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紅葉谷公園的墓地

第04章 紅葉谷公園的墓地

1

從中國山脈向東流淌著山口縣最大的一條河流錦川河,而岩國市就位於這條河流河口處的三角洲上。該河流的下游地帶形成三角洲,而河道也相應地分作兩股,北面的一條叫做今津川,南面的-條叫做門前川,最後都注入瀨戶內海。而有名的國家級文物錦帶橋就位於上游的錦川河上,那裏距河流的分叉處有兩公里多的路程。

原來的岩國市從今津川的北側,山陽本線的岩國站到錦帶橋,東西相連成帶狀。過去的山陽道,即現在的2號國道向西穿行過城市中部,沿着彎彎曲曲的錦川河轉了個大圈,迂迴到北邊。錦帶橋就位於國道拐彎的地方。在幕府時代,岩國市1區到4區的地段就處於橋前方的地帶,至今那裏還保留着往昔的風韻。

據《源平盛衰記》的記載,在平安末期的壽永三年(1184年)二月,周防國的居民石國源太等加入了平氏家族一方。另外據《吾妻鏡》中的記載,岩國二郎、三郎兄弟在檀浦會戰中曾被對方俘虜。這些可能就是該地區地名的起源。

在錦帶橋對面的山上,人們重建了古代的岩國城,乘坐纜車可以很方便地到達那裏。

在山腳下的斜坡和錦川河之間有一片住宅,橫山1段到3段。那裏過去是武士們的宅第。

最靠西,橫山l段的深處就是紅葉谷公園,在其一角有吉川家世代相傳的大墓地。

墓地周圍被泥牆圈起來,再外側是樹籬和板牆。過去這個墓地也是遊覽點之一,後來由於泥牆長久失修,管理部門擔心會發生事故,就在幾個入口處加上鎖,禁止遊客隨意進出。

發現屍體的是該市負責管理文化財產的工作人員角田。角田主要的工作就是一周一次駕車巡迴檢查屬於市政府管理的名勝場所。

每年有超過上百萬的遊客涌人擁有錦帶橋等名勝的岩國市。光來錦帶橋的遊客數量就達到七十萬。對於岩國市而言,旅遊是一個重要產業。

角田巡視的最後一站便是吉川家的墓地。由於一般的遊客進不去,所以他也不是每次都來這裏,那天純屬偶然。

那天將近傍晚六點鐘的時候,雖然已經過了下班時間,角田還是想大致地巡視一下再回家。按照一貫的順序,他慢悠悠地開着車檢查著各個重點地帶,就在那時角田發現最東面的木門沒有上鎖。

他停下車,走出來一看,那把鎖掉到了門裏面。那是把圓筒狀、對數字的彈子鎖。像這種類型的彈子鎖,如果掌握開啟的訣竅,即使不知道數字的排列順序也能輕而易舉地打開。

角田想這可能是誰的惡作劇,但他還是決定進入墓地看一下。在這個墓地中散佈着吉川家族好幾代掌門人及其妻子的墓穴,各自被泥牆分割開。在暮色逐漸濃重的傍晚,走在墓地里令人有點不寒而慄。角田準備大概看一眼就回去了。

正當他扭頭想走的時候,發現在一塊墓碑的後面露出一隻人腳。這就是後來被叫做「紅葉谷殺人事件」的發現過程,岩國市很久沒有發生過類似的大案件了。

當淺見來到這裏的時候,警察已經在通往墓地的道路上設置了兩條隔離帶,禁止閑雜人員進入,但由於這一帶有住家,也不可能完全封鎖道路。當淺見走到隔離帶處,就已經能看到那個木門了,估計犯人就是從那進入墓地的。

但站在那裏什麼也發現不了。警察可能早就勘察過有無足跡、遺留物等了。

淺見站了一會就離開現場,去紅葉谷公園轉了轉。

他一邊走一邊在想,這裏和嚴島的紅葉谷公園非常相似。雖然離秋天還有一段時間,但有不少楓葉已經變紅了。錦川河畔春天的櫻花和這裏秋天的楓葉肯定將錦帶橋映襯得絢麗多彩。

在錦帶橋一帶有許多遊客,但到紅葉谷公園的人卻不是很多。向賣土特產的老闆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除了楓葉盛開的季節,平時人們更多的是去橫山街北側的吉香公園。

讓淺見覺得意外的是這裏有許多外國遊客。而且不是團隊客人,都是些穿着隨意,拖家帶口的遊人。問了一位大嬸才知道這是附近美軍基地的人員。

在岩國市,位於中央的三角洲地帶是新興的開發區,而三角洲的前端則是廣闊的人工填海地區,那裏設有美軍基地,規模可以與沖繩、橫田的美軍基地相媲美。這就是岩國市另一個有特點的地方。駐守在那裏的美軍家屬以及回基地休整的軍人是非常喜歡錦帶橋以及紅葉谷周圍的純日本風景的。

「在安芸的宮島,也有一個地方叫紅葉谷公園。」

看着大嬸滿是驕傲的神情,淺見給她潑了點冷水。

「以前我只知道宮島有個紅葉谷公園,究竟是這裏的紅葉谷公園有名,還是那裏的紅葉谷公園有名呢?」

店裏的大嬸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們當地人都知道這裏的紅葉谷公園,而就全國範圍而言,恐怕還是宮島的紅葉谷公園更有名吧。」

「例如,如果一個岩國市人與一個東京人相約在紅葉谷公園見面,那麼兩人所想的地方可能會不一致,從而走岔了,會不會有這種事呢?」

「哎?怎麼會……應該會吧。東京人一般都會想到是宮島的紅葉谷公園。」

這可以說是大嬸樸素的感覺吧。嚴島的那個受害者恐怕也是犯了同樣的錯誤吧?如果這個假設成立,剛才這位大嬸的話就相當於證言了。

「聽說在那個吉川墓地里,發生了殺人案。警察沒到你這來調查嗎?」

「來了,來了,來了好幾次。把死者的照片給我看,問我有沒有見過那個人。還問我有沒有看到什麼可疑人物,都給煩死了。」

「有什麼線索嗎?」

「根本就沒有。」

大嬸聳了聳肩,彷彿想都不願想,接着像是泄憤一般說道:「大概是流氓之間的火併吧」。

「流氓火併?難道這一帶有許多流氓團伙嗎?」

「也不是非常多。但由於美軍基地離這裏太近,有很多情況出現。」

「很多情況?比如有毒品交易等,是嗎?」

「具體的情況我也不知道。」

大嬸揮揮手,不敢再說下去,而是縮到店堂裏面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淺見在心裏想着。看來這個案件有可能和毒品有關。雖說不了解具體情況,但如果是美軍人員,可以比較自由地帶入毒品,而紅葉谷公園是最適合毒品交易的地方。

既然連賣土特產的大嬸都會想到這一點,警察肯定也會循着這個方向著手進行調查的。

淺見決定到本案的調查總部所在地,岩國市警署去看一看。

不光是警署,其它市政設施諸如市政府、保健所、工商會議所等幾乎都集中在岩國車站的西側。市政府大樓高有八層,富麗堂皇,而中央大道也規劃得整整齊齊,但整個街道依舊給人一種雜亂的感覺。

由於本案發生不久,所以出入警署的警員很多,顯得慌亂。稀稀落落地還能看見一些記者之類的人。

淺見裝得就像他們中一員,大搖大擺地進了警署。他那身打扮也的確像個記者,沒有任何人產生戒心。

一旦發生殺人案,所轄警署,尤其是刑事科的人數會迅速膨脹,是平常的幾倍。附近警署會趕來支持,縣裏也會派來機動搜索隊。幾乎所有的人都會到現場進行勘察或調查取證,追蹤罪犯行蹤等工作,但當召開聯合辦公會時,他們都回到警署的調查總部。而敏銳的記者們也會乘這個時候,掌握第一手情報,推測偵破工作的進展。

淺見去的時候,正逢午飯時間。人類心理是多麼奇妙啊!在吃飯的時候人們往往容易放鬆因為緊張而綳得緊緊的弦。就連平素不太容易交往、自負的人此時也會讓別人鑽空子。

在一樓大廳,兩個警員從淺見面前走過,一個四十五歲左右,看起來是個老手,而另一個還很年輕。年長的人問:「吃拉麵怎麼樣?」年輕的回答道:「行啊。」他們給人的感覺雖談不上是父子關係,但至少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

淺見跟在兩人的後面,間隔五米,不遠不近。

走了一會,兩人進了一家較便宜的中國菜館。在進門的一瞬間,那個年長的警員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望了淺見一眼,而淺見滿不在乎地跟在後面進去了,找了個與二人相鄰的座位坐下。

那兩個警員要了拉麵和米飯,而淺見只要了拉麵。當女服務員拿了菜單走後,年長的警員突然問淺見,「你是哪家報社的?」為了先聲奪人,不等淺見開口,他又接着嚷道:「我從來沒見過你。」

「我是自由採訪者。」

淺見討好地遞上自己的名片。

「原來你是從東京來的。」

「對不起,您是部長嗎?」

淺見的意思是指對方是否為部長級警員。

「你還挺清楚的嘛。」

那個警員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

「被害人的身份已經弄清了嗎?」

「沒有,還沒確認。」

「據說與流氓團伙有關。」

「怎麼說好呢?」

「我還聽說與毒品有關。」

「或許吧。」

「這麼說,該案件與以上線索沒有任何關聯?」

「哎?!」

一直敷衍著的部長級警員睜大了眼睛,看着笑嘻嘻的淺見。

「我可什麼都沒說。」

「我覺得您內心是認為這些線索與本案無關的。」

「你憑什麼知道的?」

「一種感覺,與您一樣。」

「和我一樣?」

那個部長級警員望着身邊的年輕警員,問道:「是你說的?」

「我可什麼都沒說。」

那個年輕警員趕忙否定。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兩個人一起望着淺見。

「因為從您說話的語氣和神態,我感到您對搜查總部的意圖很不滿,似乎持反對意見。」

淺見平穩地說着。

「聽起來蠻像一回事的。」

部長級警員恨恨地歪著嘴:「即便像你說的那樣,那你怎麼知道我是憑感覺辦案呢?」

「我當然知道。因為這個案件發生才一天,你就得出了一個結論,那麼除了憑你的感覺之外,還能依靠什麼呢?」

「……」

部長級警員的表情就像是咽了什麼下去一樣,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哈」,笑聲顯得很牽強。

「你這麼說都行,但我的想法暫且不論,你的想法怎麼可能和我一樣呢?」

那種語氣就像是說你一個外行竟敢聲稱與我這個老偵探的想法一致,簡直就是自不量力。

「前年第19號颱風到來的時候,」淺見猛地換了話題,兩個警察都獃獃地望着他,表情中透露出詫異(又在胡說什麼呢?)。

「在安芸的宮島,有個男人死掉了,你們還有印象嗎?」

「宮島?這個,不知道,你聽說了嗎?」

年長的警察向那個年輕的詢問道。

「他這麼一提,我倒是記得有這麼一回事。但那並沒有被定性為殺人案。」

「是的,那只是被當作一起簡單的颱風事故進行了處理。」

淺見點着頭。

「聽你的口氣,好像是警察弄錯了一樣。」

那個年長的警察壞笑着。

「算了,反正那是廣島縣的事情,與我們無關。」

「那個死者在受害的數小時前,曾遇到了嚴島神社的女職員,當時他曾問過這麼一句話:『紅葉谷公園的墓地在什麼地方?』」

「你說什麼?」

兩個警察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后,直勾勾地盯着淺見,就連服務員送來的拉麵和米飯也沒注意到。

「但是。」年輕的警察首先打破了僵局,「光這麼一句話,也不能說明這兩個案件之間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你說對吧,部長?」

「這個,這個……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你要我講,我也說不出,這不是用語言能表達清楚的,這有點像第六感覺……你能不能將事情講得更具體些?」部長級警員說道,「對了,我們先自我介紹一下。」他掏出了名片。原來他叫依田,而那個年輕的警察叫宮脅,兩個人都在岩國警署的刑事科工作,得到報案后,最先趕到紅葉谷公園現場的就是他們兩個人。

淺見一邊吃着拉麵,一邊將嚴島神社女職員所講述的內容複述了一遍。無非是那個男人似乎在等什麼人,總覺得他有點慌慌張張等內容,其中還加上了自己的推測,即那男人可能將岩國的紅葉谷公園弄成了嚴島的紅葉谷公園,因為嚴島境內並沒有墓地。

「神社的女職員堅信那個男人是在等人。她想既然與人相約,那麼颱風過後,對方卻沒有來認領死者,豈不是很蹊蹺,於是在警察進行調查時闡明了自己的觀點,但警方根本就不把她的推斷當回事。」

「原來是這樣,看來與本案有點相似。」

依田警官皺着眉,苦喪著臉,心不在焉地吃着拉麵,一根一根地吸著。

「如果宮島的案子與本案有關聯的話,那將本案簡單地定性為毒品交易引起的殺人案就是大錯特錯了。」

依田瞪着一旁狼吞虎咽的宮脅說道。

「正如剛才淺見君所說的那樣,我一直覺得這不是一起簡單的殺人案。那一帶的確比較適合毒品交易,但我總覺得死者並沒有參與毒品買賣,也沒有流氓火併的味道。」

(能這樣說嗎?)宮脅抬起了頭。而依田卻好像要一吐為快,大口地吃着拉麵,嘰里呱啦地說了起來。

「死者綉在衣服上的名字被人拽掉了,所以還無法確認死者的身份,但他西裝革履,就算是暴力團的人,也是個知識型的流氓。但我總覺得死者不像是流氓。而且如果是流氓的話,對方就沒必要費盡心機去隱瞞他的身份,因為只要我們一調查,即便想隱瞞也隱瞞不了。其實如果他們真想隱瞞死者的身份,有許多辦法,比如將死者拋到大海里等。而對方僅僅拽掉死者綉在衣服上的名字,給我的感覺是他們企圖干擾警方視線。」

依田的這席話讓淺見覺得他不愧是個老刑警。

「是的,與其說罪犯自信死者的身份不會暴露,倒不如說即便暴露了,罪犯也不覺得有什麼威脅。」

「我也這麼認為。我們已經查到死者生前住過的賓館,但他好像是用假名登記的。目前我們已經派人去東京調查了,估計不久就能獲得結果。」

依田看了下手錶,將拉麵里的叉燒吃完,又開始扒飯,交替吃着,食慾和年輕人一樣旺盛,淺見都看呆了。

這時宮脅腰中的尋呼機響了。「有消息了。」依田昂了昂脖子,讓宮脅去回電。

正如依田預測的那樣,去東京調查的人發回了結果。宮脅回到座位上,看了淺見一眼,欲言又止。依田又昂了脖子一下說:「沒關係,說吧。」

「有了初步的結果,死者在賓館登記時所用的名字石野實是個假名。他們找到了登記卡上所寫的地方,那裏根本就沒有叫石野實的人。」

「果然如此。」

依田滿意地點了點頭。

「不僅是名字,就連在東京的住所也是胡編亂造的,對嗎?」

宮脅問道。

「東京還是東京的。即便亂寫,也不會一點根據都沒有的。」

聽到依田頗有自信的話語,淺見對他的好感又進了一層。

「如果可以的話,」淺見說道,「能不能將死者生前所住的賓館告訴我?」

「告訴你?怎麼,你想去嗎?」

「是的,反正我也要找賓館,順便去那裏調查一下。」

「你可真夠熱心的。」

「我們該回去了。」宮脅看看了手錶。「是啊。」依田放下筷子,戀戀不捨地看着剩下的拉麵湯,沖宮脅說道:「你先回去,好吧?」

「我再聽他說說,你回去跟部里那些大人物隨便編個謊。」

從他的話語中看得出依田與上司相處得不是很好。淺見想那些上司恐怕不會接受他的建議。

2

里香一大早就覺得媽媽有點怪怪的。

昨天傍晚時分,里香回到家裏,那時三枝子上班去了,沒在家。

三枝子所在的岩國國際觀光賓館隔着錦川河與錦帶橋和古城堡遙遙相望,在岩國市所有的賓館飯店中,其位置是最好的。該賓館採取兩班倒制度,三枝子從下午兩點干到晚上十點,但服務行業一般都會提前上班,拖後下班的。三枝子最晚一點半就得去了,如果到兩點鐘,工作人員還沒到齊是無法接待第一批客人人住的,而下班也不可能準點,還有一些掃尾工作,因此回到家裏通常是十一點多了。昨天就更晚,將近十二點了。

平時里香都會起來迎接媽媽,但昨天她太疲勞了,雖然聽到聲響也沒能爬起來,就那麼睡著了。

早上睜眼一看,已經快八點了。她躺在床上琢磨,是起來呢?還是再躺一會?就在這時從廚房裏傳來聲響,看來媽媽今天倒是出奇地早起了,想着想着,她也起床了。

三枝子穿着睡衣,將報紙攤在桌子上,目不斜視地看着。平素媽媽對政治、經濟、體育都不感興趣,而今天卻如此痴迷地閱讀新聞,真是少見。

「看什麼有意思的新聞呢?」

聽到里香的聲音,媽媽吃了一驚,急忙將報紙疊起來,回過頭說道:「也沒什麼。怎麼了?今天起這麼早。」

「媽媽起得才早了,你今天上早班嗎?」

「也不是。昨天早上我沒給里香做早飯,心裏覺得過意不去,今天要早起燒飯,來彌補昨天的過失。」

「用不着,我自己也會做的。而且今天我要下午才去芭蕾舞教室。」

「對了,昨天的演出怎麼樣?」

「還行吧。有些孩子跳得不好,而我們跳的葛蓓莉婭卻獲得了好評,但外山老師好像還是有點不滿意。」

「那個老師的要求挺嚴格的。不過總算不錯,對吧?昨天要是我也去看一看就好了。」

「幸虧你沒去。如果有我認識的人在台下看,我會怯場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里香的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男子的身影。當那個在列車上邂逅的男子突然出現在後台時,里香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地跳。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與那個人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為何會有那樣的反應?

「怎麼了?」

被媽媽一問,里香回過神來。「沒什麼。」說着就將面前的報紙拉了過來。

「哎,那張……」

三枝子反射性地伸出手。「還沒讀完嗎?」里香問道。

「算了,你看吧。」三枝子勉強地笑了笑,掉過臉沖着洗水池,「我還是做早飯吧。」

(媽媽究竟在看什麼呀?)

里香的胃口一下子被吊了起來,將報紙上的內容掃視了一圈。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媽媽如此在意一張報紙。這上面肯定有一些有趣的新聞。

從剛才匆忙疊報紙的架勢看,里香覺得媽媽剛才看的應該是社會新聞。三枝子一般對政治新聞沒什麼興趣。

打開社會新聞所在的版面,首先映人眼帘的便是有關「紅葉谷公園殺人案」的報道。

「哎?紅葉谷公園發生殺人案了。」

里香大吃一驚,聲音有點凄厲。「媽媽,你知道嗎?」

「有這回事?」

三枝子顯得漫不經心,依然背着臉。

「這裏不是寫着嗎?」

「是嗎?有這條新聞?我沒注意到。」

「有,你過來看,這標題好大……」里香一邊說着,一邊心裏泛嘀咕(真怪)。媽媽不應該沒看到這條新聞。剛才她明明攤著報紙在看的。當她發現里香時,趕忙將報紙疊起來收好。那樣子太

「媽媽真的不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只是昨天看見警車在街上跑過,聽人講有什麼人死掉了……對了,死者是誰啊?」

「這還不知道。但應該是個遊客。如果真是這樣,警察會去各大賓館調查的。」

「是啊……」

「說不定這個人還是觀光賓館的客人呢。說不定還是媽媽你接待過的客人。」

「別拿這種令人不快的事開玩笑。」

三枝子真的生氣了。平常她們母女倆開玩笑,經常一笑了之,而今天卻這麼較真,讓人覺得非常奇怪。里香又在心裏犯嘀咕。

由於早飯吃得比較晚,里香餓得肚子咕咕叫,吃了一碗又添一碗,而三枝子卻只吃了一兩口就不再動筷了,說沒有食慾。

「你還在介意剛才我說的事嗎?」

「什麼事?」

「就是那個殺人案。」

「你能不能不要再說這些傻話?」

三枝子一下子站了起來,差點就把椅子掀倒了。

里香雖然尷尬地笑了幾下,但場面依然很窘,心裏感到很彆扭。

「對了,昨天早上,你不是說如果我去東京的話,有件事想讓我去做嘛,到底是什麼事啊?」

「啊?那件事就算了。」

「算了?為什麼?」

「已經不需要你去了。」

「什麼事啊?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想讓你幫我買一點東西,算了吧。」

「買東西?但昨天你不是說讓我幫你帶一點東西去嗎?另外如果要買東西的話,我有時間,可以幫你的。」

「算了,我不是已經說算了嘛。已經不需要了。」里香被三枝子劈頭蓋臉地說了一頓。三枝子說話時的語調很生硬,語速又快,讓里香都插不上嘴。

(真是怪異。)里香更覺得媽媽無法理喻了。昨天早上媽媽笑嘿嘿地說「請幫我去一下」,而今天卻滿臉冰霜,簡直判若兩人。

電話響了,里香拿起話筒。三枝子在廚房裏,像受了驚嚇一樣,猛地掉過身來。電話是賓館經理打來的。沒有過多寒暄,直接就問:「你媽在家嗎?」

三枝子從里香手裏奪過電話,背過身,用手遮住話筒,說道:「我是三枝子」。

這之後,就只聽見她說兩個詞,「對」、「不是的」。最後她說道:「好的,我馬上就去。」然後怏怏不樂地放下話筒。

「出什麼事了?」

里香感到非常不安,問著媽媽。

「因為客人的事,出了點小問題。那些年輕的服務員不夠機靈,真讓人頭疼。」

三枝子那種神態就像辯解着什麼,說了聲「你把飯桌收拾一下」,就換衣服出去了。

里香想肯定有什麼事,而且那決非什麼小事。

三枝子出門后,里香就給賓館打了個電話。賓館總台的服務員是與里香同歲的芳井友子。「聽說昨天在紅葉谷公園被害的死者是觀光賓館的客人,是嗎?」,里香探問著。

「是的。」友子小聲地回答道,「今天早上警察到我們賓館來了,問了所有的工作人員。是你媽告訴你這個事的吧?」

「這個,哎……我媽現在已經去賓館了,我都擔心死了。」

「但這件事與三枝子也沒什麼關係,那個客人離開賓館之前,三枝子已經回家了。」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

放下電話,里香反而覺得更擔心。這次案件中的受害者正是觀光賓館的客人,而且很有可能就是媽媽負責接待的客人之一。尤其讓她感到不安的就是媽媽三枝子為何要隱瞞這些事情。

到底是為什麼呢?

雖說是本賓館的客人被害,但這個客人又不是死在賓館裏面,按理說應該沒什麼責任。況且昨天早晨的時候,媽媽三枝子應該還不知道客人被殺死的事情。否則她也不會那樣悠然自得地送里香出門了。

據報紙上講,死者的屍體是昨天傍晚時被發現的。死者的身份還沒有弄清。但據芳井友子講,那個客人是在前天夜裏從賓館消失的。也許當她們得知有人被害時,可能會聚在一起議論死者說不定就是自己賓館的客人。因此今天早上媽媽三枝子才會翻閱報紙確認一下那個人到底是不是賓館的客人。

但是三枝子為什麼要隱瞞這些事情呢?即便不想招惹是非,那也應該向警察什麼的有所保留,而對自己的女兒就沒這個必要了。

里香最討厭的就是媽媽三枝子那種幹什麼事都提心弔膽的樣子。

細細一想,媽媽好像一直都是那麼小心謹慎,畏首畏尾的。對這樣的媽媽,里香除了可憐,更多的是替她着急。

整個上午里香都呆在家裏,而三枝子打出門后就沒再回來。可能媽媽接受完警察的問話就直接上班了,也可能是警察的調查拖得時間很長。

里香在心裏祈禱警察別對媽媽產生和自己一樣的疑心。

3

淺見跟着依田警官來到了岩國市國際觀光賓館的時候,大廳里已經看不到調查案件的警察了。離上班還有一段時間,整個大廳里顯得空空蕩蕩的。

依田向一個熟識的大堂服務員問道:「我們警署的人還沒來嗎?」

「不,他們已經回去了。」

聽服務員這麼一說,依田臉上的表情顯得輕鬆了許多。雖然他帶淺見來了,但心裏還是不希望被同警署的人撞見,免得麻煩。

據服務員講,警署的人是上午來的,向工作人員詢問了一些情況,中飯後就回去了。

「我帶了一個客人來。」依田將淺見介紹給服務員,「還有空房間嗎?你接待一下。」

「好的。」

服務員肯定認為淺見是警方人員。將住宿登記卡遞給淺見時,神情很緊張。

「我想了解紅葉谷公園被害人的一些情況,你們這裏誰比較了解?」

「岡村君應該比較了解,她是負責收拾房間的。好像剛才警官們問了她許多問題。」

「對不起,我還想向她了解一些事情,你讓她到淺見先生的房間來一下。」

依田盛氣凌人地說着。

「要不然就讓岡村負責收拾你的房間,淺見君,你看怎麼樣?」

「可以。」

淺見點點頭。

大堂負責人向一邊等著的服務員說:「你去喊岡村君過來,讓她替代你收拾這位客人的房間。」

被叫來收拾房間的岡村是個偏瘦的中年女性,她的身材比較適合穿和服。她的笑容顯得很憔悴,說了聲:「我給您帶路。」就站在淺見他們的前方,面朝著電梯。

「真是一場災難啊!」

淺見等電梯門關閉后,先開了口。「哎?」岡村驚訝地看着淺見。

「請問你的名字叫什麼?」

「我叫三枝子。」

「我聽說你曾接待過那個被害人。警察肯定纏着你問了許多吧?」

「哎…這個,您是警方的人嗎?」

她覺得很奇怪。

「不,我不是,這位依田先生是警察,而我只是雜誌社的記者罷了。」

淺見遞上自己的名片,岡村三枝子看完這張沒有頭銜、毫無價值的名片后,說道:「原來是這樣。」她放下心來。

「他沒警察那麼壞,你不用太擔心。」

依田笑嘻嘻地開着玩笑。

「我本來就沒擔心嘛。」

「好了,好了。」

電梯在六樓停下了。也許是依田盛氣凌人的態度起了作用,淺見房間的位置非常好,正面對錦帶橋,從窗戶望出去的景色很美。(房價肯定很高吧?)淺見感到有點不安。他不知道賓館會不會給自己有所優惠,總之現在還是不提為好。

房間正中有張桌子,淺見和依田兩人相對坐下,岡村三枝子坐在旁邊稍遠一點的地方。

「我們還是先進入正題吧,你能給我們描述一下被害人的樣子嗎?你也可以把剛才對其他警官所說的內容再對我們說一遍。」

三枝子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看來她為了應付警察的盤問,事先已經將客人的有關情況記錄下來。淺見看了一下后,將有關內容記錄下來。

那個人填在住宿登記卡上的名字是叫石野實,住在東京都新宿區戶冢二段。還有電話號碼。

「聽說警官們按這個號碼打電話過去了,但沒有人出來接。」

「這麼說來,這個電話號碼也是胡編亂造的。」

依田說道。

「好像不是瞎編的。因為我們為了確認住宿預約,曾打電話過去的,當時是有人接的。」

「他的工作場所也不知道嗎?」

淺見問道。

「聽警官說還沒查到任何線索。是不是?」

被三枝子這麼一講,依田滿臉苦澀。

「當時什麼也不知道。直到今天早晨我們才知道那個死者曾住在觀光賓館里。其它的情況也應該明白了,因為縣裏的警察和偵探都趕到東京去調查了。「從那以後,依田就沒有再參與搜查工作。一旦成立了特別搜查總部,那本地的警察就會去從事日常事務了,而且他們也容易被搜查總部的人員排擠在外。

「對於被害人石野,你留意到什麼沒有?」

淺見接着問問題。

「也沒什麼……」

「警察們都問了你一些什麼問題?」

「被害人有什麼舉止反常的地方嗎?有沒有說過什麼話?有沒有誰來過?諸如此類的問題。」

「那你是怎麼回答的呢?」

「什麼都沒有。我也真不知道什麼情況。」

岡村三枝子略微低着頭,回答著。

「聽說在你回家之後,那個叫石野的客人才離開賓館的。」

「是的,我十點半左右離開賓館的,聽說客人在十一點鐘左右說出去轉一轉。」

「你最後看到石野先生是什麼時候?」

「我想應該是在八點半左右吧。當時,他剛吃完飯,讓我去鋪床。」

「當時,他有沒有說什麼?」

「也沒說什麼特別的。」

「是這樣啊。」

淺見從側面看着三枝子。這個女人的面部表情幾乎沒有任何改變。視線固定在桌子上的某一點,臉上浮現出無意識的微笑,那絕不是開心的笑容。

「你在鋪床的時候,石野在房間的什麼位置?」

「他的房間和你的房間不同,但大體在這個位置。」

三枝子手掌沖着淺見所坐的方向,而手指卻指向相反的角落,「我在那邊鋪床。」

「那個客人就坐在這裏,是嗎?」

「是的。」

「當時電視機是開着的嗎?」

「不是。」

三枝子不明白淺見為什麼要問這些問題,不安地看着他。而依田也看着淺見,心裏想這傢伙到底想問什麼?

「非常感謝。」

淺見在他們兩人的注視下,只好笑笑,讓他們覺得自己挺滿意的。

「依田君,我想稍微休息一下,傍晚的時候,我再與你聯繫,可以嗎?」

「當然沒關係,可……」

依田剛想說什麼,便覺察到淺見使了個眼神。

「那我就告辭了。」

雖然不明白淺見發出的暗號究竟是什麼意思,依田還是站起身告辭。岡村三枝子也想一起離開,便跟着依田往門口走去。

「啊,岡村女土,不好意思。」淺見叫住她,在桌子上鋪開了地圖。

「麻煩你告訴我地圖上的場所名稱。」

「好的。」三枝子又回到房間,看着地圖。

淺見故意做出一副確認依田是否離開的架勢,接着說道:「現在這個屋子裏已經沒有警察了。」

「哎?……」

「我與警方沒有任何瓜葛,請你放心大膽地說。」

「說?說什麼?」

「請你老老實實地告訴我,石野到底跟你說什麼了?」

「哎?……」

岡村三枝子把身體縮起來。「你為什麼這樣說?」接着慌慌張張地解釋道,「他什麼也沒對我說。」

「你撒謊。」

「我撒謊?我根本就沒說什麼假話。」

「怎麼說呢?」

淺見依然笑眯眯地說着。

「那我再問你一次,你說石野沒什麼反常的舉動,對吧?」

「是的,的確沒什麼反常的舉動。」

「在你鋪被褥的時候,石野就一直坐在這裏,既不看電視,又不說一句話,是嗎?」

「是這樣的。」

「如果你說的是事實,這就讓人費解了。通常相互應該隨便說幾句話,而你也應該說一些討客人喜歡的話。但你們卻默不作聲,無論從哪個角度講都是反常的。因此你怎麼能說沒有反常的事呢?」

「……」

「正像你剛才講的,警察一般會問一些泛泛的問題,對你的回答也是囫圇吞棗,沒有認真分析。你想讓警察覺得自己和本案無關,這就罷了。但這個案子並沒有結束,如果案子沒有結束的話,緊接着會怎樣了……是非常危險的。為什麼說你處於危險的境地,是因為與石野最後相處的人只有你一個人。」

「那為什麼我就危險呢?」

「讓我們分析分析石野被殺的原因,就可以明白了。這個罪犯不是一般的強盜、搶劫犯,而是事先與石野相約在紅葉谷公園碰頭,而且選擇了子夜時刻。他們之間還產生了糾紛。這不是一般的矛盾,而是喚起對方殺機的糾紛。也許是為了某個交易……例如毒品等……他們之間有着某種交易上的糾紛,也許石野在那裏犯了什麼錯誤,或者是違反了約定,總之是損害了對方利益而被殺死的。」

淺見一口氣將話講完,又問道:「你沒這麼考慮過嗎?」

「哎?這個……」

三枝子的眼中露出一絲恐懼之意。

「犯人在殺死石野后,並沒有達到自己目的。因為罪犯之所以和石野在紅葉谷公園見面並不是為了殺死他。罪犯是出於其它目的而來的,但由於自己目的沒有得到滿足而動了殺意。如果真是這樣,那麼罪犯現在必定在拚命地……」

淺見頓了一下。其實淺見也不知道罪犯現在拚命地想做什麼。正因為講不出來,才會半途停住,但這反而增加了說話的效果。

「會怎樣?」岡村三枝子纏着淺見問,「難道罪犯還在附近嗎?」

「有可能。」

淺見很肯定地點點頭。他覺得自己這種完全像碰運氣的直覺是正確的。

但三枝子考慮了一會說:「但是,這件事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她眼睛的表面像貼了一層膜,臉上毫無表情。

淺見覺得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難以對付。或許她出於某個原因,必須要保守秘密。

不管怎樣,淺見想不能再胡攪蠻纏下去了,畢竟自己也不是警察什麼的。

「是嗎?那我就沒問題了。如果罪犯想的和你一樣就太好了。」

最後這句話絕不是威脅,而是發自內心說的。

等三枝子走後,過了一會,淺見給依田打電話。「哎呀,好久不見了。」依田在電話里說話莫名其妙的,看來他旁邊有人。「你打過來吧。」淺見的話音剛落,對方就大聲地嚷着:「我們找個機會聚一下,以後聯繫。」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快到傍晚的時候,依田來了,一進房間就問:

「怎麼樣?你又問那個服務員了,對吧?」

「是的,但我還是不清楚。」

淺見說的是實話。

「我覺得死者生前跟三枝子說過些什麼。」

「這又是為什麼呢?」

淺見將自己與岡村三枝子的談話,以及自己的想法都告訴了依田。

「原來如此,沒有反常情況反倒是不正常的,是嗎?原來如此,你竟然能想到這一步。」

不知道依田是佩服,還是發獃,臉上半笑不笑。

「淺見君的意思是說她隱藏了什麼,是吧?」

「她說沒有隱藏。但是說不定……我不知道她是否撒謊,但罪犯可能會認為她知道一些機密。」

「對,你說的有道理。」

依田的神色變得沉重了。

「去東京的警察有沒有取得什麼戰果?」

淺見問依田。

「不久前,我剛收到他們的彙報。他們通過了解到電話的主人。死者的名字叫鶴井明,住在澀谷區。據說住在高級公寓,條件相當不錯。但不知道鶴井明是不是每天都住在那裏。附近也沒有他的朋友,據公寓管理員講,偶爾也能看到他,但幾乎都在他外出時。」

「他幹什麼工作?」

「還是管理員告訴他們的,鶴井明本人曾親口說自己是某個企業的顧問。而那個企業實際上是黑社會集團,而且還涉及毒品行當。」

「是嗎?還是和毒品有關啊。」

「據說在天花板上面查到了十克左右的可卡因。」

「除此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什麼收穫?比如記載從事毒品交易對象的小冊子。」

「好像沒有驚人的收穫。那幫傢伙也希望有所收穫,查得非常仔細,但沒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是嗎……」

淺見覺得奇怪,看着依田的嘴角,但強硬的依田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如果這樣,這個案子看起來好像還是圍繞毒品交易而產生的糾紛嘍。」

「可能是這樣的。正如你所說的,由於雙方的交易沒有獲得成功,那個女服務員的境地或許比較危險。」

依田有點擔憂,眼神似乎穿透了房門。

4

媽媽回來的時候,里香還沒有睡,正在看電視。聽着那熟悉的摩托車聲以及媽媽上樓的腳步聲,在大門被打開的一瞬間,里香站了起來。

「你回來了。」

她和媽媽打招呼,但三枝子卻沒有反應,而是背對着女兒,將門留出一條小縫朝外面看了看。

「有什麼人嗎?」

「哎?」

三枝子掉過臉,「沒有」,她搖了搖頭,將門關上。她雖然裝得很鎮靜,但那慌張的眼神,抽搐的面頰都讓人感覺出她很緊張。

「也沒什麼。只是剛才在路上,我一直覺得有輛車緊跟在後面。」

「是尾隨嗎?」

「可能是心理作用吧。發生了不幸的事,警察又讓我當心點。」

「對了,那個死者是媽媽接待過的客人,對嗎?」

「怎麼,你問過了?」

三枝子稍稍皺了下眉,然後像是掩飾一樣,苦笑了一下。

「其實我也不必過分擔心。只不過負責接待那位客人,又沒什麼瓜葛。」

「這倒也是……」

里香說着,心裏卻覺得奇怪。媽媽為何總是特意強調自己和死者沒有關係呢?

「這個不說了,里香,你做好去東京的準備了嗎?」

「我只不過在東京呆三個白天,兩個晚上,也沒什麼好準備的。」

「是嗎?」

隨後一段時間,三枝子去換衣服,兩人不再說話。如果在平時,即便里香想看電視,三枝子也會湊上前聊天,但今天她好像考慮什麼事情,一直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才開口。

「里香,你想在芭蕾舞學校呆到什麼時候?」

「哎?你說什麼呀?」

「我只是想知道你準備干到什麼時候而已。」

「如果可能的話,我想一直幹下去。」

「那裏的工資又不高。如果媽媽不在了,你還能堅持下去嗎?」

「真是的,你無緣無故的說這些幹嗎?」

「我不是開玩笑。你要是不活潑一點,也嫁不出去,所以我對你的未來實在是放心不下。」

「你即使擔心,又能怎麼樣呢?」

「那可不一樣。要是你願意,我想出錢幫你辦一個芭蕾舞學校。」

「哎!?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不要永遠呆在白鳥芭蕾舞學校,而是自己開個學校。」

「哎!?哈哈哈,媽,你就別說傻話了。開辦個學校可沒那麼簡單。」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開?你的芭蕾舞技藝不是已經相當不錯了嗎?」

「這倒是的……媽,你沒事吧?」

「沒事?你說什麼?」

「你腦子沒問題吧?辦個芭蕾舞學校可不像開個小店那樣簡單。地板啦別的東西啦,都得準備好。幾百萬、上千萬……要花許多錢,你不明白的。」

「我明白的。如果需要太多,我可能心有餘而力不足,但如果是一千萬、兩千萬的話,我還是有點辦法的。「「是真的嗎?」

里香大吃一驚,看着媽媽。三枝子一點都沒笑,回看着里香,神情認真得讓人害怕道:「是真的。」

「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平時你不是老抱怨錢太少了嗎?難道你平時都在撒謊嗎?」

「這個你就別管了。現在只要告訴我你想不想自己開一個芭蕾舞學校。」

「這個怎麼說好呢……我肯定是想開的。」

「那你就開。媽媽我會替你想辦法的。」

「想辦法?」

「你不必考慮錢的問題。你只要想好地點,想好怎樣招募學生就可以了。」

「真讓我吃驚,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

三枝子充滿幹勁,而里香卻有點心虛。

「好了,好了。」

三枝子笑着打岔,說了句「早點睡覺」,就去洗澡了。

(不好!)

里香心裏越發覺得不安。媽媽的這一轉變來得太突然了。到底是由於什麼原因讓媽媽產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里香立即聯想到了紅葉谷公園的殺人案。她覺得媽媽的突然變化似乎是和那個案件有關。

(但不管有什麼關係,也不至於產生如此大的變化。)

如果將那個殺人案和媽媽所說的一千萬、兩千萬結合起來,那就不敢想下去?。別說睡覺了,就連看電視也什麼都沒看進去。

三枝子洗完澡出來了,神情舒爽,挺高興的。已看不到剛才進家門時的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

「怎麼還不睡?」

「媽,你剛才的話讓人奇怪。我怎麼能睡得着呢?」

「不是讓人奇怪的話,而是讓人開心的話。」

「好事當然是好事,但你說的數字太龐大,我一時接受不了。你說出一千萬,你真的有那麼多錢嗎?」

「我說有就有,你相信好了,就開個自己的芭蕾舞學校吧。」

媽媽顯得從未有過的自信,里香不但沒有放心,反而更加不安了。

「人生呀……」三枝子察覺到女兒有點不安,就用以前里香小時候,她常用的教育人的口吻說道:「好像充滿了苦難,但幸運之神有時也會意想不到地光顧。有,肯定有,否則一個人就失去了生存的意義了。無論是誰,只要有一次這樣的機會就足夠了,你說對嗎?」

「這個……也可以這麼說。」

「我也沒為你做過什麼,但我想說不定哪天自己就能為你留點東西下來,因此一直努力着。」

「真討厭,出什麼事了?你突然說這些話。」

「哎?啊,哈哈哈,對,莫名其妙的,好了,我不說了。」

三枝子像是回過神一樣,不好意思地笑笑,掉過身去。

「你儘管說。」

里香注意到媽媽雖然笑着,但眼中有淚光閃動。

第二天早晨,三枝子很早就起來,做好了早飯。

「如果去東京,我想麻煩你去看一個地方。」

三枝子看里香的行裝已經打點完畢,就拿出個紙條。上面寫着東京都千代田區外神田以及菊花公寓303房間的字樣。

「如果你去東京的話,能不能幫我去看看那裏住着什麼樣的人?」

「但我光在外面看也搞不清是怎麼回事。」

「這個……那你就裝作去問路……這好像也行不通。算了,如果實在看不到什麼,你就回來。」

「那裏有什麼人?是你的朋友嗎?」

「不,不是的。」

「你上次說讓我幫你送點東西給別人,指的就是這件事嗎?」

「哎?不,不是一回事。」

三枝子搖著頭,想把話題引開,隨後掏出一張名片。

「在東京如果遇到什麼事,你可以去找這個人。」

淺見光彥東京都北區西原

「這個人是誰?」

「是我昨天才認識的一個人,但我覺得他值得信賴,而且長得也像個男子漢。」

「說什麼呢?聽起來像是讓我去相親一樣。」

「哈哈哈,如果真能這樣,我就開心了。」

「媽媽,你又來了。」

里香將名片放人皮包的口袋中。雖然三枝子說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找這個人,但要不是後來發生情況,或許里香會忘掉這張名片。

外山玲子先趕到了新岩國站。手裏提着個大包。「我幫您拿吧。」,「謝謝,沒這個必要。」她斷然拒絕,臉上的表情說明她不想被別人當作老人看待。

里香切身地感受到,這個外山老師不僅對弟子和他人很嚴格,對本身的要求也相當嚴格。

我真的能背叛這麼好的老師嗎?

里香又想起媽媽那像夢囈一般的話語。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對於金錢,三枝子還是第一次像那樣說大話。而且她既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虛張聲勢,看起來像真有那麼回事。

開辦芭蕾舞學校——這麼大的一件事,聽她的口氣好像已經決定了。到底媽媽碰到了什麼好事啊?

紅葉谷公園的殺人案又從里香的腦海里閃過。在這件案子出來的前後,三枝子的舉止判若兩人,這只是簡單的巧合,還是

「我們上車吧。」

聽到外山玲子的叫聲,里香慌忙跟在老師的後面,走向剪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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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 紅葉谷公園的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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