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盧時在四分半鐘的時候急沖沖地站到了鄭天良的面前,鄭天良一見盧時,也沒讓他坐下,劈頭就責問道:「盧局長,你是不是打算讓縣委任命三豹子這樣的地痞來當公安局長呀?你打算讓他的合安縣第二公安局辦公到什麼時候?」

盧時不敢坐下來,他站在燈光下一時摸不著頭腦,有些發愣:「鄭縣長,三豹子有什麼事,你儘管下指示,我馬上去逮了這個龜孫子。」

鄭天良指著趙全福說:「趙總的企業要不要保護?公安局要不要維護合安企業的安全?這是肯定的。我這個分管縣長和你這個公安局長都是有責任的,市委正亭書記已經跟我說過多次了,要在合安進行一次徹底的打黑除惡行動,不然將來工業區對外招商引資就不能保證安全的投資環境,我看你就從今天開始,先拿三豹子開第一刀。他居然要對合和廠倉儲部女副經理進行公然強姦,還要砍斷人家的胳膊,每晚十一點準時去轟門,明目張膽地強迫婦女去賣淫。這樣的惡霸不抓起來,老百姓會怎麼來看我們縣委縣政府為民辦實事,為民保一方平安?連趙總這樣的人都怕他,都要來向我求援,普通老百姓都能來找我嗎?」

盧時被鄭天良訓得頭上都冒汗了,他轉了轉頭上的大蓋帽,意識到合安的黑惡勢力的嚴重性,連市委正亭書記都高度重視了,他不敢小覷這件事,更不敢對鄭天良的指示打一點折扣,鄭天良在合安是人所共知的鐵腕和實力派人物,得罪了鄭天良等於是得罪了葉正亭書記,除非他這個公安局長已經干膩了。於是,盧時對鄭天良拍著胸脯說:「我一定執行你的指示,馬上就帶人將三豹子抓起來。」

鄭天良說:「我不僅僅是要你抓起來,而是要將他送到牢裏去,讓他到大西北的沙漠裏去反省罪行,除惡務盡,斬草除根,不留後患。我現在就在辦公室等你回話。」

盧時像戰爭年代的指戰員接受了上級命令一樣,居然不適時宜地說了一聲:「是!」

盧時出門后在走廊里通知防暴隊緊急結合。屋裏的鄭天良通知宣傳部孟強部長讓電視台配合公安局防暴隊跟蹤拍攝,徹底將這個惡勢力團伙打掉。

佈置完了這一切后,他又給宣中陽打電話,宣中陽正在省里開會,聽了鄭天良的通報后,宣中陽說打黑除惡好,早就該行動了。

一切都做完了后,鄭天良往沙發上一倒,趙全福給鄭天良點上煙:「老闆,你太厲害了,幾個電話就把一切搞定了,我真佩服你。」

鄭天良說:「你也坐下來歇歇吧,陪我一起等盧時的好消息。」

趙全福坐下來后,鄭天良說:「你看我們這些當領導的多累,一天到晚,時間從來就不是自己的,過了年我都五十了,真的要退居二線休息休息了。」

趙全福說:「老闆,你想退也退不下來呀,合安將來還不是你的天下。」

鄭天良聽了這話心裏很順當,但他沒有流露出來,他鄭重其事地對趙全福說:「事情處理好了后,你給一筆錢,讓王月玲那個孩子回老家去,人家還要考大學,你這是作孽呀!」

趙全福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鄭天良:「老闆,這麼一個絕代佳人,你真的一點都不動心?你這不是讓我白費心思了嗎?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去了。」

鄭天良說:「人家才多大,比我女兒還小一歲,你是存心要把我送進地獄里去,我幹了這麼多年,我怎麼能輕易就上了你的當。」

趙全福笑了,他心中有數地說:「不喜歡女人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就連太監李蓮英還娶了好幾房呢。至於說年齡小不敢動手,那也是說不過去的,只要不是自己的老婆,所有的男人都希望相好的越小越好。」

鄭天良說:「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讓盧時將你一起抓起來。」

趙全福嬉皮笑臉地說:「好,好,不說了,我聽老闆的不就得了。」

十一點二十分,鄭天良辦公室電話鈴響了,盧時彙報說他們出動了二十一名防暴隊員,帶着壓滿了子彈的微沖,當場將三豹子等四人全部都按倒在水泥地上銬起來了,舞廳和酒店也同時被查封了。

鄭天良興奮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好,我要到市委為你們請功!」

一個星期後,王月玲離開了合安回老家,趙全福給了她五萬塊錢,並要用車子送她回湖南老家,趙全福說這一切都是鄭縣長安排的。王月玲聽了后哭了,她既沒要錢,也沒讓車送,自己坐汽車回去了,臨走前,她給鄭天良打了一個電話,她聲淚俱下地對鄭天良說:「你是我的大恩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鄭天良在電話里勉勵她幾句,說:「我希望能聽到你考上大學的喜訊。」

王月玲從此在合安縣城和鄭天良的生活中消失了。她走的時候,天氣已經很涼了,她看到了天空有一群大雁人字形地向南飛去,她沿着大雁飛行的方向往南而去。

這一段時間,鄭天良對自己的肚子越來越不滿意,每天忙於談判和迎來送往,吃喝酒肉太多,他明顯地感到自己的肚皮隆起的速度比合安改革的速度還要快,從沙發上站起來需要有一個彎腰的動作相配合,他發覺彎腰時胸部與腿之間就像塞進了一個氣囊一樣彆扭。他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覺得自己全身的結構已經很不合理了。

然而,他必須從沙發上很困難地彎腰站起來,還有許多事要等着他去處理。

這一次是宣中陽約鄭天良談工作。鄭天良到宣中陽辦公室后對宣中陽會客室里的一盆柑桔盆景讚不絕口,在一方人造的瓦盆里,歪曲的枝葉間結滿了橙黃的桔子,給人一種巧立名目的巨大震撼,宣中陽說:「你要是看中,就搬到你辦公室去吧!」鄭天良說:「我怎麼能奪人所愛呢。」

宣中陽說:「我並不喜歡在屋裏有這種人造的風景。」

鄭天良說:「正好相反,我不喜歡屋子外面人造的風景。」

這些對話說完的時候,兩個人都意識到這頗有點「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但兩人都沒有必要明說。

宣中陽說:「老田的事你聽說了吧?檢察院已經批捕了。」

鄭天良說:「我已經知道了,市中院準備判三年,緩刑三年,反正是用不着去勞動改造了。雖然正亭書記那天批評我們兩個,但我們的求情實際上是起了作用的,如果嚴格按受賄來定,那就不存在緩刑了。正亭書記刀子嘴豆腐心。」

宣中陽對鄭天良這番表白沒有發表看法,他說:「田來有被捕了,工業區要在下個月深圳招商會上全面賣掉主權,這樣一來等於就是徹底否定了合安改革開放的成就,等於就是全面抹殺了黃市長為合安經濟建設所做出的貢獻,許多退下來的老幹部也紛紛向我表示不滿和抗議,我簡直有點招架不住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究竟應該如何評價合安的改革開放的成就,如何看待黃市長在合安改革進程中的作用和歷史地位。」

鄭天良捧著鋼化玻璃杯,看茶葉在玻璃的後面上下沉浮,他感到人生就像這杯中泡著的茶葉一樣,浮在上面的茶葉總要下去,在杯底泡得太久的茶葉有時也要浮上來,這上上下下你來我往,完全是人生或仕途的一種寫照,很有趣。他儘可能抽象地說:「歷史是迂迴前進的,有時會有一些反覆,很正常。合安改革開放的成就和黃市長在合安的歷史地位是任何人也抹殺不了的,工業區畢竟是我省經濟建設的示範園區,當初建工業區的思路是對的,也是不容懷疑的,但今天遇到了困難后對外開放和招商引資也是對的。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我們要不要融資和引資的問題,而是我們能不能把資金吸引過來,難度很大,招商會決不是舞會和聯歡會,我對招商引資到工業區的前景很擔憂。」

宣中陽已經聽出了鄭天良的意思,鄭天良會上說的會後不說,會後說的才是最真實的思想,但他的辯證法運用得很純熟。辯證法是一個很滑頭的哲學,尤其是在評價人物或事件時,它既肯定又否定,你說它肯定吧,它肯定的時候不忘否定一下;你說它否定吧,它否定的同時還有肯定。你想哭它讓你笑,你想笑它讓你哭,所以辯證法又是一種哭笑不得的哲學。官場上玩辯證法可以玩得你拿起筷子不知道該夾碗裏的哪一塊肉。

宣中陽說:「老鄭的哲學學得很好,辯證地歷史地看待工業區的過去和現在,應該說是很公平客觀的,我在這方面還缺少修養,所以我還要多向你學習才是。不過我的基本觀點是,無論如何,黃市長在合安所做出的貢獻和歷史地位必須肯定,而且要放在第一位來看,不然將來中國的事情就沒有人願意幹了,乾的還不如看的。」

鄭天良聽出了宣中陽的弦外之音,他調整了一下辯證的尺度:「黃市長的歷史功績當然是第一位的,而且我堅持認為啤酒廠作為工業區的核心企業,作為合安縣經濟建設的形象工程,不僅要保住,而且決不能出賣主權。目前整頓市場聯合執法隊已經查扣了外地啤酒一千多噸,我的意見是還要加大執法力度,強化執法手段,增加執法人員。我想在原先執法隊的基礎上成立一個整頓市場聯合執法領導小組,你來任組長,我任副組長,以表示縣委縣政府對此的高度重視。」

鄭天良的這些話讓宣中陽除了點頭稱是外,無話可說。

聯合執法領導小組成立后,宣中陽和鄭天良在聯合執法隊全體人員會議上一再強調,私自運輸和銷售外地啤酒的,發現一個查處一個,對於拒絕檢查和對抗執法的要採取強制性措施。鄭天良聲色俱厲地說:「如果有誰膽敢頂風作案,讓公安局給抓起來,決不手軟!」

會後,宣中陽問鄭天良:「市委葉書記對我們的聯合執法是什麼態度?」鄭天良說:「正亭書記只考慮宏觀決策方面的大事,對於我們這些臨時性措施,他從沒有提過具體意見,也不會提什麼意見,我們又沒讓市委及市直機關買碧源啤酒。」

鄭天良將於江海找到紅磨坊的那間套房,於江海一進門就說:「老闆,是不是要重用我了?我可是實實在在地想為你大老闆多做一些事情,可你就是不給我機會。」

鄭天良示意於江海坐下來,還給於江海遞了一支煙,他說:「你小於幹事膽子太大,好事能讓你干壞,壞事就讓你辦得更壞。沈一飛將八千塊錢回扣捐給福利院,你為什麼開去年九月份的日期?為什麼不向我彙報?搞得我非常被動,你怎麼能這樣冒失呢?我看你確實不宜再在民政局幹下去了。」

於江海委屈地為自己辯解:「老闆,日期是沈一飛讓我填去年九月的,我當時也有些擔心,我要向你請示,可沈一飛不讓我跟你說,他說讓你知道了,事情反而不好辦。民政局我是實在不想呆了,再幹下去我就成了福利院裏的孤老了,人都快憋死了。」

鄭天良說:「所以我要把更重的擔子交給你,讓你擔任整頓市場聯合執法隊隊長,徐仁福這個人太軟了,縣裏決定把他換下來。你去干不可能享受徐仁福的待遇,人家以前就是副科級幹部,你是副股級,我的意思暫時讓你享受正股級待遇,其他的以後再說,關鍵是要干出成績來。」

於江海激動得站了起來:「老闆,你指向哪裏,我打到哪裏,決不讓一瓶外地啤酒在合安出現。我是你一手培養起來的,將來的一切全靠你大老闆栽培。」

鄭天良打了個手勢讓他坐下來說話,他說:「你不要太得意,這個工作不好乾,得罪人,壓力大,是宣縣長目前直接抓的一項重中之重的工作,關係到啤酒廠的未來和改革的方向,你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原則性要強,措施要得力,下手要果斷,處罰要嚴厲。」

於江海又要站起來拍胸脯,鄭天良打手勢又按住了他。於江海坐着表白是很困難的,但鄭天良不許他站,他只好坐在沙發上賭咒發誓地說:「頭可斷,血可流,碧源啤酒的陣地不能丟,老闆,你就看我的行動吧!」

鄭天良滿意地點點頭,同時要求於江海將電警棍隨時帶在身上,以防暴力抗法,一定要注意安全。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直接向公安局盧局長請求派警力增援,我已經跟盧局長打過招呼了,要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於江海走後,鄭天良躺在沙發上喝茶,他感到很累,身體累,心也累。心累比身體累更讓人難以忍受,他有點懷念從前單純的日子,但那些單純的日子裏讓他吃盡了苦頭。

東店鄉黨委書記陳鳳山找鄭天良彙報工作,鄭天良在電話里要他來紅磨坊。陳鳳山趕來的時候,鄭天良躺在沙發上已經睡著了,他實在太困了。

陳鳳山說:「鄭縣長,你跑到這地方來睡大覺,我見你比見皇上還要難。」

鄭天良坐起來揉着眼睛說:「我都累死了,想躲起來睡一會兒,你又上門了,還沒睡十分鐘你就到了。」

鄭天良招呼服務員倒茶,兩個人抽煙喝茶談工作。這個空間少了辦公室里的嚴肅和正統,因而氣氛也就溫和得多了,光線和地毯都是柔軟的,沙發也是柔軟的,這柔軟的氛圍讓人安寧而情緒穩定。

陳鳳山說:「鄉中心小學的丁校長死活不要啤酒,採用幾乎是暴力的方法堅決抵制。我們在王橋集實驗區是有過教訓的,我只是嚇唬他們,根本不敢讓派出所去抓人。我是來向你請示的,他們不接受啤酒,我們就準備扣住工資不發,但要是再到縣裏來鬧事,我又擔當不起。所以來向你彙報,請求指示。」

陳鳳山知道鄭天良現在的份量,所以他最近一段時間來,請示彙報非常多,鄭天良對這位當年共患難的戰友多少還是有一份同事情感的,所以對陳鳳山也是可以說一些不宜公開的話的。鄭天良繞過陳鳳山的話題說:「老陳呀,我們都老了,你好像還比我大兩歲吧,讓你這樣的老幹部賣啤酒實在有些於心不忍,但縣裏目前這種狀況,不賣又怎麼辦呢。」

陳鳳山聽到鄭天良很有人情味的話心裏很是感動,他說:「鄭縣長,你是我的老領導,我真不想賣啤酒,更不想為黃以恆擦屁股,當年把我們實驗區的錢用來建工業區,讓我們垮台了,他上去了,想起來心裏就是不服。這麼多年,我好像是一個帶罪之身一樣,扔在鄉下無人過問,你要不是葉書記重用你,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不過,能有你理解我的這份心,我也就滿足了。」

鄭天良看陳鳳山真的感動了,就繼續說:「對過去的事我們就不要再過多糾纏了,黃以恆的功過自有歷史來評述。我是覺得我作為一個老同事,這麼多年對你一直關心不夠,當然我也無力關心你,這一點你也是很清楚的。我已經跟正亭書記交換過意見了,希望過一段日子能將你調到縣裏來,經委主任老高過了年就要退了,你來擔任經委主任,跟我配合搞經濟工作我是很有信心的。我總不能讓你一輩子在下面賣啤酒,要讓年輕人去賣。」

陳鳳山渾濁的眼睛裏閃爍起死灰復燃的光芒,他聲音哽咽地說:「鄭縣長,你是我的老領導,我的為人你也是很清楚的,嘴壞心不壞,對你我是決沒有二心的。你這不只是關心我,而是救了我。」

鄭天良很欣賞這種感恩戴德的每一個細節,他像咀嚼著話梅一樣越嚼越有味,嘴裏還生出一些津汁來,被感恩是一種宗教儀式,神聖而光輝。鄭天良沉溺於這種碎亂的想像,直到這些想像在頭腦中暗淡的時候,他才說話:「老陳,這些話都是我們私下說的,不代表組織,也沒有跟宣中陽通氣。不過,正亭書記對你還是很賞識的,上次我在向他彙報啤酒任務攤派的時候,提到了唯一不願跟宣中陽簽責任狀的就是你,正亭書記說你是一個有個性的幹部,敢於犯上,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正派的幹部,要重用,所以我提出讓你到經委來擔任主任,他完全贊同。正亭書記是一個年輕的有開拓精神的領導,所以對我們這些沒有心眼的直脾氣的幹部是很器重的。」

陳鳳山說:「只要有你和葉書記點頭,哪有辦不成的事,我會全力配合你的工作。只要你鄭縣長說一句,讓我掉腦袋,我也決不裝孬。」

鄭天良示意他不要急於表白:「目前,你還是要想辦法解決啤酒任務的問題。我同意你對中心小學採取的停發工資的措施,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問題暴露出來並不是壞事,有利於改進工作和進行正確的決策,如果鄉中心小學老師到縣裏來上訪,再能有媒體報道一下,我看不是壞事。」鄭天良平靜地說完這些話后,又看了一眼陳鳳山:「聽說你有個侄子在省電視台《新聞調查》欄目是吧?」

陳鳳山不說話了,他已經完全聽懂了鄭天良的話。他換了一支煙,卻將煙嘴銜倒了,然而他並沒有覺察,點上火卻燒着了過濾嘴,屋內就滋生出一層刺鼻的焦糊味。

鄭天良平靜地看着陳鳳山,陳鳳山不敢跟他目光相對,這時鄭天良又說了一句:「市委在工業區的態度上是非常明確的,我們所做的一切只是在證明市委的決策是正確的,讓你老陳賣啤酒絕不是啤酒廠的出路。」

陳鳳山發覺嘴上的煙倒了,也就將本末倒置的這支煙扔進煙缸里,他重新在煙盒裏撥出一支,點上火,煙霧並不能掩蓋他堅決的表情,他說:「鄭縣長,我聽你的,我們這些年也受夠委屈了。」

鄭天良嘴角終於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他給陳鳳山的杯子裏加滿水,說:「老陳,不要把這件事上升到個人恩怨這一層,我們都是共產黨的幹部,我們對合安的建設事業負責,對合安四十八萬人民群眾負責,也是對市委負責。你懂我的意思嗎?」

陳鳳山點點頭。鄭天良又說:「你老陳這個同志有時候就喜歡亂說話,以後要注意少說多做,更不要說一些無原則的話,這是我作為一個老同事對你的忠告。尤其是不要說我跟正亭同志的關係如何如何,我和正亭書記是一般的上下級關係。」

陳鳳山若有所思地點頭表示同意:「我會注意的,我會圍繞合安的經濟建設這個中心任務來開展工作的。」

晚上,鄭天良留陳鳳山在紅磨坊吃飯,又找來了沈一飛作陪,酒桌上三個實驗區的老幹部緊緊圍繞在鄭天良這個核心周圍,他們只吃飯喝酒,不談工作。趙全福吃完飯後要安排洗澡,鄭天良說他還要回辦公室處理文件和一天的彙報材料,先走了,他不管陳鳳山和沈一飛是否洗澡,更不會跟他們一起洗澡。

於江海上任執法隊長后,下手果然厲害,他腰裏別着電警棍,挨個店鋪地進行地毯式搜查,在吃飯的時候到各酒店偵察,不到一個星期,總共在縣城搜到了一百多噸外地啤酒和洋啤酒,統統沒收后還罰了十一萬塊錢的款。

三豹子已經坐牢去了,而他的殘渣餘孽們還在縣城裏負隅頑抗,在酒店裏公然喝洋啤酒和外地啤酒,而且三豹子的一個小嘍羅「耗子」開了一家商貿公司被扣了五噸外地啤酒,「耗子」不僅不交罰款,還帶着一幫人到執法隊要沒收的啤酒。「耗子」對於江海說:「你算什麼玩藝,還敢扣我的啤酒?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於江海手摸著電警棍說:「我是特高課的,沒有我不敢抓的人,你要是不想跟三豹子一起到牢裏去看今年的春節晚會,就立即給我滾蛋!」「耗子」手一揮喊:「弟兄們,上!我打的就是你這個特高課的小癟三!」突然間,執法隊的院子裏已經亂成了一團,於江海的電警棍被奪走了,頭上被砸裂了一道縫。其他隊員連忙向公安局求救,「耗子」一夥全部被銬了起來。公安局要將人帶走,於江海捂著一頭的血說:「先將他們交給我們進行罰款處理,然後再移交給你們司法機關。」

警察走了后,於江海將自己的頭簡單地包紮了一下,開始了他對這幫地痞流氓的執法。八個小痞子都被關進了一間執法隊的臨時審訊室里,在執法之前,於江海給鄭天良打了一個電話,問怎麼處置,鄭天良在電話里將於江海訓了一通:「這種事還要向我彙報嗎?如果不殺雞給猴看,你執法力度能得到保證嗎?」

於江海放下電話,將審訊室門窗關死,拉上窗帘,然後命令八個地痞剝光衣服一字排站好,他讓另外兩位執法隊員端來了兩盆開水,讓八個俘虜先洗洗手:「你們的手力氣大但太髒了,所以給我排隊洗手!」

他從褲腰上抽出褲帶,在每個俘虜洗手之前,於江海先用皮帶猛抽一氣,來一個下馬威,稍一遲疑,又是一皮帶,在一片嗷嗷嚎叫聲中,俘虜們手上的皮在開水中迅速潰爛,一個個雙手就像爛西紅柿一樣柔軟而鮮紅。於江海欣賞著這鬼哭狼嚎的場面,嘴裏叼著香煙,然後將煙圈吐在俘虜們的鼻子上:「好,很好,你們就像李玉和一樣有種,是個男人。」說着又一皮帶抽到一個小混混的臉上:「李玉和從來不叫,你他媽的叫什麼!」小混混的臉上一道血紅的杠杠如一根顏色偏淡的紅領巾蒙在上面,鼻子裏也流血了。

輪到「耗子」洗手時,戴着銬子的「耗子」破口大罵:「你敢讓我洗手,我放出去后就要你的腦袋。」

於江海上前狠狠地抽了一皮帶,「耗子」臉上血流如註:「你他媽的還不願金盆洗手,我讓你下輩子出去!洗不洗?」

「不洗!」

「不洗給我吊起來抽!」說着於江海親自動手將「耗子」用繩子倒背着雙手吊在屋頂電風扇的鐵環上,慢慢升高的「耗子」呲牙咧嘴地以殘存的意志在手下面前冒充英雄。於江海看「耗子」像一麻袋糧食一樣懸在半空,就掄起褲帶對着「耗子」猛抽了五十多個來回,「耗子」漸漸地垂下了頭,聲音軟弱地說:「大爺,饒了我吧!我洗手!」其他嘍羅們也一起跪到地上向於江海求饒:「大爺,放了他吧,我們再也不敢冒犯你了。」

於江海說:「這還差不多,不是共產黨員還充什麼英雄。」

「耗子」癱在地上,他的手臂骨折,於江海命令他手下的兩個嘍羅扶着他站起來洗手,這時開水已經不開了,於江海讓人換開水,「耗子」手伸進去的時候,一聲慘叫,昏了過去。

直到第二天下午,「耗子」老婆交來了兩萬塊錢罰金,並寫下「我們妨礙公務,干擾執法,罪大惡極,在執法隊沒有挨打,也沒有刑訊逼供」的悔過書後,才放回家。臨走前,於江海對奄奄一息的「耗子」說:「今天你總算知道了什麼叫厲害了吧?」「耗子」咬着牙有氣無力地說了聲:「我知道了,大爺!」

第二天放人後於江海當面向鄭天良彙報了這件事,鄭天良狠狠批評了於江海一通:「你怎麼能採用這種野蠻的手段呢,這是執法犯法!」於江海委屈地指著頭上的繃帶說:「老闆,我的頭都被這幫小痞子砸開了,現在還疼得厲害。不下猛葯,根本就制服不了這伙歹徒。」鄭天良又安慰說:「你到醫院看一看吧,休息一段日子再說。」於江海說:「老闆,我輕傷不下火線!」鄭天良又批評他說:「這是辦公室,你亂叫什麼老闆?」於江海說:「是,鄭縣長!」

於江海就是能幹,通往合安的各條公路都被封鎖了,一個月內查扣私運外地啤酒車輛二十八台,查獲走私啤酒一千二百多噸,其打擊力度和成果超過了前三個月的總和。然而就在這時,舉報信也紛紛飛到市裏、省里和中央。

黃以恆看了舉報材料后,打電話讓宣中陽立即停止這種暴力式的地方保護主義,他警告宣中陽說:「你這是在拿政治生命開玩笑,工業區垮台不要你負責任,但如果以這種暴力式的查扣封存外地啤酒而造成惡劣後果,你是要負責任的。」

宣中陽找到鄭天良說:「聯合執法隊應該立即停止行動,明天,不,今天就讓他們停止執法。於江海他們居然搞起了法西斯式的人身迫害和嚴刑拷打。」

鄭天良說:「我不知道這件事,要是真的,就必須嚴肅整頓執法隊,執法不能犯法。」

宣中陽以縣委主要負責人的口氣帶有不容爭辯的命令式的口氣說:「就這樣定了,執法隊立即停止執法。你如果有什麼顧慮的話,我去代表縣委縣政府宣佈解散執法隊。」

鄭天良說:「還是我去宣佈吧。」

執法隊剛宣佈解散,東店鄉中心小學的四十多名教師坐着兩輛拖拉機來縣委縣政府上訪,他們在白布做的橫幅上寫着標語:「我們要工資,我們不要啤酒」、「堅決反對地方保護主義」、「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陳鳳山回到東店后,對拒不接受以啤酒抵工資的鄉中心小學,採取了扣發工資的強制手段,當中心小學全體教師到鄉政府論理的時候,陳鳳山說:「你們跟我鬧沒用,我這是在執行縣委的指示,就像你們今天到這來是執行了丁校長指示一樣。」教師人群中都說:「走,到縣委去,找縣委縣政府上訪!」一呼百應,揭竿而起,就像當年的農民起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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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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