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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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七,三哥把實情告訴你,但你聽了之後一定要保持冷靜,我最擔心的是你一時衝動,做出過分的舉動。我知道,儘管你那天說不想和小吟結婚,但心裏還是有她的,三哥是過來人,看得一清二楚,我也相信遲早你會接受她的。所以這件事對你的打擊和傷害一定會很重,不過男人嘛,要有承受力,特別是在這個時刻,小吟正需要你。

花了一千二百塊錢包了一輛計程車,我連夜趕回遼安市。趕到中心醫院icu病房時,司小吟已經從手術室里被推了出來,何冬圃看到我,忙迎上來。病房裏還有幾個人,大概是市委辦公廳的,因為我看見伊心也在忙活着。你冷靜一下,老七。現在病情穩定住了,至少不會有生命危險了。何冬圃低聲對我說,伊心也沖我點點頭。我卻無暇回應,徑自來到床前。在那一剎那,我感到自己快要崩潰了!這哪裏還是我心目中的那個女神!司小吟兩眼緊閉,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烏雲般的長發蓬亂地堆在枕畔,平時紅潤的雙唇白得嚇人,更可怕的是,她躺在一張特製的床上,身下墊得高高的,像一把金屬腰箍將她整個身軀緊緊地固定住,一動不能動,如果不是胸脯還在微微起伏,真難以相信眼前這個人仍有生命力。看到她的嘴唇在輕輕翕動,我忙伏下身輕聲喚著:小吟,小吟……司小吟難以察覺地顫抖一下,眼睛慢慢睜開,正與我的目光對視,我看到,兩滴晶瑩的淚珠慢慢溢出眼眶。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我絕對沒想到的一句話,我的心都要碎了,眼淚不可抑制地往外流,而自己卻沒察覺。伊心走上前,示意我退後一步,然後輕柔地對她說:小吟,你先別說話,大夫讓你好好睡一覺,沒有事的,用不了幾天,一切都會好的。一行人來到旁邊的陪護室,我劈頭便問何冬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導致司小吟跳樓。何冬圃尚未回答,旁邊那位據說是秘書處處長的人接過話去:秋老師先別激動,事情的經過我們正在調查,現在還不是很清楚,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抓緊把傷情控制住,爭取讓病人早日康復。你放心,我們會盡全力的,要錢出錢,要人出人,保證要對司小吟同志負責到底。說罷,像是逃避什麼似的,借口要回單位開會,匆匆告辭。屋子裏只剩下我和何冬圃了,他把門關好,坐到我對面,沉吟半晌,才開口說話:

老七,三哥把實情告訴你,但你聽了之後一定要保持冷靜,我最擔心的是你一時衝動,做出過分的舉動。我知道,儘管你那天說不想和小吟結婚,但心裏還是有她的,三哥是過來人,看得一清二楚,我也相信遲早你會接受她的。所以這件事對你的打擊和傷害一定會很重,不過男人嘛,要有承受力,特別是在這個時刻,小吟正需要你。我的腦海里一片混亂,理不清思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聽着何冬圃用平靜的聲音敘述著事情的原委。原來,昨天市直機關工會舉行聯歡會,紀念三八國際勞動婦女節,特邀分管機關黨委工作的市委副書記林之俠參加。市直機關各部門的領導也都跟着來湊熱鬧。活動是在仙人峰大酒店的八佾堂舉行,先是各分工會齣節目比賽,然後是舞會,最後再聚餐。秘書處選了幾個年輕女同志獻演舞蹈,處長知道司小吟是少數民族,事先便吩咐她穿上阿佤服飾出場。從小就耳濡目染長於民族舞蹈的司小吟一上場,便成為整個聯歡會上最出風頭的一位,一則多彩而開放的服裝,二來清麗柔婉的秀色,加上與生俱來的舞蹈天分,博得一陣又一陣掌聲和叫好聲。大多數人不曾親眼見識過阿佤姑娘的風姿,大膽而秀美的阿佤裝束更令大夥兒耳目一新,司小吟跳了一曲又一曲,台下就是不許她退場,最後還是林之俠發話,說是讓小丫頭歇歇吧,這才作罷。後來在舞會上,秘書處處長特地把司小吟叫過去陪林之俠跳一曲慢三。梅恃雪在匯賢樓請客那次,林副書記對司小吟留下了深刻印象,後來為考公務員一事權哲洙找到他,他二話沒說,當即抄起電話給招考辦做了交代,事後又親自說話,安排司小吟到辦公廳,這是比較破格的,因為當時司小吟還不是黨員,只能以團支部書記的身份上崗。跳舞當中,林副書記對司小吟表現得很關心,一再說有什麼困難可以隨時找他,這令司小吟心裏感到很溫暖,也產生了由衷的感激。事情壞在酒後。林之俠的興緻很高,喝了七八兩茅台,還把司小吟叫到主桌上,讓她也敬在座的領導、長輩和同事們一杯酒,於是司小吟大概也喝得不少。後來的過程就不是很清楚了,據說酒後分散活動,有k歌的,有打麻將的,也有去泡溫泉的。林之俠在辦公廳幾位頭頭陪伴下開了幾個高檔浴間去洗澡醒酒,不一會兒又說他有些害酒,想單獨躺一會兒,權哲洙聞訊趕過去,讓秘書處處長安排司小吟去照料他。司小吟自己也有些頭暈,不想過去,架不住自己的領導連哄帶勸的,只好端著一盤水果和茶點跟着權哲洙和秘書處處長進到林之俠休息那間屋子裏。至於後來其他人怎麼都走了,剩下的兩人在那間封閉極好的包房內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說得清,只是當司小吟從二樓窗口跳出去摔到地面時,人們才發現她的佤族無袖小衫已經被撕掉了紐袢,外套也扔在窗台上,兩腿間和胸前都有一道道抓傷的痕迹。而120救護車把司小吟送往醫院后,人們再回到房間里,只看到林副書記獨自躺在床上鼾然大睡,醒來后說,對酒後發生的一切都沒有印象……

何冬圃講得很平淡,我卻越聽越憤怒,牙齒在不由自主地格格作響,緊攥的拳頭也不住地發抖。在威尼斯時呂閩講述的林之俠的醜態一再在耳邊迴響,那個道貌岸然的諄諄長者,那個整天站在台上大講三個代表的儼然君子,那個冠冕堂皇的黨的領導的化身,沒想到竟然這般齷齪,簡直令人難於置信!然而何冬圃的話不會有水分,他對我一向像親兄弟一樣關心,從心底的願望來說,他是真心希望我能與司小吟走到一起的,司小吟名義上是他的下屬,但他從來不曾把她當成一個普通員工對待,有些時候,甚至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些我雖然不曾說出口,但心裏很是清楚。司小吟受傷害,他心裏的痛不會輕於我,從他那凝重的表情和明顯壓抑的語氣里我就能感受到。我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沖,何冬圃手疾眼快,一把拉住我。三哥,你別擋我,我這就去找林之俠,向他討個說法!我還要親自上市紀委去控告他!……說些傻話!何冬圃提高聲音斥道,就勢把我按到椅子上。大哥在北京已經把情況向古書記彙報了,下一步怎麼走,還要等他回來聽聽他的意見。你呀,還是天真。他給我倒了杯水,繼續說:你憑什麼要向一個市委常務副書記討要說法?你有什麼根據說這件事的責任在人家身上?小吟到現在還沒完全清醒,剛才我講的那一切,都是來自旁觀者的介紹,根本不能說明林之俠對小吟有過非分之舉,更不能證明小吟跳樓是他促成的。冒冒失失闖上門去,別的不說,一個擅自衝擊領導機關、公然誣陷領導幹部的罪名馬上就可以給你安上,恐怕不等你把話說清楚,公安局就先把你關起來了!我就不信,這共產黨的天下能由他林之俠一手遮住!我還是氣憤難捺,胸膛一陣陣發熱。小吟的處長說得對,現在當務之急是治病,只要人能保住,真相一定會大白,算賬的機會在後面呢!何冬圃把椅子拉得離我近一點,雙目炯炯地盯着我,老七,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你可是小吟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啊!

我抬起頭,直視着何冬圃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像發誓一樣說:三哥,在回來的路上我就想好了,不管小吟怎麼樣,只要還能有一口氣,就是我的人,我就要陪她一輩子。你放心,等到她出院,第一天我就陪她去辦理結婚手續,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過那種逢場作戲的荒唐生活了!何冬圃表現出少有的情動於色,緊緊抓住我的手,聲音竟然有些發抖:老七,好樣的,這才是男子漢的風範,三哥沒有看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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