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黑衣新寡

六、黑衣新寡

德侖特到達第二天,一整天都要做調查。昨天他與那個美國人在通往主教橋的路上分手以後,再沒有獲得很大進展。

今天早晨,他一邊爬山一邊暗想。他從沒有接受過自己這樣不喜歡的案子,而這案子的案情又那樣吸引自己。

回旅館的路彎彎曲曲,從崖頂上經過。落潮時他看中了崖上的一個地方。現在他一邊向那裏走去,一邊向下觀望。在筆直而落的崖邊,坐着一個女人,雙手抱膝,凝視着遠方輪船的煙霧,臉上充滿了夢幻般的神情。

她的臉透著南方人的白色,兩頰在鳳的吹拂下有些微紅,臉型小巧端正。她的兩縷黑眉垂向中間,似有幾分嚴厲,而嘴唇卻呈弧型,奇特地減弱了眉毛的效果。她的鼻子筆直精巧,長短恰到好處,而且會欣賞的人都禁不住要羨慕那翹起的鼻尖。她的帽子放在身邊的草地上,微風撫弄着她濃密的黑髮,把垂在前額的兩根寬髮帶吹向腦後,並把後頸的散發籠成無數小花。這個女子從腳下的鞋到扔在一旁的帽子都是黑色的,穿着華美大方。她的樣子如墜夢幻,姿態婀娜,顯然自幼生活富足,飽受薰陶,而且自得於體態卓絕。她此時抱膝而坐,曲線分明。這樣純潔、活潑、自信的女性,在英國甚為罕見,在美國則更少。

德侖特見到這個黑衣女子,驚訝之中只停留了片刻,便走上了她那邊的崖頂,以便同時看到和感到了這一切。

他悄無聲息地在草地上走着,陷入沉思中的女子突然活動起來。她從膝邊移開雙手,舒展了一下四肢,緩緩地揚起頭。她揚起胳膊,優美地直了直腰,好象是在揮灑凝結在清晨中的全部榮耀和智慧,這姿勢決不會造成誤解,它標誌着自由,標誌着靈魂做出了決定,也許還有自己對決定的欣賞。

德侖特只是經過時看了她一下,並沒有轉身。他突然意識到這個女人是誰,頓時,明朗的天空彷彿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不言不語地回去了,早餐時,柯布爾先生髮現德侖特不願意說話,以為他夜裏沒有睡好。吃完早飯,德侖特對柯布爾說:「你在驗屍之前,打算去白房子一趟吧。你得動身了,不然就不能按時趕到法庭。我也去那兒有點事,所以咱們可以一起走。我去拿一下照相機。」

「好吧。」柯布爾先生答道。上午的天氣越來越熱,他倆一起出去了。

他們沿着車道一迸大門,就看見馬洛和那個美國人正站在前門交談。在門往的陰影里站着那個黑衣女子。

她看到他們,神色凝重地穿過草坪走來,行動的姿態就和德侖特想像的一模一樣,端莊、平穩、步履輕盈。聽到柯布爾先生的介紹后,她向德侖特表示歡迎,金色的眼睛裏充滿了柔情。她面色蒼白,神情沮喪,全無在崖邊時的那種丰采。她的語調低沉平緩。與柯布爾先生交談幾句后,她又把目光轉向德侖特。

「我希望你能成功,」她熱情地說。「你覺得會成功嗎?」

話剛離開她的嘴邊,德侖特心裏就打定了主意。他說:「我想會成功的,曼特遜太太。我把案情調查完以後,會來求見您,把一切告訴您的。我在事情發表之前,有必要請教您一下。」

她看來有些不解,眼中閃過一絲愁情。「如果有必要,你當然可以來。」她說。

「十分感謝您,」他說:「允許我來到這座房子,並提供一切便利讓我研究案情。我想冒昧問您一個問題——我認為這問題不會使您感到為難的,可以嗎?」

她不耐煩地看了德侖特一眼。「我要是拒絕可就太傻了。請問吧,德侖特先生。」

「只有一點,」德侖特急忙說。「我們了解到,您的丈夫最近從倫敦的銀行里取走很大一筆現金,存放在這兒了。實際上這錢現在就在這裏。您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真想不到,」她說。「我不知道他取過錢啊。這事情很讓我吃驚呢。」

「為什麼吃驚呢?」

「我以為我丈夫在家裏沒什麼錢了。星期日晚上,他坐車出去以前到會客室找我,我正坐在那兒。他好象為什麼事情煩躁得很,劈頭就問我有沒有現鈔借給他,第二天還給我。我聽了一驚,因為他從沒有缺過錢,錢包里總是放着一百多鎊。我打開我的寫字枱,把身邊的錢都給了他,將近三十鎊吧。」

「他沒有告訴您他為什麼要這筆錢嗎?」

「沒有。他把錢放進衣兜里,告訴我說,馬洛勸他乘着月色坐車兜兜風,他想這會有助於睡眠。也許您知道,他一直睡得不好。然後他就和馬洛走了。我覺得他星期日晚上需要錢很奇怪,但很快就忘記了,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的確很奇怪,」德侖特凝視着遠方說,轉向正在草坪上散步的馬洛。

「你沒有覺出曼特遜有可能象邦納認為的那樣,在某種程度上受到某種威脅嗎?譬如,半夜派你出去,這就很不尋常呀。」他問馬洛。

「確切他說,早在十點左右,」馬洛答道,「不過,他即使是半夜把我從床上叫起來,我也不會怎麼吃驚。曼特遜喜歡採取戲劇性的步驟,喜歡做出出人意料的決斷,為達到目的則衝破各種阻力。他突然想到一個叫哈利斯的人的回話——」

「哈利斯是誰?」德侖特插道。

「沒人知道,就連邦納也沒有聽說過他,猜不出到底是什麼事情。上星期我去倫敦辦事時,曼特遜讓我在星期一啟程的船上給一個叫喬治·哈利斯的先生訂一個甲等艙,我知道的就這些。似乎曼特遜突然想起來要從哈利斯那兒得到什麼消息,而這消息看來又是保密的,不能發電報。當時沒有火車了,所以我就象您知道的那樣,被派了出去。」

德侖特環視一下周圍,看到沒有人偷聽,就面容嚴肅地悄聲說:「我告訴你一件事,我想你還不知道吧。你和曼特遜乘車出去以前,在花園裏談過話,男僕馬丁聽到了最後一句。他聽見曼特遜說:『哈利斯如果在那兒,那麼每一分鐘都很重要』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事情」。

馬洛搖了搖頭。「我的確不知道。」

「他為什麼不讓曼特遜太太知道呢?」德侖特抬頭看了看馬洛。

「他也沒讓馬丁知道,」馬洛淡淡地補充道。「曼特遜也是同樣對他這麼說的。」

德侖特擺了擺頭,象是要結束這個話題。他從衣袋裏拿出一個信匣,從中抽出兩張很乾凈的紙。

「看看這兩張紙,馬洛先生,」他說。「你以前見過嗎?你看它們是從哪兒來的呢?」他趁馬洛拿着紙,詫異地端詳時問道。

馬洛看了看紙的正面和反面,說道。「紙上面沒有什麼痕迹。據我所知,這裏沒有人有這樣的日記本。」

這時,只見曼特遜太太向他們走來。「我姑父覺得咱們該動身了。」她說。

「我和邦納先生一起走吧,」柯布爾先生走過來說。「有幾件生意上的事,要儘快處理。梅布爾,你和這兩位先生一起走好嗎?我們在那兒等你們。」

德侖特轉身對曼特遜太太說:「請您原諒,太太。我今天早晨來府上,是想查找一下我認為可能發現的線索。我並沒有打算參加驗屍。」

曼特遜太太坦率地望着他說:「好吧,德侖特先生,請按您的想法做吧。我們全都仰仗您了。馬洛先生,請稍等一下,我馬上就好。」

她走進房子。

德侖特轉身問馬浴:「問一個無關緊要的事。你在牛津待過吧?」

「是的,」年輕人答道。「您問這個幹嗎?」

「只是證實一下我的猜測對不對。人們不是經常這樣猜度別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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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一無二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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