不能亂說有內奸。這在黨內是嚴重犯忌的。是搞分裂,搞陰謀,是堅決不允許的。走,我們向方書記去請示。我先給他打個電話,看他在不在。」

方浩的秘書回電話,方書記正在接待一個外國政府代表團。今天晚上八點到市局招待所聽彙報,指定周森林、陶鐵良、陳虎參加,其他同志不必出席。

晚七點五十,陶鐵良、陳虎、周森林就坐到了會議桌旁。彼此連寒暄都沒有,氣氛冰冷。

七點五十五分,方浩在秘書和警衛參謀陪同下進來。把首長安全地送到會議地點,是秘書和警衛參謀的職責。

「你們去吧。」方浩對秘書說。

秘書和警衛參謀離開,到另一個房間等候。

「同志們,基本情況我已經知道一些。今天召集專案組副組長以上的人員開會,小玉同志受傷住院,來不了。擴大陳虎同志參加,是討論一下突發情況。我與紀濤同志也通了電話,他在中央開會,開會吧,鐵良同志,你先談談在劉喜翠家搜查的情況。」

陶鐵良從公文包里掏出幾張紙,放到桌子上。

「方書記,能否允許我先談談我個人的情況?」

方浩用開水吃了一片葯。

「與工作有關的都可以談。如果關係不大,鐵良同志,我們是不是再找個機會談?」

「我的個人情況與工作有關。」陶鐵良把兩份材料送到方浩手裏,「一份是搜查劉喜翠家的物品清單。一份是我請求組織批准我辭去本田雅格專案組組長的報告。我水平低,工作沒做好,沒能完成上級交派的任務,不宜繼續擔任組長的職務。但我需要說明兩點情況。第一,在專案組內部存在着嚴重的不團結,甚至是封鎖消息。陳虎同志在打電話通知我劉喜翠被害后,我立即帶隊趕往了出事現場。我在勘查現場時問了幾遍,還發生了什麼其他情況。陳虎說沒有。我又問他焦小玉來過現場沒有,他說來過後又辦別的事情去了。後來的調查和發生的情況,證明陳虎同志說了謊話。鄰居證明,焦小玉帶章成功進了劉喜翠家,後來又帶章成功離開了。由於章成功經常到劉喜翠家,又住在同一條衚衕里,他們都認識章成功。我不理解,陳虎同志為什麼故意對我隱瞞這一事實。我是專案組組長,有權過問案件相關的線索。後來發生焦小玉被打,章成功被劫持的惡果,陳虎應當承擔全部責任。如果他當時對我說了焦小玉去了章成功家,我當時可以派刑警去保護。也就不可能發生後來的事情。所謂章成功被劫持,目前也僅僅是焦小玉的說法,還沒有證據。章成功的脫逃,焦小玉要承擔一定的責任。焦小玉與陳虎的戀愛關係大家都知道,在偵查中不顧組織紀律,不按程序辦事,搞夫妻店,這是什麼性質的問題?」

陳虎壓不住火氣地說:

「鐵良同志,你說話要負責任!」

「我對我說的每句話都負法律責任。陳虎同志向專案組及上級封鎖消息,這不是第一次,他在蔣月秀保險櫃取走美元印版,就沒有告訴別人,陳虎同志這樣做,是出於對同志的不信任呢,還是想搶佔頭功,那我就不知道了。陳虎同志的水平比我高,也許他自認為擔任組長比我合適。我要說的第二個問題是我懷疑有人泄密,才導致了劉喜翠被勒死和章成功被劫持的怪事。由於以上兩點,我覺得自己難以勝任組長之職,請求組織慎重考慮。但我鄭重表態,作為專案組的普通成員,我會繼續努力完成分派給我的任務。也許我有點激動。不對的地方,請首長批評,也請陳虎同志批評。」

難堪的沉默。所有的人都沒想到陶鐵良會提出辭去職務,會對陳虎提出如此激烈的批評。

方浩打破了沉默。

「鐵良同志提出辭去組長職務,太突然。你這個組長請辭,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還要徵求紀副部長的意見。所以這個問題不討論。黨內有批評的自由,也有反批評的自由。陳虎同志,你對鐵良同志的批評有什麼要說的嗎?大家思想能見面,我看是好事。」

陳虎點上支煙,狠狠吸了幾口,努力使自己恢復平靜。

「我和鐵良同志的想法一樣,也是懷疑走漏了消息,所以當鐵良同志向我還有什麼情況時,我當時沒有說,因為當時人很多。特別是劉喜翠被勒死,使我不能不懷疑為什麼總有人趕在我們前邊一步。現在我仍然堅持這種看法。焦小玉同志負傷,章成功被劫持,主要的責任在於我,是我考慮不周。我當時主要是擔心再走漏消息,會導致章成功和劉喜翠同樣的下場。在這點上,我接受鐵良同志的批評。至於鐵良同志批評我在偵查中搞夫妻店,我不能接受。我從來不把工作和感情攪在一起。如果組織上認為我和焦小玉不宜在同一個專案組,我願意退出專案組。」

方浩攤開手說:

「老周,你看看他們這一對老同學、老朋友,一個要辭去組長職務,一個要退出專案組。看起來,就剩下咱們兩個老頭子了,要唱空城計接。」

周森林的語調輕鬆。

「是要唱空城計了。焦小玉又受了傷,住院治療。老方,空城計你唱諸葛亮,我唱司馬,但我這個司馬也快退休,只剩你一個人咬。」

陶鐵良、陳虎、方浩全笑起來,氣氛緩和了許多。周森林接着說:

「我要向鐵良同志學習,他敢於對老同學、老朋友,當面提出尖銳的批評,這種勇氣我是一點也沒有。至於有人走漏消息,我看沒有這種可能。交戰雙方的思路應該是大體一致的,偵查和對抗偵查,英雄所見略同嘛,一點都不奇怪。剛才算個序曲,我們還是進入正題,大家團結一致,形成打擊犯罪的鐵拳。陳虎,你要是能虛心接受鐵良的批評,你就伸出手。能不能形成拳頭,主要就看你們倆了。

用森林的腳輕輕碰了陳虎的腳。陳虎站起來,向陶鐵良伸出手說:

「鐵良,我接受批評。」

陶鐵良緊緊握住陳虎的手,用力搖搖,又搭上一隻手。陳虎也搭上一隻手。

陶鐵良動真情,又不漏痕迹地說:

「陳虎,你多擔待吧。正趕到節骨眼兒上也只好對你不住了。但你記住我一句話,在我心裏,你永遠是我最好的朋友。」

接下來對案情進行了技術性討論。由陶鐵良率市局刑偵力量追蹤劫持者和被劫持者章成功,並追查劉喜翠的巨額錢款的來源。由陳虎負責尋找沈東陽的下落,追蹤跟腰與勿忘我商城的火災案件的來龍去脈及假美元案。待焦小玉康復后協助周森林繼續調查本田雅格汽車走私案。

散會前,方浩提出把從跟腰銀行個人保險櫃里發現的錄音帶、兩張黑白照片、美元印版帶回市委,供中央來的專家研究。陶鐵良只好同意。方浩的警衛參謀和秘書送來,在借用證物的單子上籤了字,把這幾樣證物裝入秘書攜帶的公文箱內。

方浩和每個人都握過手后說:

「你們連軸轉了兩個白天一個晚上,又是半夜了。都回去休息吧。」

周森林送方浩上車,方浩低聲說:「我在辦公室等你。」

凌晨一時十五分,周森林來到方浩在市委的辦公室。

秘書送來兩碗銀耳湯后悄悄退出。

「來,吃點。老周,我知道,不叫你來,你回去也睡不踏實。你在電話里說有一封什麼信?」

周森林掏出信的複印件交給方浩。

「就是這一封,信是章成功和劉喜翠背着跟腰複印的,小五到章成功家就是去取這封信。它很有意思,你慢慢看吧。」

「剛才在會上,你和陳虎都沒有提到這封信。你們倆不信任陶鐵良?」

「不是不信任。是這封信看上去簡單,但很可能涉及到某個高級幹部的私隱,我覺得不宜擴散。在專案會上討論這封信的內容,雖然對破案可能有幫助,但也有背後整別人黑材料的嫌疑。陳虎是想拿到會上討論的,但被我阻止了。」

「你想得很周到。要不你叫周森林呢,密不透風啊。老周,你在會上說沒有人走漏消息,你用的是障眼法吧?」

「什麼也瞞不過你。肯定是有人泄密,但現在不宜提出這個問題。陳虎說在理論上連我也不能排除嫌疑。我想~連串的怪事與公檢法內部的政治腐敗有關,我們還要冷靜地繼續觀察。」

方浩從保險櫃取出一份卷宗交給周森林。

「這是絕密文件,你只能在我這裏看,現在就看。這很可能是一起典型的權力機關參與的腐敗案件,他們盜用了gu6軍事重點工程的名義。其中涉及到了焦小玉作為法人的龍金公司,小玉成了涉嫌走私人員了。你看吧。老規矩,不許做筆錄。我睡個把小時,我叫警衛參謀來陪你。你看完了,叫醒我,我要聽聽你的看法。」

方浩到隔壁房間睡覺去了。警衛參謀進來,他給周森林徹了一杯茶。其實他的職責是看守絕密文件。

周森林一連吸了七八支煙,把文件看完。

「我看完了,你請方書記過來吧。」

方浩披着棉大衣,帶着一臉倦容回來。

「看完了?」

「看完了。看得心驚肉跳。也不困了。你這是給中央的報告。你要的是尚方寶劍,我的看法無足輕重吧。」

「這個案子我想交給你辦,怎麼能說你的看法無足輕重呢。你有什麼想法?」

周森林又點上一支煙說:

「改革之初,中國是在極左路線的破壞下積重難返。改革進行了十六年,我看現在是腐敗積重難返了。軍隊與權力機關一旦腐敗,就很容易由經濟腐敗轉化為政治腐敗。軍隊與權力機關是堡壘中的堡壘,腐敗起來我們共產黨真的要自己打倒自己了。老方啊,懲辦政府官員的腐敗案件,我還有信心。懲辦這類的腐敗案件,我是一點信心也沒有,因為權力在他們手中,他們本身就是國家機器。難度可想而知,你辦他們,他們還要辦你呢!」

「我也有和你一樣的顧慮,所以給中央打報告,建議中央立案。此案涉及面很廣。儘管此案與6036軍事工程本身,與軍區,與軍區企業局都沒有關係,但參與者中畢竟有幾名現役軍官,他們盜用了60361程的名義。而軍人犯罪不由地方司法審理。龍金公司也不是一般的公司,是權力機關直屬的國有企業。勿忘我電器商城雖然是個股份制企業,但蔣月秀的父親是蔣大賓,吳愛坤又是神通廣大,還涉及到海關與沿海幾省。只有中央立案才名正言順,才鎮得住,才查得下去。6036軍事工程指揮部和軍區企業局對徹底查清此案的積極性很高。我相信此案會引起中央高度重視。作為案件發生地,我們肯定要承擔相當的工作量。老周,你看除了你要參加外,讓陳虎參加專案,合適嗎?」

「老方,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擔心陳虎與小玉快要兩位一體。小玉是涉案人員,陳虎是辦案人員,你又怕陳虎執法不公,又怕陳虎和焦小玉好不容易彌合的感情再次受到傷害。老方,咱倆一樣,把他們總是當孩子看,可憐天下父母心喲。子孫的福,子孫曼;子孫的罪,子孫也得受。紀副部長委派小玉當了龍金公司的法人,我心裏不同意,有什麼用?阻止不了。有許多事情我們都阻止不了它的發生。讓孩子們在風雨中去自己成熟吧,我們包辦代替不了。」

方法拍拍周森林的膝蓋說:

「你真理解我呀,那你說,讓小玉繼續參加本田雅格專案組工作,合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除非有確鑿證據證明小玉涉嫌犯罪,才能終止她的工作。小玉是代表反走私領導小組參加專案的,我們也沒有權力撤銷她。要撤換,也要紀副部長說話。我懷疑,在車上與跟腰對話的女人是吳愛坤。她駕車,因此才沒有注意到跟腰偷偷錄音。我建議派小玉傳訊吳愛坤,通過錄音進行聲音理化參數比較,如果經技術鑒定是同一個人,那她至少是火災的幕後主使。我們就拘捕她,管她是什麼人的乾女兒。」

方浩不禁笑出聲:

「老周,你真是人之將退,其言也真。你別高興太早,市委決定並報請高檢批准了,你再留任一年。」

周森林頓時神色黯淡下來。

「唉,老方,你是毀人不倦呀!我說的不是教誨的海,是毀滅的毀。你是決心要把我徹底毀滅呀。總算盼來了平安軟着陸,你非得讓我這架零件老掉牙的破飛機再度升空,還得作戰。不行,不讓我退,我也得退。放着陳虎,你們為什麼不用?」

方浩嘆氣說:

「陳虎據反貪局長的事情,被市委常委會議否定了。陳虎樹敵太多。你也知道,焦鵬遠的班底動得幅度不大。有些人底下說陳虎要是當了反貪局長,市委市政府就永無寧日。沒辦法,只好委屈你再辛苦一年。其實,組織上也有對不起你的地方,我個人認為你是應該提到副部級,安排相應的職務。但是…夠了,不說了。你反正也不爭這個。」

「老方,坦率地說,對我的安排,我從不計較。但對有些怪現象,我倒要計較計較。搞經濟的,搞文教的,搞黨建的,出了成績都有提升。為什麼搞反貪的出了成績,就不能得到提升?道理我看很簡單,其他部門的人際關係是越積越厚,人家對你越放心。反貪這個部門的人際關係,是越積越薄。案子辦得越多,越有成績,得罪的人也就越多,人家對你就越來越不放心。難怪有些地方的反貪局長也跟着趟了渾水,成了腐敗分子。原來是反貪局長的位置沒人干,現在成了肥差,搶著干。他們發現反貪局不但不是清水衙門,而且是日進斗金,各級腐敗官員及形形色色的罪犯忙不迭地向反貪局行賄。甚至到了反貪局長要不受賄,你這個局長就干不長的嚴重程度。老方,我們的體制有問題喲!」

方浩站起來,踱了幾步,站在周森林面前說:

「老周,我看你不僅是人之將退,其言也真;你是人之將退,其言大真。什麼時候我們這個體制能達到『人之在位,其言也真』那就什麼事情都好辦了。老周,我和軍區企業局的倏政委要去中央彙報6036工程被非法盜用名義案件。專案組的工作你多分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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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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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本耳房勒殺女犯 衚衕日劫持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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