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旅館的神秘案

伊豆旅館的神秘案

1

芙美子剛從網球學校回來,那兩個人便來了。她用自動對講機確認了二人的身份后,才到玄關處打開了大門。門外站着兩個身着黑裝的男女,個子都很高。男士長著一副像是用刀雕刻出來的稜角分明的面孔,多少給人一種不太愉快的感覺;而那個女的,雖然是個眼睛細長的美女,卻不知為什麼讓人一見就感到有些陰鬱,這大概是因為她的披肩長發太黑了的緣故吧。

「我們是偵探俱樂部的。很抱歉來晚了。」

男士用毫無感情的聲調說着,旁邊的女人則深深地低下了頭。

「沒關係,我也是剛剛才進屋。快請進,請到屋裏談吧。」芙美子讓出路來,請二人進屋。

「那就不客氣了。」說着,兩名偵探動作敏捷地進了屋子。

「我從不同方面大致了解了你們工作的情況。」芙美子看着二人說。「總之,評價很好。介紹的朋友說,你們工作準確迅速而且嚴守秘密。更讓人覺得放心的是,你們只受理會員的委託。」

「過獎了。」

男偵探低下了頭,女的也跟着低頭不語。聽完他們的介紹,芙美子才知道女士是男偵探的助手。

「雖說外界對你們評價頗高,我才委託你們的……但你們真的會嚴守秘密嗎?」

「那是必須的。」男的並沒有用高調保證,「迄今為止還沒有發生過這類糾紛。」

「啊……對不起。我只是心裏沒底,希望得到你們的親口承諾。」

說着芙美子乾咳了一聲。

「您想讓我們做的是……」

男偵探依然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問道。於是芙美子稍微挺了一下後背,把身子朝前探探:「我是想請你們調查一下我丈夫的行蹤。」

「是這樣啊。」偵探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

「您丈夫佐智男就職於赤根工業吧?」

偵探話音剛落,女助手馬上問道。芙美子在偵探俱樂部是用佐智男的名字登記的,所以,他們了解佐智男的情況也很正常。

佐智男在赤根工業下屬的一個骨幹企業工作。芙美子也曾在該系統工作過,十二年前她認識了現在的丈夫並結了婚。佐智男四十五歲,兩個人至今沒有孩子。

「哦,是啊。我想請你們調查我先生阿部佐智男的行為。可以嗎?」

「當然接受您的委託。」男偵探說,「不過,請您再具體談談。我們不僅僅是記錄他的行動,夫人你還有什麼其他要求,也請告訴我們。」

「是啊。」芙美子又乾咳了一下,「直接說吧,我希望你們能調查一下我丈夫與他身邊的女性的關係。再具體地說,就是我想確認一下他是否有婚外情。」

「有什麼根據嗎?」偵探的表情沒有變化。也許從一開始就知道要調查婚外情吧。

「嗯,有。最近休息時他常一個人出去,並且穿衣打扮也比較講究。這在以前都是絕對沒有的事情。」

「是女性的直覺吧?」

「也不完全是這樣。」美美子的口氣有些強硬。這時偵探的眉頭稍微有些皺起。

「他最近一到星期三回來就比較晚。按說我丈夫現在的職位是不需要加班的,可是……這在以前也從來沒有過。還有一次,他很晚才回來,身上還散發着香皂的氣味。我肯定那天也是星期三。」

「噢,是星期三嗎?」

「是的……」

芙美子稍加考慮后又說:「就請先調查一周吧,然後再根據情況決定是否繼續,可以嗎?」

「可以。」

「啊,還有。」她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繼續說道,「如果他同女人約會的話,請務必拍下照片。」

「嗯,這是一定的。」偵探點點頭說。

他們又商談了一些細節后,芙美子把他們送到門口。

「最後還有一個請求,請一定不要對我丈夫和同他在一起的女人窮追不捨。如果被他發現我雇偵探調查他,那可就麻煩了。只要不被他發現,總是有機會的。」

「請放心吧,我們對這一點是很有經驗的。」

「那麼,一周后再聯絡。」

說着偵探們走出了佐智男家。

這一天是星期一。

2

還是這周,星期四的早晨,芙美子一個人在家時,偵探打來了電話。她拿起話筒,聽到偵探那毫無感情的聲音。

「昨天您丈夫回來時是幾點鐘2」

聽了偵探的問話,美美子稍微想了一下說:「昨天晚上回來是九點多鐘。」偵探聽后沉默了一會兒。

「有什麼問題嗎?」

「嗯。實際上,昨天晚上您丈夫從公司出來后見了一個女人。」

「……」

「喂——喂。」

「啊,是,我在聽。我在想,他果然是……後來呢?」

「很遺憾,還沒有確定那個女人的身份,但想先告訴您一聲。」

「是這樣啊……拍到照片了嗎?」

「拍到了。」

「那麼,能給我送來嗎?我希望越快越好。今天下午行嗎?」

「明白了。」

詳細約定了時間后,芙美子便放下了電話。

在約好的時間裏,偵探準時到了,這次,那位女助手沒有來。偵探告訴芙美子,她有其他的工作。

「那也是關於婚外情的調查嗎?」

對於這個問題,偵探只是稍微歪了歪腦袋,未置可否。

到客廳坐下后,偵探從皮包里拿出了一沓資料,上面還貼著照片。

「六點半從公司出來后,您丈夫便上了計程車到吉祥寺去了。在車站附近的一家書店裏看了一會兒書,不久一個女人來了。兩個人說了幾句話后,便一起去了情人旅館。」

當聽到旅館時,芙美子使勁兒咽了口唾液,「後來呢?」

「八點半兩人出來了。您丈夫去了車站,應該是直接回家了。問題是那個女人,在車站前上了計程車朝新宿方向駛去。我們也開車跟在後面,可是在她下了車,進入地下通道后便失蹤了。總覺得她好像是故意要甩掉我們。」

「你是說被發現了嗎?」芙美子皺着眉頭說。

「沒有。肯定沒有。因為我們非常小心。那個女人可能擔心會被跟蹤才這樣做的,或許是怕跟您丈夫的約會被發現而特別謹慎吧。她戴着深色眼鏡,並且還用圍巾把鼻子和嘴都遮得嚴嚴實實,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這麼說……那個女人也是有夫之婦?」

「這很有可能。」偵探淡淡地說。

「如果看不清臉,那麼,就是看了照片也無法弄清楚她是誰吧?」說着,芙美子緊緊地咬住了嘴唇。

「從照片上很難分辨那個女人是誰。不過,這不是您丈夫有外遇的證據嗎?」

「說的也是……能把照片給我看看嗎?」

「請。」偵探說着把貼著照片的資料放到了芙美子的面前。照片上是穿着淺駝色大衣的佐智男和正如偵探描述的那樣,用圍巾把嘴巴嚴嚴實實圍住的女人。她把照片拿在手上看了一小會兒,突然不小心「啊」的一聲。

「怎麼了?」偵探問道,「夫人認識這個女人嗎?」

「噢,不不。我不認識她……」芙美子急忙分辯,並把照片放回桌子上,表情明顯發生了變化。她轉過臉來對偵探說:「真的很抱歉,感謝你們的調查,不過,我希望這件事就此結束,不知是否可以?當然,我會按照當初我們所約定的那樣,支付給你們全額費用的。」

偵探下垂的眼瞼稍微向上抬了一下,「夫人的意思是您的目的達到了,是吧?」

「啊,是這個意思。」

「如果這樣的話,就按您的意思辦吧。」

偵探無奈地補充了一句,「這也是工作。」

「請把照片和底片都給我。還有就是請你們一定要絕對保密,行嗎?這非常重要。」

「那是一定的。」偵探滿口答應。

約定了將剩下的照片和底片交付的時間后,芙美子將偵探送到了大門口。

3

第二天是星期五。

真鍋公一在大營通商工作,中午時分他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通常,在公一離開辦公桌時都是他的部下替他接電話,這次,年輕的佐藤小姐拿起了電話。

電話是一個女的打來的,說是叫阿部。

佐藤用手掌捂住電話,並用眼睛在辦公室周圍尋找著公一。這時,他正朝辦公室這邊走呢。公一的身材有點胖,很健壯,總是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

「部長,您的電話。」

說着,佐藤把電話遞給了他。真鍋公一是大營通商產業機械部的部長。

「喂,啊,芙美子是你呀。」

把話筒放到耳邊的公一,在椅子上舒適地坐了下來。「很久沒聯繫了。您先生好嗎?啊……嗯,沒關係。」

公一拿着話筒看着桌子上的日程表,又看看時間,然後說:「那麼就三點吧,請你來五號會客室吧。到時候你在大廳問問接待室的小姑娘,她會告訴你在哪兒的。嗯,那好吧,見面再談。」

說着,公一放下了電話。在旁邊看着的佐藤想着,一會兒部長在會客室有約會呢。

接下來公一的電話又響了幾次,都是公一自己接的。兩點多鐘,他便離開了辦公室,直到快四點時才回來。

回來后的公一情緒很不好,佐藤明顯覺察到了。常年在他手下做事,這樣的事情一眼就明白了。

部長的桌子是背靠窗戶的,這樣可以看到整個辦公室的情況。公一坐下后,立即把椅子轉向窗戶,然後蹺起了二郎腿,長時間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其實,窗外能看到的只是一排排的高層建築。

一旁悄悄觀察著部長的佐藤想起了中午給他打電話的那個女人。

4

一周后的星期六。

早晨七點多鐘,井野裏子到外面倒垃圾,看到鄰居家的「皇冠」車從車庫裏開了出來。開車的是這家的男主人阿部佐智男,還有目送丈夫的妻子芙美子。直到車子開遠了,芙美子才看見裏子站在那裏,便輕聲地同她打了個招呼。

「您先生這是去哪兒呀?」裏子問候道。

「到伊豆去打高爾夫球。朋友約他去的,要明天晚上才回來呢。」

「是嗎,那麼,夫人一個人在家看門了?」

「是啊。所以,我想上街去買點東西,很長時間都沒出門了。」

「這樣也好。不過,只有男人才有這麼好的事,而我們……」

聽裏子這樣說,芙美子只是笑着點點頭便告辭回家了。裏子卻分明感到,她笑得有些不自然。

伊豆下田的皇冠旅館里。前台服務員笠井隆夫接到了從212房間打來的電話。那是個雙人間,但辦理住宿登記的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

「您好,這裏是前台……」

話還沒說完,話筒里就傳來了一個女人驚恐的叫聲:「不好了!請快來看看。」

尖叫聲使笠井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並立即問道:「出什麼事了?」接着,女人尖叫的聲音又一次震動着他的耳膜,這次,她的話讓笠井的臉色都變了:「不得了啦!喝了啤酒後,他們……我丈夫和阿部先生都倒下了。」

十五分鐘后,接到報案的靜岡縣警察局的刑警們趕到了賓館。在前台服務員笠井和旅館經理久保的指引下,刑警們來到了案發現場212房間。

現場有兩具屍體。一個倒在地板上,另一個躺在床上。躺在床上的男人枕着枕頭並蓋着被子,再加上還正對着牆,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似的。倒在地板上的男人,則保留着痛苦掙扎的表情。

桌子上放着兩個啤酒瓶和三個玻璃杯子。一瓶已經空了,另一瓶還有一半。三個玻璃杯中有一個幾乎是空的,一個還有三分之一的啤酒,另外一個杯子倒著,裏面的酒都灑在桌子上。

「有住宿登記卡嗎?」

一個留着平頭、臉色有些黑的刑警問笠井。笠井和久保大概不想看屍體,都站在走廊上。

「有,在這兒……」

笠井從口袋裏拿出了兩張住宿登記卡,遞給刑警。

「嗯,阿部佐智男,在赤根工業工作嗎?應該是從東京來的吧?你們知道哪一位是阿部嗎?」

「知道,那個躺在床上的一定是阿部。這個房間是阿部登記的。」「那麼,另一個人呢?」「這個人我沒見過。他好像是真鍋夫人的丈夫。」

「真鍋?啊啊……」

刑警看着另一張登記卡點點頭。

「真鍋秋子,同宿人是真鍋公一。嗯,像這樣妻子的名字在前的還真少見呀。」

「啊……」笠井歪著頭說,「實際上登記的時候只有夫人自己,她說她丈夫一會兒就過來。」

「按照這位夫人的話,這裏倒著的男人就是真鍋公一了?」

「是的。」笠井像是縮脖子似的說。

「你是說正喝着啤酒便突然痛苦地倒下了嗎?」

「是的。」笠井回答道。久保經理臉色蒼白地站在一旁。

「這些啤酒是這個房間冰箱裏的嗎?」刑警看着久保的臉問道。

「是的。」久保的聲音里透著顫抖。

「是什麼時間補充到冰箱裏的?」

「應該是今天早晨。我去把負責這個工作的人給叫來吧。」

「那就拜託了。」

聽刑警這樣說,久保立刻朝電梯走去。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刑警又轉向笠井。

「那位夫人現在哪兒?」

「啊,她——旁邊的房間空着,她在那裏等著。」說着,笠井用手指著213房間。

刑警點點頭,用眼睛示意站在旁邊的高個子警員,後者便過去敲了敲門。從裏面傳出了很小的聲音,於是刑警推開了房門。

屋裏坐着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半長的頭髮被染成茶色,化著濃妝。有點上挑的眼睛乍一看好像很堅強,但卻有些不安,佈滿了血絲。

刑警先自我介紹叫小村,然後問對方:「是真鍋秋子吧?」

那個女人默默地點點頭。

秋子坐在房間里的椅子上,小村在她對面坐下以方便談話,而那位年輕的警員則站在一旁。

「這次是來旅行的嗎?」小村問道。

「是。」真鍋秋子小聲回答。

「聽前台服務員說你的房間不是2127」

「是的。我們的房間——是314。」

「嗯。很抱歉在這時候還要打擾您,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可以。」她依然用很小的聲音回答。

「首先我想問的是,住在212房間的那個男人是和你們夫妻一道來這裏的嗎?」

聽了刑警的問話,秋子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這……要回答這個問題……必須先說說一些與此相關的事情。」她用嘶啞的嗓音回答。

「請您詳細說吧。」

小村把腳搭在一起,做出了要仔細聽她講話的姿勢。年輕的警員則站在旁邊,拿出本子準備記錄。

「其實,這次來這兒旅行是我丈夫提議的。他說偶爾到伊豆去放鬆一下也很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一周以前。因為在此之前他從來沒這麼說過,所以,當時我很吃驚呢。」

這時,小村警官突然想到了一個毫無關係的問題:自己帶家人去旅行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麼,關於旅行的一些事情都是由你丈夫辦理的嗎?」

「不,這個旅館是我預訂的。但是,是我丈夫說這個旅館很好的。其他也沒有什麼事情要做,因為我們是開車來的。」

「你丈夫為什麼會說這個旅館很好呢?」

對於小村刑警的問題,秋子搖了搖頭:「到底為什麼我也不清楚,他只說以前在這裏住過,各方面都不錯。」

「噢,是嗎。」

小村刑警點着下頜,打着手勢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秋子微微地閉上了眼睛,似乎是想讓自己盡量平靜下來一樣,深深地吐了口氣。

「所以,今天早上我們便從家裏出發,途中丈夫告訴我,這次阿部先生他們家也一起來。」

「你說的阿部就是死在床上的那個男人吧?阿部他們家……是指……」

「阿部先生他們家也是夫婦二人都來。」

「夫婦?那麼,阿部先生的夫人也一起到這裏來了嗎?」可是,根據前台服務員的證言,阿部佐智男是一個人來的。

「應該是那樣的,可是……」秋子用手掌支撐著右臉,脖子順勢扭著。

「你能說說阿部先生和你們之間的關係嗎?」小村刑警換了一個話題。

秋子做了一下稍微挺直後背的動作。「阿部先生的妻子芙美子和我是大學時的好朋友。」接着又說,「我們的交往已經將近二十年了。在這期間我們都結婚了,現在我們兩家關係很密切呢。」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什麼關係嗎?」

「沒有什麼特別的。我們丈夫的興趣愛好也比較相同,所以經常一起去打高爾夫球。」

「以前你們兩家也經常一塊兒去旅行嗎?」

「嗯。差不多每年一至兩次。」

「那麼,請再回到剛才的話題上吧。」

小村看着對方說:「阿部夫婦也一起去旅行,是你丈夫在車子裏告訴你的吧。為什麼在這之前他不說呢?」

「我丈夫——」說着,秋子像是在考慮什麼似的閉上了嘴,「阿部家也一起去旅行是他們昨天才突然決定的,所以,他沒有機會告訴我。」

「噢?」

這有些不合情理呀,小村覺得有問題。「說這樣的事情會沒有機會?這可有些奇怪呢。」

「我也這樣認為的,但是我丈夫就是這麼說的……」秋子低着頭,把手帕纏繞在手掌上。

「好了,這個問題暫時就這樣吧。」刑警說,「阿部夫婦也同行,是昨天突然決定的,以前也有類似這樣的決定嗎?」

「沒有,從來沒有過。」

「為什麼這次會這樣呢?」

「說是人多熱鬧,昨天我丈夫突然決定,給阿部先生打了個電話,邀請他們也去旅行,聽說對方滿口就答應了一塊去。」

「是嗎?」

小村點着頭,但心裏的問題卻很多。真鍋公一為什麼在出發的前一天才邀請阿部夫婦?為什麼都出發了才告訴妻子?可是,對於這些疑問,秋子卻一個也回答不出來。

「那麼,請繼續說吧。阿部夫婦一起去旅行是你丈夫在車裏告訴你的?」

「是……那個,接着,就來旅館登記住宿了。」

「請稍等。」

小村伸手制止了秋子。因為他想起了笠井的話。「登記的是夫人吧。據前台服務員講,當時你丈夫並不在場。」

「是啊,在快到旅館的時候,他停車一個人下車了。說是附近有個熟人,約好了在對面餐館見面。」

「熟人?」

小村不由得提高了聲音。他感到越說越離奇了。「什麼熟人?」

「不知道。」

秋子乾脆地說,「當時我也問過他,可是我丈夫只說是個一般朋友。」

「你說的那家餐館的名字是什麼?」

「是來這裏的路上叫做『OWAITO』的店。啊,是這家。」

說着,秋子從旁邊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個火柴盒,放到小村的面前,「就是這個店。」小村拿過那個火柴盒,火柴盒是一個印着白版黑字「OWAITO」,設計很簡單的畫面。背面印着地圖,確實就在旅館的附近。

「這個怎麼會在夫人手裏?」小村拿着火柴盒問道。

「在餐館前分手時我丈夫給我的。他讓我訂好了房間就打電話告訴他,隨後直接來房間,這上面有電話號碼。」

「這麼說,你丈夫在進這個餐館之前手裏就已經有這個火柴盒了?」

刑警的意思,秋子好像一下子還沒明白,但還是點了點頭。

「嗯,是的。是這樣的。大概以前來過吧。」

「好像是。」

小村看着這個火柴盒,然後遞給旁邊站着的警員,又把視線轉向秋子,「所以,夫人就一個人去旅館,並且到前台辦理了住宿登記?」

「是的。然後我一個人進了房間,給那個餐館打了電話。」

「那時,你丈夫說什麼了?」

「他說事情已經辦完了,現在就到旅館去。」

「事情辦得很快呀。」

小村觀察著秋子的神情說。但是她臉上的表情卻沒有變化,只說了句「說的也是呀」。

「接着你丈夫很快就到房間了嗎?」

「大約十分鐘后就到了。」

「然後呢?」

「他問我阿部先生他們住哪個房間,我問過前台,知道是在212,我丈夫說他要過去看看就出去了。」

「你丈夫是一個人去的嗎?」

「是的。當時我也要去,可他說只去打個招呼就回來……」

小村雙手抱在胸前,又感到了有什麼不對勁。

秋子繼續說:「過了一會兒房間的電話響了,我拿起了話筒,是我丈夫打來的。他說正在阿部他們的房間里,要在那裏坐一會兒,讓我也過去。於是我就去了。進去后看到我丈夫一個人在那裏喝啤酒,阿部先生躺在床上睡着,芙美子不在房間里。」

「請等一下,你到那個房間去的時候,阿部佐智男已經在床上躺着了?」

秋子像是咽了一口唾液。「是的。當時我還問了丈夫,他說阿部先生有些累了就先睡會兒。我又問芙美子去哪兒了,他告訴我說去買東西了。」

「此外再沒有什麼變化嗎?」

「沒有,可我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

接着她像突然感到寒冷似的搓著兩手。

「當時你丈夫已經在喝啤酒了嗎?」

「是的,並且還讓我也喝一點兒。」

「然後拿出杯子給你倒了啤酒嗎?」

「嗯。」秋子點點下頜。

「你喝了嗎?」

「沒有,這個……」

她閉上嘴低下頭,拿起放在膝蓋上的手帕,擦了一下眼角。「我正想喝,可就在這時,我丈夫他突然叫起來,一臉痛苦的表情。我問他怎麼了,他沒有回答只是痛苦地掙扎著……然後就一動也不動了。就這樣他就死了。」

她把手帕打開,擦着眼睛。

「接着你就給服務台打了電話嗎?」

她點點頭。

「夫人,請你再仔細想想。」小村低下頭看着她的臉說,「在你丈夫出現痛苦表情以前,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嗎?或者你丈夫有什麼異常的表現嗎?」

秋子把手帕從臉上拿開。雙眼全都紅了,連鼻子也是紅的。她就這樣歪著頭。

「噢,我想他只是在喝啤酒。」

「那杯啤酒是你丈夫自己倒的嗎?」

「是的……」

這樣說了后,秋子突然抬起眼睛,朝遠處看。「怎麼了?」小村問道。她目光呆板地轉向他。

「當時,我看杯子裏的啤酒太多了……我就……就往他的杯子裏倒了一些。那時他正從冰箱裏往外拿小菜。」

一絲疑問在小村的腦海里閃過,但這從另一方面,也讓他感到案件的核心雖然朦朧卻可以看清了。

他控制着這種情緒又接着問:「喝了那杯啤酒後,你丈夫就出現了痛苦的表情嗎?」

「嗯……那個啤酒裏面有什麼東西嗎?」

「我想也許是吧。」

突然,秋子的臉上現出了無法形容的複雜表情,她意識到也許該死的是自己,現在是丈夫替自己死了。

「我明白你說的了。」小村警官站起身來,「也許要以殺人案展開調查。為了儘早查明真相,我們會全力以赴的。」

秋子深深地低下頭表示感謝。

「拜託了。如果這是誰策劃的謀殺,請一定把犯人抓起來。」

「我保證。」

小村警官看着她答道。但是在他的腦子裏,卻正在考慮這樁案子該從何處着手。

5

結束了對秋子的詢問后,小村又回到了案發現場。

「氰化物的可能性很大。」刑警武藤在小村的耳邊輕聲說。「是混在啤酒中,現在正在查是裝在酒瓶中呢還是塗在酒杯上。」

「裝氰化物的容器找到了嗎?」

聽到小村的問話后,武藤指著牆邊的垃圾桶說:「是用扔在垃圾桶里的一張被揉成團的白紙包的,經過化驗已經得到了證實。」

「啤酒瓶和酒杯上的指紋呢?」

「酒杯上有三個人的指紋。酒瓶上只有真鍋公一的指紋。」

「嗯。」小村歪著嘴點了點頭。「跟阿部佐智男家聯繫了嗎?」

「打過電話了,但是沒人接。過一會兒再打打看。」

「阿部的行李呢?」

「在這兒。」

武藤把牆邊的一個藏青色的旅行箱提了過來,小村戴上手套在箱子裏輕輕翻了翻。裏面有幾件換洗的內衣,洗漱用具,一本袖珍書,還有筆記本和筆。筆記本很小,但上面什麼也沒寫。

「只有男人用的東西,夫人果然沒來呀。」

據秋子的證詞,真鍋曾說阿部夫婦都來旅行。

「前台服務員也說沒見到他妻子。」武藤說。小村微微點了一下頭。

「阿部佐智男是開車子來的吧?」

「是一輛白色『皇冠』。在停車場里停著呢。」

說着武藤把手伸到裏面的口袋,掏出了車鑰匙。

「很好。我們去看看。」

聽到小村這樣說,武藤點點頭走出屋子,小村跟在後面。

車子在停車場的最邊上停著。也許是剛洗刷過,車子亮得晃眼。

「車子裏沒有什麼大東西。只有車檢證、保險證和駕駛證——當然這都是車主的物品——還有幾盒磁帶和一張地圖。」

「後備廂里呢?」

「裝着高爾夫球杆。」武藤用車鑰匙打開了後備廂。裏面果然有一套茶色的高爾夫球杆以及相同顏色的鞋盒。此外就是汽車工具和一條輪胎防滑鏈。

「阿部佐智男真的是準備來打高爾夫球的呀。」

小村一邊想着這附近有個高爾夫球場一邊小聲嘟嚷着。

「不,我覺得不是這樣。」小村的話音還沒落,武藤就馬上否定了前輩刑警的話。「我們也查過真鍋公一的車子,可是他那裏卻並沒有打高爾夫球的準備。」

「這麼說,真鍋夫婦也是開着車子來的?」

小村想反正來了乾脆都看看吧,於是二人便來到真鍋夫婦的奧迪車前,這輛車停在離「皇冠」幾米以外的地方。

檢查了這輛車子后,也基本上與阿部的車子一樣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唯一不同的是裏面有真鍋秋子的駕駛證,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麼。

小村和武藤從停車場出來后,沒有返回旅館而是到了大街上。他們準備到真鍋公一說要和熟人見面的那家餐館去看看。

那家叫「OWAITO」的餐館在離旅館約一百米的地方,是一幢以白色為基調的建築,臨街的一面都鑲著玻璃。店長是一位燙著頭髮的三十多歲的男子。

小村跟他說明來意后,年輕的店長叫來了其中一位女服務員。這是一個穿着黑色超短裙,長著一副娃娃臉的女孩。

那個女孩最初像忘了真鍋公一,但提到中間有電話打來,她便想起來了。

「噢,是那個穿灰色外套的叔叔啊。他在接電話時好像試圖在記着什麼。」

「他只接了一次電話嗎?」

「是啊,是個女人,像是個阿姨的聲音。」

應該是秋子吧。

「那個穿灰色外套的叔叔坐在哪個位置上?」

「那裏。」

女孩子指的是靠近牆角的一張桌子。那是一張四人桌,現在坐着一對情侶。

「他進來時是一個人嗎?」

「是啊。」

「沒有同伴來嗎?」

「這個——」

女孩用手繞着頭髮,皺着眉頭冥思苦想。感覺好像她每想一次便會出現這種表情。

「我覺得是沒來,可是……」

「沒來嗎?一直都是一個人嗎?」

女孩子又用手繞着頭髮,臉上顯出了不安的表情。這時,站在旁邊的店長替女孩解了圍:「一直是一個人呀。」他的口氣非常自信。

「你能肯定嗎?」小村看着他問道。

「不會錯的。他進來后不到十分鐘左右就打來了電話,然後就馬上出去了嗎?還哪有時間和人見面呀。」

這麼說真鍋公一併沒有同誰見面?是約好了見面的那個人沒來,還是原本就沒有什麼見面的人呢?

「那麼,他進來時的樣子呢?」武藤一旁插嘴逋,「真鍋先生沒有要找什麼人的樣子嗎?比如說站在那裏滿屋子看呀。」

確實有這樣的情況。小村同意地點點頭。如果跟誰約好了在這裏見面,那他進來時可能會想也許對方已經先來了呢,於是就會滿屋子找找的。

「是怎樣的情形呢?」

店長看着女服務員。那個女孩也不能確定地搖搖頭。「那些都不記得了……」

小村想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他們每天要接待很多客人啊。

他又轉向女孩:「那個男人點了什麼東西嗎?」

「咖啡。」

「在他點咖啡的時候,還有你去送咖啡的時候,都沒有感覺到什麼嗎?比如說一直看錶或其他什麼的。」

但是那個女孩子卻很自信地搖搖頭:「沒感到有什麼特別的。」

「是嗎?沒辦法了。謝謝了。」

阿部佐智男的妻子,也就是芙美子來到這裏已經是當天夜裏了。同她倒是聯繫上了,不過已經是案發三四個小時以後了。

在所轄警署設立的搜查本部,小村會見了芙美子。可以想像如果在平常的日子裏,她可真是典型的日本美女啊。說在平常的日子,是因為現在小村面前的芙美子,兩眼通紅,很明顯一副精神恍惚的樣子。

「這次事件真的很嚴重啊!」

小村剛開口說了一句,她便憤怒地瞪着刑警說:「罪犯是秋子,真鍋秋子。警察先生,你們為什麼還不把她抓起來?」

6

好像喊叫似的說了這一句后,芙美子便低下頭咬着嘴唇。

沉默了一會兒后,小村警官說:「夫人,請冷靜些。下面我要問你一些問題,請你認真考慮后回答我。」

芙美子看上去有點兒緊張,小村有意識地放慢了語調。

「你為什麼說真鍋秋子是兇手呢?」

芙美子的嘴唇稍微動了動,但沒有出聲,先咽了口唾液。

「這麼說是……是因為只有她活着呀……罪犯不是她還會是別人嗎?」

小村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臉。芙美子有些緊張似的避開了他的視線。直覺告訴他對方隱瞞了什麼。

「還是說那件事,這次旅行為什麼夫人沒有一起去呢?」

「這個……那是因為我丈夫說他是和真鍋先生一起去。」

「真鍋先生?是指真鍋夫婦嗎?」

「不是,是真鍋公一。我丈夫說真鍋先生邀他去打高爾夫球,今天早晨走的。」

「請等一下。」

小村伸出右手讓她停下,「按照你的意思,這次旅行只是兩位先生一塊兒嗎?」

「是啊。所以,現在看到秋子也一同來了我覺得很奇怪呢。」

「可是秋子夫人說,本來只是真鍋他們夫婦二人來旅行,直到昨天才急急忙忙地邀請了阿部一家呢。」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芙美子抬起了頭,「我丈夫被邀請去打球是在一個星期以前的事情。真的是這樣。」

小村又看着夫人的臉,很難判斷她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在撒謊。可是她如果是撒謊的話,那她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小村想起了佐智男車子的後備廂里的高爾夫球杆,而真鍋公一的車子裏卻什麼也沒有。

「明白了。可是真鍋公一對她的夫人秋子說的卻不是這樣。一直是說是他們夫婦一道去旅行的啊。」

這時芙美子開始搖著頭:「不可能是那樣。」

小村點點頭。這個點頭與其說他同意了對方的說法,倒不如是在表示不可思議的地方越來越多了,而這些不可理解的地方,又都是破案的關鍵。他的腦子裏瞬間閃過了一個希望:也許會得到破案的線索。

「我們再回到剛才的話題。」小村看着美美子說,「在你得知了出事以後,馬上就想到罪犯是真鍋秋子嗎?」

「嗯,這是……」

她又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我想這是直覺吧。」

「現在你還這樣認為嗎?」

「是的。」芙美子稍微提高了聲音,「畢竟活着的只有秋子一個人啊。」依然是剛才的觀點。

「如果案件的真相果真如夫人所說的那樣,那麼,動機又是什麼呢?也就是說,秋子夫人為什麼要殺死這兩個男人,有這個必要嗎?」

「這個……是……」

芙美子的視線游移不定地漂浮着。還是有什麼沒說啊。小村警官心想。

「夫人同秋子夫人大學時期就是好朋友吧?」

「嗯……」

「這就讓人弄不懂了。能懷疑這麼親密的朋友,除非是有充分的理由。」

現在她緊緊地閉上了眼睛,讓人覺得她是在猶豫着什麼。小村警官決定一定要忍着等她開口,可沒想到她很快就睜開了眼睛。

「我丈夫……他有外遇。」

好像換了個人似的,芙美子用非常清晰的語調說。以至於小村警官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啊,你說什麼?」

「我是說他有外遇。」

她又重複了一遍。「而且,那個女人……就是秋子。所以,現在我們已經不是好朋友了。」

小村在剎那間屏住了呼吸,然後又慢慢地吐了口氣。嗯,果然是。他想。突然間他好像理解了剛才芙美子堅持說秋子是兇手的心理狀態。

「你是說阿部佐智男先生和真鍋秋子夫人他們兩個人有婚外情?」

好像是提醒對方似的小村又問了一遍。她緊閉着雙唇,點了點下頜。

「你丈夫他們知道你已經發現了他們的事了嗎?」

「不,我想他們可能還不知道吧。」

「你認為他們的婚外情和這次的案子有關係嗎?」

「秋子她——」說着,芙美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肯定是她有外遇的事被她先生知道了,所以,她才把公一先生給殺了。把我丈夫也一起殺了,也許是因為她要跟他了結過去的恩怨。」

「是因為公一先生知道?公一先生知道秋子夫人有外遇的事情嗎?」

「是的,是我告訴他的。」

「噢?」

小村重新審視着眼前這位夫人。她居然在知道了丈夫有外遇后,首先做的不是找丈夫算賬而是去通知那個女人的丈夫。

「這件事情夫人是怎麼知道的?」

「我覺得他最近有些反常,所以,就請偵探……啊,就請興信所調查我丈夫的行動。」

「興信所是什麼?」

「那是……」

芙美子變得吞吞吐吐。

「我們需要確認呢。」小村說,「不是不相信你,但是不把所有的問題弄清楚是不能得出結論的。」

她這才小聲地說是「偵探俱樂部」。

「偵探俱樂部?啊,是這樣啊。是你委託他們的嗎?」

小村也聽說過這個機構,是專門吸收有錢人為會員的一個機構,可是阿部夫婦好像不是那種有錢人。也許現在他們也把會員弄得平民化了吧。

「這樣說的話,你手裏應該有抓住他們秘密約會的照片了吧?」

「不,我全都給了真鍋先生。」

「給了真鍋公一先生?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上個星期五。我到真鍋先生的公司去告訴他秋子和我丈夫的事情,那時是帶着照片去的,當時他說他用自己的辦法解決,就把照片全都要去了。」

「在你告訴他之前,真鍋先生不知道這件事嗎?」

「是的。不知道。」

「當時他很生氣吧?」

「這個……大概他是個感情輕易不外露的人吧。」

知道了真相的真鍋公一到底想要做什麼呢?小村的雙手握在一起,自言自語地說着,從秋子所說的情況來看,好像他還沒有對妻子質問什麼。

「從知道你丈夫有了外遇到現在,夫人你都做了什麼呢?」

「沒有,我想都讓真鍋先生來處理吧。」

「在這種情況下他邀請你丈夫去打高爾球——你沒想到會發生什麼事情嗎?」

「想了。」

芙美子肯定地說。「我想在打球時只有他們倆,應該會問他那件事情吧。」

小村感到這種解釋也算合理,不過,還應該有更多的想法。

之後,小村又問了一些關於阿部佐智男最近有沒有異常情況,芙美子說好像他並沒有發覺妻子已經發現他有外遇,所以跟平時沒有什麼兩樣。

7

聽了芙美子的話后,小村和武藤兩位警官再次去了案發的那家旅館。因為真鍋秋子今天晚上就住在那裏。

「案件的輪廓已經逐漸清楚了。」在大廳里等候真鍋秋子時,小村對武藤說,「現在知道秋子與阿部佐智男有了婚外情后,案情的發展好像就有些合理了。罪犯十有八九是真鍋公一。」

「他是要殺掉秋子和佐智男嗎?」

「我想是這樣的。」

案子會像最初的直覺那樣出乎想像的簡單嗎?小村向前伸直了雙腿,心裏揣摩著。

但是,接下來的調查並沒有想像的那麼簡單。

「說我和佐智男有婚外情?真是笑話。」

當告訴她這是芙美子說的時,秋子的眼睛向上挑着矢口否認。儘管小村警官已經有了她一定會否認的思想準備,但眼前真鍋秋子的表現還是着實讓小村他們吃了一驚。

「可是,芙美子清清楚楚地這樣說的。她還委託偵探對阿部佐智男的行蹤進行了調查,並拍到了你們到情人旅館時的照片呢。」

「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好像是換了腦袋一樣,跟白天的秋子簡直是判若兩人。「芙美子總歸是芙美子,如果那樣的話就讓她來當面對質好了。」

「我們也說過可能弄錯了,可是她說有照片作證呢。」

「不會的,她說的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

「說是上周三。」

阿部佐智男總是在星期三去約會,這一點小村警官也聽芙美子說過。

「上周三?請等一下。」

秋子緊蹙眉頭在認真地想着那天的事情。這一點小村警官也感覺到了。

一會兒秋子轉過臉來看着刑警,好像有點挺了挺胸的感覺。

「我說不可能嘛。那天我們高中的同學聚會,從傍晚開始我一直和大家在一起。」

「噢,同學聚會?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呀。」

小村正要說「對不起」,被秋子敏銳的目光頂了回來。小村同武藤互相看了一眼。到底誰說的是實話呢?

「明白了。我們會確認的。」

說着小村跟秋子要來了那天參加同學聚會的一些人的名單和電話等。秋子依然有些不高興。

「但是,總之芙美子曾向真鍋先生說了你和阿部佐智男有婚外情的事情了。所以,我想你一定察覺到了你丈夫的一些反常舉動吧。」

小村一邊合上筆記本一邊說。

「我丈夫有什麼誤解我無法知道。不過,直到這次旅行前我沒覺得他跟過去有什麼不同。」

「是嗎?」

小村又看了看武藤的臉。接着輕輕地嘆了口氣。

不知為什麼一種不祥的預感掠過刑警的心頭。

8

案發後第三天,小村和武藤到東京去了,首先是要找那天參加同學聚會並一直和秋子在一起的那個女人,她叫山本真子,經營著一家美容院。

「嗯,是啊,那天我和秋子一直在一起。從晚上六點多鐘集合直到夜裏十點多鐘大家都在一起。因為以前我和秋子就很能喝酒,那天也是喝到最後的,我們始終在一起呢。那麼,她出什麼事了嗎?」

為了謹慎起見,兩名刑警又給參加同學聚會的其他幾個人打了電話,大家都證明秋子確實當時都跟大家在一起。這就是說照片中那個和阿部佐智男在一起的女人並不是秋子。

接着,刑警們又在阿部芙美子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同偵探俱樂部的人見了面。偵探們這幾天也曾同芙美子聯絡過了,但是她一直都不在家。

在離約定的時間還差一分鐘的時候偵探們出現了,是兩個穿着黑色服裝的男女。只要看一眼就能感到跟普通人有所不同。

小村警官向偵探們說明了情況,強調了請偵探們協助調查的必要性。偵探表示只要委託人同意,他們就可以協助警方調查。

「上上個星期一,阿部芙美子委託你們調查她丈夫的行動,沒錯吧?」

「沒錯。」

男偵探回答,是沒有抑揚頓挫的呆板的聲音。

「星期四就終止調查了。」

偵探說明了那個星期三佐智男的行動。基本上同芙美子所說的一樣。

「沒有照片嗎?」

「嗯,因為當時她說連底片也都要,所以全部都給她了。」

小村點點頭表示明白了,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了幾張照片,其中有一張是秋子的照片,其他的都是一些無關的女人的照片。

「和佐智男有關係的女人在這裏面嗎?」

偵探和他的女助手一同仔細地看着那些照片,在這期間他們的表情發生了一些變化,小村解釋說看看這些照片中是不是有他們覺得熟悉的人。

「那天的那個女人看不清楚,所以,只能說有些像的是這個人。」

說着偵探把秋子的照片挑了出來。

「明白了。」

小村很滿意地又把照片裝進了口袋。看來芙美子沒有撒謊。

「這個女人就是那天的那個女人嗎?」偵探問道。因為請自己協助,所以,也不能對案件不聞不問。

「不是,好像不是這個女人。芙美子夫人可能是錯以為是這個女人了。為了證實到底是不是真的相似到可以認錯人的程度,所以,我們來請你們看一看。」

「啊,是啊。」

「真的很像啊。這個女人叫真鍋秋子,好像連她的丈夫都錯以為照片上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呢。」

「那個照片給這個叫真鍋秋子的丈夫看了嗎?」

「是啊,好像芙美子當時很生氣。」

接着,小村就把莢美子到真鍋的公司去了的事情告訴了偵探們。

「聽說當時把所有的照片都給了真鍋公一。那麼,真鍋把這些照片都怎麼處理了呢?」

「為什麼要處理掉呢?」

「這個,是不是有什麼考慮呀。」

小村看着腕上的手錶站起身來。因為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小村他們接下來要去的便是真鍋公一的公司大營通商。在公司的會客室,真鍋部下那位叫佐藤的年輕職員接待了來訪的刑警。佐藤還記得阿部美美子來公司的事情。

「先是打來了電話,約定了見面的時間。當時她確實說她叫阿部。」

「見面以後,真鍋先生回辦公室時的表情怎樣?」

「回來後部長的情緒很不好。」

佐藤的聲音低了下來,「一直不說話,我想一定是那個叫阿部的女人說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至於當時自己是怎麼想的,佐藤卻並不想告訴小村警官。

「會見那個叫做阿部的女人時佐藤小姐沒在場嗎?」

「嗯。不管怎麼說這是部長的私人談話。不過,那個女人從會客室里出來時碰巧有人看到了,要把他們叫來嗎?」

「好啊,為了確認一下。」

佐藤說了句「請稍等片刻」,便出去了。大約過了五分鐘,便帶着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進來了。男的是松本,女的是鈴木。

「松本君看見了那個女人正從會客室往外走,鈴木小姐是在送茶時看到的。」

「是嗎?對了,是這個女人嗎?」

小村警官把芙美子的照片拿出來遞給那個女青年。她只看了一眼便點着頭說:「沒錯,就是她。」

他又讓那個叫做松本的男青年看,可是他馬上搖搖頭說:「不是,不是這個女人。」

「不是嗎?請再仔細看看。」

於是松本就仔細地端詳著照片,但還是用不認可的表情說:「確實不是。是比她還年輕的女人。戴着眼鏡,是個很漂亮的美女,而且打扮也很出眾,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噢……」

這是怎麼一回事呢。小村想。那天真鍋還見了芙美子以外的女人嗎?

「啊,刑警先生。」佐藤用有些猶豫的語氣說,「鈴木小姐說的就是這個照片上的女人,所以,這沒有疑問了吧?而松本君見到的我想應該是另外一個女人。」

「謝謝,好像是這樣的呢。」

收拾著照片的小村警官也產生了懷疑。他又一次看着松本說:「那個年輕的女人也是和真鍋先生見面的嗎?」

「是的。」

「那是什麼時間?」

「我想那時還不到三點。那時我到自動售貨機去買咖啡,正好那個女的從會客室里出來了。」

「啊,這麼說——」佐藤插嘴道,「是在同那個女人見面之後,部長才同這個叫阿部的女人見面的。我記得部長在電話中讓她三點鐘到會客室來。」

「是嗎,這樣就可以解釋清楚了。」

小村同意地點點頭。不過,他依然惦記着那個年輕女人的事情。

謝過佐藤他們后,小村和武藤離開了大營通商。至此他們基本上把案件的真相推理清楚了。

9

阿部佐智男的葬禮結束的第二天,芙美子在家裏。已經好長時間沒這樣悠閑地待在家裏了。這時,擔任案件調查的小村刑警來了。請他進屋坐,但他說在這裏就可以了,於是就在玄關坐下了。

「那個,那個案子怎麼樣了?」芙美子誠惶誠恐地問道。

「我正是為這件事來的。」小村抬眼朝遠處看了一眼,一副斟酌詞語的表情,「終於把真相調查清楚了。」

芙美子的兩個膝蓋跪在地板上,挺直了後背。

「罪犯好像是真鍋公一。」

「啊?」她不由得叫了一聲。

「真鍋是犯人。他堅信阿部佐智男和自己的妻子之間有問題,準備殺死二人並弄成他們殉情的假象。」

「這……」

「這樣考慮是合情合理的。」

小村刑警說的意思大概如下——

從芙美子那裏得知自己妻子不忠消息的真鍋公一非常憎恨這兩個人,最後想到要殺掉他們。於是便設計把那兩個人約到伊豆的旅館,在那裏給他們製造死亡現場。他先邀請阿部去打高爾夫球。以前兩個人經常在一起打球,所以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接着用阿部佐智男的名字預訂了房間,並在當天就將這二人約到了旅館。

邀請阿部后又邀請秋子旅行,並用妻子的名字預訂了房間。也就是說他是用阿部佐智男和真鍋秋子的名字分別預訂了房間。當天真鍋公一的行動我們已經都知道了,他讓秋子到旅館去辦理住宿手續。為了不讓旅館服務員見到自己,於是他先在附近餐館待了一會兒。接着才去房間。

到了旅館后,他先一個人到阿部的房間去,並在啤酒里放了毒藥。當他把阿部搬到床上弄成睡著了的樣子后,又打電話叫來了妻子,準備用同樣的方法殺死秋子,然後再把兩個人的屍體擺放到一起,這樣因為沒有人見到自己,事成之後就可以脫身。

但是,在殺害秋子的時候,沒想到卻出現了失誤:秋子把自己杯子裏混有毒藥的啤酒倒到他的杯子裏。並不知道這一情況的公一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反誤了性命。

「我們化驗了那兩個啤酒瓶和三個玻璃杯,從其中的一個啤酒瓶里化驗出了氰化鉀,三個玻璃杯里都有混有氰化鉀的啤酒,可是那個好像是真鍋公一用過的杯子,比其他兩個杯子裏氰化鉀的濃度要低一些。這大概是最開始杯子裏並沒有毒藥,後來秋子夫人把自己杯里的啤酒往丈夫的杯子裏倒了一些的緣故吧。」

「那麼,氰化鉀是從哪裏弄來的?」

「公一的弟弟經營著一家金屬加工廠,那裏好像使用這個東西,從那裏拿出一點是很容易的。」刑警又補充了一句:「沒想到工廠的管理這麼混亂呀。」

「這麼說來,還是怪我最先告訴他的呀。」

芙美子低下頭自責道。如果刑警說的是真的,那麼,自己跟公一說的外遇的事就是這個案件的導火線了。

「結果就是這樣,可是你也不用太自責,因為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就連公一都認為是自己的妻子呀。遺憾的是,到現在也沒有找到那張照片。」

刑警又說以後如果還有什麼事情會再聯繫的,便離開了芙美子的家。

芙美子把他送出了玄關,並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

10

兩天後的晚上,芙美子到秋子家去了。只有她們兩個人一起喝酒。

「因為我說錯了話才引起這麼大的麻煩,真的很抱歉呀。」芙美子舉著酒杯說。

「行了,別內疚了。誰讓我家那口子不好好看清楚呢,並且還連累你丈夫也死了。」秋子說。然後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一會兒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

「啊,真奇怪。其實這樣的劇情已經是老掉牙了。」芙美子被酒嗆了一口,笑着說。

「儘管我很討厭這樣,不過卻很刺激。」

「不是什麼刺激的事情,倒是確實值得稱讚的呀。」

說着,芙美子想起了好多天以前的事情。

這個事件的起因是秋子發覺自己有外遇的事情被丈夫發現了,所以急着找芙美子商量。當然那個男人不是阿部佐智男,是她在OL時認識的一個男人。

秋子的煩惱是,公一很可能因她有外遇而跟她離婚。其實,開始時秋子跟那個男人只想玩玩而已,並沒想要和丈夫離婚。如果離婚的話,那麼秋子可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也希望他死呢。」

芙美子說的是自己的丈夫阿部佐智男。他年紀都這麼大了,可是收入卻沒有增加,自己根本無法實現當初所希望的那種生活。最近,她把瞞着丈夫買的股票出手了,可沒想到股價暴跌,雖然佐智男還沒發覺,但銀行的存款差不多都花光了,並且還欠下了巨額外債。每次在想補救的辦法時,都冒出佐智男能不能遇到個什麼事故意外身亡什麼的。因為佐智男參加了一個高額的生命保險,同時她也覺得佐智男沒有作為男性的魅力。也許是兩個人年齡相差太大的關係吧,兩個人在一起時好像有透不過氣的感覺,再加上沒有孩子,所以,她越來越憧憬那種自由浪漫的單身女人的生活。

最初她們還只是半開玩笑地說着,可是漸漸地都認起真來,當真商量起殺死自己丈夫的事情來了。兩個人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設計讓真鍋公一先把阿部佐智男殺死,然後再錯把自己殺死,這樣就算警察追究的話也能夠逃脫。

首先芙美子告訴佐智男說他們夫妻二人到伊豆旅行,當佐智男答應后就讓他預訂旅館。接着秋子要讓公一同意跟芙美子他們夫妻一道去旅行。公一同意后,秋子預訂他們夫妻的旅館。等到出發的兩天前,芙美子再把真鍋夫婦也一起去的消息告訴佐智男。出發當天的早晨,芙美子突然說自己娘家有急事讓丈夫佐智男開車先走。因為佐智男不想跟芙美子的娘家有太多的交往,所以就正如妻子所希望的那樣,先行開車去伊豆了。而前一天晚上芙美子則悄悄地把高爾夫球杆放到車子的後備廂里。把佐智男送走之後,莢美子立即離開家租了一輛車快速趕往伊豆。

另一邊,秋子在那家名為「OWAITO」的餐館門前讓公一把車停住,告訴公一「芙美子他們會在這個店和我們集合。我先到旅館去辦理住宿手續后就過來,請你先在這裏喝一杯咖啡等他們吧」。

公一當時有些奇怪,還問了為什麼要在這個店裏集合,但秋子找了個理由就給敷衍過去了。在旅館門前,秋子同芙美子會合。接着,秋子到前台辦理了住宿登記后,兩個人就到佐智男的房間去了。看到芙美子這麼快就來了,佐智男還有些吃驚,但也沒想太多。

氰化鉀是秋子事先從公一弟弟的工廠里拿的。佐智男喝下混有氰化鉀的啤酒後立刻就死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芙美子和秋子在做這些時竟然一點恐懼感都沒有。把佐智男搬到床上弄成睡著了的樣子后,芙美子就離開了旅館開車往家裏趕。秋子則往「OWAITO」打了個電話請服務員叫公一,說芙美子他們已經到旅館了,讓他直接來212房間——也就是阿部佐智男的房間——就行了。

一會兒,公一進來后,秋子讓公一先喝點啤酒,接着就出現了前面秋子給服務台打電話呼救的一幕。

「整個計劃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佐智男和秋子約會的情景。」芙美子呵呵地笑着說。現在的她正為自己的這個創意而陶醉。

那個星期三的晚上和佐智男進入情人旅館的其實是芙美子自己。她去租了一個和秋子的髮型很像的假髮,戴着太陽鏡到吉祥寺去見佐智男,跟他說即使是夫妻偶爾到情人旅館這種地方來也很有趣,所以,佐智男很容易就同意了。本來他也是個喜歡這樣做的男人。

芙美子到真鍋公一公司去的時候,其實並不是要告訴他什麼外遇的事情,只說在公司附近辦事順便來聊聊。

「也真走運呀。」

秋子說:「那天公一的情緒好像很不好。所以後來警察去調查時,還真以為是因為你說了外遇的事情呢。」

「也許是菩薩在保佑我們吧。」

「是因為我們平常的品行好吧。」兩個人調侃著不由得又笑了起來。

不久偵探俱樂部的人就來了。

聽到門鈴響了,秋子便去打開了門,見門外站着一男一女。秋子問他們有什麼事,那個男人說:「有東西送給你。」

「什麼東西?」

「這個。」

說着,偵探拿出一些照片來。接過照片的秋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裏有自己和一個男人秘密約會的情景。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你丈夫讓我們調查的。」

說這話的是那位女的。低而穩重卻很響亮的聲音。

「我丈夫?」

「對。真鍋先生在三周前委託我們調查夫人的行蹤。」

「是嗎?我丈夫……很抱歉,他已經不在了,所以這些都無關緊要了。」

說着,秋子就要撕掉照片。這時,那個女偵探說:「他已經知道了呢,所有的一切。」

秋子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知道了……嗎?」

「知道了。」

女偵探又重複了一遍。「他委託我們后不久我曾到真鍋先生的公司去了一次,並報告了調查結果。那時他就看了這些照片。」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已經無法讓自己再等下去的芙美子過來插嘴道,她感到了自己心臟跳得極快。

女偵探說:「就是那個星期五。據警察說那天你也到真鍋先生的公司去了呢。」

「啊……」

芙美子完全蒙了。偵探先於自己同公一見了面,他得到了秋子真的有外遇的報告后——

「如果把這件事告訴警察,那麼,事態就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吧。」

偵探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目的是什麼?」

秋子瞪着對方問道,但是偵探的表情依然沒有改變:「沒有目的。相反,如果把真相公開的話,我們就要受到很大的損害,成為被犯罪巧妙地利用了的丑角,這會降低我們的威望。話又說回來,正因為這樣,我們才不能容許任何人利用偵探俱樂部來實施犯罪。我們是在付出了巨大代價后才覺悟的,所以才要揭露你們的陰謀。」

「但是你們沒有證據。」芙美子說,「你們打算拿什麼來證明呢?」

聽了這話,偵探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她,慢慢地搖搖頭。「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呀。如果我們認真的話,大體上的事情我們都會明白的。例如,你去伊豆是用什麼方法去的呢。應該是租用汽車吧?因為是我們想像的呀。」

「……」

「這僅僅是一個例子而已。根據不同的情況我們都可以找到證據的。」

「那種事情又不是通用的。」

「啊,這又怎麼樣?如果巧妙地偽裝的話,就可以蒙蔽世人,讓大家相信。這次你們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等一下。」

秋子把充滿了依賴的目光投向偵探:「是為了錢嗎?那樣的話還可以想法子呀?」

但是偵探搖搖頭:「這次的事情也有我們自身的問題。偵探俱樂部會員的入會標準降得太低了,所以,我們才會卷到這種事情中來。」

偵探轉過身去,女助手也隨即轉過身去。

「再見。」

說完,二人便消失在黑暗當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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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委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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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豆旅館的神秘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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