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今歸仁城舊蹤

第三章 今歸仁城舊蹤

1

第二天整個上午。淺見走馬觀花般地快速遊玩了首里城玉陵、嘉手納基地等地方。快到正午時,淺見剛要瀏覽一下《每朝新聞》,分社社長牧田來了。

「正好。淺見,一起去吃飯吧。有點遠,不過那家店很不錯。」說着,便邁開大步,擺動着雙肩走了。那架勢好像是孩子王帶路前往寶藏地點似的。

「這家飯店雖然不很乾凈,可是純粹日式菜肴,價格也便宜,沖繩這兒只有這家店了。對我們這些大城市來的人來說,沖繩菜真是傷脾胃,那根本就不是菜。」

那意思是說沖繩人是鄉巴佬,本土的人才是真正的日本人,即「大和人」。

「那個店的老闆娘,你一見就明白了。那健壯的體格根本就是相撲場上非叫對方認輸的架勢。」

一路上,牧田就這麼不停地向淺見介紹這家飯店的情況,看來,他對這家飯店是百分之百地滿意。

老闆娘明石和子,兵庫縣人,二十年前剛結婚不久便來到那霸。據說她丈夫學完廚師后,就決定在那霸干一番事業。在那霸,之前沒有飯店能讓客人吃到純日本式的菜肴,果然不出所料,一開張生意就特別紅火。但不幸的是,開店后第七個年頭,她丈夫突然死了,以後,老闆娘就獨自一人撫養三個孩子,把飯店一直維持到現在。

從國道的一段緩坡走不遠,往左轉,便看到一家飯店,店前掛着一張招牌,上書:明石屋飯店,店面不大,有些破舊,也談不上乾淨。

飯店裏已坐滿了客人。老闆娘一看到牧田便快步迎了上來。正像牧田說的那樣,果然是女中豪傑:動作利索,體格健壯,雙臂生風。

「牧田先生,那邊請,那張桌子已給你留下了。」

進門往右拐,一張不大的桌子正空着,上面還有一張牌子,上書「本席已有客人」。

「你說有話說,什麼事啊?」牧田邊坐邊問道。

「我母親打電話來的,已不是第一次說了吧?好像介紹對象什麼的,總之挺麻煩的,拜託拜託。」

「說什麼呢!」

「這位客人是?」明石和子飛快地看了淺見一眼,問道。

「啊,這位是東京來的作家,怎麼,一起不方便嗎?」

「哪裏的話,牧田先生覺得沒啥,我也無所謂。」

「那麼,我換個地方吧。」淺見覺察到對方的心思。

「不要緊,用不着換地方,這人是我的朋友。」

牧田說着便叫老闆娘快點講剛才到底什麼事。

「那我就說了,最近,有一個和那個人很像的客人到我家來過。」

「什麼,那個男的,誰啊?」

「這個男人,就是上了新聞,在齋場御獄死去的那個。」

老闆娘在牧田耳邊低聲說道,動作與她那健壯的體格很不協調。

「啊,真的?」牧田聽到嚇了一跳,他急忙向四周看看。

《琉球新聞》和《沖繩時撤》是沖繩的兩大地方報紙,發行量在所有報紙中占絕對的優勢。作為中央版的《每朝新聞》,目前仍不能與之抗衡。所以,人人都希望能得到獨家新聞。

牧田聽到這,一種職業的敏感立即浮現在臉上。

「這種話我對誰可都沒說。」老闆娘鄭重其事地說。

「謝謝,我欠你一個人情。但是,是不是真的?沒錯吧?」

「報紙上的照片不太清楚,我不敢說有絕對把握,基本上不會錯。」

牧田從內衣口袋中拿出一張有摺痕的照片。

「長得是這模樣吧?」

「沒錯。」

明石點點頭。也許是看了照片受到某種觸動,明石和子的記憶漸漸清晰起來。

「沒錯,我記起來了,他當時吃了一碗清湯麵和一份酸飯糰,好像他很喜歡吃油炸的食物。」

「那傢伙,就他一個人?」

「啊呀,對一個死去的人用『傢伙』這個詞不太好吧。」

「哈哈,是我不對。那麼,就他一個人?」

「一個人來的,只是那會兒不時地看手錶,好像約了什麼人。」

「這麼說,誰也沒來?」

「沒有。只是,他打了幾個電話出去,然後,外面電話又打進來了。」

「電話?是用手機打的?」

「沒錯。」

「說了些什麼?你沒聽到嗎?」

「我可沒有豎起耳朵聽。」

「倒也是,不過總能記起點什麼吧?比如說『喂喂之類的話。」

「這個當然能聽到,好像說了聲『女人』什麼的。」

「女人?」

「是的,我記得他講了好幾次什麼『女人、女人』的說着說着還笑了。兩人是不是在出什麼饅主意啊?」明石和子不高興地說。

「談到女人會笑?」

牧田看着淺見,那眼神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不過好像在試探眼前這位夥伴的反映。

「他說的那個恩納,是恩納村這個讀音的恩納吧?」

淺見很客氣地說。

「對,有這可能性。」

「風間幾次說到『恩納』,大概是講『恩納的女人』,讀音相同,也就忍不住笑了吧。他要拜訪的式香櫻里也在恩納村。」

「如果他來沖繩的目的就是為了見式香櫻里是事實的話,那麼這條線就拉得太長了。」

「怎麼辦?通知警方吧?」

「說什麼胡話,這些情況告訴警方?太愚蠢了吧?」

警方與當地報紙業關係甚密。牧田對此很清楚。

「關於風間的行蹤,警方調查恩納村了嗎?」

「不,好像還沒有,那霸市區調查已經夠受的了。這家飯店沒來過吧?」

牧田一問,明石和子忙搖頭。

「沒來過,如果來過,剛才的話興許我都對警方說了。話又說回來,警方也不會來這種地方來調查的,沒有誰會注意到我這個地方的。」

「是嗎?」淺見吃驚地看着老闆娘。

「什麼,你說的是那樣嗎?什麼事?」

「噢,就是老闆娘剛才說的『誰也不會注意到』這句話,真沒有人注意到嗎?」

「當然啦,是吧?牧田,普通遊客,誰會注意這裏?」

「是啊,即使注意到達一點,這麼髒的飯店,誰也不願意來吧。」

牧田和明石和子二人有說有笑,而淺見則神情嚴肅地思考着什麼。

店內一片混雜,老闆娘不能再這麼談下去了。「那麼,二位就來個秋刀魚盒飯吧。」說着便匆匆走開了。

「有什麼事嗎?」牧田覺察到淺見的表情。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既然沒有一個客人注意到,那麼風間是怎麼進來的呢?他怎麼知道這家飯店的?難道不奇怪嗎?」

「是啊,對啦,也許在沖繩的時候,來過這兒。」

「什麼?風間在沖繩呆過?」

「嗯,你還不知道啊?十年前,風間在某家雜誌社工作,因工作關係曾來過沖繩。我記得和他還見過一次面。」

「你是否記得有誰跟風間關係比較親密?」

「不知道,我倒是聽說過有關風間的傳說,說跟這種人交往沒什麼好處。」

「從誰那兒聽來的?」

「什麼?這我倒記不清了,講這種話的人早就回本土去了吧。」

「風間給人的印象很差,他是有可能到過這飯店。」

淺見又回到剛才的話題。

「應該來過,好也罷壞也罷,來沖繩的人總要來一兩次這家飯店的。」

「這麼說,可能懷念這才到這裏來的。」

「也許吧,不管怎麼說,這兒也不是什麼上等飯店路過時會一時衝動得想到這兒來。

「不過,淺見,看來被約的人好像很熟悉這兒,這才指定在明石屋飯店見面。」

「我不這麼認為,假如要殺對方,絕不可能選擇自己經常去的飯店下手的。」

「有道理,不過,老闆娘講的『那個風間模樣的人不停地看錶』這句話還是可信的,從這一點來看,肯定是在等什麼人。」

「即便這樣。那情況也可能發生了某種變化。所以,對方沒有在這裏出現,而選擇了其他的某個地方。」

「情況變了?」

「比如說,突然有事不便來,或者,在這家飯店不太方便。也就是說,一開始並沒有想殺風間,後來情況變化,不得不殺死對方。」

「唉,這也有可能。淺見想得很全面啊。興許正像黑須說的,你是貨真價實的明偵探?」

「哪裏,這些情況,誰都會想到的。」

老闆娘將兩份秋刀魚飯端了上來,果不其然,這菜味道很香。

「吃了這頓飯,你會時常想起秋刀魚的。這裏的秋刀魚是特地空運來的。店面雖髒了點,老闆娘雖胖了點,可味道是絕對保證的。雖說死了丈夫,但在做菜這一點上還是了不起的。」

「一會說好,一會說壞,不講話不行嗎?」老闆娘生氣地走開了。

吃完飯,牧田在發票上籤了字便匆匆離開。

「我們各付各的。」淺見說。

「用不着,都在公司開銷里報了。」

「對不起,請等一下。」淺見突然停了下來。說着,他又返回店裏。

「剛才的發票。」淺見對收款台旁的老闆娘說道。

「啊呀,用不着的。牧田一般都是賒賬,只不過是請你吃飯而已。」

「不是這個,這種能夠賒賬的客人,除了《每朝新聞》外,另外還有別人也可以賒賬吧?」

「是啊。不過,淺見先生用不着介意,僅僅是一頓飯而已。」

「是嗎?那太感謝你了。我有件事想問一下,老闆娘你剛才說,那個客人曾打過電話?」

「是的,我是這麼說過。」

這裏面是不是?——淺見想。

「電話打來的時候,風間是在桌旁說話的,而他自己打電話為什麼要離開座位呢?我覺得有點奇怪。」

「當時情況就是那樣。打電話時用的是那部電話。」

老闆娘指向店前的那部公用電話。

「那為什麼不用自己的手機呢?」

「這個嗎,用手機的話,有時就聽不清楚。」

「是這樣……」淺見謝了老闆娘,一路小跑朝牧田走去。

「發生什麼事了?」牧田懷疑道。淺見把剛才的話又複述了一遍。

「噢,這又有什麼特別的呢?」

「不,沒什麼。要是有點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我總喜歡確認一下,這也是我的壞毛病。」淺見苦笑道。

「把與風間見面的地點選在明石屋飯店,說明對方是明石屋飯店的常客。也許,和牧田一樣,吃飯可以賒賬。如果是這樣,那麼從飯店的賬本上能找出此人的簽名。」

「對呀,即便沒有賒賬,問問老闆娘也可以了解那些常客的姓名,然後再一一加以排除。這可是了不起的發現,名偵探就是名偵探,果然名不虛傳。」

「哈哈哈,這點發現不值得閣下這麼信服。這不過是個假設而已。」

「不,不是。那,另外一個電話呢?」

「這也是個假設。接電話時桌旁用的是手機,而打電話卻用外面的公用電話,顯然有點不對頭。正如老闆娘說的,可能是聽不清楚,也可能不是這個原因。」

「那理由呢?」

「理由就是,不想留有通話記錄。風間應該有很多醜聞信息的來源。風間應該有這樣的習慣,即他注意到,不能在通話記錄里使情報提供者的地址讓別人查到。或許是為了防止有人偷聽。在這一點上,公用電話是最安全的。」

「確實是這樣。這麼說,打電話的人很值得懷疑?」

「至少不該打給公司。要是調查從飯店打到外線的電話,自己公司的通話地址應該會被記錄下來。」

「嗯,我覺得你說的對。淺見先生,剛才我們的談話請不要泄漏給其他報社。拜託拜託。」

「知道。黑須跟我也是這麼約定的。」

「太好了,那就這麼說定了。」牧田孩子氣地握住淺見的手。

正午時分,走在國道的淺見熱得全身都是汗。

2

聰子睡得正迷糊,突然間電話響了,起初還以為是鬧鐘的聲音。她慌忙起身,突然間感到頭部一陣劇烈地疼痛,「好痛……」拿起電話時不由地叫了一聲。

接着是式香櫻里的聲音。「是湯本嗎?」聽到這,湯本急忙看了一下時間,已是10點多鐘了。

「我是湯本。」湯本只覺得自己的聲音直衝腦門。

「我在下面大廳里。」

「你在大廳里?」

「都過了10點了。」

「啊?」

真是沒把握好自己。當時自己肯定出醜了。

「對不起,睡過了,現在就起來。馬上下去。」

「啊,沒關係,不要急。」

「可是,讓你等了三十分鐘,真是對不起……」

「不要緊。我在體息室喝着咖啡呢,你悠着點。」

聰子放下電話,搖搖晃晃地走進浴室。這時聰子才注意自己戴着胸罩,穿着睡衣,但睡褲卻沒穿。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聰子一邊用冷水洗臉,一邊搜尋着腦中片斷的記憶。從香櫻里的口氣來看,是和她本來約好10點在飯店大廳碰面的,不過,她根本記不起來了。昨天晚宴的情況也是模模糊糊的,她只是依稀地想起在比嘉家宴會結束后自己站起來,就這麼一點。以後怎樣就不清楚了。

是搭淺見的車回飯店的,這點沒錯吧,下車時好像是抓着淺見的手。但是,路途中的記憶則是一片空白。到飯店后,自己是朝服務台方向去的,這還有點記得。不,我是回到自己的房間的,我真是在服務台拿的鑰匙嗎?

這麼說,是淺見將自己送回來的,然後打開門,一直將自己送到房間……

「不……」想到這,聰子不由得覺得臉上發燒。也許是淺見幫她脫了衣服,穿上睡袍的。否則自己不可能還戴着胸罩。但是,睡褲為什麼沒穿上呢?不可能!想到這,她忙往下看,幸好短褲還穿在身上。

再者,淺見做到什麼份上,什麼情況下離開的?

聰子照了照鏡子,昨天的化妝還沒脫落,頭髮蓬亂,一副狼狽相。

「啊,不……」聰子發出絕望的叫聲。看到自己這副醜態,淺見一定很掃興。聰子偷偷喜歡上了淺見,正是因為這樣,她覺得受到的打擊很大。

聰子匆匆忙忙洗漱完畢,穿好衣服直衝大廳。都快11點了。約好是10點的,這麼說讓式香櫻里等了近一個小時。

式香櫻里坐在休息室的桌旁,獃獃地望着窗外。

「對不起,對不起……」

聰子雙手合十地站在式香櫻裏面前一再道歉。

「早上好。」香櫻里熱情地問候聰子,沒有一點埋怨。絲毫看不出等得不耐煩的樣子。

服務小姐走上前來,聰子要了份咖啡。

「對不起,喝醉了,什麼都記不得了。聽到電話響,我這才醒過來。我這麼說,也許你不高興。約好的事我都給忘了。真是抱歉。」

香櫻里坐了下來,她忍着沒有笑出聲來。

「根本就沒什麼,不過,湯本你可真是能睡啊。上車后,淺見怎麼叫你,你好像都沒有睜眼。」

「啊呀,丟死人了。對了,我跟你約了什麼事啊?」

「啊,這是我提出來的。我說給湯本小姐帶路,結果你說把淺見一起叫上吧。」

「真的?怎麼搞的,我一點都記不得了。」

聰子喝着咖啡,她想借咖啡的刺激來回憶昨天發生的事情。

「宴會結束時,你已醉了吧?」

「是啊。對了,可能和淺見也約好了吧?他在幹什麼?」

「等一下。」聰子說着朝服務台走去。她想給淺見房間打個電話,可那房間的鑰匙此時正放在服務台的鑰匙盒裏。「淺見先生9點半左右出去了。」服務員說。

「很好,好像跟淺見沒有約定什麼。」

回到香櫻里那,聰子把情況說了一遍。不知怎麼的,一股寂寞之情湧上心頭。

「原來是出去啦。」香櫻里說這話時面無表情。聰子感覺到,香櫻里也在暗暗地愛着淺見。但是,香櫻里很快恢復了原先的神態,「那麼就我們兩人去吧。」

「你還沒有吃早飯吧。馬上就到中午了,你不餓嗎?」

「一點不餓,」聰子搖了搖頭。頭痛,一點食慾也沒有。

「那麼,如果餓的話,就在途中的小店吃點什麼吧。」

不愧是旅遊協會的員工,辦事細心。聰子覺得很佩服。

聰子以為是出去轉轉,首先去的地方該是首里城一帶吧。香櫻里從那霸市區的一頭將車開上沖繩汽車道。她沒講地點,車子一直朝北面開去。

開車就少講話可能是香櫻里的習慣,只要聰子不開口,她就不主動講話。途中的景色變換個不停,因此,聰子倒也不覺得無聊。

香櫻里有時也像個汽車導遊似地作一些介紹,這左邊是普天間基地,那一帶是嘉手納空軍基地,這一帶山中在進行實彈射擊等等之類的話。

開車遊覽,才真正感覺到沖繩這個島嶼到處都是軍事基地。在島的中部地區,位置好的地點幾乎都被軍事基地佔用。

接着車子駛過宜野座。最後,車子終於到達終點站——許田。這裏已是名護市地界了。沿着58號國道繼續朝前,穿過名護城區向左拐駛向另一條公路,該路環繞整個半島,呈反時針方向。

從國道出去駛向另一條岔道,岔道兩旁白色的土地上長滿,低矮的灌木,不一會,開到目的地——今歸仁城跡。

從停車場到城跡的本丸之間是一條長長的石板路。路兩旁長著緋寒櫻花樹,這種櫻花在日本是開得最早的。

「這裏就是北山王建造的城堡。在中山王尚氏統治該島之前的九十四年間,這裏是非常繁華。」

香櫻裏邊看邊作解說。

14世紀以前的沖繩歷史上稱作「按司」,當時群雄割據,戰事不斷。其中有幾個勢力最大,北山——以今歸仁城為據點,中山——以浦添城為據點,南山——以島尻大里城為據點。歷史上把這三派鼎立時期稱為三山時代。

15世紀初,尚氏率兵襲擊浦添城,滅了中山王,奪得王位,不久就率大軍滅了北山王、南山王,統一了天下,琉球王朝從此建立起來。

但在1470年,一個叫金丸的人發起政變,奪了尚氏的王位,即位自稱為「尚丹」。所以,以後人們就叫舊王朝為「第一尚氏」,新王朝為「第二尚氏」,將兩個朝代區別開來。1879年(明治十二年),明治政府派軍隊警察前往收復,結果以和平方式收復,從此,琉球王國時代即告結束。一直到以後的沖繩縣成立,期間經歷了四百年。後來的尚氏家族和那些廢藩置縣后的舊藩主一樣,被列入華族。

香櫻里現在所講的僅僅是琉球——沖繩歷史上的一小部分。尚家的最後一名女子嫁到井一家。此前還主持了茶會。聽着這段歷史介紹,聰子覺得真是奇特,歷史竟然如此緊密地聯繫到今天。

今歸仁城是建在平地上的城堡,規模很大。但和山城不同,高度不是很高,穿過建在石牆裏的門洞,經過幾段緩緩的坡道、石階後到達的地方便是本丸舊址。然而,這裏並沒有什麼建築物。石牆上面只有塊廣場和一些小樹木。

「這裏的御獄,其受崇拜程度僅次於齋場御獄。這裏被譽為聖地,是沖繩巫女必須祈禱朝聖的地方。」

從廣場進入小樹林,樹林深處有些昏暗的地方正聚集著五六個女子。

「那些人正在禱告。」香櫻里停住腳步,靠近聰子耳邊小聲說道。

「真的?」

香櫻里的話裏帶有某種神秘色彩,聰子聽了這話,不由得全身打顫。

由於和那些女子隔得較遠,而且對方又在樹陰下,所以看得不很清楚,但是看得出來,她們都是上了歲數的人。稱其中一位為老太婆也不為過。她們的衣着很粗糙有的穿着下擺很長的連衣裙,有的則穿寬大的罩衫,另外下身是在農村幹活穿的勞動布褲子。

這些人看上去和普通老人沒什麼兩樣。看着這些人的模樣,聰子想起了曾經預言馬克貝斯(音譯)未來的三個老太,不由感到有些害怕。

森林深處有石造的灶台,縷縷青煙從裏面冒起。興許那就是朝拜之地。巫婆們在那鋪紙什麼的,圍着灶台坐着。其中有人叩拜時則把頭埋得很低,幾乎觸到地面,有的則仰頭合十而拜。也有的坐着什麼動作也沒有。

「你在這兒等一下。」

說着,香櫻里邁著從容的步伐朝前走去,很大膽。可聰子心裏很擔心,害怕會出什麼事。果不其然,巫女們一下子都回過頭來看這個不速之客。顯然她們是以一種責怪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來訪者。

香櫻里似乎根本就不在乎這些,在巫女們的背後停下后,面向灶台蹲了下來。巫女們以一種兇險的目光盯着香櫻里,那架勢像是要咒罵眼前這位擅自入侵者。看着眼前的情況,聰子一下子慌了神。

突然巫女們動了起來,一個個站了起來朝兩旁退,留出了灶台正面的空間。接着,一個看來是首領模樣的巫女說了聲「請」,給香櫻里騰出了地方。那樣子,好像她們敬畏什麼似的。

香櫻里好像根本沒有注意到她們的存在似的,徑直朝為自己騰出的地方走去。接着,慢慢地跪下來雙手台十低下了頭。

奇怪的是,周圍的人也和香櫻里做了同樣的動作,一同開始祈禱。好像大家正在迎接一位年輕的祭司。

祈禱時間很長。沒有任何言語,只有默默地禱告。不一會香櫻里抬起了頭。隨後巫女們一個個都抬起了頭。

香櫻里結束禱告,開始對巫女們講話。那樣子好像是在詢問什麼事。巫女們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地談了起來。最後,最年長的巫女作為代表講話。香櫻里深深地施了一禮,站起來朝這邊走。巫女們目送著香櫻里,還不時地低頭施禮。

「走吧。」香櫻里直視着前方,並沒有停下腳步。這種情況和在齋場御獄時一樣,香櫻里剛哭過,和齋場御獄一樣,一個靈魂仍在那一帶飄揚。

雖然香櫻里在年齡上比自己小,但眼前的她像是換了個人似的,給人一種剛毅凌然之感。

聰子想着想着,兩人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

香櫻里回到車上時,淚水已幹了。她又恢復了以前的神態。

「發生什麼事啦?」車子開動時,聰子問道。

「她們都說了。好像在什麼地方見到一個叫風間的人的靈魂。」

「什麼?」聽到這話,聰子感到緊張得不行,但香櫻里顯得若無其事。

「那幾個人裏面沒有人直接見到過,但她們聽說,那城鎮的巫女見到了似乎是風間這個人的靈魂。」

「……」聰子沒有反應,她不知這一切是否可信。

香櫻里這邊暫時不表。警察對巫女之類的話似乎持半信半疑的態度。如果警方不信任香櫻里的話,就不會帶香櫻里前往齋場御獄——當時的事現場去驗證了。剛才那些巫女們表現出了對香櫻里的非同一般的態度。她們對像自己女兒、孫女般大小的香櫻里表現出如此尊敬的神情,真是非同尋常。聰子思考着。自己在遠離沖繩的本土長大,對這些真是無法理解,也許在沖繩存在着一種另外的特別的世界。

「到與那城看看吧。」香櫻里說。

「與那城在什麼地方?」

「石川市南面一些,從那向東就到了。與那城是個半島,有一部分路伸向大海。」

雖然這麼說,但聰子並不明白伸向大海的道路究竟是什麼樣子。

「那麼就和淺見一起去吧。他可比警方機靈。如果靈魂的說法是真的話,那就說明與案件有某種關聯。我覺得最好和淺見商量一下怎麼辦。」

「是啊,就這麼說定了。」

不知怎的,一提起淺見的名字,香櫻里的神情就變得開朗起來。

「難得來到總部,我們就去看國有沖繩紀念公園吧。」

1975年這裏曾舉辦過國際海洋博覽會,而後就在這裏建造了公園。規模實在太大,所以也只能大致看看。

「我是在海洋博覽會舉辦的第二年出生的。聽說我父母還是因為海洋博覽會認識的,而沖繩也藉此次博覽會完全改變了以往的模樣。這裏建成的度假村和眾多的飯店賓館都是為了開博覽會才建的。」

紀念公園比預想的要大,但遺憾的是,遊客很少。在周圍鄉村轉轉,也難得見到一個人。

聰子突然想起還沒有給台里打電話。越坂部長曾吩咐過,一天至少給台里打兩次電話。

「有什麼發現?」越坂一接到電話便立即發問。拜訪沖繩南部旅遊協會,結識了比嘉、式香櫻里以及去齋場御獄等情況昨天已經講過了。後來,對了,關於昨晚宴會的事可不能詳細說明。另外,關於撰稿人淺見,也因種種顧慮而未能說出口。

「現在,式香櫻裏帶着我在今歸仁城這個地方正在談未能之類的事。但是,能否從這裏查到線索現在還不知道。」

「是嗎?不用慌亂。你可以拜訪一下琉球電視台的西崎。我這裏也馬上聯繫一下。」

平時,越坂講話的口氣總是那麼嚴厲。但今天講話很有人情味。

在海岸某家提供海鮮料理的西餐館吃午飯時已經很遲,回到旅遊協會時已是傍晚時分。「怎麼樣?」比嘉一見聰子便問。

「真開心,式香櫻裏帶我去了今歸仁城。」

「噢,去了今歸仁城啊。」比嘉朝香櫻里看了看。

「有什麼發現?」

「見了六個巫婆,她們說,與那城的巫女見到了風間的幽靈。」

「是嗎?」

難道比嘉料想到她們去今歸仁城?聰子見比嘉並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反而感到吃驚了。

「巫婆的那些話,你信嗎?」聰子見香櫻里離開,偷偷地問比嘉。

「怎麼說呢?半信半疑吧。但總比一無所知強吧。」

比嘉這麼說也不無道理。

「有點事我想不通。」聰子便把巫女們見到香櫻里所表現的情況說出來。

「這也許是她們見到香櫻里就是『聖母瑪麗亞』的緣故吧。」

比嘉在隨身帶的便箋上寫下「氣質高雅」幾個字。

「我不太明白。這是從與香櫻里見面的一個巫女那兒聽來的。在巫女圈子裏也是有等級順序的,多數是後天的,例如,通過修鍊才掌握這種感覺靈魂存在的本領。其中,也有極少數是生來就具有這種奇特才能的,這就叫『天生氣度非凡』吧。香櫻里就屬於這種人。但香櫻里自己從不承認。」

「噢,是嗎?……」

當時巫女們的敬畏的神情確實說明了這點。

不過,在沖繩一帶,類似這樣的故事、話題數不勝數。比如,占卜的世界就全是這類東西。宗教也如此。學問高深的僧侶,甚至有名的學者都會相信這類先祖靈魂的說法。或者是一副相信的神態。就連電視台也將心靈照片之類的當真實事情加以報道。

如果這一切都不存在,即便是鬧着玩,也不至於有那麼多人相信。在巫女世界裏,如果百分之九九點九九是謊言、欺騙,那麼剩下百分之〇點〇一也許是真實的。百分之〇點〇一這個比例,也就是一萬人里只有一個人。再進一步講,十萬人里只有一個人,或者一百萬人里只有一個人的話,就不能斷言這世界絕對不存在超常者。

據悉,在沖繩自稱為巫女的人很多。即便大多數是冒牌的,以沖繩人口為一百萬來計算也有一百人。或者一百人中的一個人是「聖母瑪麗亞」,這也絲毫不為怪。

聰子再次想起和香櫻里初次見面的情景。那次。香櫻里確實對聰子說過「你會到沖繩來的」這句預言。這不是偶然或者是出於某種巧合。她肯定是知道聰子會來沖繩。

香櫻里回到會客室就注意到聰子以一種非同尋常的目光打量著自己,也許這眼神表明她已經開始認識真正的香櫻里。

「聽說淺見馬上就來這裏。」香櫻里絲毫不在意聰子的目光仍然是一副快樂的口吻,可能是淺見的到來使得她高興。

3

在明石屋飯店用過午餐后,淺見和牧田便決定去十年前式香櫻里父母死亡的現場了解情況。淺見向牧田表示只要知道地點就行,他打算一個人去,但牧田說還是一一起去比較好。

「但是,你這麼忙……」

「哪裏的話,現在又沒什麼大事發生。在傍晚送稿前回來就行了。再說,事發現場又沒有記號,就淺見一人是搞不清楚的。」

牧田說得對。不管怎麼說牧田這人性情很不錯。

從沖繩汽車道到終點站許田,再穿過名護市,沿58號國道北上三十公里左右,有一個叫鹽尾彎的湖泊。該地被列位沖繩八景之一,據說在江戶末年,佩里曾來此遊玩過,留下不少趣聞。

「真想去看看哪!」牧田不時地嘆息道,只可惜沒有時間。

從這裏走岔道向西,朝東海岸方向開了不多久,便看到山脈直向大海延伸,斷崖峭壁直插大海,這裏就是當年的事發現場。這個拐彎處正好徑直伸向大海。車子很可能就是從拐彎的一端墜人海中的。

這裏和西海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西海岸因度假村等旅遊開發而變得充滿生機,而這一帶海岸線卻人跡罕至,幾乎保持着大自然原有的狀況。幸好有漁船發現,如果當時再延誤一點的話,汽車將永遠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而不可能被發現。

淺見聽着牧田的講述,一邊在事發現場來回踱步,體味當時事故發生時的真實狀態。打瞌睡或者方向盤操縱失誤的話,是極有可能發生墜海事故的。

回到《每朝新聞》分社后,淺見看了十年前的報紙縮印版。

分局一直保存有十五年前的縮印版。再朝前的報紙則是用微型膠捲保存,要看的話必須到報社總部去才行。「為什麼保存年限為十五年呢?」淺見問。

「這是殺人案件的有效期限。」牧田答道。

不一會工夫,淺見找到了當時的報道。淺見想起了香櫻里說的「十年前的這個時候」這句話。報道時間是平城元年10月24日,當時,恩納村西海岸附近海域因赤土流失而受污嚴重,嚴重破壞了當地的環境,這一事件當時是一片嘩然。

淺見也記得當時這一事件。赤土會毀壞珊瑚,從而破壞沖繩的珊瑚礁——這一世界性財產。當時這成了全國上下議論不休的話題。

赤土流失的原因在恩納村。由於在此建設城市模型的戰鬥訓練,建設工程導致赤土流失,全國上下都要求終止此項目,報紙也是緊迫不舍地跟蹤報道。

《夫婦開私家車墜海身亡原因是打瞌睡嗎?》

23日下午2點左右,正在國頭郡東村大泊橋附近海面航行的漁船,發現小汽車墜落大泊橋附近縣道旁的海中,於是即刻向警方報告。名護警察署的搜查人員將車子打撈上來后發現,車裏乘有一男一女二人,但已死亡。二人都是恩納村人,式峰男,三十六歲,妻子賀津江,三十四歲。死因系落海身亡。

名護市警方認為,事故發生的原因可能是駕車的賀津江車速太快,或者打瞌睡、開小差等原因所致。事發現場處在急轉彎地段,且道路一旁是懸崖。從22日夜到23日黎明這段事故發生的時間段來看,當時這一帶曾降過暴雨,從而使道路變得容易打滑。

據兩人的女兒香櫻里(十二歲)講,夫婦倆是22日早晨開車去該縣北部的邊護岬並計劃當天回來的。看來是在回來的路上發生了事故。香櫻里因為當時或許不適才沒有參加此次短途旅行。

當時報道的內容就是這些,另外,還有當時被拖車拉上來的汽車的照片。當然式香櫻里所預言的話報紙上隻字未提。然而,不去的理由是因為「身體不舒服」這一解釋也讓人難以信服。丟下身體不適的女兒,而兩人獨自去享受旅行的樂趣,作為父母能忍心這樣嗎?還是香櫻里說的話具有說服力,香櫻里預感到要出事,而其父母根本聽不進去,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式夫婦氣得丟下香櫻里獨自開車去了。

如果情況屬實的話,那麼香櫻里的「預感」就是靈驗了。進一步分析,假如其預言是正確的,那麼事故的發生不是由於超速或思想開小差所致,而是對面有車冒失駕駛導致事故的發生,這才是直接原因。僅從報道便十分清楚,警方對這一點未作詳細調查。

為慎重起見,淺見又調查了以後幾天的報道,有關此次事故有一篇社論,不過也只是講了事故如此頻繁發生令人擔憂之類的話,沒有更多可了解的內容。總之,當時報紙的重點是關於「反對訓練設施建設工程」的種種話題。

此間,受那霸防衛設施局的請求,沖繩縣警察機動自衛隊出面協調遷移居民,美軍則出動了數十輛車幫助搬運建材。對此,恩納村、名護以及石川等周邊的市町村皆發動遊行,極力反對,同時又上書國會,舉行了規模巨大的阻止搬遷行動。對於居民的反對行動,不僅機動自衛隊出動,周圍附近的警署也投入了相當的人力,加強防備。這樣看來。當時警方被基地問題牽扯了太多的精力,而沒有對此交通事故的前因後果做認真的調查。

總之,目前無法解開事故的真相。也就無法證實香櫻里的預言真實與否。淺見無奈地得出目前的結論。

就在淺見這麼想的時候,牧田過來說,式香櫻里打電話來找他。

「現在,琵琶湖電視台的湯本小姐也在,她問你要不要來一趟旅遊協會,你打算怎麼辦?」

「當然去。」淺見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我想你會去的,就這麼跟她說了。奇怪的是,她怎麼知道你在這兒呢?難道她真是通靈女,也說不定啊。」

「哈哈哈,不是通靈女也會知道的,在沖繩這地方,除了《每朝新聞》分社以外,我沒地方可去。你也一起去吧。」

「不,我有稿件要送,就去不成了。淺見,明石屋飯店的那件事,你還得給我保密啊。」

牧田再次叮囑。他想緊跟着淺見,以防他泄漏消息。

「放心吧,我這人從不違背自己的諾言。」

淺見苦笑一下說道,話雖這麼說,這也不可能永遠隱瞞警方,警方現在調查到什麼程度了?如果毫無進展的話,那麼明石屋飯店的見聞可能是極其嚴重的線索。如果最後被判定隱瞞證據,妨礙公務,情況就嚴重了。

一到旅遊協會,比嘉就很快發現了淺見並迎了上來。比嘉將淺見領進會客室,同時對昨晚的事表示感謝,聰子和香櫻里都在會客室,一見淺見,兩人都站了起來。

「昨晚真是麻煩你了。」先講話的是聰子,頭埋得很低。「我,我一點都記不清了,一定很狼狽吧。」

「哪裏的話,你只是喝醉了。」

「啊,真只是這樣嗎?」聰子臉紅了。

見聰子看着自己,淺見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

「我並不是出於惡意這麼說的。至少去你房間這段路上,聰子小姐還是挺清醒的,當然你進門以後我就不清楚了。」

「那麼,你沒有進房間?」

「哈哈哈,這還用說嗎?那樣做不是太過分了嗎?」

淺見笑了。真實情況是淺見一直把她抱進了房間,將她放到床上后才離開的。此時,若有些什麼想法,興許會做出什麼事來。當然淺見不是這種人。

「太好啦。」

聰子這才鬆了口氣。不知什麼原因,香櫻里也表露出同樣的神情。

「今天我帶湯本去了趟今歸仁城。」香櫻里說。

「是嗎?聽說是個很不錯的地方,有時間的話,我也想去。」

「在那兒見到了六個巫女。」

「噢……」

淺見感覺到香櫻里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講,端正了姿勢。果然,與那城的巫女說她們見到了風間了的靈魂。事情聽來很玄。但經香櫻里這麼一說,並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這事真有嗎?

「所以,我想去一趟與那城,湯本提議淺見也一起去。」

「是的。」聰子在一旁說道。

「淺見比我聰明,我覺得還是淺見一道去比較好。」

「不勝榮幸。謝謝大家想到我。我一定和你們一起去,馬上就去嗎?」

「不,還不行。」

「現在去的話,到那裏天就黑了。有的巫女討厭晚上有人來訪,有的巫女則把黑夜作為私人時間支配,非常珍惜。」

「那麼就明天白天去吧。」

大家定好出發時間,淺見、聰子準備各自回自己的房間。

「淺見今晚有什麼打算?」聰子問道。

「目前還沒有計劃。」

「我要見琉球電視台的人,有時候需要攝像機,想麻煩你一下,一起去好嗎?」

「琉球電視台的哪位?」比嘉問道。

「西崎。」

「啊,是西崎里志,我對他很熟,香櫻里也挺熟悉的吧?」

「是啊。」香櫻里點了點頭。

「熟悉談不上,應該說他曾幫過我忙。」

「給你們帶路怎麼樣?我沒時間,就香櫻里去吧,反正後面也沒什麼事。」

「好吧。」

聰子於是和西崎聯繫,說好晚飯由對方請客。

「那樣不好吧。」淺見說。

「有什麼要緊?」比嘉笑了。

「對方有的是錢。沖繩雖窮,但銀行、電視台的那些官員們可不窮啊。」比嘉頗有些嫉妒地說。

淺見三人與琉球電視台的西崎在久半街的牛排店見面,這裏距雙方都比較近。店面很大,店裏排列著幾張舞台般大小的鐵板桌子,每張桌前都有一位廚師為客人當場煮制牛排。這種用餐方式在東京較為少見。

西崎里志大約四十五六歲,看上去精神抖擻的。大概是這家飯店的常客,點起菜來動作十分利索。

據西崎講,這一帶牛排店很多。沖繩的牛排店是從美軍統治時期發展起來的。在牛肉進出口自由之前,這裏能買得到比內地便宜得多的牛肉。由於這一吸引,沖繩的遊客特別多,回去時把牛肉裝進冷凍箱作為禮物送人。

淺見、香櫻里都要開車,所以二人都沒有要度數高的酒。聰子也由於昨晚的緣故,沒有表現出喝酒的慾望。「電視台的人不喝酒?這算什麼?」在西崎的再三要求下,聰子只喝了點啤酒。

西崎,沖繩縣南風原町人士,京都大學畢業進入大阪電視台,八年前又調到琉球分局。遞給淺見的名片上寫着「節目編製副主編」。

「在大阪時,我和越坂一直在一起。他和我都是搞新聞報道的,大家都幹勁十足。有人說,兩人都在中心廣播電台工作很難有所作為,不如到當地什麼小的電台做個幹部,經人這麼一說就離開了主台。不過,他是有點做過頭了。」

「做過頭?什麼意思?」淺見問。

「我的意思是他太賣力了。例如在採訪沖繩基地問題上,他就過於偏向反對派一方——當地居民。報道原則上要掌握一種平衡。超過這個平衡點,在報道上就使沖繩陷入一個問題很難解決的境地。在基地存在與否的問題上也同樣有個平衡,最好是基地從此不復存在。但是,有一部分人是依靠基地而生活的,他們不希望基地消失,如果這一點考慮不到,憑着個人的性格胡亂幹下去可是不行的。越坂這人正義感極強,正因為如此,反而容易樹敵。」

「也就是說,場面話和真心話的問題。」

「你這麼一問,我還真是一時答不上來。」

龍蝦、牛排,一道道菜端上來,桌上則觥籌交錯,大家盡興暢談。

「說句實話,我正在減肥。」湯本嘴上這麼說着,還是吃了不少。

「說得沒錯,但對沖繩所走過的歷史必須有所理解。」

西崎繼續發言。

「一句話,這叫『沖繩的悲劇』,但當地人並不能完全理解這種痛處的複雜性。即便你出自善意說的話,也會有人說『說什麼呀,莫名其妙,不要說得好聽』。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

「我好像明白了,但是,還是比較難懂。」

「我出生在南風原町,那裏曾是『山丹部隊』——原陸軍醫院所在地。山丹部隊也真是不幸啊,居民的四成也就是四千人都死了,陸軍醫院的三千重傷病員則採取自殺的方式,真是悲劇啊。」

說到這,一向性格開朗的西崎神情也暗淡下來,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

「我是戰後才出生的,那段記憶並不是捏造的,這已深深隱藏在我的腦海里。年輕時,為了使沖繩回歸本土,我也曾大舉義旗四處奔走。但是,希望變成現實后,真正的現實和你所希望的完全是兩回事。政府權利是移交了,但基地仍然是原樣,如果說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汽車按左側行駛。說句實話,縣居民是非常失望的。再說,到現在已快三十年了,一點都沒改變。不可思議的是,沖繩人對政府並沒有持懷疑態度。

「興許是沖繩人天生性格開朗吧。不,至少是看上去是這樣的。特別是對本土日本人表現的就是這樣。這可能是從江戶到明治再到昭和這一系列歷史的變遷中,所形成的一種文化吧。

「這麼說,並不是討厭本土的日本人。我想可能是沖繩人太老實了,包括我在內,都應該關愛他們。」

不一會,西崎又恢復了往日那種開朗的神情,並接着說:「我對沖繩縣人的一些方言措詞以及他們的思想非常了解。越坂太過於正直。我想,他在沖繩採訪已體會到了這種挫折感。不知淺見知不知道,政府在這裏建造以恩納村為中心的城市型戰鬥訓練設施工事,而很多民眾抗議反對,要求取消這次工程,該工程還導致赤土流失,污染了環境。越坂全身心地投入到這項採訪中去,但與城市無緣,他再也不想到這兒。他接受調動到琵琶湖電視台工作,可能是發生了以上事情的緣故。」

沖繩的歷史如何暫且不說。有關琵琶湖電視台的越坂的話題也不是淺見關心的話題。湯本聰子很入神地聽西崎的談論。「唉……」講完后西崎嘆了一口氣。

「我不知道越坂是這樣的人,聽說他很任性,總使部下為難。」

「哈哈哈,這與真正的越坂不太相符吧。不過,也許越坂他變了。就說最近死去的『真相社』的風間吧,過去比我們還左,做起事來非常認真。」

「是嗎?」淺見忍不住發問。

「是啊。風間在採訪沖繩基地鬥爭問題時就極其嚴肅認真。干這麼個沒臉沒皮的事。也許這接近他的本性,他為什麼要這麼作踐自己呢?真是太不幸了。」西崎再次低沉下來,「啊,不行不行。這些話題太消沉了。不談這些了。說說淺見你吧,你還沒有結婚吧?」

「是,還沒有……」

「難怪從你身上感覺不到家庭的氣息,對女人的關心好像沒有。但沒有什麼遺憾的。一個人生活是最自在的。不過,還是最好娶個老婆。比如說,式香櫻里小姐吧,你覺得怎麼樣?這孩子雖然日常生活知識欠缺了點,但是卻是個奇才啊,有着一般人沒有的本領。」

「說什麼呢?西崎,湯本小姐也在這啊。」

式香櫻里嘴中正吃着肉,聽到這慌忙表示抗議。

「對對,湯本小姐和淺見先生看來很般配的。沒有什麼嘛,只是談談而已,你也看到了。香櫻里很可愛,但是由於她那非凡的能力,沖繩的男子好像都避而遠之。她的本領……」

「啊,這個,我多少知道一些。」

「是這樣啊!你們時間還長著呢。我想,她應該到東京,在廣闊的世界裏飛翔才對。我這麼說,比嘉可能不高興吧。他一直做這個孩子的監護人。香櫻里從中學時代就一直是比嘉照顧的。」

也就是從香櫻里父母出事以後開始的。淺見想。

「想起來了。那一陣子在彥根搞布古茶會。據說香櫻里表演得很不錯,是吧?」西崎轉向聰子問道。

「是啊,非常成功。我們的電視台也播放了,啊,對啊,那個人看了電視才來沖繩的吧。」

「好像是,但問題是風間來這裏到底想幹什麼?我想,不可能僅僅是因為要見香櫻里才特地來沖繩的吧。」

西崎自言自語道。也許喝得太猛了,醉意上來了話講得特別多。

「那個電視節目……」淺見朝聰子低語道,「我能看一下嗎?」

「行,回到台里什麼時候都行,對啦,警方這裏好像也有一份拷貝。」

「警方那裏?有點不好辦,如果台里能送來就好了。」

「懂了,等一下!我給部長通個電話。他應該還在台里。」

聰子看了看錶,從包里拿出手機朝門口走去。不一會工夫,聰子就滿臉失望地回來了。

「真奇怪,部長一開始話講得倒好聽,剛才他說,中途錄像拿出來不太方便。」

「為什麼?」

「他問我拿出去幹什麼,我說,一位叫淺見的撰稿人想看一下,結果就不行了。撰稿人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商業對手。」

「商業對手?沒這麼嚴重吧。」

淺見笑了,他覺得有一種上當的感覺。越坂不願把錄像帶外借,其原因可能並不是由於什麼撰稿人,而是對淺見這個名字有所顧慮。滋賀縣也有過淺見神勇的記載(《琵琶湖周航殺人歌》參照)。因為知道這一點才產生了防備,也未可知。

「改日去琵琶湖電視台拜訪。請轉告部長。」

「什麼?為了這個就特地跑一趟大津?真是對不起。」

「不要緊。我也想去見一下部長。」

「是嗎?那麼,我回去時,我們就一起去吧。剛才部長在電話里也說了,如果處理得差不多的話就早點回去。」

「可是,採訪剛剛開始,你就要……」

「是這樣。部長這人性情不定。也許他認為,把事情交給我這個毛手毛腳的女孩,不可能有什麼希望。」

看着兩人談得如此有趣,西崎發話了:「越坂到底在想什麼啊?我們這裏要是採訪什麼的,總是備有攝像機的。既然來了,回去總得有點收穫才行。」

淺見、西崎對此都感到困惑。

4

第二天的朝刊,只有一家報紙登載了有關風間了事件的追蹤報道——《每朝新聞》。該報以大標題打出「齋場御獄殺人事件又有新發現」。

看來牧田一邊緊跟着淺見,一邊吩咐手下悄悄進行,以便別的報紙來不及在早報發表。這麼一來,警方有了新的線索,又可以展開調查了。

10點。淺見和聰子在大廳會合,一起去了飯店。看來颱風正在逼近,天空的雲彩飄動得非常快。但眼下還有太陽,一時半會下不起雨來。

到了旅遊協會,式香櫻里正在樓前等候。式香櫻里今天是一身輕快的打扮,只見她上身穿米色的背心外罩,印有動物圖案的羊毛衫,下身是深紅色的短褲。

一直坐在助手席位上的聰子也許被式香櫻里今天的打扮所吸引,她也坐到後座上,兩人並排坐在一起。

她們先查地圖,搞清了具體的位置。

與那城位於沖繩島中部。從具志川市向東南方向突出的勝連半島北部的一半便是與那城,與那城的背後——半島的南半部分就是勝連鎮。

漁角東北為平安座島、宮城島、伊計島,三島連在一起,這三個島嶼都位於與那城管制區域。以前這幾個島都是孤島,後來從海角中部與距離最短的平安座島之間建成了海中通道,而平安半島與前面的官城島之間創建了現在的石油儲備基地,與伊計島之間也建起了橋樑。

「海中通道」,正如這名字所表述的,不是建成的橋樑而是將珊瑚礁所圍成的淺海填起來所建成的道路,全長四點七公里,非常了不起的海中通道。道路兩旁當然仍是大海。在建成道路以前,每當退潮的時候,人就可以在這裏步行通過,卡車也可以從這裏直達島上。戰後,美軍和日本要在平安座島建造石油基地,這樣便建成了海中通道。

在沒有通道以前,這裏附近沿海的漁業非常興隆。但是,道路建成以後,這裏被切斷,北側的金武灣幾乎成了封閉狀態的海域,加上土礦填海,自然環境一改往日的面貌,突然間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問題,特別是漁業遭到了致命的打擊。

這些暫時不談。海中通道的建成給生活在島上的人們帶來了便利,另外,來自石油公司的稅收也增加了鎮里的財政收入,這些都是事實。

「我們就進去一趟吧。」

式香櫻里極力推薦,僅僅在海中通道上跑跑就很有意思。三個島中最前面的伊計島有兩處海灘和一些旅遊設施,不但當地人,就連從本土來的遊客也非常鍾情於此。

與那島的政府辦公點設在海中通道的最末端一帶。可能是剛剛建成的緣故,辦公樓高大而漂亮;旅遊科的人聽說問的是巫女,馬上就說大概是金城龜吧。據介紹,金城龜現年七十八歲左右,在這一帶無人不知。

離金城家還挺遠,而且必須走過一段長長的窄道,所以大家只好把車子停在鎮政府。路很窄,稱其為通道更合適。

一路上,隨時都可以看到立着的小石碑,上寫「石敢當」。好像在其他什麼地方也多次見到過。「這是什麼?」淺見問。「這就叫石敢當。」香櫻里說。

「是除妖魔的保護符。聽說惡魔走路的時候不喜歡拐彎抹角,大凡他們能去的地方,都是直走的。所以,如果誰家的門正好在丁子路口的話,如果不想讓惡魔再往前走的話,就立一個『石敢當』的石碑。意思是說『切勿再往前走』。這與『凱撒降魔』是一個意思吧。」

這麼看來,沖繩是一個充滿信仰的島嶼。淺見對這些根本就不相信,他覺得這個島嶼應該稱為「迷信島」。各地的御獄也是同樣的意思,巫女在這裏叩拜,普通老百姓對此深信不疑。

本地有四國八十八名剎巡遊的風俗,但是這限於一小部分人,而且其中常常帶有以旅遊為目的的遊客。

當然,「水子地獄」這一信仰在日本是根深蒂固的。這種適應人性弱點的信仰看來到處都存在。

金城龜的住宅是一座平房,房屋的四周是砌成的圍牆。房屋不大,且有些陳舊,屋頂的瓦片間長滿了雜草,屋頂同樣塑有凱撒的雕像。

「龜老太是一個人住。」鎮政府的人這麼說。屋裏靜靜的,窗戶和門都開着,好像裏面沒有人。

「請問,有人在家嗎?」淺見在門外問道。

「來了。」過了好一會兒,屋裏才傳來聲音。

接着過了好幾分鐘,裏面的門開了,一位黑色面容,滿臉皺紋身材矮小的老人出現在大家的面前。農村婦女穿的那種罩衣也是皺巴巴的。頸部以及手腕、腳部裸露著,滿是皺紋,膚色也很黑。給人的感覺生來皮膚就黑,並不是由於日晒造成的。

「打擾您了,有事想請教一下。」

對方在裏面很遠的地方站着,從她筆直站着的姿勢看,身體還很健康。

「是這樣的,我是從金歸仁城的幾個老婆婆那裏聽來的,說金城老人最近曾見到一個叫風間的人的靈魂。」

看樣子老人並不想過來,於是淺見又提高了嗓門。

金城龜似乎覺得很煩,連連擺手。

「不知道,回去吧。」

說着就要往裏走,突然間看到淺見身邊的香櫻里。

轉眼間,龜老太的態度大變,說:「哎呀,這……」老太抬起頭,極其敬畏地向門前走來。

「小姐您……」

接下來她對香櫻里說了一些什麼,誰也不知道。淺見見此情形,換了個位置,讓香櫻里站到前面。看來,交涉任務最好交給香櫻里。

金城龜的話到底講的是什麼意思,淺見是絲毫沒有聽懂,好像是說「請進」。香櫻里說「在這兒就行」。後來好像就重複了淺見的問題。由於談話中沖繩的方言用得太多,淺見和聰子覺得自己好像身在國外一般。

談話進行了很長時間,不一會,香櫻里轉過來問:「還有其他什麼要問的嗎?」

經香櫻里這麼一問,由於大家不知要談的到底是什麼方面的內容,所以無法回答。

「是打聽風間的靈魂是在哪裏聽說的,是嗎?」

「是的,不但是地點,當時是一種什麼情況呢?」

「這麼講足夠了,謝謝。」淺見對龜老太表示感謝。

「是一種什麼情況?」一出門,淺見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金城龜和風間的靈魂相遇的時間是在傍晚的5點左右,是在從中城到普天間宮的途中隧道中見到的。

「普天間宮就在基地北面,我也不太清楚,這個宮殿很有歷史,從琉球王朝時代就存在了,是迎請熊野權現的地方。金城龜在中城城膜拜禱告后,正要到普天間宮去參拜。就在她在隧道中走的時候,聽到這麼一句話:『就在這死嗎?』」

「到那去看看吧!」淺見大踏步走向汽車。

中城城是早在琉球王朝成立以前,是琉球戰國時代的英雄——護佐丸的居住地。

在所有沖繩的城堡中,中城城是保存狀況最好的城池。現在已經被指定為國家級歷史文物,沖繩是遊覽勝地。從城址公園上面往下看,中城灣一帶盡收眼底,風景很美,但是由於沒有道路通向那裏,淺見只好繼續往前開車。

從與那城鎮金城龜家到中城城之間有一段相當長的距離。據龜老太說,她就是步行走去的。這肯定花了不少時間。「這麼大年紀?」淺見說,「這在沖繩是很普通的事。」香櫻里若無其事地說道。對巫女來說,這點距離看來純屬家常便飯。

從中城城北部往西有條路,路況並不好,但好歹用柏油鋪過。不一會,車子開到隧道前。

「是這裏嗎?」進入隧道后,淺見放慢了車速。

香櫻里獨自一個人下車,雖說是隧道,但是長度也只有五十米左右。看來平時這裏不怎麼用,沒有一輛車從這裏經過。

「真冷!」香櫻里站在隧道中央,雙手抱着,身體有些發抖。隧道里雖然比外面涼爽,但是把車的門窗都打開也並不怎麼感到冷。難道香櫻里感覺到陰靈了?

香櫻里立即回到淺見助手席上。「走吧。」她身體在打顫,神情好像凝固了。淺見立即把車子開出了隧道。

「淺見,抱住我!」車一停,香櫻里便把身子靠向了淺見。淺見伸出左手摟住香櫻里的肩膀。香櫻里的身體透出一種因恐懼而產生的緊迫感,淺見此時無法顧及後座的聰子。

香櫻里的身體如冰一般寒冷。淺見很自然的又伸出右手,將其摟在懷中。香櫻里就這麼將頭埋在淺見的懷裏。如果沒有特別的原因,聰子也不在場的話,接下來兩人一定有更加親昵的舉動。但是,現在並不是享受那份愜意的時候。

兩人就這麼一動也不動地相擁著,大約有五六分鐘時間。不久香櫻里臉上有了血色,身體也暖和了許多。

「謝謝!」

緩過神來的香櫻里起身道謝。她重新坐好,似乎因為剛才淺見抱着自己而深感羞愧。

「不要緊吧?」淺見努力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問道。

「已經沒什麼了,可我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恐懼。」

「你發現了什麼?」

「我想,我碰到那個靈魂了,這是一個悲痛感極強的靈魂。金城龜所聽到的聲音一定是這個靈魂發出來的。金城龜經過這裏時,就在其靈魂出殼的瞬間碰上了。」

「靈魂出殼?」

「靈魂從身體里掉出來的意思。我想,就在這瞬間發出了『就在這死嗎?』這一聲嘆息的聲音。現在仍能感受到那種哀怨。」

「那是風間的靈魂?」

「不可能有其他人。」

「這麼說,風間是在隧道中被殺的?」

淺見回頭朝隧道的陰暗處看了看。很可怕,但感覺不到被殺的真實感。為什麼會在這裏?而且,為什麼會從這裏到齋場御獄呢?真讓人費解。

淺見私下想。並不是就輕易相信巫女的所謂的「證詞」。只是,剛才金城龜見到香櫻里的時候,態度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僅從這一點來看,也不能說完全是欺騙。「原因不明。」香櫻里突然來了一句。

「為什麼會這樣發生呢?但是,卻能聽得見。」言語中夾雜着悲傷的語調,簡直就是看透自己的心思似的。

「金城龜從那邊過的時候,嘆息聲從頭頂傳來,就像冷冰冰的水流下來似的。關於這一點我非常理解。」

「從頭頂?」

淺見回頭朝隧道上方看去。這時他注意到,在開車進隧道的時候覺得隧道的高度很低,實際上並非如此。上面有沖繩汽車道,現在過來時是從隧道下面穿過。

「也許這一情況我們沒有考慮到。風間是在隧道上方的沖繩汽車道上死的。」

「哎!」香櫻里吃驚的往上看。

「啊,是呀,可能是這樣。在沖繩汽車道上發生了事故?」

「不,不對,風間是死於毒藥。可能是在行車途中,在車中死去的,接着就朝齋場御獄的方向。」

「是說從北向南?」

「很有可能。這麼一來,棄屍的地方一時不好找。於是就選擇了齋場御獄,這個理由說得過去。北部山地,棄屍的場所隱蔽,而南部都給開發了,找一個不被人發現的地方實在太難。」

「是呀,確實是這樣。」

目前,好像就得出這麼一個結論。

「那麼,第一犯罪現場在哪裏呢?」

「是呀,太難找了。沖繩四分之三以上的地方都處於從這裏往北的方向。」一直保持沉默的聰子說道。

淺見嘆了一口氣,打開了路線圖。

僅沖繩汽車道的出人口就有「沖繩南」、「沖繩北」、「石川」、「屋嘉」、「金武」、「宜野座」、「許田」幾處,再往前就是名護市到北部半島,接着就是廣闊的山林地帶。當然,恩納村也在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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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靈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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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今歸仁城舊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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