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名偵探登場

第五章 名偵探登場

野上住在離三次警察署走路大約七八分鐘距離的鬍子町。那裏是市營住宅,警察署租借了四套,給已成家的年輕警官當住宅使用。早晚上下班的時候,另外三個同事都要經過野上家的花園。住宅的花園很小,只用竹子當圍牆圍起而已。野上呆在家裏,怎麼也會和他們打照面,況且還不到關玻璃門的季節。

同事們都像沒事似的和野上打招呼,野上也盡量自然地應對着,可是依然會覺得彆扭。好像小時候,因為惡作劇而被罰站在走廊的滋味一樣,同學們的眼光里交織著同情、憐憫也有嘲笑,還帶有些敬畏。從同事們若無其事的神態中,野上又感覺到了那樣的目光。

不管怎樣,總之這次是洋相出大了。野上自己都覺得難堪,更不要提愛妻智子的感受了。

當智子追問他到底出了什麼事時,野上沒有作任何說明。一方面,智子和自己的工作沒有關係,另一方面,要解釋清楚這件事需要牽扯到很多事,這也令野上感到厭煩。首先要從八年前兩位女大學生的研究旅行開始說起。況且,自己也根本無法解釋清楚那件事的原委,也提不起精神將分散在腦子裏的散亂線索系統地組織整理起來。

智子出門在外也聽到了有關丈夫辦案「失職」的謠言。按野上的說法是,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推斷。野上自己都無法解釋的事,別人怎麼可能解釋清楚呢。估計,專案組對自己工作的是與非也無法定奪吧,不然,為什麼一直沒有處分下來呢。但這種僵持的狀態是不可能一直持續不變的。

「按有的人的說法,就好像是你殺了那位高中老師似的。」

智子嘴上憤慨地說着,卻用(真是這麼回事嗎?)疑惑的目光看着野上。

實在是無聊!野上覺得妻子的目光是那樣的彆扭。不過他又覺得現在社會這樣複雜,別人有這樣的看法也情有可原。這樣一想,他反倒覺得心裏踏實了許多。

現在被停職反省,難得有這樣的工夫在家裏閑獃著,想要夫妻間好好溫存一下,現在看來也是不行的了。

「喂,趁這機會要個孩子怎麼樣。」

野上有意開玩笑地說道。

「都什麼時候了,虧你說得出這種話。」

智子生氣了。

智子長著圓圓臉,櫻桃小口,很逗人愛。相親時,野上看着智子就想到與她成親的話,肯定很快會有孩子,可實際上並非如此。智子的胸脯並不大,在野上看來,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結婚六年了都一直沒有孩子,或許也有這個因素吧。

三四天過去了,潛伏在野上心裏的疑問似乎又復活了,已經消失在那場騷亂中的線索又一點一點被回憶出來。但是,野上他已失去了作為搜查官的熱情。即使再有興趣的材料放在眼前,也只會作為旁觀者看看而已。自己好不容易收集來的情報,也只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遜色,只能成為記錄而已。此刻的野上心煩意亂,他既為收集來的情報棄而不用感到可惜,又為自己的工作灰心喪氣。

吃過午飯,乘着閑着沒事的工夫,按妻子的吩咐,野上開始牆腳的修繕工作。突然,他發現自己的面前站了位身材修長的青年,一副被太陽曬得油黑的臉上掛着微笑。

「東京的淺見,您不記得了嗎?」

青年輕鬆地說道。他身着輕便服裝,更有都市人的感覺。

「啊,是那時的……」

那青年正是正法寺美也子的朋友,淺見裕子的哥哥,淺見光彥。

「我去了警署,聽說您是住在這裏。只有厚著臉皮來打攪了。」

淺見爽快地說道。

「因為發生了一些事,所以在家修養。」

「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是廣島報社的朋友告訴我的。」

「是嗎,那麼解釋起來就方便多了。」

野上將淺見請到了花園裏。智子剛好從廚房走出來,冷不防與客人打了個照面,嚇了一跳。

相互介紹完后,智子客氣地請淺見進屋,淺見說道:「還是這裏好。」就在廊檐下坐了下來。智子慌忙拿來了坐墊。

「從那次見面以後,我一直關注著這個案子。也從朋友那裏得到了不少情報。聽到高中教師因不堪忍受野上先生的追究而自殺時,覺得非常驚訝。我當時就想您終於下決定去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說來真不好意思。」

「啊.不。您別誤會。我是佩服您能走出這一步,得到這麼多線索。」

野上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淺見。

「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

「應該是這樣啊!」

淺見的臉上明顯地帶有不平的神情。

「我覺得,警察都是些沒有遠見的人。啊對不起,您是例外。」

「哈哈哈,我也是同類呀。」

「不,您不一樣。能解決這個案子的只有您一個人。請千萬不要放棄。」

「那當然,我也想這麼做。可是,現實卻是由於池田的自殺,搜查也進入了死胡同。」

「不會吧,野上先生您不會真的認為,高中教師是自殺的吧。」

淺見一針見血地說道。

「那個,很難說……」

「不,肯定不是自殺。如果野上先生簡單地就相信了這種事的話,就不可能最初就開始搞私下調查。我認為你是那種對自己的追求楔而不舍的警察,所以才特地從東京趕來。」

野上大吃一驚:

「您就是為了這個,特地趕來的?」

「是埃聽說野上先生離開了專案組,被勒令閉門思過。我實在坐不住,才趕來了。」

「可是,為什麼……」

「當然是為您那些好不容易查到的事實真相,這些線索又怎能被葬送在黑暗裏呢。」

唉……野上嘆了口氣。

「淺見先生,您的誠意令人感動。而且,像我這樣的人能得到您的賞識,真的很高興。可是,說實話,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警察的組織能力比你想像的要強大得多,這樣強大的組織都不能解決的案件,我這樣一個人怎麼能解決呢,最多是將軟弱的人逼到自殺而已。」

「混蛋!」

嚴厲的詞語從淺見的口中脫口而出。正在廚房裏準備咖啡的智子嚇了一跳,停下手來聽着。

「您為什麼總是說這種自暴自棄的話。警察的組織或許確實是強大的,可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而且,說是組織,還不是由活躍在探案第一線的警察個人組成的嘛。無視個人的判斷、個人的推理,那麼,警察的組織力是不存在的。」

啊,野上想了起來。淺見的兄長是警視廳的幹部,淺見對警察機構的官僚主義的批判,也許是對自己兄長的反感,更可能是對自卑感的一種反抗吧。

「喂,快端上咖啡呀。」

野上叫着智子。智子端出了咖啡,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臉色過於蒼白。咖啡的香味飄浮在屋中,從兩個男人中間穿過,飄向秋天的星空。

輕鬆的氣氛在屋中擴散開來。

「對不起,我太興奮了。」

淺見紅著臉搔了搔頭,笑了。

「沒什麼……」

野上喝了口咖啡,認真地說道。

「好久沒有這樣心情振奮過了。確實,如你所說,最近我是有些自暴自棄的,需要有人這樣大喝一聲。但是,先將此放在一邊,從客觀的立場上看,這個案件很難解決也是事實。」

「那當然。我知道,這不是我這樣的外行能簡單說清的案件。只是,說實話,我能這樣狂妄地說,自然是有禮物帶來的了。」

「禮物?」

「是啊,像我這樣厚臉皮的人,也不會什麼材料也沒有,就不知天高地厚地來調教一個專業警察埃」「那麼,就是有新的事實了嗎?」

「是埃其實上次野上先生來東京時,當時要說出來就好了。只是,當時不知道您是什麼樣的人,所以不敢說……可是,現在,您也走到了這一步,這個秘密不能不說了。」

「秘密?」

「是啊,對我們因循守舊的淺見家來說是。或許,對世間一般的人來說,那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是什麼秘密?」

「在說出這個之前,想同您做個約定。」

「什麼約定?」

「就是,也讓我協助您一起搜查。」

野上楞住了。

「協助……搜查嗎?」

「是啊,就是,像金田一耕助(日本著名偵探作家橫耕正史筆下的主人公,有名的私人偵探。)一樣。」

「可是,怎麼能讓您這樣的普通人做這種事呢?」

「對外講當然是這樣了。我可以將自己知道階情報告訴一個警察,也可以在一個地方同您偶然相遇,這些卻是順理成章的事,誰也不能說什麼嘛。」

「哦,是這樣子……」

「好,就這樣定了。首先,請您將包括東京在內的,到現在為止的搜查線索整理一下。」

淺見從口袋裏取出了筆記本,右手拿着鉛筆。

「哈哈哈……」野上看着淺見的姿勢,笑了起來。他從心底里覺得奇怪,世界上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而眼前的這位就是那種充滿朝氣的、不知畏懼的、勇往直前的人,可以說是「天生」的吧。與自己相比,淺見那充滿自信的性格,令野上羨慕不已。

「那麼好吧,就這樣了。只是,這裏不方便說,請進屋再說吧。」

野上請淺見坐到餐桌邊,為了安全起見,關上了廊檐旁的玻璃門。然後將智子請到旁邊房間,兩個男人面對面地坐了下來。

案件經過的說明花了很長時間。從三次車站跨線橋上,正法寺美也子被殺案件的發生及其以後的初期搜查的落空開始,桐山警部以主任搜查官的身份的到來,專案組的設置等等。案件搜查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列車乘客的調查上,只有野上和石川被分派去追查美也子的旅行蹤跡。在對美也子的母親、兄長及上司的案情調查中,知道了美也子是追尋「后鳥羽法皇之路」進行旅行的。

為說明以上的案件的端緒,就花了三十分鐘以上。

然後是又轉回到在尾道——福山——三次,以及美也子謎一樣的行蹤。從鳥根縣仁多町開始的蹤跡調查,到在府中富永那裏聽到了美也子所持的「綠皮封面的書」失蹤的信息,然後是富永的死——野上不斷地按案情的發展敘述著。

「富永被殺死了?」

淺見突然抬起頭來問道。

「啊,你不知道嗎?」

「這是頭一次聽到。報社的朋友沒有提起這件事。」

「也有可能吧。兇殺案是在庄原署的管轄內發生的,開始一直被認為與本案件毫無關係。」

「原來如此。確實是沒有什麼根據,可以解釋兩樁案子有何關聯,但是……」淺見的眼睛望着遠處的空間,思考着什麼。

「可是,我不這麼認為。因此決心要找出富永說的『綠皮封面的書』。在東京與您會面的第二天,我去了尾道的譚海堂書店。那本書——《藝備地方風土記的研究》就是那家書店賣出的,八月九號的早晨正法寺美也子買了那本書。可是,在我之前另外有一個人也掌握了這個事實。」

「是富永嗎?」

「正是他。而且富永還打聽到了,書的原主人是三次的高中教師池田謙二。根據池田的說法是,他約好九月八號的夜裏與池田見面。可是,富永就在那天被殺害了。」

「也就是說,他是按照美也子小姐的軌跡行動的了。」

「正是如此。我當然會認為池田是掌握這兩個案子的關鍵人物。因此,想在池田身上找到線索。」

「請等一下,我有兩點搞不懂。一個是為什麼野上先生沒有去訪問池田,而將其叫出來「因為池田本人也希望如此。」

「原來如此。還有一個問題是,為什麼野上先生的調查是一個人在進行?」

「喂——問到這個問題,確實很難回答。」

野上苦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對淺見說道:「這樣做確實很愚蠢,淺見先生恐怕不能理解。其實,我的動機非常幼稚。」

野上有意用開玩笑的口氣接着說:「簡單的說,就是要讓桐山警部難堪一下……」「是這樣埃」淺見的臉上並沒有吃驚的表情,「我能理解。我想也許是這麼回事吧。而且,您的這個目的不是已經充分達到了嘛。池田的死,證實了野上先生推理的正確性。很明顯您比桐山警部高明。」

「應該是那樣的。可是,你看現在卻是這種結果。雖說我衝擊了一下,可仍然不是他的對手。人家是優秀警部,我從開始就沒有取勝的希望。」

「你怎麼這樣說呀?」淺見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現在還沒有決出勝負呢。優秀又怎麼樣,只有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勝利者嘛。我賭你贏。」

野上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深深地低下頭表示了謝意。對方是那麼優秀的人,其兄長又是警界的高官,能從他口中聽到這種激勵的話,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慰。

「對了,野上先生,那本引起風波的《藝備地方風土記的研究》的書,還沒有找到它的行蹤嗎?」

「是啊,還沒找到。我去過三次車站的失物招領處,詢問有沒有拾到過那樣的書……」「儘管如此,可美也子為什麼對那本書那樣執著呢?就算是以前看過的書,這樣不辭辛勞地去拜訪書的原主人,這種行為不是那麼正常的。這樣說或許比較失禮,她還是有精神上的後遺症吧。」

「關於這個問題,我也是不能理解。不管怎麼樣,她看到這本書後,驅使她與池田見面的事實,卻是不容否定的。至少,那本書中有關於后鳥羽法皇傳說的記載,這是她和淺見先生的妹妹大學時代的論文研究主題。沉睡着的記憶受到了刺激,為了讓朦朧的記憶變得更清晰,所以她來到了三次。這樣的可能性,不是也可以予以充分考慮的嗎?」

將案件的概要做了說明后,野上感到了一種滿足感,這時他才發覺到自己很口渴。

「喂,智子。倒杯茶來。」

然而,應該在隔壁房間的智子,卻沒有回答。

「怎麼了,出去了嗎?」

野上站起來打開了拉門,卻看到智子在擦滿是淚水的雙眼,臉上掛着些許不好意思的笑容。

「你這是怎麼了?」

「嘿,沒什麼。」

「說沒有什麼,可是你……」

「只是,覺得男人好偉大。」

智子邊說邊從野上的腋下穿過,急急忙忙向廚房走去。

「傻乎乎的……多丟人。」

野上看着淺見苦笑着。淺見被逗笑了:

「不,夫人,不是男人偉大,是你的丈夫偉大。」

「在說什麼呀,傻乎乎的。」

兩個男人放聲大笑起來。智子的眼中滿是幸福的淚水。

「那麼,開始着手案件的真相吧。」

喝了茶,抽了一支煙后,淺見慢慢地說道。

「首先,我們的搜查,從假定美也子、富永和池田的被殺,是同一個兇犯或犯罪組織的所為開始。」

「請等一下,池田是自殺的可能性也很大埃」「呢——我不認為是自殺,不過沒關係。池田的死算半個他殺吧。」

「那就行了。」

「現在來看第一個案件。首先,美也子在跨線橋上站了30分鐘,可以看做那裏是和池田約定見面的地方。」

「可以這樣看吧。只是,池田不是說自己在宿舍里等美也子的電話嗎?」

「那當然是池田在撒謊了。池田在宿舍里和其他人一起看電視,很明顯是為了證明自己確實不在犯罪現場,這是他的目的。池田在接到美也子的電話后,肯定和什麼人取得了聯繫。等她第二次打電話來時,約定了在三次車站的跨線橋上見面。這不會有錯。」

「礙…」野上記起來了。

「對了,池田說在11點30分時,曾出去買過一次煙。那是為了和同夥取得聯絡埃」「是這樣啊,他出去過?那就更可以肯定了。」

「那就是說,在池田看電視時,兇手去了三次車站。」

「確實如此。」

「那麼,兇手是誰呢?」

「不管怎樣,一定是個很熟悉當地情況的人。特別是熟悉支線車站的人,不然是不會知道,在跨線橋上會有一段空白時間的。好像我吧,總認為車站的跨線橋上一直是人流不斷的。而且,他對列車的運行情況也知道得很清楚。乘開往廣島的列車來,迅速襲擊了美也子后,又乘同一列車離開。如此乾脆利落的手法,如果不是殺人犯的話,應該得到讚賞的。」

「也就是說,是國鐵職員了。」

「不會的,至少不會是同國鐵有關的人。兇手不可能選擇在自己最容易被懷疑的地方作案。況且還有被車站人員認出的危險。能想像的兇犯像應該是,在當地不被人認識的;平凡的相貌;乍一看是普通的公司職員。」

「真沒想到,目前在搜查線上浮現的正是這樣的人物。真了不起。」

「這沒什麼了不起。我不過是把在人們的記憶中不容易留下印象的人物形象說出來而已。」

如此說來確實是這樣。野上似乎窺見了淺見一鱗半爪的才能。

「還有,是關於逃跑路線。其實,今天到這裏來時,先搭飛機到廣島。再從廣島乘藝備線,一路上有不少的無人管理車站埃」「總共是七個。」

「有七個埃那好比是竹籃打水,到處有空可鑽埃從哪裏來找犯人的蹤跡?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到目前為止的集中搜查中,也只是浮現出模糊不清的疑犯像。他到底在哪裏下的車,卻無法查到。」

「反而是走羊腸小道的野上先生的搜查先出了成果。從這個角度來看,桐山警部的指揮確實有誤,不也和三次署初期搜查的一樣不相上下嘛。」

「結論確是如此。不過,不論是警部的搜查進攻方向,還是他那敏銳的洞察力,都有獨到之處。」

「呵,野上先生對競爭對手倒是很寬宏大量埃」「競爭對手,這樣的……」「也可以這樣說嘛。好了,不說他了,我們再回到主題來。這個案件不可解的部分很多。第一是,兇手非要殺死美也子小姐的動機是什麼呢?」

淺見突然間變得嚴肅起來,和用柔聲細語說話時比,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他眼中閃著銳利的目光,如果是演員的話,一定可以當上名角。

「這個案件中,除了教唆犯的池田以外,還有一個殺手存在。美也子的被殺,會關係到兩人共同的命運。這到底是什麼?這是第一個謎。

第二個是美也子小姐所持的書到底在哪裏?兇手為什麼要拿走書,這也是個重要的謎。這個問題我怎麼也想不通。罪犯是連譚海堂書店的紙袋一起拿走的,如果說光是想偷值錢的東西的話,那麼在看到裏面的東西后,肯定會連紙袋一起扔在哪個紙簍里。反過來看,也許兇手最初就是為了偷書(這個可能性很大),那麼,如何處理書呢?兇手一定絞盡了腦汁。不管怎樣,那是惟一可以指證犯罪的物證埃況且又是本很厚、很打眼的書,不是那麼容易處理的。像刀、槍那樣的兇器,處理起來就簡單些。只要扔到海里或者河裏就可以銷毀。然而,書卻很難,如果經常帶在身邊的話,會引起別人的注意,隨便放在哪裏又很危險。真的很想知道,為了將書早一點放到安全的地方,兇手採用了什麼障人眼目的手段。」

「這個案件確實很複雜。不僅是罪犯,被害人的行為也令人費解。相比之下,富永被殺一案可以說比較單純,因為他的被殺同前一個案件有密切的關係。」

聽了野上的話,淺見扭了下脖子。

「我並不完全這樣想。看犯罪動機,確實如此,可是,富永為什麼明明知道對方是殺人犯卻接近對手,估計是為了恐嚇吧。為了這個目的而接近相當危險的對手,他一定是非常小心翼翼,謹慎行事的,然而,對同事也沒說是去什麼地方,就孤身一人深入敵穴,卻也不是那麼正常的。從這個角度來看,我認為,單從技術上來講的話,罪犯一伙人的行動已經超越了我們的想像範圍。」

「哦——」

野上又嘆服於淺見的才智。雖說是紙上談兵,但是眼前這位年輕人卻僅靠自己的想像,將專職警察都無法進行的推理,就這樣輕鬆地進行下來。

「再來看池田謙二的死,大致上說,自殺和他殺兩種可能性都有。從說話的樣子來看,他是個相當膽小的人,而且這一連串的案子又使他變得神經過敏。這時,加上野上刑事執著的追究,他認為無法逃脫罪責,所以選擇了死這條路。這樣的可能性是可以充分考慮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的同夥一定是放心了。同時,這也是池田被殺的動機。如果池田是被殺的話,那麼,罪犯肯定是和池田相當熟悉的。我不是專業刑偵人員,有些問題不太弄得清楚,不過我想,偽裝自殺上吊時,如果不是和被害人很熟,致使被害人放鬆警惕的話,要想從背後出擊,勒住被害人的脖子是根本不可能的!有殺人的動機,卻又和池田很熟悉的人,除了共犯以外,其他根本可以不去考慮。」

「也就是說,罪犯殺死了美也子,又殺死了富永和池田。真是殺人狂啊!」

「不.還不能完全斷定。」淺見又提出了新的看法,「如果池田是被殺的話,至少與第一個案件的兇手不是同一個人。」

「唉,怎麼說?」野上大吃一驚,「就是說,殺人犯有兩個人了?」

「正是。理由是,能殺死池田的必須是個身材高大的人。不是這樣的話,在一瞬間將繩子套在脖子上又拎起來,不是很困難的嗎。然而,三次站的殺人犯,卻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個子高大的男人搭乘列車的話,是很惹人注目的。」

「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野上驚嘆不已。

「那麼,連同池田一案,犯罪團伙一共有三人了。從池田的交友關係來看,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搜查本部全力以赴的話,早晚能將兇手逮捕歸案。」

「哦,真是如此嗎?我看對手不是那麼簡單的。不過,對專案組的做法,我不想提什麼意見。我們用我們的方法來做就行了。」淺見十分自信地說道。

「對了,淺見先生。該聽聽你所謂的『秘密』了吧?」

「是啊,該說了。只是,這對夫人來講,實在是不堪人耳的。對不起,請塞上耳栓吧。當然是形式上的……」淺見開玩笑地說完后,臉上浮現出憂愁的表情。

「這要追溯到八年前,那次島根縣仁多町的山崩事故。在那次事故里,我妹妹死了,美也子小姐頭部受到打擊,後來留下了記憶喪失症。其實,那時還有一個事實被隱藏起來了。

「那是盛夏的季節,颱風過後的第二天,出現了焚風現象,氣溫突然上升,非常炎熱。沒有辦法,我妹妹的遺體只能在當地火化,我們把骨灰帶回了東京。在給我妹妹納棺的時候,最起碼要將她滿是泥土的衣服換成新的,這也是我們能盡的一點心意而已。我母親、哥哥和我三人,將遺體已經僵直的妹妹,除去臟衣,拭擦全身。我看着美麗的妹妹,哭個不停。

「可是,就在那時,我母親突然間叫了起來:『啊,怎麼會有這種事……』我和哥哥都朝我母親的手上看。雖然我母親慌忙將一件東西藏起來了,可是,我還是看到了,那是我妹妹的內褲,上面明顯地留有性交的痕迹。」

「什麼?」

野上的臉色都變了,馬上急迫地問道:

「這,沒有錯嗎?」

「絕對不會錯。當時,我在念研究生。雖說比現在要稚嫩些,可分辨這些的知識還是有的。況且,當時母親的狼狽相,我長這麼大隻見過這一次。

「『這件事,對誰都不許說。』母親下了命令,我哥哥也順從地默認了。我哥哥是我父母的翻版,是個教條主義者,又很孝順。雖然,我當時認為應該將此事告訴警方比較妥當,可是,我母親和哥哥都氣得臉色發青。『這關係到淺見家名譽的問題。如果被外人知道了,不要說對你和佐和子(最小的妹妹)的親事,就是對陽一郎(我哥哥)的前途都會帶來很大的影響埃』光是這樣的話,我可能還不懼怕,還會按自己的想法堅持下去,可是當說到『還會給正法寺家的小姐帶來麻煩』時,就只好作罷,保持沉默了。」

「是這樣的礙…」

野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您能如此說出來,實在不容易。這件事,我保證只有我一個人知道。」

「非常感謝。只是,野上先生,恐怕很難如此。」

「哦?為什麼?」

「其實,我認為這一連串的殺人案件,其根源還是在八年前的事故上。」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也是我拜訪野上先生的主要原因。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確的話,那麼連續殺人的真正的動機,以及犯罪事實都很快會水落石出的。」

淺見清澈的眼睛盯着野上,充滿自信地說道。

這時,野上旁邊的電話,響起了刺耳的鈴聲。剛拿起聽筒,就傳出了森川副警部的聲音。似乎情況很緊急,電話里傳出的嗓門很大。

「尾道譚海堂那裏,打來了好幾次電話要找你。儘管總機的人告訴他你休假了,可是每天他都打來。總機那邊放心不下,把電話轉到我這裏來了。你還是給那邊回個電話看看吧。」森川說完后,又加了一句,「不要亂來哦。」

野上馬上撥通了譚海堂的電話,立刻話筒里傳來了老人不耐煩的聲音。

「我是三次署的野上,聽說您打電話找我。」

「啊,野上先生,是我給您打電話,打多少次都說您在休息。你們警察都很閑埃」「啊,不是的。剛好家裏出了點事。那麼,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從那以後,我也放心不下,那天看了報紙,才大吃一驚。那個在三次被殺的女人不是叫正法寺嗎?其實,那本《藝備地方風土記的研究》最後一頁上蓋有印章。那印章的名字也是正法寺『正法寺家藏書』的櫻」「什麼!」

野上沖着電話叫了起來。

第二天早晨,野上和淺見去了仁多町。當然,這是由淺見提議的。從三次到仁多(出雲三成),利用國鐵的快車的話只要兩個多小時。不過還是按照淺見的意思,他們選擇了搭乘以前美也子和裕子曾經坐過的高野町——王貫嶺的長途汽車。

三次到高野町搭長途車差不多要兩小時。越過山嶺后,不多一會兒就可以看到,在盆地的一角,有個房屋毗鄰相攜的小鎮。在終點站的前一站,有去仁多的長途汽車,兩人在那裏下了車。轉車十分麻煩,光等車就花了兩小時。

淺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走進了十字路口的照相館里。那是一個兼營理髮的奇怪的店。一個圓圓的臉、戴眼鏡的男人在守着店鋪。

淺見買了根本不需要的膠捲后,問道:

「這裏,關於后鳥羽法皇的傳說很多嗎?」

「是啊,有很多。據說,法皇曾在那邊的功德寺里住宿過,現在還保存有當時法皇用過的筷子呢。」

「也就是說,對當時的歷史感興趣的學生們,也常常來這裏了?」

「也不算多。放暑假時,會順道來看看而已。」

「那些人一般都是從這裏越過王貫嶺往出雲去的吧。」

「是埃也有倒過來走的。不過,往出雲去的比較多。」

「另外,學生中是女生多還是男生多?」

「那當然是女學生多了。女孩子一般都喜歡浪漫的故事嘛。」

「可還是有男學生來吧?」

「來是有來,只是和女學生不同,一個人來的比較多。而且是正直的人多。」

「原來如此。是這樣的埃」

淺見道了謝后,走出了照相館。兩人按店主指引,徑直往功德寺走去。走過臨着懸崖的上坡路后,可以看到一個古剎。這座古廟同那種到處可見的寺廟也沒什麼區別。

「裕子她們也到這麼遠的地方來過……」坐在大堂前的台階上,望着遠處的田園和連綿的山脈,淺見感慨萬千地說道。

「那麼年輕,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卻被突然奪去了生命。人的命運實在是無法預測埃」野上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能默默地看着同樣的風景。時間慢慢地流着。

「野上先生,剛才在爬這長長的坡道時,您在想什麼?」

淺見突然打破了沉悶,野上楞了一下。

「想什麼……是啊,在想,爬這坡真是很累。這個答案不行嗎?」

「哈哈哈……當然可以了。我也是這樣想的。」

「哦——」

野上覺得無法跟上淺見的思維。

「連我們這樣的男人都覺得很累,裕子和美也子小姐真是好精神埃」「啊,是埃」「兩個人精力那麼充沛,為什麼那時會來不及逃走呢?」

「哦?」

「旅館的女兒去叫她們的時候,兩人都穿好衣服了。可是裕子拉着美也子小姐的手卻怎麼都無法走動。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呢?」

聽到淺見這樣激動的話語,野上禁不住朝他看去。淺見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直射向遠處的天空。

淺見又恢復了沉默。激情慢慢地平息下來,一時間兩人又進入了緘口不語的狀態。

好不容易,兩個小時過去了,淺見看了看手錶:「差不多到時間了。」

邊說邊慢慢站了起來。

越過王貫嶺時,開始變天了。好像在告訴人們確實過了山陰地區。到仁多盯時,開始下起了毛毛雨。兼顧避雨,兩人走進了一家歐洲格調的雅緻的咖啡館,並打算去裏面休息一下。店門口掛着的大大的風鈴,用沉悶的鈴聲迎接了他們。

「還是回到剛才的話題,淺見先生不會認為您妹妹是被人殺的吧?」

喝了半杯咖啡后,野上試探地問道。

「不,沒有這樣想過。旅館的人看到,我妹妹想要站起來。況且檢屍的結果也是死亡時間比事故發生時要晚許多。」

「是這樣啊,那就行了。」

「不過……」淺見自言自語地說道,「或許,發生了結果和被殺沒什麼區別的事。」

「啊?」

雖然沒有完全理解淺見的話,可是野上還是準備聽淺見繼續往下說,然而淺見實在沒心情再往下說了。

雨還在下,依然是毛毛雨。兩人走進了雨霧裏。

到美女原小野家時,剛好那家的女兒和她母親在。聽完兩人的要求后,她們臉上明顯地露出了不願再講的神情。

「那個事故的事,想忘還來不及呢。」

「實在對不起。」

淺見深深地低下了頭抱歉地說道。母女倆似乎對他有了一絲好感:「警察也在,知道的不說也不行埃」邊說邊將兩人讓進了屋。

「我想問的是,發生事故的那晚,除了我妹妹她們,再沒有其他住宿的旅客嗎?」

「不,還有別人埃」

「是女客嗎?」

「不。如果是女客的話,都會住到小屋裏去。

其他的全部都是男客。」

「全部?那麼總共有幾位?」

「好像是兩三人。」

「到底是兩人還是三人?」

「可那是八年前的事了,記不清了。」

「您記得起嗎?」

淺見轉身問那女兒。她今天也是抱着嬰兒。

「我記得是三人。」

「那是些什麼人?是學生嗎?」

「埃好像是學生。說實話,也許也混有其他人,不過當時住在我們這裏的差不多都是學生。」

「那天晚上住宿的學生,有什麼特徵嗎?比如,長得是高還是矮?」

「這樣說來,好像一個很高大,而另一個卻長得矮校」「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客人……在是肯定在,只是長得什麼樣,卻實在想不起來。」

「那三人是一起的嗎?是朋友嗎?」

「那就不清楚了。好像不是一起的,似乎兩個人是一塊的,而另一個人……不過,三人一直在聊天。也許是一起的吧。」

那女兒的記憶到這裏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那麼。那三人有沒有和我妹妹她們說話呢?」

「那當然是有了。吃飯是在同一個房間里,又都是年輕學生,一下就熟悉起來,又都學習歷史……對了,好像他們都是為了研究什麼傳說和歷史才到這裏來旅行的。聊天聊得很起勁,像是提到了很珍貴的書什麼的。後來,又到小屋去聊到很晚。」

「聊到很晚?」

「說很晚,也是到凌晨兩點左右。那天我看完電視里的颱風報導后,打算睡覺時,聽到男客們回到二樓自己房間的聲音。」

「三人一起嗎?」

「對埃還和三人道了晚安呢。」

「那時,小屋裏的人在做什麼?」

「呵.估計是睡覺了吧。所以,男生們都回自己房間去了。」

「那麼,到事故發生時,誰都沒有起來過的樣子嗎?」

「沒有。我父親擔心前面河水泛濫,所以一直沒有睡。到山崩發生前去叫醒客人們時,他還關照一定要看到客人們都起來。似乎他們都睡得很香。」

「可是,中間有沒有人先就起來了你卻無法知道。」

「要這樣說也可以……只是,為什麼要問這些呢?」

「呀,比如說,會不會有誰半夜偷偷起來到小屋去……」「那種事,絕對沒有。」

在邊上一直默默聽着的母親,突然口氣很硬地插嘴道。

「我先生最討厭發生這種事,所以我們家從來沒有留過情侶過夜。」

「啊,對不起,請不要放在心上。」

淺見道了歉。

「最後一個問題。事故發生后,那三個男生怎麼樣了?」

「啊,怎麼樣了,一點都記不起來了。那時什麼都是亂七八槽的。幸江你記得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嗎?」

被問到的女兒也格了搖頭。

「有沒有記下名字或者資料。比如,住宿客人登記本一類的?」

「那個埃旅館歇業時,我父親都燒掉了。信阿明信片什麼的倒有一大堆。」

看來情況就是這些,兩人鄭重地道了謝。離開了美女原。

「和預料的一樣。」

淺見邊走邊說道。然而,野上還是沒有領會淺見的意思。

「也就是說三個學生中,小個子是池田謙二,而大個子是殺害池田的兇手,對嗎?」

「啊,當然是那樣的。不過,更重要的是,那天晚上在旅館的小屋裏發生了什麼事。

估計是三個學生用什麼方法給裕子和美也子灌下了安眠藥后,了裕子,肯定是這樣的。出事時,我妹妹她們所謂穿着衣服,不是已經換好了,而是最初就沒有換過。所以當旅館的女兒急着來報信時,她們醒是醒了,可是裕子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也可以說是那些人間接殺害了裕子。」

充滿了憎惡感的言語,淺見卻用平板的語調說了出來。

「雖然過了八年,聽到正法寺美也子的名字時,池田肯定是吃驚得發抖了吧。正法寺的姓很少見。膽小的池田對自己以前所犯下的罪行,肯定是一刻也忘不了。當他聽到正法寺的時候,就像感到了好像幽靈來索取自己的性命一樣的恐懼,那也不足為奇。況且他藉著美也子小姐的書沒還,就發生了山崩,罪惡感也就應該更深了。

「美也子小姐拜訪池田的目的,估計像野上先生從東京的精神科醫生那裏了解到的,是為了補填自己的記憶中欠缺的部分。然而,從池田的立場上來看,美也子這次是為了揭露自己以前犯下的罪行而來的想法也是正常的。進入社會幾年間,忘記了過去的噩夢,過着平靜的生活的池田以及接到池田聯絡的同夥們的震驚和恐懼是可以想像的。

「可是,能在震驚和恐懼中馬上想到在三次車站跨線橋上的殺害美也子的想法,就不是一般人的所為了。美也子小姐的嘴永遠閉上了,將那本有問題的書處理掉后,可以將恐懼的根源除掉。兇手有這樣的判斷能力,實際上也是按此行動的。」

淺見停下了腳步,陰沉的雙眼,好像是看着不露面的敵人那樣望着天空。然而在那眼中一瞬間露出了憎惡的神情,卻又馬上消失了。

「如果對手是惡魔的話,我們就必須變為神靈來制裁他們。不是嗎,野上先生?」

在望着自己蕪爾而笑的淺見的臉上,野上彷彿看到了一副神的面孔。

雨越下越大,淺見和野上像是被大雨追趕着似的跑進了出雲三成的車站,這時,剛好前往廣島的列車的檢票開始了。野上出示了刑警證,通過了檢票口。一瞬間他忘記了淺見不是警察,淺見在售票窗楞了一下,然後買了一張票。

「啊,平時習慣了,一時沒注意到您。」野上歉意地說道。

「是啊,我也忘記了警察是有特權的。」

「真是對不起。」

「沒什麼,只是有些吃驚而已。仔細想來,這次請野上先生一起出來,多少也是想借用一下警察的權力。」

「實際上,沒有了它像我這樣無能的人,什麼也做不了。」

野上說着用手指敲了敲手上的刑警證。

然而,就是在這時,要將這「特權」從野上手上剝奪的決定,已經從縣警察署被送到了三次署長的手上。

「停職一個月。」

這就是對野上巡查部長的處分的內容。

「豈有此理……」

大友署長忘記了佐香次長也在座,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道。這處分比預想的要重得多。當時,大友認為最多是個警告處分,而且按向上提交的報告書的內容來看,給個警告處分才是恰當的。

「按這樣來處分,野上太可憐了。」

大友向佐香訴說了自己的憤慨。

「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

報告書是由佐香執筆的。這位老好人臉上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佈滿了陰雲。

「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況讓上面做出這樣的決定,怎麼也想不通。」

雖然佐香的口氣比較溫和,可是言外之意,敏感的大友也察覺到了。

「如果說是因為攪亂了指揮布署而做出處分的話,肯定是他在起作用……」「應該是吧……」事情是明擺着的,不說誰心裏也明白。桐山警部是縣警刑事部長稻垣的「心腹」,桐山對野上的獨來獨往的行為極為不滿,想誇大事實,唆使上面做出這樣的處分,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沒辦法了。」

「啊,野上那裏我現在就去說明,將前因後果解釋清楚。」

「對,這樣比較好。不然,明天一早他得到正式通知,會受不了的。」

當天夜裏,佐香到野上家拜訪時,淺見已經回到車站前的商務旅館里了。這個消息是從野上的電話里得知的。

「停職?不會吧……」

「我也是這樣認為的。白天我們說的笑話成真了。」

「別說得這樣輕描淡寫……我惟一可依靠的就是你埃」「實在不爭氣,對不起埃」「可也是奇怪,這麼點事就叫停職,而且還是一個月……」「對這點,我也是想不通。」

「野上先生,這裏面說不定有人在搗鬼。」

「有人搗鬼?」

「這個同你與那個叫桐山的搜查主任之間的不和不會沒關係。」

「是啊,或許是如此吧。我也隱隱約約有些感覺。」

「是這樣的話就太不像話了。如此公報私仇怎麼能行。」

「就算是這樣,總之錯在我身上,也無法爭理。」

野上故意用很輕鬆的口吻向淺見道了晚安后便掛上了電話。

第二天,淺見沒有告訴野上,—獨自一人前往廣島去了。現在要做的事,本不是他願意做的,可這個時候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現在失去了野上及他所擁有的「搜查權」,以後就無法行動了。

淺見搭乘了三次車站10點29分發車的普通列車。到廣島大約要1小時50分左右。如果無所事事地將時間浪費掉的話,淺見會覺得可惜,可是像這樣的旅行他卻不那麼討厭。隨着列車的靠站,車上的人也不斷地發生一些小小的變化。看着車站上工作人員同閑散乘客交談的場景,讓人感覺到「鐵路」的風味,這在都市裏是看不到的。

無人檢票的小站也很有趣。在殺風景的破舊站台的對面,有着一問像長途汽車站常有的小小的候車室。下車的乘客最多只有一兩個而已。他們不好意思地留意著車上乘客投來的視線,然後打起精神走過站台,越過鐵道線,穿過「小屋」,將車票投在設在檢票口旁邊的小箱子裏,這無疑是向車上的乘客們表示自己不是無票乘車。也許是多心了吧,列車長似乎在確認有人投票后,才吹響哨子發車了。

不知不覺的思考中,淺見認識到三次車站殺人案件的罪犯從無人小站下車逃走的假設不成立,應該放棄。不去說列車長的目光,就是無所事事的乘客的視線,也會追着絕好「目標」,小心謹慎的罪犯不可能將自己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是一個意外的收穫,就憑這一點,這次小小的「旅行」就不是沒意義了。

廣島前兩站的戶板站發車后,車內開始查票了。淺見遞上車票時,突然心裏一動,以致檢完票的列車長將票還給他時都沒注意。

「對不起,您的票……」

被驚醒了的淺見,抬起頭來問道:

「這條線一直都是在這裏檢票嗎?」

「不是一直,不過盡量而已。」

列車長的臉上掛着一絲疑慮,似乎在問對方這有什麼不對嗎?

「是嗎?多謝了……」

淺見道了謝。又投入到對剛剛浮起的疑慮的思考中去了。然而,在它還沒成形時,列車就停在了被喧鬧所包圍的廣島站。

淺見在車站口招呼了一輛計程車。廣島的計程車司機服務態度惡劣,這是眾所周知的。歪著身子坐在司機台上的司機只問了句:「去哪裏?」而當淺見說「請開到縣警察署本部」后,司機突然坐直了身子,注意安全駕駛了。肯定是將淺見當成了便衣警察了吧。

縣警察署本部坐落在廣島城和原子彈爆炸紀念館之間。這一帶是官府街,與相鄰的富麗堂皇的縣廳相比,沒有裝飾的警察署本部大樓就相形見細了。下車后,淺見徑直走進了大樓。馬上就有穿着制服的巡查走了過來問道:「您去哪裏啊?」巡查的身後是警衛室,裏面有好幾個警察坐在裏面,能看見其中有戴着警部領章的警察。

「我找本部長神原先生。」

「是本部長嗎?」

巡查吃驚地看着淺見。用掂量的眼神打量著,衣服很普通,不是什麼高級人物埃「有預約嗎?」

「不,沒有預約。」

「那就沒辦法了。本部長很忙,抽不出時間。」

「但是,我有要緊的事。」

「誰都是這麼說的。」

「那麼,請通報一下姓名好嗎?就說是東京的淺見求見,他肯定會見的。」

「可是……」

「如果以你一個人的主意而不讓我見的話以後產生什麼後果就無法預料了。」

「你想威脅我嗎?」

那巡查似乎骨於很硬,反而強硬起來。

淺見也不服輸:

「和你講也講不通,請把那裏的警部請來吧。」

「你想怎麼就怎麼啊?!」

兩人站在那裏爭執著,附近的警官都圍了過來,坐在裏面的警部也跑了出來,聽巡查說完事情的經過後盛氣凌人地說道:「不知你有什麼事情,突然跑來要見本部長,很為難。請回吧。如果再鬧的話,就以妨礙執行公務罪扣留起來也說不定埃」「好吧,那麼請警部一人借過一邊。」

警部帶着警戒的神情,不太情願地走近淺見。只見淺見在耳旁說了一句后,他態度陡變,半信半疑地說道:「通報一下姓名可以,本部長見不見還不知道呢。」

「這樣就可以了。」

警部走進房間里打了電話后,飛跑出來:「本部長馬上見您,請這邊走。」

邊說邊率先走向了電梯口。被留在後面的警察們好像做了個噩夢似的面面相覷。

神原本部長剛好在接待客人,一看到淺見就高興地伸出手來,將客人扔在了一邊。本部長今年四十七歲,肌肉發達的身材很適合穿制服。

「我說是光彥嘛,你哥哥不會用這種方式來訪問的。哈哈哈……」「對不起,冒昧來訪。」

「彼此彼此。怎麼樣,你那個優等生的大哥還是被你母親管着嗎?」

「是啊,您不常常來提醒,我可是日子艱難埃」「哈哈哈……還是這樣埃對了,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麼?」

「其實是有緊急的事求您相助,可是,您有來客。」

「是很棘手的事嗎?」

「是啊,要花些時間。」

「那麼,你到旁邊的接待室里等我。這點時間總是有的吧。」

「好,我等您好了。」

在等待的時候,穿制服的女警官端來了咖啡。

十分鐘后,神原興緻勃勃地走了進來:「走了,總算走了。」他嘴裏嘟囔著,就像小孩似的。

「怎麼了,突然來是為了……」

「其實,我前天就到了三次。」

「三次?三次有什麼嗎?」

「是啊,光殺人案件就有兩三件……」

「哦?啊,對,對,那裏設有專案組。」

「我在調查那些案件。」

「說調查,不會是你大哥叫你調查的吧?」

「我大哥當然不知道了。」

「也就是說,你的事情與這些案子有關了。」

「是啊,其實……」

淺見突然降低了聲調。

「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野上一看到淺見就高興地說了起來,「說我被停職了。可是剛到家就又被局裏通知,說是弄錯了,不是停職,是休假。刑警證也還給了我。」

「那不是很好嘛。我也算放心了。」

「可是,上面的人辦事也是糊裏糊塗的。」

「不管那麼多了,沒事就好了。況且,你今後有了自由之身,這是我們求之不得的。」

「是啊,是這樣。可是,休假一個月的處分,從來沒聽說過……」「估計,目的是要將野上先生排除在專案組之外吧。」

「應該是這樣吧。我也是惹人討厭的人。」

「不去管它了。今後的搜查從哪裏着手呢?」

「是啊,首先……」

剛開了個頭,野上就苦笑着說道:

「不,趁這個時候,我們說說清楚。雖說我是職業警察,不怕您見笑,我的搜查能力,尤其是推理能力,遠不及您。因此,從現在開始,搜查方針都由您定,我聽您的。

「可是,怎麼能……」

「不,請務必如此。可是,用力氣的地方就歸我了。」

野上開朗地笑了。他不是貶低自己,而是從心底里佩服眼前的這位年輕人。

淺見深情地看着野上「『非常感謝!」說完深深地行了一禮。在這剎那間,兩人的感情溝通了,就像兩股熱泉在湧出。這大概就是很早之前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的那種清純的義氣,那被稱作「友情」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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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名偵探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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