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八年·柏林

一九八八年·柏林

1

十月的柏林出現了和百年前的倫敦相似的現象。「柏林的開膛手傑克」的相貌特徵是穿着黑色的皮夾克,黑色牛仔褲,剪著一頭豎起來的髮型的龐克風男孩。這個訊息一在報章雜誌和電視發表,龐克裝扮的年輕人在街上行走時,就會引來周圍人群的注目與竊竊私語。還有,龐克男孩們經常聚集的迪斯科舞廳和酒吧也因此暫停營業。為此,憤怒的經營者與龐克男孩經常起衝突,三不五時還會上演鬥毆的戲碼。

穿皮夾克走在路上的男子,被從車子裏出來、頭髮梳得油光的龐克男孩攻擊。又是連穿皮夾克的女性也會受到無理的暴行。有人做了嘲諷這種現象的歌曲,並且被人到處演唱,錄製了唱片后還相當受歡迎。

專門學奇怪變態的犯罪小說變得熱門起來,討論奇怪犯罪的專輯雜誌紛紛出版。其中討論「柏林開膛手」的號外雜誌里,還介紹了百年前發生的「開膛手傑克」事件的書,更有人出版了比較這兩個事件的單行本,賣出的本書好到刷新記錄。

這個時間在外國也引起相當的注意,不少心理學家、精神病病理專家、研究犯罪心理學的學者,還有民間的犯罪研究者,紛紛從瑞士的日內瓦、英國、法國,甚至遠從美國來到柏林。他們之中有些是受柏林大學之邀而去的,但是更多人相信自己醫生研究的成果,將可以在此發揚光大。

這些人在報紙、電視或收音機里大展身手。每次他們自信滿滿地陳述自己的想法時,都抱持這一般大眾會接受自己推論的自信,進而把那些推論化為文字,記錄在白紙上。

他們把那些推論做了分類整理,像保護自己的財產一樣帶在身邊,逐一披露世界各地發生過類似精神病的犯罪案例,以深具說服力的口才,解說那些犯罪案例的原由。

不僅西柏林會邀請他們去演講,東柏林及德國各地都競相爭取他們去演說。以前他們不被重視的著作,也被大量地翻譯成德語而大賣。有學者在一九八八年的柏林,賺到一筆為數不少的財產。

他們之中也有人被柏林的警察邀請去演講,刑警們都說受益匪淺,但是,那恐怕不是真心話。因為那些犯罪學者所披露的許多案例,和這次的柏林開膛手事件,有着微妙的不同之處。

最顯著的不同之處就是犯罪的件數,這外行人也可以一眼就看出來。精神異常者行事高調,會不斷犯下類似的案件直到引起犯罪學家關注;行兇殺人者,在遭逮捕前便持續這樣的樂趣。

接着就是受害人的腹部,像進行了外科手術一樣被完整地剖開了,腹部內的內臟還被胡亂地掏出到體外。那些犯罪學家們所披露的案例里,找不到這樣的犯罪行為。而且,這麼令人膽戰心驚的犯罪行為,竟然一連發生了五起,確實是讓人膛目結舌的案例。

除了倫敦的「開膛手傑克」的案例外,老實說找不到可以做為柏林開膛手事件的參考案例了。

那些研究異常犯罪的專家們都說,如果經過一個星期後,沒有再發生相同的案件,那麼很可能是兇手已經自殺了,或者被家人發現他的異常行為,把他送到了精神病院了。這種言論和百年前倫敦發生的開膛手傑克事件時,當時的專家們的說法一樣。

十月六日,柏林署的交通管制中心收到一件小包裹。打開包裹看,赫然發現是一片裝在透明膠帶里的暗紅色肉片,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的肉。肉的腥臭味從膠袋上面的縫隙,微微地泄出來。

管制中心的人雖然受到驚嚇,大家認為那是被取締的交通違規的報復行為,所以決定把那塊肉片丟到垃圾桶。但是,就在要丟掉肉片的時候,有人認為這塊肉片或許和目前發生的「柏林開膛手事件」有關。於是這塊令人噁心的肉片便被送到了重案組,接着又轉送到鑒定科。那個小包裹里除了肉片外,沒有其他紙條之類的東西。

把紅色肉片扯平放在鑒定科的搪瓷大盤子裏時,肉片呈現出長10公分寬20公分左右的長方形形狀。再用小鉗子到處戳戳看后,很快就了解到那是某種筒狀物體的一部分。

接着馬上就查明那是大約20公分長、從人類的身體切除下來的大腸的一部分。了解到這一點后,馬上就有人想到:那會不會是九月二十五日被殺死的瑪格麗特·巴庫斯塔的大腸的一部分?

慘遭殺害的五名英國裔女性之中,只有第三個被害者瑪格麗特·巴庫斯塔的大腸遭到切除的命運。而且,被切掉的那一部分從現場小時候,一直沒被尋獲。

五名被害者還未埋葬,她們的屍體在經過解剖與精密檢查之後,被冷凍起來,安置在停屍間里。這塊肉片被發現后,瑪格麗特·巴庫斯塔的屍體被拿出來重新檢查,試着把送來的肉片與她大腸拼湊在一起。果然,像拼圖遊戲一樣,大腸的拼圖填滿了。

小包裹是從柏林市區里寄出來的,雖然找到可能是寄出包裹的郵局了,但是負責寄小包的窗口人員,卻完全想不起來寄件者的模樣。那個郵局位處熱鬧的市區,郵寄小包的窗口幾乎每天都大排長龍。

重案組立刻召開緊急會議,搜查主任雷昂納多·賓達發言詢問大家,對此有什麼看法。

「主任想問的是:那是不是兇手寄的?」漢茲·狄克曼刑警反問。

「這一點當然也是我想問的。」

「應該是兇手寄的吧!」佩達·休特羅哲克說。

「百年前倫敦發生的那個事件中,第四個被殺死的嘉芙蓮·艾道斯的腎臟被切掉、拿走了,後來兇手也是用郵寄的方式,把腎臟的肉片寄出去。」

「百年前的那個郵件也一樣,不一定是兇手寄的吧!」別的刑警對休特羅哲克說。

「不,一定是兇手寄的。因為那確實是人類的腎臟,而且是有布賴特氏病的人的腎臟,艾道斯有布賴特氏病。如果那是艾道斯的腎臟,那麼,除了兇手以外,還有誰拿得到她的腎臟?」

「不,一八八八年的倫敦幾乎是額貧民就是酒精中毒者,而且其中還有很多人患了布賴特氏病。而且營養都很差。所以窮人路死街頭的情形,在那時可以說是家常便飯。從酒精中毒或者有病的路死屍體取走臟器那種事,容易到現在的我們無法想像。」狄克曼說。

「沒錯。那個腎臟確實沒有做過確認的工作,不能肯定就是艾道斯本人的。因為那時屍體已經埋葬了。」

別的刑警在一旁附和地說。大家好像都很了解百年前的開膛手傑克事件。

「那麼,那個腎臟是別人的啰?」休特羅哲克反問道。

「確實很有那種可能性。不過,我覺得『開膛手傑克的來信』之事,比腎臟的事更讓人覺得可疑。總覺得那些信太做作了。」

「狄克曼,你的想法和蘇格蘭場的高層一樣。不管是哪裏的警察,想法總是大同小異。」

「因為我們都想了解犯罪者的心理,尤其是殺人兇手的心情。會莫名其妙地殺人,而且還用那種超乎常理的殘酷手段致人於死的兇手,應該不會寄出那種類似自白的信。」

「一般來說確實是這樣,所以那個事件才會成為史上前所未有的案件。不是嗎?」

「當然不是。看看歷史上的許多先例吧!例如暴君尼祿、吸血鬼德古拉伯爵……總之,我認為所有傑克的來信都是惡作劇。為了增添惡作劇的刺激性,所以選擇像血一樣的紅色墨水來寫信、寄腎臟的一部分、預告下一次行兇……等等。只要有心惡作劇,誰都做得出那些事情。」「

可是,媒體報導過凱莎琳·艾道斯的腎臟被切割、取走的事情嗎?」休特羅哲克不願罷休地說。「我的資料里沒有提到這一點。」

「媒體應該有報導過這件事。這個星期我們報紙或雜誌等媒體報導非常熱鬧,這點你應該知道吧?只要能變成錢的事情,記着都會緊追不捨。像腎臟不見了這麼好的話題,記者們會放着不報導嗎?」

休特羅哲克一時語塞了。於是主任張開雙手,制止他們繼續爭辯下去。

「好了,夠了!我知道你們都很清楚倫敦開膛手傑克的事件,事實上我也一樣。柏林的書店書架上目前有很多討論倫敦的那個事件的出版物。但是請不要搞錯了,我們現在要解決的問題不是倫敦的事件,而是要找出造成一九八八年柏林連續殺人事件的兇手。休特羅哲克,你想要說的是什麼?」

「我的想法和狄克曼刑警有一點點不同。我覺得應該從本質上去探討這個事件,不能單純地認為兇手只是想要殺害妓女。」

「這是你個人的敏感嗎?」

「就某種意義而言,可以說是的。我覺得妓女——或者說是街頭的妓女,是西柏林這個都市的一部分,是西柏林的恥辱。因此如果有人衝動地拿着刀子,想傷害這個城市時,站在街上的妓女無疑就是他的刀子最容易找到的對象。獨自站在黑暗、冷清的夜晚街頭的姿態,就好像在說:快來殺我吧!」

「所以呢?」

「我不反對兇手是精神異常者的說法,可是,確實也有很多人這個社會的種種現象,抱持着強烈的不滿。不管是站在街頭的妓女,還是我們警察機構、交通管制中心、政府單位等等,還是人們不滿的對象。對兇手來說,這些都是讓人深惡痛絕的重大病瘤不是嗎?所以,他殺死了妓女,把從妓女身上切下來的肉片,寄給交通管制中心。一般人或許會認為兇手寄錯單位了,可是對兇手來說,把肉片寄給交通管制中心,並不是不合理的事情。這是我的想法。」

「所以你的意思是:小包裹是兇手寄的?」

「是的,兇手寄小包裹的用意,或許就是要傳達『今後還有事』的信息。」

「我覺得這消息最好先不要讓媒體知道,否則又會引起一陣騷動。」卡爾·舒瓦茨說。

「我也很想這麼做。」主任說:「但是交通管制中心可以說是媒體記者的窩,那裏就像電視台或廣播電台的工作站一樣。這個消息恐怕已經泄漏出去了。」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兇手才把小包裹寄到交通管制中心的吧!」

「或許吧!他的這個判斷可真是煞費苦心啊!」

「看來馬上就會有一波大騷動,我們恐怕又得召開記者會了。所以我要請各位發表看法。」

「偏偏在這個時候。真是讓人心情沉重。」

「要怎麼回答記者們的發問呢?」

「就是『不便回答』。因為還沒有偵查到可以回答的階段。對了,休特羅哲克,關於牆壁上潦草塗鴉文字,有什麼後繼發展嗎?」

「什麼也沒有。因為這件事完全沒有人去調查。大雨之中根本沒有人目擊到誰寫了那段文字。

凌晨一點和一點半時,在柏林銀行前面巡邏的巡警,都說那個時間牆壁上沒有那段塗鴉文字。而舒瓦茨發現那段文字的時間是凌晨兩點十五分,因此一定是某一個人在那四十五分鐘內,將那段文字寫着銀行牆壁上的。」

「你認為那是兇手寫的嗎?休特羅哲克。是割斷了朱莉安·卡斯蒂與凱莎琳·貝克的咽喉,並且嚴重殺傷了莫妮卡·封費頓的人寫的嗎?」主任目不轉睛地看着休特羅哲克的臉說。那是一種接近哀求的眼神。刑警們看到主任的樣子,忍不住心裏暗喊吃不消。

「我不敢肯定。」休特羅哲克慢慢地說:「如果是一八八八年年的倫敦東區,那麼我還能了解為什麼會有那樣塗鴉文字。當時那一帶住着許多猶太人,就像現在住着很多印度人一樣。那些猶太人搶走許多英國人的工作機會,所以當時的英國人與猶太人之間有很嚴重的對立關係,一旦發生什麼大事件,經常會被說成是猶太人做的。在那樣的背景下出現那樣的塗鴉文字是可以想像的事情。但是,那段文字雖然可能是兇手為了替自己辯解而寫的,但也有可能是想嫁禍給猶太人而寫的。不是嗎?總之,那段文字必須是出現在住着許多猶太人的地方才有意義。

可是,為什麼這裏也會出現那樣的文字呢?這裏幾乎沒有猶太人。東柏林確實有一些猶太人,但西柏林這邊根本沒有猶太人聚集居住的地區。誰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但是現在的西柏林或許是全世界猶太人最少的城市。這要歸功於四十幾年前了不起的先人吧!他們徹底地趕走了這個城市的猶太人。在這個城市裏留下那樣的塗鴉,有意義嗎?嗯?舒瓦茨,你覺得呢?」

「那段文字好像是在宣告:我知道百年前的『開膛手傑克事件』。如果那是兇手寫的,那表示兇手了解開膛手傑克事件,並且故意做了和傑克相同的殺人行為。我覺得兇手在展示他的學習成果。」

「什麼學習成果?」雷昂納多·賓達主任不以為然地冒出這句話,「那種學習是吃大便!根本是混蛋。休特羅哲克,你認為呢?」

「我不知道。但是確實有很多的民眾在來信里指出,塗鴉文字和百年前倫敦的事件里的塗鴉文字是一樣的,兩個事件像隔了一百年的實像與鏡像。」

「實像與鏡像?」

「對。以百年前的時間為鏡子,站在鏡子前面的開膛手傑克是實像,鏡子裏面的鏡像是柏林的開膛手。所有的受害人都是妓女。出現了五個人被害者后,兇手就住手了。都是咽喉被割斷,腹部被剖開,內臟被掏出腹外,殺人手法完全一樣。還有,五個被害者中有四個人年齡比較大,而且其貌不揚,另外一個則比較年輕。另外,五個被害者住的地方非常接近。有這麼多的相同情形,所以很難讓人認為這是偶然的事情。或者說是神的意志……」

「什麼?」主任突然抬起頭說:「你剛才說什麼?她們住的地方很接近?這點值得注意。你說清楚!」

「先說正宗的『開膛手傑克』里的五個被害者。她們都住在史比特區的廉價旅館或公寓。瑪莉·安·尼古拉斯住在斯洛爾街18號,安妮·布查曼住在多賽特街35號,伊麗莎白·史泰德住在狄恩街,凱莎琳·艾斯頓住在時裝街六號,瑪莉·珍·凱莉住多塞特街26號。她們五個人住在半徑50公尺的圓圈之內,所以說她們住的地方很近。」

「原來如此。」

「這次的受害者也一樣,五個人都住在克勞茲堡貧民區,五個人住處也在半徑50公尺的範圍之內。」

「嗯……那又如何呢?這代表什麼意思?」

「來信里只指出這樣的事實,並沒有說這代表什麼意思。來信里還說百年前的事件之謎和這次的事件之謎,有可能是『共同因子』的雙胞胎。」

「他的意思是叫我們要研究開膛手傑克嗎?哼!我們已經研究了,可是還是什麼也搞不懂。」

「來信者叫我們去找他,那樣他就可以直接說明給我們聽。」

「不像話!」主任把手舉到眼前搖動着。「又一個想成名的現實主義者,想靠着成名大撈一筆。現在的柏林已經成為文化人或學者們發橫財的地方了。我再怎麼笨,也不會大把鈔票送給那些吹噓自己的推理有多厲害的傢伙。各位都聽過名人演講吧?你們得到什麼幫助了嗎?所謂的專家不過是那樣而已,更何況是打著名偵探名號的外行人的意見。聽他們的說明只是在浪費時間。」

「可是,主任。這個自稱為『開膛手傑克』研究者的英國人,在媒體還沒有報導這個事情時,就寫出塗鴉的問題了喲!」

「那又怎樣?那個塗鴉文字的地點在庫丹大道上,那裏又是西柏林最熱鬧場所。傳聞一定很快就早發生事情的翌日早上蔓延開了,哪裏需要媒體的報導。他一定一早就聽說了。」

「或許是那樣……」

「我們是專業的警察,應該要有專業的自尊心,不是嗎?各位,現在我們沒有時間聽門外漢的想法。當柏林署面臨有史以來最大的事件時,我們不該用我們的手、我們的智慧來解決這個事件嗎?」雷昂納多·賓達主任這麼說着,他的食指用力按著自己的桌子。

2

柏林本身就是一座不正常的城市。自從一九六一年的八月,將城市劃分為東西兩邊的圍牆被砌起來以後,不知有多少德國人因為想從東邊搬遷到西邊而死亡。明明是同一個國家的人,卻必須違背心意地互相敵視。

住在圍牆對面的人,是牆壁這邊的人的階級敵人,他們都很可怕。孩子們每天都被這樣教導、灌輸這樣的想法,並且被告知:國家給你們讀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你們已經得到「被給」的東西,就能讓人得到全部的滿足,那麼認了就不會從原始時代進化到現代了。

為什麼要這樣呢?大家都明白這種情形是被迫的吧!現在已經上了年紀的老爺爺們年輕的時候,明明還是同一個國家的人民,為什麼突然有一半的人變成了階級敵人呢?這絕對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圍牆的周邊每次出事情,就會有反政府的示威遊行,而東德這邊就會有人被捕入獄。幾乎每次有示威活動,就有成打成打的人被列為思想犯。

西德政府花了大筆錢買了很多思想犯,讓他們進入西方的社會,讓他們在自由競爭的大海里生活。這就是所謂的「購買自由」。

至於花了多少錢呢?除了德國人以為,應該都知道吧?不,就連大部分的德國人都不知道那個數字。但直到目前為止,人們知道西德購買一個人的價格平均是4萬馬克(約28萬RMB)。不過這是從前的數字,一九八八年的現在,聽說購買一個人要花6萬到8萬的馬克(合約42~56萬RMB)。

在東德,有人因為堅持思想與信念應該受到自由的保障,而被政府抓起來當作犯罪。但是西德政府認為他們是無罪的,應該還給他們自由。雖然有人認為西方的自由只是理想主義,只是好看的東西而已,但也有激烈的示威份子想要的到西方的自由。西方政府因此有時被迫購買那樣的天生犯罪者。

去年的十一月十二日,法蘭克福的歌劇院發生率縱火案。縱火的人是二十六歲的男子哈耶爾·鮑達,他是藉由「購買自由」的方式,而進入西德的東德人。可是,在有如溫水的東邊世界長大的他,實在無法適應西邊的自由競爭世界,不斷換工作,最後淪為無法填飽自己肚子的人。因為餓了想吃東西,便偷偷地潛入歌劇院,但在歌劇院裏也一樣找不到食物吃,一怒之下便縱火燒了劇院,造成了大約1億馬克(合約7億RMB)的損失。

這是十分可笑的鬧劇。明明是同一個國家的人民,卻須要付大筆的錢來購買。而東邊的政府則利用這些錢,來購買西邊世界的物資與食物。劇院到現在還在支付希特拉欠下的帳單。乾脆一把火燒掉最省事。

西邊世界的情況老實說和東邊差不多。藉着購買自由,只穿着身上的衣服就來到西邊世界的人,最初確實因為得到自由而感到欣喜,但是,既沒有房子也沒有工作。在東邊的世界的話,因為有政府的保障,不會沒有房子住,也不會沒有工作做吧!一邊是不管怎麼認真工作,拿到的工資都一樣;一邊是不管怎麼工作,做磚塊的工人永遠是做磚塊的工人。所以東邊和西邊結果是一樣的。這個世界沒有善待窮人的地方。

在自由競爭的社會裏,要麼就要比別人出色很多,成為著名人士,但那不過是極少一部分人;不然就要出生在有錢的人家,才能成為有錢人。窮人再怎麼努力都是窮人,像垃圾堆里的老鼠一樣。

平庸的人反而能在東邊的共產形態世界裏過好日子。認真工作的人和工作態度懶散的人拿到的是同樣薪水,所以馬馬虎虎地工作就可以了,其他的時間可以拿來聽音樂。或許聽的也都是垃圾音樂。

只要有貝多芬和巴哈的音樂可以聽,就能夠忍耐過日子了,更何況還有房子可以住呢。而且年紀大了以後,還有養老金可以領,沒有生活的問題。不管怎麼說,至少東邊的世界不會發生「開膛手傑克」那樣的事件。

3

重案組的電話響了。不會又是一般的電話吧?歐拉夫·奧斯特來希刑警如此想着,拿起了電話聽筒。一般電話是不會馬上就打進重案組的,只有內容被判斷是重要,才會轉到這裏來。

「這裏是市民科,剛接到一通懷疑某個人是兇手的電話。打電話來的人沒有自報姓名,但是所說的內容可行度相當高。要不要接聽?」

「好,請轉過來。」奧斯特來希回答。

電話很快就轉接過來了。

「你是負責柏林開膛手傑克的刑警先生嗎?我不想報自己的名字,但是請你們務必要調查住在克勞茲堡倉庫街區的雷恩·何爾查,他是動物園車站前的『斯吉Q』酒店的服務生。這個男人非常討厭妓女,經常說要殺妓女,把她們統統關到毒氣室里,這些話幾乎是他的口頭禪。生活在奧地利時代的希特拉,大概也是這樣吧!

還有,九月二十日那天,他在庫丹大道買了日本制的大型水槍。他說要在說水槍里裝墨水,拿那樣的水槍去射妓女。這是我偶然看到的情形。不敢說他一定是兇手,但是他的可能性非常高。柏林沒有比他更奇怪的男人了。」

莫妮卡·封費頓的健康狀況逐漸好轉,這是十月七日去醫院探望過莫妮卡的卡爾·舒瓦茨刑警帶出來的訊息。

上午陽光下的莫妮卡或許是沒有化妝的關係吧,臉色像是倫敦杜莎夫人蠟像館里的蠟像一般蒼白。卡爾以前曾經和同事一起去參觀過倫敦的那個著名景點。話說回來,那裏也有重現「開膛手傑克」事件的場景。

酒醉的客人的笑聲和音樂的聲音,從寫着「天·貝茲」的酒吧里傳出來,酒吧附近的暗處地面上,倒卧著腹部被剖開、內臟被掏出拋在石頭地面上的開膛手傑克的被害者。

好奇怪啊!卡爾這麼想着。實際目睹凄慘的屍體時,完全沒有聯想起倫敦的那個蠟像館,一直看到莫妮卡的臉色,才想起曾經去過的那個蠟像館的事。

「卡爾。」

坐在床上的莫妮卡叫喚情人的名字。她的聲音非常微弱。

卡爾關上病房的門,很快地靠近床邊。他小心地注意著莫妮卡手上注射點滴的針頭,親吻了莫妮卡的嘴唇。

「精神恢復不少啊!」卡爾說。

「幫我喂我房間里的金絲雀。」莫妮卡說。「今天是幾號了?」

「十月七日。」他回答。

「啊!糟了,卡爾,金絲雀一定餓死了。」莫妮卡說着,眼眶裏立刻浮出淚水。」

卡爾忍不住笑了。「放心吧!莫妮卡,我每天都去你家喂它們的。」他一邊說,一邊握緊她沒有注射點滴的右手。

「我愛你,卡爾。太好了,謝謝你。」

「不用擔心金絲雀的事情。比起金絲雀,你快點好起來更重要。」舒瓦茨溫和地說。這個時候還不在乎自己,只知道擔心金絲雀,真是個溫柔的女子。舒瓦茨這麼想着。

搜查會議這邊有些進展了。被殺死的五名妓女的來歷,與至今的生平資料,比以前更詳盡了。但是,更加詳盡的資料對偵破案情並沒有什麼助益。

歐拉夫·奧斯特來希刑警的發言,果然引起大家的注意。因為有人在克勞茲堡,看到拿着裝了藍色墨水的水槍在街上走動的男子。

「這是剛才接到一通匿名電話的內容。匿名者說那個男人的名字叫雷恩·何爾查,他住在克勞茲堡的倉庫建築里——他和同伴非法佔住在那裏,年紀大約二十左右,剪著龐克男孩般的髮型,常穿皮夾克,樣子和身材都和風紀科的克勞斯·安克摩亞形容的一樣。」

「只是拿裝着墨水的水槍到處走的話,還無法構成逮捕的條件。他拿着水槍被看到的時間是什麼時候?」主任說。

「說是九月二十四日。瑪莉·維克多、安妮·萊卡斯、瑪格麗特·巴庫斯塔遇害的前幾個小時。」

「唔。」

「還有,那是他就在被殺死的五個女人住的地方附近。走路大約只要五分鐘的地方。」

「嗯。」

「另外,哪個男人的工作的地點是動物園前的酒吧『斯吉Q』,他是一個服務生。他的同事說他一向很痛恨妓女,好幾個同事都聽他說過詛咒妓女的話。他們說他像希特拉一樣,說總有一天要殺光她們。」

「嗯。」

「住在克勞茲堡的一個妓女說了,九月二十五日那天的凌晨,她看到雷恩·何爾查獨自一個人在波茨坦路上行走。她還說當時自己正好找地方躲著,所以沒有被他看到;如果被他看到的話,一定會被他殺死吧!」

「知道那個妓女的名字嗎?」

「當然知道。」

「可以傳她來當證人嗎?」

「可以。」

「很好。那麼,馬上去克勞茲堡,以重要參考者的身份,將那個叫做雷恩·何爾查的男人帶過來。」

卡爾·舒瓦茨和佩達·休特羅哲克,再加上歐拉夫·奧斯特來希與漢茲·狄克曼,四個人到達何爾查住的克勞茲堡倉庫時,只見那間倉庫的入口處附近堆滿了桌子與椅子。不過,好像把身體彎曲下來后,就可以從最下面的桌子下,鑽進倉庫裏面。除了那個入口外,看不到別的入口了。住在這座倉庫裏面的人,似乎都是從那裏出入倉庫的。

於是四個刑警也從那個入口進入倉庫里。倉庫里沒有人,雷恩·何爾查出去了嗎?現在雖然已經是上午十一點了,但也有可能他還在睡覺。倉庫內很臟,有很多以下流字眼寫出來的塗鴉文句,更有一股尿騷味撲鼻而來。

雷恩·何爾查的房間在三樓。樓梯像瓦礫堆一樣,被埋在瓦礫和破爛物品之間,只能隱約地從凹凸的階梯的模樣,知道那裏是樓梯。避開石頭與磚塊又跳又閃地,好不容易才來到三樓的走廊上。

走廊的牆壁上,有一大幅猥褻的圖案。張開兩腳的女性○部,正好變成採光的窗戶。

走廊上排列著許多生鏽的汽車零件,說不定那些東西還是藝術品呢!不受社會習俗規範的龐克男孩之中,偶爾也會有一兩個藝術家。不過,那些藝術作品裏也發出陣陣尿騷味。

四位刑警走過像令人難以理解的前衛畫廊般的走廊,站在雷恩·何爾查住的房間門前。他們能夠馬上就知道這裏的原因,是因為門上有黑色的噴漆書寫出來的名字,字體十分花俏。

刑警敲了門。剛開始時,敲了兩次都沒有回應;又敲了兩次之後,才聽到睏倦的會應聲。

「誰?」一個充滿睡意的聲音問道。但是刑警在還沒有報出名號前,就推開了門。門沒有上鎖。

門內的空氣和門外沒有什麼差別。這是一間塗着花俏刺眼的粉紅色的房間。粉紅色的地板上又用黑色的噴漆噴上像塗鴉一樣,意義不明的圖案文字。

衣物亂七八糟地堆放在地板上。黑色的鋼管床擺在房間的角落,床的旁邊是堆積如山的內衣褲,床上是深綠色的毯子。躺在毯子下面的瘦瘦年輕男子正好坐起上半身。

男子臉頰瘦削下巴和鼻子都很尖,中間的頭髮朝天豎起,雖然剛剛睡醒,卻有着異常大的眼睛。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一層層地十分明顯,喉結像折斷了的骨頭般凸起。他身上的毯子稍稍垂下,露出有點髒的運動衫。他的手臂也很細,讓人覺得青筋浮現,肘關節的骨頭很明顯。總之,他好像全身到處都是「尖」的。

「你們是誰?」雷恩張大充血的眼睛,又問了一次。

「你是雷恩·何爾查嗎?」

男子一直張著大眼睛,沒有什麼反應。

「我們是警察。」歐拉夫·奧斯特來希亮出警徽。

雷恩突然跳起來,把手伸到床下去。四名刑警同時展開行動,把男子壓制在床上。男子雖然被壓住了,但還是扣動武器的扳機。佩達·休特羅哲克雖然迅速地奪下男子的武器,但是武器已經快一步地發射出某種東西,並且命中卡爾·舒瓦茨的臉。那是藍色墨水。被佩達·休特羅哲克多下來的武器,是日本制的水槍。

「放開我!」雷恩的臉雖然被按在床上,卻仍然大聲叫嚷着。

「你們以為我是『柏林開膛手』嗎?開什麼玩笑!喂!快來人呀!」

卡爾舒瓦茨以右手掩住雷恩的嘴巴。如果把住在這個倉庫里的其他人叫來,那就麻煩了。

「把他的手銬起來!這支水槍就是證據。搜查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兇器。」

漢茲·狄克曼開始翻動地面上的那一堆衣物,大略地搜索了一遍。

「好像沒有了。」

「嗯。好吧,反正已經有一支兇器了。」歐拉夫·奧斯特來希說。

卡爾·舒瓦茨把掩住雷恩嘴巴的工作交給狄克曼后,從口袋裏掏出手帕,擦拭臉上的墨水。

4

消息不知道是怎麼傳出去的,當天的晚報都以「柏林開膛手已經落網」的字樣做為頭版的標題。電視台和廣播電台紛紛製作特集,整個西德都在大喊「不亦快哉」。可是,被逮捕的雷恩·何爾查到了偵查室后,卻一直在行使他的緘默權。他除了否認殺人,更沒有寄什麼切下來的受害人大腸給交通管制中心外,對其他的事情一概不予回應。

風紀科的克勞斯·安克摩亞巡警看過雷恩·何爾查后,就一口認定當時他看到的男人就是雷恩·何爾查。因為雷恩沒有從九月二十四日晚上到九月二十六日早上的不在場證明,所以被認為嫌疑重大。大概見過雷恩的人,都會覺得雷恩這個龐克男孩,確實很符合兇手的形象。

經過八日、九日兩天,媒體越發覺得雷恩·何爾查就是柏林開膛手,開始大量地報導,而警方也沒有出面否定媒體的報導,因為警方也確信他就是兇手。

雷恩·何爾查的照片不止只在柏林或西德到處可見,還遍佈了全歐洲,人們一看到這個龐克男子的照片,就會害怕得全身發抖。為此,全國的青少年委員會緊張起來,認真地想要對付品行不良的青少年。

各國開始製作把雷恩當成兇手的電視節目。雷恩·何爾查被逮捕才一個星期,他就是兇手的說法已經變成不能更動的事實。這樣的印象已經深植在歐洲大眾的想法里了。喜歡做龐克打扮的人也因此感受到自身的危險,為了躲避危險,他們開始脫下身上的皮夾克,把頭髮長起來。

但是,有一件事實與「雷恩·何爾查就是兇手」的說法相違背,那就是他不是猶太人。雷恩明顯是德國人。那麼,寫在柏林銀行牆壁上的塗鴉文字「猶太人不能接受不合理的責難」,要怎麼解釋呢?

關於這一點,雷恩什麼也不想說,至曾經小聲地說過:「不記得寫過那樣的塗鴉。」

問他關於英國的開膛手傑克事件時,他也是除了搖頭外,不做別的回應,也不說知道還是不知道那個事件。無法從訊問雷恩的過程中,了解相隔了百年的這兩個事件為何類似的理由。

「各位,剩下證據了。」雷昂納多·賓達主任在搜查會議上敲著桌子說。

「依目前的情況來說,要證明他就是兇手還有點困難。」

「是嗎?」卡爾·舒瓦茨說。「風紀科的克勞斯·安克摩亞和莫妮卡·封費頓兩名巡警曾經在現場看到兇手。莫妮卡現在不能行動,我們讓她看了雷恩的照片,她說那個時候很暗,看不清楚,但很像是這個男人。」

「至於克勞斯·安克摩亞巡警,他曾經從現場全力追捕逃走中的雷恩·何爾查一段距離,而且那時受害人瑪莉·維克多才剛剛受害。不管怎麼看,都看不出這個事件是雷恩·何爾查以外的人乾的。」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主任說:「莫妮卡並沒有肯定就是他。而且克勞斯能肯定逃走中的那個男人,就是雷恩本人嗎?那時是天色很暗的深夜,又是有霧的晚上,他和逃走中的兇手相距有50公尺,只看到兇手的背影。因為可能是兇手的那個男人,在逃跑的途中完全沒有回頭過。」

「可是那傢伙有水槍。」歐拉夫·奧斯特來希說:「填裝在水槍里的藍色墨水。除了他以外,沒有別人還會把藍色墨水裝進水槍了。還有,從他的水槍射出來的藍色墨水和被殺害的妓女身上的藍色墨水是一樣的。關於這一點,鑒定科已經分析出結果了。」

「是嗎?可是水槍並不是兇器。被水槍的藍色墨水擊中的人是不會死的。」

「很明顯是利用水槍的藍色墨水讓受害人分心,然後趁機割斷受害人的咽喉。」

「這是間接證據,不是確證。」

「二十五日的凌晨,有妓女看到雷恩在波茨坦路附近徘徊。」

「這也是間接證據。因為他被看到的時候,並不是在殺人的現場。」

「那麼,主任的意思是什麼呢?除了雷恩外,您認為兇手另有其人嗎?」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認為兇手一定是雷恩,不會是別人。問題是怎麼去證明他就是兇手呢?現在又不是從前,可以用嚴刑拷打的方式,來逼出兇手的口供。」

「世人現在都認為雷恩是兇手,這已經是既成的事實。如果現在才說他不是兇手,必須釋放他,大概會引起暴動吧!」卡爾·舒瓦茨說。

「沒錯。那樣一來,警方的面子就完全掃地了。這個事件這麼大,全世界都在注意,世人的心裏都已經判雷恩死刑。萬一讓這個男人逃過刑罰,柏林的警察就會變成全世界的笑柄。」歐拉夫也說。

「就是因為會變成笑柄,又會造成暴動,所以我才着急啊!我們目前最好的籌碼就是像現在這樣,盡量拖延官司的審理時間。這是一個大事件,是律師成名的好機會。如果對方有非常優秀的律師替他辯護的話,依目前的證據狀況,我們很難不輸。說不定法院判這個案件時,就像足球比賽一樣,做世界性的實況轉播。萬一到時我們輸了,那就真的很難看了。」

「可是,主任……」佩達·休特羅哲克說,「我們找到的資料不是只有那些而已。那個叫雷恩·何爾查的年輕人的母親,是漢堡一個妓女;而且他是因為一樁命案而出生的孩子。他的母親不知道因何原因,在自己的房間里被人殺死了,死狀奇慘無比,和這次五個被殺死的妓女一樣,像進行過外科手術似的,腹部和子宮被剖開,原本還在子宮裏的他被掏出到子宮外,躺在母親屍體的旁邊。他出生時的狀況,想必給他相當強烈的感受,並且對他的思想與行為也會有很大的影響。那很可能是造成這次事件的原因。」

「我們當然可以在進行審理時應用到這一點,但是,他的辯護律師也一樣可以利用這一點。如果他的律師應用得當,在法庭上發表了令人感傷的演講,他很可能因此博得世人與法官的同情。」

「主任,我了解您為什麼這麼謹慎的心情,但是……」

「想知道我為什麼謹慎嗎?因為藍色墨水。只有二十五日凌晨被殺死的妓女的臉上有藍色的墨水,二十六日被殺死的妓女卻只有刀傷。那不是因為下雨的關係。不管下了多大的雨水刷洗過,一旦染上了墨水,還是可以檢驗得出來。二十六日被殺死的妓女臉上,沒有被墨水沾染過的痕迹。」

「不,主任,過了兩天的時間之後,兇手不見得會用完全相同的手法,來進行殺人的動作呀!重點是『殺人』這個事實啊……」

「慢著,歐拉夫,我想說的話不是這樣而已。剛才不是說過了嗎?二十五日的時候,有個妓女看到雷恩·何爾查,那個妓女並沒有匿名。」

「怎麼了嗎?」歐拉夫·奧斯特來希說:「那不是很好嗎?目擊者越多越好。」

「並不好。那個妓女的名字叫做克莉絲·尤恩格爾。她的臉也被雷恩·何爾查的藍色墨水射中過。」

「被藍色的墨水射中過?」

「對。」

「她還活着嗎?」

「她活得好好的。她說只是用水槍射出墨水,然後就跑掉了。」

「雷恩嗎?」

「是的。」

「只是被射到藍色墨水而已嗎?」

「是的。她說好像還有別的妓女也被藍色墨水擊中過,但都沒有遭到進一步的傷害。這可是一個大問題。他的律師可以就這點,提出雷恩不是兇手的主張。為什麼饒過克莉絲·尤恩格爾,而殺死瑪莉·維克多和安·萊斯卡、瑪格麗特·巴庫斯塔呢?這是一個問題。這個事實對幫雷恩辯護的律師而言,是非常有利的一點。」

「因為克莉絲·尤恩格爾是德國的名字,不是嗎?而被殺死的那五個人的名字,都是英國名字。」

「或許是這個原因吧!但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除了等當事人自己說明外,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好像只能這樣了。世人或媒體大概能夠耐心等待兇手的自白吧!或許我天生勞碌命,怎麼也無法安心等待。」

事態確實不容等待,沒有多久之後,莫妮卡便坐着輪椅來到警署指認雷恩的臉。「就是他。」透過魔術玻璃,莫妮卡不安地說。於是雷恩在保持緘默的情況下,被移送法辦。

5

十月十三日,莫妮卡·封費頓被允許出院,回到獨自一個人居住的林克街的公寓。房間乾乾淨淨,大概是卡爾·舒瓦茨經常來打掃的關係吧。把拐杖靠在牆壁上,拉開窗帘,十月午後的柔和陽光立刻灑滿了起居室,金絲雀開始啁啾啼叫,好像在歡迎莫妮卡回來。

兩隻金絲雀都很健康。莫妮卡看看鳥籠里,確認飼料還很足夠后,便打開籠子口,把左手伸進籠子內拿出飲水盒。接着,她把靠着牆壁的銀色金屬拐杖挾在腋下,慢慢地走着,免得飲水盒內的水溢出來。

從冰箱裏拿出裝着飲用水的膠瓶,把飲水盒裏的水倒在水槽里,然後再把水加進飲水盒。接着換左手拿飲水盒,拄著拐杖回到鳥籠的地方。沒想到光走這麼幾步路,就是令人難以相信的艱苦事情。想到上個月做這些事時,自己還像一陣風般輕快,莫妮卡的心中不禁湧起懊惱與悲傷的情緒。

把飲水盒放回籠子裏,然後讓金絲雀站在自己的右手上。金絲雀記得主人,毫不猶豫就跳到莫妮卡的手指上。莫妮卡把自己的嘴唇湊近到小鳥的嘴邊,小鳥便用它尖尖的鳥嘴,在莫妮卡的嘴唇上啄了兩、三下。

「我再也不能奔跑了。」莫妮卡小聲地喃喃自語。

醫生並沒有這麼說,只說有一隻腳會變得無法行動自如。可是莫妮卡自己很清楚,就算哪一天可以不需要拐杖了,自己也不能像從前那樣跑跑跳跳了。自己身體是事,還是自己最清楚。

一想到這裏,眼眶便逐漸濕潤起來,淚水很快奪眶而出,一顆接一顆的眼淚順着臉頰往下滑。

她把金絲雀放回籠子裏,關上籠子口,拿出手帕擦去眼淚,然後走到窗邊,推開玻璃窗,俯視窗戶下面鋪着石板的馬路。

懸鈴木路樹的葉子掉得差不多,風越來越冷,已經是冬天了。落葉亂飄,四處飛舞著。

有兩個小孩在路上跑,除了他們外。沒有別人了,這裏是安靜的後巷。黃色牆壁的房子、粉紅色牆壁的房子、磚塊色牆壁的房子,這些建築物牆壁上排列整齊的正方形窗戶玻璃上,映着地面上的落葉。

孩子跑過石板路,轉個彎便不見了。就在孩子跑走的時候,另外一個轉角處走出一位老人家。他穿着灰色厚重的上衣,慢慢地朝這邊走來,然後停下腳步,從內口袋裏拿出信封,把信封塞進畫着喇叭圖案的黃色箱型郵筒。

莫妮卡茫然地看着這一切,眼淚莫名地又湧上來。

她想起情人卡爾·舒瓦茨。九月二十五日。附近的波茨坦路發生妓女被殺的那一天黎明,她在黎明的微光中,看到他的右手大拇指上,有藍色墨水的痕迹。

6

十月十四日有一條轟動社會的大新聞。這一天的《日耳曼郵報》早報,以一整版的版面,刊載了自稱是「兇手的投稿」的文章。原文是英文,同樣意思的德文也並列刊載在報紙上。

給親愛的老闆:

警方的各位大人好像以為抓到我了。這實在太可笑了。因為警察大人們的錯,害我整天捧腹大笑。因為我過得好端端的,而且還可以在柏林的馬路上大搖大擺地行走。

快點來抓我呀!否則我還會殺人吶。在被逮捕以前,我是不會停止我的行動的。

那些警察大人真是愚蠢至極。這樣的信件我不知已經寄給警方多少次了,他們卻看也不看。無可奈何之下,我只好寄到報社了。

被我切走的瑪格麗特·巴庫斯塔的一段腸子,你們應該已經看到了吧?還有牆壁上的塗鴉文字也看到了吧!我住在倫敦貝葛路的赫爾尼希飯店207號室。

愛你們的柏林開膛手傑克敬上

這個新聞理所當然地吧柏林捲入一個大暴風雨之中。赫爾尼希飯店是只有當地人才知道的小飯店,因為這個新聞,原本狹窄的大廳立刻湧入大批的媒體記者、作家、犯罪學家、好事者和觀光客。現在的柏林街頭,已經出現以「柏林開膛手之旅」為目的,從外國來的觀光巴士了。這些觀光客們在遊覽了市區后,都擠進了這間小飯店。

飯店服務台的老先生汗流浹背地應付這些人。而207號室的客人則是昨天就外出了,並沒有在房間里。在每一記者固執的發問下,服務台老先生的回答大致如下:住在207號室的客人叫做克林·密斯特利,是一位年輕的英國人,從十月八日起,就住進這個飯店。他的身高大約是180公分,黑頭髮、黑眼珠,膚色比較深,看起來好像有東方人的血統。老先生還說那個客人是自己一個人來住飯店的,而且獨來獨往,不管是進酒吧還是進餐廳,都是獨自行動,沒見過他和什麼人碰面。

把十月十四日的報紙擺在眼前的老先生對記者們表示:那個人不管是走路的方式,還是言談舉止,甚至於眼神,看起來都非常陰沉,有點罪犯的樣子。於是記者們進一步再追問到底是什麼樣子,老先生就說,他好像很鑽牛角尖,但是態度又很果決;還有臉上很少有笑容,好像隨時都在想事情,但動作又很俐落。

老先生的這些說詞很快就被變成文章。記者們用電話把老先生說的話傳回報社,好成為明天早上的頭條報導。

就在這個時候,卡爾·舒瓦茨、佩達·休特羅哲克和歐拉夫·奧斯特來希也趕到飯店了。老先生只好把剛才對記者們講過的話,對刑警們再說一次。

之後,刑警們在門廳內交談。

「休特羅哲克、舒瓦茨,你們覺得如何?207室的房客真的是開膛手傑克嗎?」歐拉夫問。

「不可能!」休特羅哲克馬上回答:「殺死五個妓女的兇手,一定是雷恩·何爾查。不管怎麼想,我都覺得除了他以外,不會有別人了。住在這裏的客人一定另有企圖。」

「他有什麼企圖?」

「那就不知道了。或許是想將我們的注意力從雷恩的身上拉開。搞不好他的目的是想救雷恩。」

「沒錯。如果他真的是兇手,怎麼可能特地告訴別人他的藏身之處呢?這是死刑案件啊!」

「有道理。那麼,我們不可以隨着這個可笑的企圖起舞。」

「可是,不能這樣置之不理吧?有必要把207室的房客抓起來,好好地調查一番,了解一下他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要搞出這樣的鬧劇。」

「現在事情鬧得這麼大,他不會回來這裏了吧?」

「房間的費用怎麼辦?」

「聽說已經付到今天晚上了。」

「看過他的護照或證件之類的東西嗎?」

「這裏是小飯店,所以他登記住房時,並沒有被要求出事證件之類的東西。」

「他是以林克·密斯特利這個名字登記住房的嗎?」

「是的。」

「大概是假名。」

「嗯。」

「他的行李呢?」

「行李箱好像還在房間里。」

「那麼,今天晚上他後續會悄悄跑回來,然後趁機逃走。」

「這種可能性很高吧!」

「也有可能放棄行李就逃走吧?」

「不會,行李箱裏好像有貴重的物品。不過,或許他不會自己回來拿行李,而請別人來拿。」

「不如這樣吧!在他的行李箱上裝置小型的電子追蹤器如何?最近科技搜查研究單位不是開發了一種叫做MW—47的電波發信機嗎?可以放進手掌里的小型追蹤器。如果把那個東西合租昂在行李箱上,只要一移動行李箱,我們馬上就可以知道他的動向。那個發信器的發信範圍可達半徑20公里,如果他想逃的話,我們也可以很快就追捕到他。」

「嗯,可以,就這麼辦吧!那樣就不必部署監視網了。現在就馬上打電話,請署里送MW—47到這裏來。」

此時媒體記者已經蜂擁過來要求採訪了,所以他們立刻解散。電波發信機是百年前倫敦還沒有的科技產品。

當天晚上十點半左右,電波收信機掌握到MW—47發射出來的信息,在赫爾尼希飯店的行李箱被移動了。電波收信機安裝在兩部警車上,卡爾·舒瓦茨與佩達·休特羅哲克,歐拉夫·奧斯特來希與漢茲·狄克曼分坐在兩部警車裏,開始進行追蹤。

因為有兩台收信機,所以可以掌握到電波發信機的位置。因為兩台收信機上顯示出來的方向交集,就是收信機的所在位置。為了讓兩台收信機產生交集,兩部警車之間的距離要盡量拉遠,走不一樣的道路,然後再以無線電聯絡。

行李箱好像通過動物園前站的附近,往郊外的黑森林前進了。刑警們覺得很奇怪,因為行李箱前進的方向除了森林外,什麼也沒有了。不是應該往機場或車站的方向,才比較妥當嗎?

如果行李箱的主人不想那個依賴大眾交通工具的話,那就更如袋中的老鼠一樣了。西柏林是被周長200公里的牆壁包圍起來,是牆壁中的城市。行李箱的主人逃不出警方的追捕了。玉樹四個刑警像在享受追捕的樂趣般,並不急着追上去行李箱的主人。反正只要發信機沒有被丟掉,遲早都會追上的。

對方的交通工具是計程車吧?行李箱的移動速遞相較之下比較快。重案組試着打電話到赫爾尼希飯店后,得到207的房客已經退房的消息。

到底是誰?有什麼企圖?那個叫克林的英國人在想什麼?四個刑警百思不得其解。這個叫克林的人,真的就是宣稱自己是兇手,寄信到《日耳曼郵報》的人嗎?他的目的是什麼?不過,不管怎麼說,只要逮捕到他,就可以明白這些問題的答案了……「休特羅哲克,行李箱停下來了!在五公里前方的森林裏。你那邊的收信機也停下來了嗎?請回答!」

歐拉夫的聲音從無線電對講機里傳出來。

「我這邊的也停止不動了。」佩達·休特羅哲克回答。

「那一帶有什麼?你知道嗎?」

「有一家老餐廳。餐廳的名字好像『克倪西』。他大概進去餐廳裏面了吧!」

「進去幹什麼?」

「吃飯或喝一杯酒吧?」

「我們要在克倪西里逮捕他嗎?」

「OK,就這麼辦!」

「明白。」

於是兩部警車各自加速,從不一樣的道路進入黑色的森林。路兩旁民宅的窗戶燈光消失了,四周一片黑暗,車頭燈的白芒又白又長地延伸到黑暗的彼方。

車頭燈的細長光帶里,有閃閃發亮的東西。「啊!」卡爾·舒瓦茨的心裏才感到疑惑,就看到細細的水滴滴滴答答地滴到車前窗上。下起濛濛細雨了。

霧氣開始籠罩濃密的森林,先變成霧,再變成雨。汽車前車窗的雨刷開始動了。原本無聲的森林裏,雨水的聲音已經蓋過汽車的引擎聲了。道路彎彎曲曲的,一下子往左,一下子往右;白色的前車燈光芒像劍一樣地向前射出,左右揮砍籠罩黑色的霧。

開膛手就在這個森林裏嗎?卡爾·舒瓦茨喃喃地自語着。風雨交加的聲音、敲打屋頂的雨滴……和九月二十六日那天凌晨的情形非常相似。

「克倪西」招牌的燈光,出現在黑色的森林裏了。越來越靠近「克倪西」了。歐拉夫他們的車子好像還沒到。才這麼想着的時候,就看到好像是他們車子的車燈光線,從正面的黑暗裏射過來,並且逐漸接近。

「這裏沒有計程車。他已經走了嗎?」歐拉夫的聲音傳了過來。

「要立刻闖進去嗎?」

「好。」

於是兩部車間隔5公尺停了下來,四名刑警各自車內沖入雨中,奔向「克倪西」的大門。從嵌入門框的黃色厚玻璃,可以看到店內的燈光。感傷的查爾斯頓曲調,從店內流竄到門外的木廊上。

歐拉夫打開門。店內空蕩蕩的,聽不到客人說話的聲音,外面的雨聲填補了室內的空間。一位剛剛步入老年、類似店主的男子拿起桌子上的白桌布,把桌布挾在腋下,然後把椅子翻過來,放在桌子上面。

「歡迎你們大老遠跑到這裏來,但是本店今天已經要打烊了。」半老的男人臉上浮着笑容說。

「剛才應該有一個拿着這樣的灰色行李箱的男人來過這裏。」歐拉夫說。

「啊,是有那樣的人。是一個有點奇怪的英國人。」半老男人的聲音在空蕩的空間里回蕩著。

「怎麼知道他是英國人?」

因為他只說英語,而且是不列顛英語的口音。我小時候在英國長大,不會聽錯的。那個一定是英國人。」

「他現在在哪裏?」

「他只喝了啤酒就走了。」

「他去哪裏了?」

「這種事我怎麼會知道呢?」

這個時候,漢茲·狄克曼跑進來說:「行李箱又開始動了,現在正往市區的方向前進。」

於是四名刑警再度沖入雨中,回到車子裏。

雨勢變大,而且持續地下着。從英國來的開膛手,好像要在雨中回去柏林的市區。他的速度相當快。難道是用錯追蹤的方式了嗎?刑警們忍不住這麼想,並且加快了車速。

「不要追得太過接近,那樣會有危險。萬一發生車禍,媒體就更會找麻煩了。」

「雨中的激烈汽車追逐,讓人不寒而慄。」

歐拉夫和佩達以無線對講機對話。

「盡量在他從車子裏下來的時候逮捕他。小心不要傷害到計程車司機。」

「明白。總之不要太靠近就是了。」

兩部警車在雨勢不斷加強中,回到了柏林市區。

「行李箱停止了!」佩達·休特羅哲克叫道。

「沒錯!我這邊的信號也停下來了。」卡爾說。

「在北邊!接近警署。是修密特街的方向。」

「喂,佩達!」歐拉夫說:「從我這邊看的話,他在東北邊。確實是修密特街的位置。我再往北邊繞,那樣交叉點就會更清楚。」

「了解。我這邊的車子也會減速往北開,慢慢接近他。」

「了解。」

兩部警車像要夾攻停下來的黑點般,顯示拉開距離,然後再慢慢接近。就這樣,他們發現了一個奇妙的情形。

「喂,歐拉夫,越來越靠近我們的辦公室了。真奇怪!」

「佩達,你們現在在哪裏?」

「在行李箱的正南方。從這裏一直往北的話,就是柏林署。」

「我們在行李箱在正西方,一直往東的話,就是柏林署。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或許是柏林署旁邊的建築物。」

「我們不必行動就可以了嗎?」

「好像是的。」

越靠近柏林署,藏在行李箱裏的發信機的電波就越強。

威風凜凜的柏林署建築物出現在雨中了。休特羅哲克讓車子繼續往北走,經過柏林署后,電波的來源就變成在後面。很明顯的,車子已經超過目標點了。

歐拉夫的車子也發生同樣的現象。他的車子從東往西,一通過柏林署的建築物,電波的來源就變成在車子的後面。也就是說行李箱的地點在包含柏林署在內的南北線的某一點上。

如果分居休特羅哲克這邊的收信機的話,則行李箱在包含柏林署在內的東西線上。將這兩條交叉之後得到的結論只有一個,那就是:行李箱在柏林署裏面。

四位刑警分別乘坐的兩部警車,緊鄰地停在柏林署中庭內的停車場。他們隔着車窗,百思不解地面面相覷。

打開車門,從車子裏下來,站在小雨中時,收信機仍然顯示行李箱在柏林署的建築物內部里。

歐拉夫·奧斯特來希率先走在前面,佩達·休特羅哲克、卡爾·舒瓦茨、漢茲·狄克曼隨後,四個人從面對停車場的後門,進入柏林署的內部,四位刑警看到了一個奇特的人物。

空曠門廳的長沙發上,坐着一個樣子很滑稽的人。他的頭上戴着黑色的大禮帽,從帽子的邊緣冒出來的頭髮,大多是銀髮。但是,銀髮里也摻雜着幾許白髮,雖然數量極少,但可以很勉強地看出他的頭上還是有黑頭髮。

這個人的鼻子下面、下巴、臉頰都有鬍子,鬍子的顏色和頭髮一樣。也就是說:他的臉大部分被埋在銀色的頭髮和鬍子裏了。只靠着滑稽的圓眼睛,讓人知道那是一張臉。此時,他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朝他走去的四位刑警。而灰色的行李箱,就在他的腳邊。

半老的男人一看到四位刑警,身體立刻像裝了彈簧般,從沙發上跳起來,並且一邊伸出右手,一邊走向四位刑警。這個男人的體格不錯,腰圍相當粗。

四位刑警好好地打量了這個半老男人的全身,然後不禁張大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搭大禮帽,老人穿着像大禮服般的上衣。但是上衣的顏色非常特別,顏色鮮艷到會讓人熬夜到幾乎張不開眼睛的人,也不禁會張大眼睛看的大紅色。上衣的下面是灰色有黑色條紋的長褲。比較起來褐色鞋子的顏色顯得老實多了。寫着雖然擦得很乾凈了,但是他全身上下仍然都有雨水的水滴。

「嗨,歡迎。」穿紅色大禮服的老人精神飽滿地說。

佩達·休特羅哲克因為一時被老人的裝扮嚇得有點恍神,不自覺地也伸出右手,要和他握手。老人發出打到天上都可以聽到的聲音,以英語大聲地說了上面的話。這時說「歡迎」這兩個字固然沒錯,但不該是老人說的話,因為這裏是四位刑警的辦公室,並不是老人的地方。

「我知道你的名字,久仰大名了。你一定是柏林署重案組裏,精明能幹的刑警歐拉夫·奧斯特來希先生。」

「我是佩達·休特羅哲克。」休特羅哲克簡單的自我介紹。

「啊,對不起。那麼您,你是奧斯特來希先生。」

「我是卡爾·舒瓦茨。」

「哎呀!真抱歉。那麼是……」

「我們叫什麼名字都可以吧!」真正的奧斯特來希忍不住焦躁地開口了。這個穿着與言行都異於常規的英國人,一點也沒有因為叫錯別人名字,而露出沮喪的模樣。

「名字這種東西,實際上並沒有太大的意義,真正重要的,是每個人為自己的人生做了什麼事。幸好各位的英語都非常好,讓我得到很大的方便。因為我雖然能看、能寫德文,但是要說德語的話,就完全不行了。好像把狗放進猴子籠里一樣,不管夠怎麼狂吠,周圍的猴子還是完全不懂它的意思。」奇怪地老人這麼說着,然後就哈哈大笑。

「如你所說的,我們也很想知道你為你人生做了什麼事。而你有沒有在上個月底殺死五個妓女,則是我們最想知道的事情。」歐拉夫·奧斯特來希以戴着濃濃德國腔的英語說道。

怎麼會這樣呢?老人嚇了一大跳似的,睜大了眼睛,說:「你說……我殺死了五個妓女?」

「沒錯,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殺死了她們。柏林署精明能幹的刑警,想知道你是不是兇手,是不是柏林開膛手。說吧!是不是?」

結果老人尷尬地低着頭,說:「你問我是不是這次開膛手殺人事件的兇手……是嗎?」

「我就是這個意思。希望你快點回答。」歐拉夫不耐煩地說。

「你的說法有點不夠嚴謹。」

「什麼事情不夠嚴謹?」歐拉夫幾乎是跺着腳說的。

「我是不是殺死妓女的兇手……」

「寄信到《日耳曼郵報》,說自己是柏林開膛手的人,不是你嗎?」佩達·休特羅哲克也忍不住焦急地吼叫了。

「叫我們不要懷疑那封信的內容的人,不是你嗎?」

「我沒有殺死五個妓女。」英國人說。

「你說什麼?」

「那麼你為什麼要寄那樣的信給報社?惡作劇嗎?」

「我不是兇手。不過,我雖然不是兇手,卻可以告訴你們誰是兇手。這樣就夠了吧?對你們來說,我沒有必要是兇手吧?只要知道兇手是誰,能夠把他抓起來,那樣就好了。不是嗎?」

「我們沒有必要讓你告訴我們誰是兇手。因為我們已經知道誰是兇手了。」

於是老人「嘖」了醫生,然後伸出手指,在嘴邊白色鬍子前左右搖晃。

「嘖、嘖、嘖、,那是錯的。你們說的兇手名字叫雷恩·何爾查。嗯?我沒有說錯吧?是你們錯了,而且大錯特錯。如果我沒有來這裏的話,你們就會犯下被全世界人恥笑的錯誤了。我保證不久之後,你們就會為了感謝而親吻我了。不過,我先要拒接你們的親吻,因為我最怕被吻了。」

「就算你拜託,我們也不會吻你。」

歐拉夫·奧斯特來希終於生氣了,說:「你也是為了推銷自己的推理,所以耍手段來這裏,想要成名的傢伙吧?為了和我們見面,就謊稱自己是兇手,寫信給報社,這是欺騙社會大眾的行為,不是嗎?」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不管我怎麼寄信給你們,說要告訴你們事件的真相,你們都置之不理。我也來了這裏好幾次,每次都被擋在門外。所以我只好這麼做了。」

「啊哈!」卡爾想到了。「你就是那個英國人嗎?研究開膛手傑克的專家!」

「答對了!可喜可賀還有人記得我。所以說,各位都看過我的信了吧?」

「看過了。不過,並不覺得有見你的必要。」歐拉夫狠狠地說。「因為你想和我們見面的原因,只是為了推銷你的推理……」

「不是推理,是事實。」

「對我們來說都一樣,沒有什麼差別。總之就是為了想讓我們聽你說明事件之謎,所以打扮得像聖誕老人一樣,跑到這裏來。把我們耍得團團轉……」

「聖誕老人?」老人嚇了一跳似地說,然後低頭慢慢打量自己全身。

「你的話太過分了!」老人好像生氣了。

「為了和你們見面,所以選擇了正式的禮服,沒想到受到這樣的侮辱!我覺得我受到傷害了。我想回飯店休息了。」

「請便。」歐拉夫冷冷地說。「正面玄關的門已經關了,請走後門吧!你早點回去,我們也可以休息了。」

「不、不、不,我不會這麼容易就被打發走。今天晚上我一定要讓你們聽完我的想法。為了這個目的,我已經花了很多計程車費了。」

簡直受不了了!

歐拉夫不耐煩地說:「好吧!那麼你就坐在那邊說。喂,佩達、卡爾,大家都坐下吧。好了,現在我們已經在聽了,要說什麼請你快點。不讓你趕快把話說完的話,我們的麻煩更大。這幾天忙得無法入睡,早就睡眠不足了,所以拜託你長話短說。」

於是死俄日刑警分坐在兩張長沙發上。那個半老的男人也緩緩地坐下來。可是,他一邊坐、一邊卻開口說:「是這樣的,各位,我想先看到里奧內多·賓達搜查主任再說。」

歐拉夫發火了,他忍不住站起來說道:「喂,你的意思是我們的層級不夠高,所以不能對我們說嗎?」

「不是、不是,不是這個意思,請不要生氣。我只是想節省你們的時間。你們聽了我說的話后,一定會把我的話轉告給你們的主任聽,所以這不是花兩倍的時間嗎?我是在幫你們節省時間呀。」

「你說的話值得我們轉告給主任嗎?」歐拉夫發脾氣了。

「沒錯。我保證。」老人認真地說:「因為我說的是真相。」

本以為歐拉夫會對老人的提議有所猶豫,沒想到他已經站起來,大步離開坐位了。但是,他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突然停下腳步,回頭對半老的男人說:「沒有名字的話,不能向主任通報。你叫什麼名字?」

「克林(CLEAN)。」老人回答。

「清潔(CLEAN)?叫清潔什麼?」

「密斯特理(MYSTERY,意指謎團)。好名字吧?我的頭銜是倫敦開膛手傑克研究會名譽顧問。」

歐拉夫瞪着那個半老的男人,一副想說什麼的樣子,但最後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轉身走了。而克林在他背後,很小心翼翼地說:「那個……刑警先生,還有一件事情。」

於是歐拉夫翻翻白眼,瞪了一眼天花板,才慢慢轉過身體,面對那個半老的男人,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什麼事?」

「這個……有點難以啟齒。我是說我餓了。剛才雖然去了餐廳,但是餐廳的廚房已經休息了,所以我在那裏只喝了啤酒。空肚子喝啤酒,老實說非常痛快。我現在的心情非常想唱一首歌。你知道是什麼歌嗎?蘇格蘭的古老民謠〈馬呀!捲起棕色的尾巴〉。」

「你到底有什麼事?」

「那我就直接講結論了。現在有什麼東西可以吃的話,那就太感激不盡了。可以的話,最好不要是漢堡,因為那種東西我在倫敦已經吃膩了。德國香腸就可以了。我每次來德國就吃那個,都會覺得很開心。」

「我們也還沒有吃晚餐,這完全是托你的福。好吧!我去找找看有什麼吃的。這裏的警署和貴國的警署一樣,不會有什麼令人滿意的食物。」

歐拉夫拋下這句話后,便踩着大步走了。他的腳步聲隨着他的身影,一起從走廊消失后,只聽得到微微的下雨聲。

7

「我是搜查主任雷昂納多·賓達。」主任一邊撫弄頭頂上豎起來的頭髮,一邊冷淡地說着。他原本在值班室里假寐,卻被歐拉夫叫到這裏來。因為門廳有點冷,所以一群人便移動到會議室。「來,請那邊坐。」

但是克林好像沒有聽到似的,沒有要坐下來的樣子,還向前走了幾步,直奔到主任的面前,緊緊握住主任的右手。

「啊,終於見到主任了。雷昂納多·賓達主任,我一直很仰慕你,想和你見面。終於等到和你見面的時候了。」

「好像我讓你等了一百年似的。你是……」

「我叫克林。」

「是,克林先生,請坐吧!」

「主任,沒想到你的感覺這麼敏銳,簡直就是詩人。沒錯,如你所說的,我好像已經瞪了一百年了。十九世界末倫敦發生的慘絕人寰事件的真相,就像抱着膝蓋,蹲在時光宇宙角落的小孩子一樣,一直在等待可以被陽光照射到的時刻。這樣長久的等待,就像那位南美作家的文句一樣,那是『百年的孤寂』呀!這句話最適合形容我的心情了。」

「我剛才沒有請你坐嗎?克林先生,謝謝你這麼率直的奉承,但是,我的心情並不好。我已經為了這個事件煩惱了好幾天,處於幾度缺乏睡眠的狀況,剛剛才好不容易能夠假寐一下。如果你要說的都是這些無聊內容的話,那麼我想回值班室睡覺了。」

「不好意思。那麼我就先坐下了。」

「克林先生,我先想告訴你一件事。你寫信給報社的胡說八道內容,相當擾亂人心。依我國的法律,是不容許那種惡作劇的。」

「啊,是嗎?」

「那是一種犯罪行為。貴國或許允許那種玩笑的存在,在我國可不行。」

「哎呀!不必想得那麼嚴重吧?幾時因為那一封信,我才能這樣和你見面的呀!」

「真的這麼想見我們的話,可以直接寫信給我們,不是嗎?」

「我寫過七封信給你們,但是都沒有下文,所以才把第八封信寄到報社。」

「總之你的做法很麻煩。事情鬧得這麼大,到時候會很難處理。」

「解決掉就好了,不是嗎?」

「怎麼解決?」

「哎呀!這個世界上到處都有那樣的惡作劇。要怎麼解決?我就再寫一封信,說那個是惡作劇呀!」

「你應該直接來柏林警署就好了。」

「我來過四次,每次都被擋在門外。」

「那是因為你讓我們工作人員忙得團團轉的關係……」

「這個發報機還給你們吧!總之,現在抱怨什麼都不重要,先解決這個事件最重「沒錯,抱怨的話以後再說,就請你先說和事件有關係的事情吧!奉勸你好好地說,我們會洗耳恭聽,否則你會有麻煩。」

「啊,在我開始說以前,請讓我先和風紀科的克勞斯·安可摩亞說話。」

賓達主任啞口無言地瞪着克林,說:「要和克勞斯說話?為什麼?」

這是打從心底感到不耐煩,所放出來的聲音。主任背脊靠着椅背,雙手下垂。

「沒什麼啦,很快就會結束。我只是想確認兩三件事情。」

「你呀!我看你根本不知道兇手是誰!我可不是你能隨便糊弄的對象!」

「你放心吧!百年前的開膛手傑克是誰,我都知道吶!」克林自信滿滿地保證。

「克勞斯現在在做什麼?」主任問歐拉夫。

「今天晚上他當晚班,所以應該還在……」

「啊,太好了……」

「去叫他過來。」主任這麼一說,歐拉夫立刻往走廊走去。會議室的電話不能使用了。

「好了,已經去請克勞斯來了。克林先生,你到底想怎樣?對了,你說你是研究開膛手傑克的專家。」

「是的。」克林點頭回答。

「那麼,你出過幾本關於開膛手傑克的書?」

「很遺憾,我的研究都還沒有被出版。」

「一本也沒有?」

「是的。一本也沒有。」

「哦!」主任有點輕蔑地哼了一聲。

「你打算問克勞斯什麼?」

「我想要表演個魔術。」穿得像聖誕老人的克林認真地說。

「魔術?你沒有說錯嗎?」

「我沒說錯。」

主任只好苦笑地繼續問:「是什麼樣的魔術?」

「魔術是永康的,不是能說明的東西。」

「有什麼機關嗎?」

「機關就是這個玻璃珠。」

穿着像聖誕老人、名叫克林的男人從鮮紅色上的衣內口袋裏,拿出一顆約小指尖般大小的玻璃珠。卡爾·舒瓦茨和漢茲·狄克曼都無言地看着克林的臉和那顆玻璃珠。

「克勞斯來了。」

半掩著的門被打開,歐拉夫·奧斯特來希回來了。跟着歐拉夫走進會議室的,是身材魁梧的克勞斯·安可摩亞巡警。

「什麼事?」克拉斯·安可摩亞說。

「克勞斯,這位是……」賓達主任正要開口介紹,克林·密斯特里已經站起來,說道:「我是從倫敦來幫助調查這個事件的克林。」

他把右手伸向克勞斯,仍然是一副滑稽的模樣,克勞斯一臉訝異地把手伸出去,和克林握手,然後再以疑惑、要求解釋的眼神,看着雷昂納多·賓達主任。

「這個克林·密斯特里先生是倫敦研究開膛手傑克的專家。不過,很遺憾的,到現在他還沒有發任何著作出版;而我非常才疏學淺地從來沒有聽到他的大名。他好像是一位名偵探。」主任極盡諷刺地用英語說着。

而這位名偵探——克林先生,則像赫赫有名的真正名偵探白羅一樣,以他哪渾圓的背部對着刑警們。他雙手交叉在背後,低着頭在桌子的旁邊來來回回地走,好像正在努力搜索地板上有什麼東西似的。突然他轉身面對克勞斯,一直看着他舉動的其他刑警,也隨着他的目光,一起把視線投在克勞斯的身上。

「克勞斯先生,剛才我和賓達主任說過了。在這次的瘋狂事件中遇害的哪五名女性的遺體,不能一直放在停屍間,所以明天早上要請牧師來,幫她們進行簡單的葬禮吧!」

雷昂納多賓達主任張大了眼睛,看着旁邊的歐拉夫·奧斯特來希刑警。不只他們一頭霧水,其他刑警也因為聽到克林的這番話而面面相覷。

「因為停屍間已經像東京的電車那麼擁擠了。克勞斯先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我的德語不行,所以只能用英語說。」

「我明白。」克勞斯點頭說。

「因為牧師明天的行程已經排滿了,只有早上有時間,所以希望我們把那五名女性遇害者的遺體,在明天早上以前移到這個建築物的空房間里。您明白嗎?」

「明白。」

「可是,又不能把她們的遺體放在空房間里后,就置之不理……」克林一邊說,一邊持續著把右手中的玻璃珠往上拋再接住的動作。克勞斯巡警並沒有特別注意那顆玻璃珠。

「我們現在正在尋找可以看顧哪無名被害者遺體到明天早上的人。克勞斯巡警,怎麼樣?你可以自願接受這個工作嗎?」

克勞斯刑警露出明顯為難的表情。他看着主任,說:「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找我來負責這個工作。但是主任也知道吧!我已經結婚有太太了,我太太現在正在等我回去。而且她剛才才打電話給我,叫我快點回去,所以我現在也很想趕快。如果可以的話……」克勞斯很抱歉似的結結巴巴講著。

「啊!那樣嗎?那就沒辦法了。」穿着紅色大禮服的克林接着又說:「你快回去吧!沒有關係的。」

不僅克勞斯呆住了,會議室里的其他人也一樣目瞪口呆。克勞斯好像中邪了似的,再看一眼主任的表情后,才戰戰兢兢地退出會議室,慢慢關上會議室的門。

賓達主任抬眼瞪着克林,問:「剛才那個就是魔術?」

克林再度把手交叉到背後,又開始來來回回地在室內走來走去,一副聽不到他人說話的樣子。

「發生什麼不可思議的現象了嗎?各位有看到嗎?」主任說。但是刑警們全部搖頭。

「那是什麼魔術!」主任的忍耐好像已經到達極限了。「我很忙,沒有時間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工作忙再加上睡眠不足,我的頭本來就很痛了,又把我叫來見穿着紅色衣服的英國人!我的頭越來越痛了。」

「主任。」穿紅衣服的英國人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主任。

「幹什麼!」

「雨好像已經變小了。把那五名女性的遺體從停屍間搬到這裏來的話,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你說什麼?」主任的臉已經漲紅了。「要把哪五名被害者的遺體搬來這裏?」

「啊,不搬到這個房間也沒有關係。從停車場的後門進來后,就有一間空室,放在那邊也可以。對、對!放在那裏比放在這裏更合適。」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哪五個人的遺體還不能夠埋葬,因為那是重要的證物。你是局外人,怎麼可以擅自這種決定!」

「難道案子解決了以後,還要讓那幾具遺體佔據停屍間的冷凍庫嗎?」

「如果案子解決了,當然就會把她們埋葬了。但是還……」

「升……」主任語塞了,「什麼?」

「如果按照我說的去做,今天晚上就可以破案了。各位刑警先生,你們可以先回去了。剩下的事情由我和賓達主任兩個人來處理就可以了。裝着五位被害者遺體的棺木,今天晚上到明天早上以前,就會安置在停車場中庭後門入口處右邊的空室。明天早上九點時,附近溫戴爾教堂的牧師回來進行葬禮的儀式,請各位明天早上不要遲到,準時到哪裏集合。」

「喂,等一下!你要我一個人抬五具棺木嗎?」主任大叫。

「不會的,我也會幫忙。如果有必要的話,署里應該還有其他人手吧!好了,好了,明天一早就會有事,所以各位早點回去休息,晚安了。對了,卡爾·舒瓦茨刑警,別忘了去探望一下你的女朋友。主任,我還有特別的事情要告訴你,請你過來一下。」克林對着主任招手說。

署內的某一座掛鐘,發生凌晨一點的報時聲音。雷昂納多·賓達主任和克林·密斯特里把五具棺木放在後門右邊的房間后,又搬了兩張凳子,拿進專門放置打掃工具的小房間里。

打掃工具間很小,大概只有一平方公尺左右,像衣帽間一樣狹窄。兩個大男人在那樣的空間里,幾乎無法動彈,而原本放在這個房間的打掃工具,則已經移到隔壁的房間了。外面淅瀝瀝的雨聲又開始了。

「這到底是在搞什麼呀?我……」

「頭痛很想睡覺?是不是?我明白啦。可是,再忍耐一下吧!明天你就可以完全解放了。不過,或許還會有別的煩惱。」

「什麼煩惱?」

「啊,沒什麼。對了,我們像熱戀中的情侶一樣靠得這麼近,話說得再小聲也聽得見彼此的聲音。除了外面的雨聲外,現在可以說是一片安靜,這對我們逮捕兇手非常有利。」

「逮捕兇手?」賓達主任小聲地說。

「當然了。我們就是為了逮捕兇手,所以才這樣忍耐擠在一起的不舒服。」

「我們這樣就能逮捕到兇手嗎?」

「我保證。別小看我,我已經累積很多像這樣的經驗了,幫助過某個國家的警方無數次了。不過,見哪個國家的搜查主任時,都沒有像這次這麼辛苦。」

「如果一和你見面,就被你要求一起躲進衣帽間里,我想哪個國家的搜查主任都高興不起來吧!」

「但是如果能這樣就解決問題,這點委屈不算什麼吧?」

「我想要知道原因。我這個人太好說話了,莫名其妙就陪你做了這些事情。現在再想一想,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事情。所以,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

「之前因為沒有時間,也因為周圍有不想聽我說原因的人,所以我一直不能說出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不過,現在我可以說了。我現在就把這個時間驚人的真相,說給你聽吧!

人類的歷史不斷在重複,這次的事件正好可以說是一百年前發生在我國某一個有名事件的投影,兩個事件像雙胞胎一樣相似。你即將看到的這次案件的謎底,恐怕也是百年前發生的那個案件的謎底。一來年來誰也解不開案件真相,我已經把他呈現在主任您的面前了。」

「真相就是五具排在一起的棺木嗎?」

「是的。兇手將在這個雨中,走過百年的時光,掀開棺木。」

「兇手?……現在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制服得了兇手嗎?」

「一點問題也沒有。」

「兩個人就夠了?」

「恐怕還太多了。」

「我實在不了解你說的話。那麼受害人為什麼都是英國女性呢?你可以解說一下嗎?」

「正因為這一點,所以能證明這次的事件與百年前的倫敦事件有關、」

「哦。」

「我就說明給你聽吧!日本的舊式廁所中,有一種抽吸式的廁所。」

「嗯?」

「你不要以為我現在的說明和你想知道的事請無關。恰恰相反,我現在要說的事情非常重要。有一個經營酒店生意的女人,她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把鑽石戒指從馬桶掉到糞坑裏了。這個女人非常着急,如果是我們的話,雖然會非常生氣自己的愚蠢,但是掉下去就掉下去,也就算了。可是這個女人不像我們,她雇了吸糞車,一點點地地把髒東西從糞坑裏淘到地面上,還蹲在糞堆里一一尋找她的戒指。她從早找到晚

,找了整整三天。

他的行為當然招來附近民眾的抗議。因為陶自己家的廁所也就算了,她陶的是餐廳的廁所呀!從前餐廳也會使用那樣的舊式廁所。可是她可以低頭向周圍的人道歉,卻不願意停止陶糞尋找戒指的行動,甚至哭着拜託店主暫停使用廁所,她穿上高到胸部的巨大橡皮靴,整個人走進糞坑裏找戒指,完全不怕臟,她彎著腰在糞坑裏尋找,有時嘴巴和頭髮沾上贓物了,也不在乎,固執地一定要找到戒指才行。」

「啊……」主任佩服似的嘆了一口氣,問:「找到戒指了嗎?」

「沒有,沒有找到。」

「哎呀!真遺憾!……嗯?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對女性來說,寶石那種小小的石頭。是比什麼都重要的東西。這是一定要最先了解的事情,對女性們而言,那種碳的結晶體,是比生命、比名譽更加重要的東西。你先把這件事情牢牢記在腦子裏,然後我才可以開始敘述主題。

8

根據我多年的研究了解到:東區的時裝街住着一名叫瑪麗亞·可洛納,性情溫和的女孩子。瑪麗亞21歲,做事認真,鄰居的婦女們都很喜歡她,也很佩服她。因為她經常幫忙照顧老人家,對任何人都很親切和善,還常常把附近的頑皮孩子集中起來,唱歌、說故事給孩子們聽。

她和年老的母親相依為命,住在但是倫敦常見的簡陋出租公寓的一室。至於她的父親,則因為酒精中毒,十年前就死在濟貧院的床上了。她靠在附近的小小楊裁店工作和打一點小零工,維持母女兩個人的生活。實在是一個值得讚揚的女孩子。

因為她的個性那麼的好,人又長得漂亮,所以附近的男子們無不為她着迷,許多人每天都會送花給她,所以她主的小房子前面,就像花店的門口。她家的椅子、桌子、製作到一般的衣服等等物品,經常被鮮花掩埋得看不到銀子,每天她都要撥開一束束的鮮花,才找的到自己的裁縫機。

雖然追求者眾,但是瑪麗亞卻不為所動。他還年輕,才21歲,而且她也不是會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放下年老的母親不顧的女孩。這間租來的房子雖然狹窄,但她的母親好歹已經在這裏住了三十多年,根本不想離開這裏。如果她結婚後,她的丈夫和她一起同住,但這麼狹窄的房子裏,老實說也住不下三個人。

就算有人願意為了和她結婚,過着在婚後和老人同居的新婚生活,現實上卻是難以辦到的。因為房子太小,結了婚的話,就勢必搬出去;搬出去就無法照顧年老的母親,因為,瑪麗亞不能接受男人們的求愛。

因為這樣,瑪麗亞越來越受到附近鄰居們的喜愛。瑪麗亞還經常把每天收到的花,分送給鄰居的婦女們,讓鄰居家裏的花瓶里都有花,這等於是幫她們減少了買花的費用,所以鄰居們都說她是讓人感動的女孩。

這樣的狀況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追求她的男人們終於死了心。可是,就在周圍的人都以為她會這樣過一生時,卻突然出現了變化的機會。一八八八年的夏天,有一位非常優秀的猶太人男人出現在瑪麗亞的面前,他的名字叫做羅伯特·治摩曼。

羅伯特·治摩曼在歐洲大陸擁有礦上,擁有相當的身份與地位,他不僅衣着考究,錢包當然也很豐厚。不清楚這樣的男人為什麼會住在東區的廉價旅館里,但是根據天·貝爾茲酒吧傳出來的消息,聽說羅伯特以前曾經住在那附近。

這個男人對瑪麗亞·可洛納一見鍾情。說起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在東區那樣的地方,瑪麗亞·可洛納確實是像仙鶴般的存在。於是他每天送禮物給瑪麗亞,並且在禮物的卡片上添加華麗的法語,而昂貴的鮮花當然也會送到瑪麗亞的家門口。

羅伯特與瑪麗亞認識的契機,是因為他想定製西服,於是飯店的人員便介紹他去找瑪麗亞。羅伯特除了送禮物以外,還向瑪麗亞定製了一打西裝,並且告訴瑪麗亞,如果沒有辦法很快完工的話,剩下的可以到法國以後再繼續做。他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在向瑪麗亞求婚,想帶瑪麗亞一起去法國。他說去法國以後,瑪麗亞可以和他住獨棟的寬闊房子裏,他還可以幫瑪麗亞在香榭麗舍大道開一家店。他還說瑪麗亞可以不必擔心年邁的母親,想過什麼樣的生活都可以,想享受就享受,想工作的話,也可以給她工作。

儘管如此,剛開始的時候瑪麗亞仍然不為所動。但是漸漸地,她也懂了想要接受羅伯特求婚的想法。因為她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羅伯特這樣的人,而且她也逐漸感覺到羅伯特的求婚對她而言是一件好事。她好像以有點驕傲的語氣,對和她非常接近,並且是她所信賴的人,提過羅伯特向她求婚的事情。

這也難怪,因為以前向她求婚的人,都是和他一樣住在東區的男人,其中最有錢的人,了不起只是大雜貨店的小開或住在比較高級一點的出租公寓的人。

她沒有馬上答應羅伯特,理由可能是為了說服她的母親吧?籍著母女兩個人日常的對話,她希望母親能夠了解自己的想法與改變心意,事實上,除非是另有心上人,或是腦筋有問題,否則誰也不會拒絕這麼好的事情。因為這是可以從倫敦東區的貧民窟翻身,到巴黎過着上流社會生活的好機會呀!

瑪麗亞不會說法語,雖然也會對到國外的生活感到不安,但是那些算什麼呢?她還年輕,也夠聰明,對她來說那些都不是問題,她的問題只有母親。上了年紀的母親雖然還能應付國內的生活,但是要她到語言不通的國外過日子,不管怎樣說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就在瑪麗亞的心情逐漸產生變化的時候,有一天治摩曼突然來訪,他告訴瑪麗亞,他在法國的礦山發生意外,死了很多工人,其他工人因此暴動起來,他必須馬上回去親自處理才行。

他問瑪麗亞能不能和他一起去法國。瑪麗亞回答他,就算自己想跟他一起去,也不能拋下年邁的母親,所以不能和他一起去。不過,她也告訴治摩曼,在治摩曼不在倫敦的時候,她會努力說服母親,如果母親同意一起去,那麼她會同意和他去法國。這樣的回答意味着她答應治摩曼的求婚了。

於是治摩曼便說自己先回去,等處理完事情后,再回來倫敦接她們母女,為了證明自己說的不是謊話,他拿出一隻深藍色天鵝絨小盒子,對瑪麗亞說:「這個先放在你那邊,因為這個東西早晚都是你的。」放在小盒子裏德,是一顆小指尖大小般的寶石。

這是很久以前法國開採礦上有功,法國王室為了表達謝意而贈送的寶石,是自己最珍貴的寶物。為了證明我對你的愛,現在就把她放在你的身邊。治摩曼對瑪麗亞如此說,還說明道:寶石是一顆108克拉的鑽石,名字叫「埃及之星」。是埃及王室的寶物。他請求瑪麗亞在他回來倫敦之前,替他保管這顆寶石。

瑪麗亞非常感動地點頭答應了。為了證明自己也期待治摩曼能回到身邊,瑪麗亞欣喜地收下寶石,並且緊握著天鵝絨的寶石盒,將寶石盒抱在胸前,送治摩曼出發前往法國。

治摩曼不在倫敦的時候,瑪麗亞比以前更加賣力工作。幸運女神在她的頭上微笑了。因為神已經看到她一直以來的履歷。她好像接受了國王的求婚,因為他想國王一樣的富有。如果母親也同意去法國的話,未來一定過着幸福、美滿的日子。瑪麗亞如此相信着。

話說回來,向瑪麗亞定製衣服的人,很多是住在附近的妓女,因為她的收費比較便宜。在東區的貧民窟里,貧窮的婦人隨便站在馬路上時,有被誤認為妓女的危險性;同樣的,雖然是妓女,但也會混入附近的主婦群中。

情人才去法國兩天後的八月三十日黃昏,瑪麗亞·可洛納被捲入悲劇之中。她依照約定,在那一天完成了某一位客服定做好的秋季洋裝,並且要把衣服送到住在同一個街區的客戶家裏。

但是,那位客戶不在家,而是去了常去的酒吧喝酒了。於是瑪麗亞只好去天·貝爾茲酒吧找她。雖說是八月,但那天是一個陰沉沉的陰天,那時又是好像就要下雨的黃昏時刻。瑪麗亞猜測可能要下雨了,所以撐著傘,朝着天·貝爾茲酒吧走去。街道上也漸漸起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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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膛手傑克的百年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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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八年·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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