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謎樣的犧牲者

第四章 謎樣的犧牲者

神秘女子

假駝背和粉盒……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現在我們可以確定有人背着籃子假裝是駝背,但這個人到底是誰呢?

這樁殺人事件的所有相關人物現在都集中在鬼首村,可是以當時的情況而言,這些人當中並沒有人有機會假扮駝背。

仙石直記一直和我在一起目睹一切,所以他沒有嫌疑。

相對的,仙石直記也可以證明我的清白,跟在我們後面而來的金田一耕助也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至於仙石直記的父親——仙石鐵之進、柳夫人、四方太以及阿藤等人又如何呢?

他們之中是否有人早我們一步到達龍王瀑布,同時裝成駝背來殺害八千代?

不過,這種想法並不合理。因為有誰會料到八千代昨天晚上會夢遊?同時還能預測她會去龍王瀑布?

那麼,是否有人看到八千代離開房子而緊跟在她的後面呢?

這種可能性也很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個人應該會被我和仙石直記發現才對。

我們曾經數度在閃電中看到八千代的身影,如果在我們和她之間還有其他人存在,我們應該會看到才對。

話又說回來,我們根本就不用去考慮這些情形,因為在昨晚的大雨中,如果有人去龍王瀑布再回來,行蹤一定會曝光。

所以昨晚離開房子的,應該只有我、仙石直記和金田一耕助。

可是,昨晚在龍王瀑布的岩石上出現的駝背男子又是誰呢?

難道真的是蜂屋小市?

我曾經懷疑蜂屋小市為了迎合戰後愛好怪異的時尚,故意假裝是駝背欺瞞世人。

照這麼推測,留在龍王瀑布附近洞穴內的籃子,是否是蜂屋小市偽裝駝背的道具嗎?

老實說,連我自己都無法接受這種推論。

仔細想想,蜂屋小市的駝背着是偽裝出來的,他一定會偽裝到底,那麼將來卸下駝背妝扮的蜂屋小市,機可以自山自在、毫無顧忌地出現在人前。

況且那個籃子也實在太簡陋了一點,蜂屋小市如果要經常偽裝駝背的話,應該會使用更耐用一點的道具才對。

唉!真搞不懂昨晚的駝背男子到底是誰?

「哈哈哈!你是不是想不出那個駝背男子到底是誰?」

耳邊忽然傳來的聲音嚇了我一大跳。

等我我回周神來,才想起自己正和金田一耕助在一起。

我們倆離開陰暗的洞穴,沿着溪流往上爬,打算越過山丘到隔壁的足長村去。

我不知道金田一耕助去足長村有什麼事,但我一聽到他說要去這個村子的時候,腦中立即想起海勝院的尼姑——妙照師父。

關於這個抄照師父,仙石直記一定有事瞞着我。

我本來就打算找個時間到足長村去拜訪海勝院的妙照師父,問清楚她到古神家找仙石直記有什麼事。

因此,我和金田一耕助在洞穴內發現奇怪的東西后,金田一耕助一提到要去足長村,我立即無條件贊成。

「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

我不安地問道。

金田一耕助則笑着回答:

「你現在大概在想是誰偽裝成駝背男子的事吧!你不用佩服我,這些都可以從你臉上的表情簡單的看出來;而且,你一定不知道自己在無意識的狀態下一直自言自語吧!哈哈哈……」

金田一耕助乾笑着,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問:

「我剛才說了什麼嗎?」

「哈哈!其實也沒說什麼啦!你不要擔心。你真的不知道昨晚的駝背男子到底是誰嗎?」

「不知道,會不會是蜂屋小市?」

「蜂屋小市?」

金田一耕助眼睛帶着笑意,看了我一眼說:

「你不會真的那麼想吧!蜂屋小市就像個稻草人一般,根本不存在這個世界上。

「其實我也有這種想法,但若是這樣,昨晚在龍王瀑布岩石上出現的駝背男子又是誰?」

所有與這次事件有關的人物,沒有一個人可能在那個時刻出現在龍王瀑布的岩石上……「

我很認真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沒有人……你真的這麼認為?」

金田一耕助張大眼晴打量着我,露出一副促狹的樣子,這也正是這個男人的勉力所在。

我着急地反問道:

「那麼你覺得有可能是誰呢?」

金田一耕助臉上還是帶着微笑,鎮靜地說:

「屋代先生,你遇上盲點了。其實事情很簡單,你只是遇到盲點才會一時想不通,現在我就幫你把盲點解開。

昨晚我們在閃電中看到岩石上站着一個駝背男子,這個人應該是這次事件的主要關係人。「

「所以我問你那個人是誰呀?」

「八千代小姐。」

「什麼?八千代小姐……」

我的頭腦好像受到重擊,當場停住腳步,直視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用自己的手指頭代替梳子,不斷扒着他那顆鳥窩頭,冷靜地繼續說:

「沒錯,那個人就是八千代小姐。

我初步認為,那個無頭女屍並不是八千代小姐,她只是穿着八千代小姐睡衣的替身而已。

現在的問題是,那個無頭女屍又是什麼人?

你起先不是認為八千代小姐是想找一個人來當自己的替身,利用『詐死』來永遠避開警方的追查嗎?這樣的推論是滿有道理,我很佩服你能有這種想法,如果不是這樣,兇手似乎也沒有必要砍下人頭。

八千代小姐為了進行周詳的計劃,憑空創造出一個兇手的形象,故意讓我們看到駝背男子的身影,因為在閃電光芒的照射之下,我們只能看到一個人大概的外型輪廓,根本看不清楚臉部。

我認為比較有力的證據是,駝背男子出現的時候,我們並沒有看到八千代小姐。換言之,八千代小姐是利用黑暗及閃電,一個人表演兩個角色。「

「可是……」

我的喉嚨好像有東西梗住似的,感覺非常難受。不過為了儘早知道真相,我急急地問道:

「照你這麼說來,這一連串可怕的兇殺案件,都是八千代小姐一手策劃的咯?

金田一耕助並沒有馬上回答,他看着我好一會兒之後,又繼續慢慢的向前走。

「我並不清楚八千代小姐這個人,但綜合各種說法,她的確有可能做這種事,而且……」

金田一耕助講到這裏,突然閉口不說了。

我等了一陣子,終於忍不住問道:

「而且什麼?」

我催促他繼續說下去。

突然間,金田一耕助回過頭來望了我一眼,露出排白色牙齒,笑着說道:

「不要太急,因為這個問題我必須再仔細研究一個。咦?我們好像已經到足長村了。」

不知不覺中,我們已經爬過好幾座山丘,來到足長村。

足長村四周的景緻和鬼首村很像,比較不同的是,足長村裏沒有像古神家那麼大的房子。

進人村子后,金田一耕助找了幾個在田裏工作的人問了一些問題,然後笑着對我說:

「沒錯,這裏就是足長村。」

接下來,他帶領我快步走到位於山腰、一間簡樸的農家前面。

簡陋的稻草屋頂及老舊的水門,不禁令人聯想到消是一個風流人物品茗、隱居的好地方。

我無意間看到門柱上掛着一個小小的門牌,睜大臨睛一看,不由得嚇了一跳。

只見經年累月遭受風吹日晒而變黑的木板門牌上寫着三個字——

海勝院

原來金田一耕助的目的地是這間尼姑庵。對一個昨晚才剛抵達這裏的人而言,能找到這些線索實在是很不簡單。

金田一耕助微笑地望着我說:

「我有話要問這裏的尼姑,我想你應該也會有興趣,所以才特地邀你一起來。我們進去吧!」

還好妙照師父正好在,她熱絡地出來迎接我們。

(嗯,沒錯,她就是昨晚來拜訪仙石的那個尼姑。)

「對不起,我們這樣貿然造訪,若有失禮之處,請您多多包涵。

事實上,我們有事想要請教師父……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鄰村仙石鐵之進邀請來的金田一耕助,這位則是仙石直記的朋友——屋代寅太先生是直記先生邀請他來玩的。「

金田一耕助簡單地自我介紹后,妙照師父睜著一雙無邪的眼睛說道:

「聽說直記先生昨晚……」

「我正是來請教師父這件事的。直記先生托寄在這裏的女施主,到現在仍然行蹤不明嗎?」

我聽了金田一耕助的問話,不禁驚訝地望着他。

(仙石將一個女人托寄在這間尼姑庵里?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況且,金田一耕助為何知道這件事?)

我感到十分好奇與不安,來回審視着金田一耕助和妙照師父的臉。

妙照師父好像也嚇了一跳似的望着金田一耕助,結結巴巴地反問:

「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呢?直記先生交代過不能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哈哈哈!一定是直記先生不小心說漏嘴了,所謂壞事傳千里嘛!那個人是直記先生的戀人吧!」

金田一耕助雖然刻意表現得很自然的樣子,但是妙照師父仍然很勉強地笑着,只回答說:

「嗯,是怎麼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她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可是頭腦有點問題……」

我望着金田一耕助,心想:

(這個頭腦有問題的女人,難道就是那個被關在「綠色宮殿」小洋房幽暗窗內的女人?「

金田一耕助接着說道:

「大家也都這麼說。對了,我忘記她叫什麼名字,好象是君代小姐?還是阿雪小姐?我怎麼突然想不起來了!」

「不對,是阿靜小姐。但是,我不知道她姓什麼。」

「可是,師父,直記先生為何要將那個女人托寄在這裏?師父以前就和直記先生認識嗎?」

「是的,我前年到東京的時候,曾經到小金井的古神家去打招呼,當時讓他們招待了大約一個星期的時間。

上個月底,直記先生突然來這裏捐了很多錢,同時表示有這麼一個女人希望能在這兒借住一些時日。他還說個女人不會吵鬧、很安靜的,絕不會給海勝院帶來麻煩。

剛開始,因為那位女施主不是正常人,我怕惹麻煩,本來不想答應,可是直記先生捐了很多錢,我實在無法拒絕。

等到直記先生回去東京把她帶來這裏的時候,已經是五月四日的事了。當時天色已經很晚,主要是怕被人家看到……「

我終於明白仙石直記第二次要回鬼首村的時候,為何那麼怕我到車站去送他,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那個叫阿靜的女人後來怎麼了?」

「她在這裏住了一晚,第二天黃昏的時候,我有事出去了,她卻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

經過我四處探聽的結果是,有人說有一個很像阿靜的女人,被一個駝背的男人帶到山裏面去了。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實在很擔心,就急忙跑去向直記先生把報告「

金田一耕助靜靜的考慮了一陣子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問道:

「師父,你認不認得這樣東西?」

他啪的一聲打開手掌,手上放着我們在洞穴內所發現的粉盒。

妙照師父望了一眼后,很肯定地說:

「啊!這……這是阿靜小姐的粉盒!」

聽到這句話,我的手竟然微微顫抖……

阿藤說謊

我和金田一耕助從足長村回到古神家后,警方對仙石直記的偵訊已經結束。

仙石直記等我回來等得很不耐煩,一看到我就劈頭問道:

「屋代,你到底去哪裏了?」

可能是剛才受到警方嚴格詢問的關係吧!他黝黑的臉上泛起一層油光,眼睛也散發出異樣的光芒,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

唉!或許是我看錯這個男人了。

我一直都認為仙石直記只是一個喜歡作弄人、挖苦人、欺負人……以及有點妄想症、小心翼翼的男人。

但是現在看起來,這個男人根本是世界上最狠毒、最具有縝密心思的惡魔。

「喂,屋代,說話啊!你到底去哪裏了?」

仙石直記焦躁地問了兩次。

「我和金田一先生一起去命案現場看看。」

「金田一先生?屋代,那個人到底是做什麼的?」

「他自稱私家偵探。」

「私家偵探?」

仙石直記瞪着大眼晴,過了一會兒,忽然放聲大笑。

「那個男人是私家偵探?那個看起來土土的、又一副窮酸相的男人是……屋代,不要開玩笑了!」

「我沒有開玩笑,而且他好像很有一套的樣子,辦案的警官對他非常尊敬,反應也很快。」

「不要傻了!那個蠢傢伙能做什麼?莫非……」

仙石直記從酒櫃里拿出威士忌,並在桌上擺了兩個杯子。

「屋代,來喝一杯吧!」

「我不想喝。」

「怎麼了?好吧!不想喝就算了。」

於是仙石直記一個人咕嚕咕嚕地喝了起來。

「我現在終於知道我父親為什麼會叫他來了,我父親不知從哪裏聽來的,說那個人對兇殺案件很有一套。哼!真是人不可貌相。」

仙石直記惡毒地笑着,又問:

「那麼,你們在現場有發現到什麼新線索嗎?」

「發現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奇怪的東西?」

我將偽裝駝背的道具及粉盒的事說了出來,在說話的同時,我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仙石直記的臉,想看他有什麼反應。

「偽裝駝背的道具和粉盒?」

仙石直記嘶啞著聲音反問我:

「粉、粉盒?什麼樣的粉盒?」

我大約形容了一下,又問:

「仙石,你有沒有見過這樣的粉盒?」

仙石直記慌慌張張地將視線移開,頸上的喉結不安地上下起伏着,額頭不斷地冒出汗。

他急忙將酒杯送到嘴邊,不高興地說: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呢?何況,我根本沒有理理知道嘛!」

仙石直記仰頭再喝了一口酒後,又問:

「那個叫金田一耕助的人說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他可能對我有所隱瞞吧!而且,我完全無法猜測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在這之前,金田一耕助特別交代過我,他說找到偽裝駝背的道具和粉盒的事情可以告訴別人,但是其他的事則一定要保守秘密。

仙石直記一臉懷疑地望着我,他心裏可能隱藏着某些事,神情顯得相當不安,倒酒的手一直在發抖,威士忌都灑到酒杯外面了。

以他這樣的表現看來,這個男人根本無法成就「大事」。

然而,目前的調查結果都顯示出仙石直記的嫌疑最大,這個謎團到底要怎麼解開呢?

「喂!屋代!」

仙石直記好像還想說些話,但就在這時,阿藤突然像一陣風般快速地衝到房間內,並伏在榻榻米上面大哭出聲。

「直記先生,對不起,請原諒我……」

看到阿藤哭得抖動雙肩的模樣,我和仙石直記兩人不禁對望了一眼,心裏都感到十分疑惑。

「阿藤,你怎麼了?我原諒你,不過,你得先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事呀?

仙石直記難得露出一絲親切的表情。

「我、我做錯事了,之前我說了謊話……」

阿藤掩面又哭了出來,看起來有點歇斯底里。

「說謊?你說了什麼謊?阿藤,不要哭了,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你可不可以說清楚一點?」

經過仙石直記輕聲安撫后,阿藤終於止住哭聲,擦擦眼淚說:

「是關於守衛先生死的時候的事。」

「守衛先生死的時候的事?」

我和仙石直記不禁看了彼此一眼。

(阿藤到底知道些什麼?)

「阿藤,不要哭了!你說說看,當時你到底說了什麼謊話?」

「嗯!我要全部說出來。在小金並的房子發生兇殺案的那個晚上,你們不是看到我站在蜂屋先生的房門口嗎?

「嗯!正好十二點的時候。」

「應該已經過了十二點了。當時,直記先生問我在幹什麼,我一時情急說了謊話。

「你說了什麼謊話呢?」

「那時候我告訴你,蜂屋先生打電話來要我送水過去,所以我拿着水到他的房間去……這都是騙你的……」

阿藤突然羞得滿臉通紅,不斷扯弄著和服的袖子。

「其實,是蜂屋先生要我十二點過後到他那裏。」

仙石直記和我都瞪大眼晴,他突然將身體向前傾,着急地問:

「阿藤,你和蜂屋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我……」

阿藤以小得幾乎讓人聽不見的聲音,吞吞吐吐地說道:

「剛開始是蜂房先生強迫我,因為他和小姐之間……一直不太順利,所以他才想……」

「哦?」

仙石直記一臉惡毒地嘲弄道:

「我知道了,一開始是他勉強你,等你食髓知味后,反過來是你自己想要了對不對?女人都是一樣,叫春的貓!」

阿藤聽到霎時氣憤極了,用一雙白眼瞪着仙石直記,然後顳顬道:

「那是沒辦法的事,對我而言,蜂屋先生跟我很相配呀!」

當天晚上,我正打算開門潛入他的房間時,沒想到卻被你們看到了。「

我開始對阿藤的話產生高度的興趣。

「阿藤!」

我也探身靠近她問:

「你當時不是從蜂屋的房間出來嗎?」

「這就是我要請你們原諒的地方。那時候,我才剛打開蜂屋先生的房門就聽到你們的腳步聲,只好轉過身來假裝是剛從房裏面出來。」

「可是,你不是說蜂屋睡著了,所以你將水放在他的枕邊?」

「那是謊言!我才剛打開門,連看裏面的時間都沒有,甚至不知道蜂屋先生有沒有在房間裏面呢!」

「可是第二天早上,蜂屋房內的枕頭邊的確放着水壺和杯子呀!」

「那是我在第二天一大早,為了怕自己的謊言被拆穿,偷偷拿進去放的。

半夜十二點,我想要潛入蜂屋先生的房間時,根本不知道他是否在房內,是我欺騙了你們……後來警察調查時,我也說蜂屋先生在十二點的時候還活着,其實這些都是謊言。「

我望了仙石直記一眼。

「阿藤!」

我將身體往前挪了一下,又問她:

「為什麼你現在又想來告訴我們這一件事呢?」

「因為那個人要我親自來向你們說明一切。」

「那個人是誰?」

「他叫做金田一耕助。那個人很可怕,不僅拆穿了我的謊言,還叫我來對你們說出實話。」

仙石直記和我會意地對望了一眼。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自己的胃一直在急速收縮。

阿藤突然抬起頭來,泛著盈盈淚光望着我們說:

「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

在小金並那裏發現的無頭男屍確實是蜂屋先生,不會錯的!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很短暫,但蜂屋先生的確是我真心喜歡的人,就算沒有了頭,我也認得出他來。

蜂屋先生每回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全裸的:

阿藤本來想保留後面的話,但終於下定決心說了出來。

「所以,我對蜂屋先生的身體瞭若指掌,他身上的每一個特徵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因此我十分肯定,那具屍體是蜂屋先生的沒錯!「

「可是……」

仙石直記幾乎是用喊的叫出聲來,他的額頭上也不斷冒着冷汗。

「可是頭……頭不是守衛的嗎?」

「沒錯!所以被殺的是兩個人,蜂屋先生和守衛先生都死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頭和身體竟然分別是兩個人的……)

蜂屋小市只有身體被發現,守衛則是只有頭被發現。

原來我們把屬於不同人的頭和身體組成一個人,那麼蜂屋小市的頭和守衛的身體又在哪裏呢?

從一開始發生這樁慘絕人震的殺人事件,到現在阿藤這一番自白,更增添無法言喻的悲慘色彩。

仙石直記和我都好一陣子說不出來話來,我掙扎了好久,才從夢魔中脫困而出。

「阿藤,蜂屋的駝背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常常用手和臉頰去撫摸那塊肉瘤,我很喜愛那塊肉瘤,所以蜂屋先生很高興。他對我說,他和許多女性發生過關係,卻只有我一個人對那塊肉瘤……」

阿藤含情脈脈的說着。

我在一旁聽着,不禁覺得有些傷感。

可怕的錯誤

阿藤的自白使得案情急轉直下。

昨晚發生慘劇之前,我們在龍王瀑布所看到的駝背男子,如果就像金田一耕助所說,是由八千代所偽裝的話,那麼昨晚的殺人事件和蜂層小市是否有關仍是個疑問,這是阿藤尚未自白以前我所能想到的疑點。

當時,我認為蜂屋小市應該跟這件事沒有關係才對。

如果蜂屋小市跟這件事有關係的話,他應該會避免讓人看到他駝背的身型才對。

不論八千代或是任何人,故意用籃子來偽裝駝背的體型,主要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們看到,然後好嫁禍給蜂屋小市。

因此,如果從這個角度反推回去,那麼昨晚發生的殺人事件應該和蜂屋小市無關。

根據阿藤的自白來看,小金井的古神家中所發現的無頭男屍是蜂屋小市,因此蜂屋小市從那天起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那他又怎麼可能和昨晚的事件扯上關係呢?

唉……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昨晚的殺人事件會是八千代獨自一人計劃、執行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那也未免太可怕了!

八千代那雙纖細柔嫩的小手,怎麼可能會做出砍下人頭的殘暴舉動呢?

如果撇開感情層面不談,純粹就事論事的話……

假設八千代真的是一個可怕的冷血殺手、殺人魔女,那麼就得重新檢討一件事:她是否可以獨力完成這出血腥殺人劇?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八千代如何知道足長村的海勝院裏有一個年齡、身高、體態都和她相像的女性?

如果她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獲知的,又如何能她利地在大雷雨的時刻,叫那女人來到龍王瀑布這麼偏僻荒涼的場所?

所以,一定有其他共犯!

這個共犯,必須具備下列條件:

第一點:就是這個共犯必須知道鄰村——足長村的海勝院裏,藏着一位和八千代年紀相仿的女性,同時,這名共犯也知道八千代和那位「阿靜」的體型非常相似。

所以,這名共犯必須熟知八千代及「阿靜」的肉體。

第二點:這名共犯必須對『阿靜「這個女人有很大的影響力。要不然阿靜也不會在大雷雨中遵照那個人的命令,在那個時候來到龍王瀑布。

這麼一來,具備這兩個條件的人有可能是……

想到這裏,我的背脊不禁升起陣陣寒意。

(這實在太恐怖了,我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因為我很清楚完全符合這兩個條件的人……但是我無法將他的名字來,我真的無法說出來……

這實在太可怕了!

當晚我恐懼得無法入眠,幸好之後沒有發生任何事。

直到東方漸白,我原本激動不安的情緒才稍微平靜下來,迷迷糊糊的睡去。

結果這麼一睡,到將近中午時分我才起床。

「怎麼了?睡懶覺啊!看來你昨夜沒有睡好。」

我在洗臉台前遇到仙行直記,他看起來也是剛起床,正在刷牙。

仙石直記昨晚大概也沒睡好,眼睛裏佈滿血絲,看起來十分恐怖,使我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

「最近發生了這麼多可怕的事情,害我變得神經兮兮的。仙石,你睡得好嗎?」

「睡得好不好看臉色就知道了,我們兩個都一樣。現在,我實在不敢再相信任何人。」

仙石直記說完后,又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聲說道:

「屋代,今天早上好像又來了一位新客人。」

「是什麼樣的新客人?」

「磯川警官,是警界有名的警探。困為這一連串的殺人事件實在太嚴重了,鄉下警察無法處理,所以他特地從縣警局到這裏來了解案情,我今天大概又要接受一整天的盤問了,真煩人!」

仙石直記的嘴裏滿是牙膏,但講話仍是那麼刻薄。不過,他今天講話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沒什麼精神,講到後來甚至還有些抖音。

「沒錯,這的確是件大案子,光靠地方警力是不夠的,像那個金田一先生不也是特地趕來幫忙查案嗎?」

「金田一先生?哦,你是說那個口吃偵探啊……他只不過是人家的墊腳箱,怎麼會是那位老狐狸警官的對手?」

仙石直記一臉輕蔑地嘲笑着。

梳洗完畢后,我和仙石直記來到飯廳用餐。

我們一口氣吃完早餐和午餐的食物,而後阿藤過來叫我們到主屋去,這好像是金田一耕助的意思。

我和仙石直記一起來到主屋后,驚訝地發現磯川警官和金田一耕助兩人正親密地交談著。

礬川警官對金田一耕助的態度除了一份親切外,還帶有一份敬意。

金田一耕助看到我們后,立即露出他慣有的笑容說:

「啊!真不好意思,因為警官有些問題要深入了解一下,所以必須把你們找來。都到齊了嗎?讓你們久等了,真不好意思,阿藤,請你也留在這裏。

我看了一下四周,仙石直記的父親——仙石鐵之進、柳夫人、四方太。守衛先生的奶媽喜多婆婆都在,再加上我和仙石直記兩人和阿藤,與這樁殺人事件有關的人物大概都到齊了。

金田一耕助笑着環視大家說:

「現在將大家全部集合在這裏,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要以阿藤的新供詞為基礎,重新檢討一下案情。

在正式檢討案情之前,我先向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磯川警官,他是從縣警局派來協助偵辦這件案子的,我們認識很久了……

磯川警官,這位是仙石直記先生,是鐵之進先生的兒子。

另外這一位是屋代害太先生,他是直記先生的朋友,是一位偵探小說家。「

仙石直記和我一經金田一耕助介紹,兩人慌慌張張的行禮,磯川警官也輕輕點了點頭。

他仔細地端詳我們,過了一會兒才將視線移開。

等我們和礬川警官打完招呼后,金田一耕助又笑着對大家說:

「本來應該要由磯川警官來主導這樁殺人事件的討論過程,但是磯川警官很謙虛地表示自己才剛剛到達這裏,怕對整個情況有些不了解,代替他主持一下。

各位,你們都知道昨天阿藤的供詞了吧!「

正當大家都點頭之際,旁邊傳來喜多婆婆刺耳的聲音。

「我早就說過了,那個駝背的書家只是一個道具……他早死了,根本就無法殺死守衛先生,所以殺死守衛先生的是你……

喜多婆婆指著仙石鐵之進怒吼道。

「你……」

接着她又指向柳夫人。

「還有你,就是你們三個人!」

她那骨瘦如柴的手指最後停留在仙行直記的眼前。

自從喜多婆婆來到古神家,這已經是她第三次大聲指控他們了。

其實,先前我就覺得這個老太婆的話有一部份是真的,現在那種感覺更為強烈。

我流了一身冷汗,全身粘答答的,感到非常不舒服。

大家突然靜了下來,金田一耕助咳了兩聲,接着說:

「喜多婆婆,請、請稍安勿躁,兇手到底是誰,必須要一步一步推敲才能獲知全盤真相。

不過你所說的話至少有一點是對的,那就是蜂屋先生比守衛先生更早被殺,所以殺死守衛先生的,絕對不是蜂屋先生。那麼又會是誰呢?「

「有沒有證據能證實蜂屋先生比守衛先生更早被殺害?」

站我身旁的仙石直記問道。他的聲調中帶着挑釁的意味,但金田一耕助仍然保持他一貫的笑容回答:

「你講的很有道理,目前並沒有確言詞據可以證明蜂屋先生和守衛先生被殺害的時間。可是,蜂屋先生大約是那天晚上九點以前被殺的,然而當時守衛先生還活着。」

「蜂屋在九點以前被殺?」

仙石直記有些錯愕地望了我一眼,馬上轉頭又追問道:

「不要胡說八道!那天晚上,阿藤十二點左右還到蜂屋先生的房間……」

說到這裏,仙石直記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了下來,只見他額頭上的青筋浮動着。

金田一耕助笑着對仙石直記說:

「你也注意到了嗎?昨天阿藤的言詞到底具有多大的意義,大家應該可以了解了。

依照阿藤的言詞,我們知道那具無頭男屍是蜂屋先生,這很重要。另外在十二點左右,阿藤雖然到過蜂屋先生的房間,卻只到房門口而沒有進去,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當時蜂屋先生是否在房間內。

我們以前被阿藤的證詞所騙,以為當天晚上十二點左右,蜂屋先生仍在房間里睡覺,所以才會把兇手行兇的時間想成是在十二點以後,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實在沒有道理。「

「可是……可是……」

仙石直記的額頭不斷地冒着冷汗。

「我們也不能就這樣斷言蜂屋在十二點之前就已經被殺了呀!這樣不是太過武斷嗎?

對了,我們吃完飯後,八千代也曾拿食物到房間給蜂屋,當時已經是十點左右了,而且蜂屋也確實吃了那些東西,因為解剖蜂屋的屍體時,食物還留在胃內,不是嗎?

警方還肯定那些食物的確經過兩個小時的消化,所以,東京那邊的警察也斷定蜂屋被殺的時刻是半夜十二點前後,此外……「

仙石直記愈來愈焦急,相對的,金田一耕助卻顯得愈來愈冷靜,他仍然帶着笑容反問:

「然後呢?」

「然後就是八千代拖鞋上沾到的血!八千代是在午夜之後才夢遊到小洋房,由她拖鞋上的血跡可以證實這一點,而且八千代夢遊時,我和屋代在房間都有看到,那應該是一點左右的事……」

「那又能證明什麼?」

「你不知道這能夠證明什麼嗎?」

仙石直記幾乎快控制不住情緒地大喊出聲:

「如果……蜂屋在九點以前被殺,到了午夜一點的時候,血應該都幹了,拖鞋的鞋印怎麼會留在血灘上呢?乾涸的血跡當然也不會印在八千代的拖鞋上。」

「我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的臉上始終保持着笑容。

「從表面上看來,你所說的完全正確,但是這件事並沒有那麼單純。

這是一件極為陰險複雜的謀殺案,所以我們必須重新檢討整個事件的經過。現在,我將你所說的事情反推論一下。

首先,屍體胃裏的食物確實是經過兩個小時的消化,這一點沒錯;但我們如何能斷定死者胃裏的食物,就是八千代小姐在十點左右拿過去給他的那些食物呢?「

「胃內殘留的食物和八千代所拿去的食物相同……」

「如果蜂屋先生在更早的時候吃過同樣的食物呢?例如,他在五點的時候吃同樣的食物,七點左右被殺。或者在六點的時候吃了同樣的食物,而在八點被殺……那麼他骨里的食物是否都應該是兩個小時后所消化的食物?」

仙石直記被辯駁得無話可說,只能面紅耳赤地瞪着金田一耕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至於八千代小姐拖鞋沾到的血跡,也許不是半夜一點左右走在血灘時留下的,而是在更早的時候印上的。假設兇手行兇的時間是七點,當時有人穿着八千代小姐的拖鞋走在血灘上的話……」

「可是、可是……八千代在深夜一點夢遊到那裏去也是偶然的嗎?這只是單純的巧合嗎?」

「不是。這整個事件中幾乎沒有巧合的事,阿藤的部份除外,其他全部都是經過周詳的計劃所安排的。

換句話說,兇手的真正目的只是要讓大家誤以為八千代小姐又在夢遊,也為了讓大家以為她拖鞋上的血跡是在那時候沾上的,所以才會故意這麼安排。

兇手如此大費周章,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說穿了,就是要隱瞞真正的犯罪時間。「

仙石直記聽到這裏,一雙眼睛因驚訝過度,幾乎要凸出來了。

可是他不甘示弱,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麼,八千代是……」

「沒錯,她是共犯,屋代先生比我先想到這一點。」

金田一耕助後面這句話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現場除了喜多婆婆以外,其他人都倒抽一口冷氣,紛紛將視線轉移到我身上來。

血跡凝結的時間

仙石直記露出含恨的眼神望着我說:

「屋代,你怎麼會……」

他話都還沒說完,便激動得像是要殺人般跳到我面前,我一時之間嚇得向後退了一步。

金田一耕助接着說道:

「直記先生,你不該責怪屋代先生,他有偵探小說家的縝密頭腦,洞悉了一半的真相。

屋代先生應該是在前天晚上出事以後,才開始懷疑八千代小姐的。剛開始他對前天晚上在龍王瀑布發現的無頭女屍產生疑問,懷疑那具屍體不是八千代小姐,而是其他人。

八千代小姐很可能故意上演一出自己被殺的戲碼,然後跑去躲起來……

這是屋代先生的初步推測。「

金田一耕助的話令在場所有人受到相當大的衝擊,就連仙石直記自己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一刻,大家都露出茫然的眼神望着我和金田一耕助。

最快回過神來的是柳夫人。平常一向很冷靜的柳夫人,現在也有點激動地問道:

「沒有頭的屍體既然不是八千代,又為何會穿着八千代的睡衣?」

金田一耕助這次沒有露出微笑,但語調仍然十分平靜。「剛才我已經說過,八千代小姐想讓別人以為自己死了。」

「可是,八千代為什麼……」

「這還需要解釋嗎?八千代小姐是這次兇殺案的共犯,如果被警察抓到,那一切就都完了,除了『詐死』以外,她根本沒有辦法逃脫警察的追蹤。」

「那……殺死無頭女屍的就是八千代咯?」

仙石鐵之進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顯得十分無力。

金田一耕助臉色蠟黃地點點頭說:

「沒錯,是不是她自己動手的我不知道,但她一定有幫忙。」

剎那間,在場所有人都被一股恐怖的氣氛籠罩住,彷彿像冰雕一般無法動彈。

「可是……」

柳夫人柳眉倒豎,輕輕地搖了搖頭,好像想藉此擺脫掉周遭窒悶的氣氛似的。

「那具無頭女屍到底是誰?她的身分是……」

「她是最近借住在鄰村海勝院尼姑庵內,一個名字叫作『阿靜』的女人,但我不知道她姓什麼。」

仙石直記聽到金田一耕助口中說出「阿靜」這兩個字,剎那間好像被雷擊中,全身不住地顫抖著。

但是柳夫人並沒有注意到仙石直記這種異常的反應。她繼續問道:

「阿靜又是誰?」

金田一耕助悲傷地搖著頭說:

「我也不知道,這個問題最好問直記先生。」

「什麼?」

在場的人全都嚇了一跳,隨即朝仙石直記望去。

仙石直記沒有說話,只是用力抿著嘴唇,額頭上的汗珠一直沿着臉頰往下落,他緊握著拳頭,膝蓋也因用力過度而顫動着。

金田一耕助看仙石直記沒有作聲,又繼續說道:

「大家應該知道古神家在小金井的房子裏有一間小洋房,也都清楚直記先生曾經將一名女子藏在那裏。

因為那個女人精神有點不正常,所以直記先生後來又將那個女人送到『海勝院』。而代替八千代小姐犧牲的,就是那個女人。「

「直記!」

仙石鐵之進率先「發難」,他那如雷般的聲音簡直震耳欲聲,一張臉也自為憤怒而脹紅、扭曲變形。

「你……你這個……」

「我……爸爸!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你這個混帳東西,還敢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和你是什麼關係?」

仙石直記沒有回答任何問題,也不再說話,整個人好像陷入沉思中。

這時,旁邊又傳來喜多婆婆尖銳的聲音:

「你們看,我不是告訴過你們,殺死守衛先生的是直記先生和八千代小姐,是他們兩個人聯合起來謀殺可憐的守衛先生!

現在八千代小姐為了自己活命,又殺死一個無辜、精神不正常的女人,讓她穿上自己的睡衣,當作替死鬼。

直記先生之所以將那個女人從東京帶到這裏,原來就是打算讓她成為八千代小姐的替身……

嗚嗚嗚,這個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簡直比禽獸還不如,根本就是畜生!警察先生,請你們趕快把他抓起來,判他死刑!替可憐的守衛先生報仇。「

「直記!你……」

仙石鐵之進還想再說些話時,金田一耕助突然插話道:

「鐵之進先生,請您稍待一下,喜多婆婆也請稍安勿躁,我們要按照順序來,不要那麼急。嗯……這是我的不對,我不應該那麼快將八千代小姐的事說出來。」

金田一耕助笑了笑,還不好意思地搖著頭,他這種笨拙滑稽的動作立刻使大家安靜下來,等待他的下一個動作。

「接下來……

金田一耕助又恢復他慣有的笑容,環視着大家說:

「我剛才說到哪裏?幌,對了,蜂屋先生被殺的時間是在九點以前,不論是他胃內食物的消化狀況,或是八千代小姐拖鞋上的血跡,都無法做為直接證據。

至於,我為什麼會認為蜂屋先生是在九點以前被殺的,這就要感謝直記先生了。「

仙石直記抬起頭來,一臉莫名其妙的望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也微笑着回應仙石直記的視線說:

「現在,我們再一次回顧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情。

當天,直記先生和屋代先生、守衛先生和八千代小姐在洋式建築的飯廳吃飯,那時蜂屋先生在他的房內。

這段時間內誰也沒有看見蜂屋先生,因此,他是不是真的在房內,並沒有辦法證明。

如果我們大膽推論當時蜂屋先生已離開家而遭到殺害,就能證明蜂屋先生真的不在房間里。那麼,大家吃完飯後,八千代小姐把食物送到蜂屋先生的房內,就有兩層含義了。「

金田一耕助說到這兒,回頭瞧了我一眼。

「聰明的屋代先生,想必已經了解這代表什麼含義了吧!

第一:就是關於蜂屋先生有沒有在房間內。第二:就是當時他吃飯的時間。

先就第二點來說,兇手在事前已經設想到法醫在解剖屍體時,會檢查胃中殘留的食物,換言之,兇手……應該說兇手和共犯,他們想讓人誤以為蜂屋先生死亡的時間是在十二點之後。

當然,從屍體僵硬的程度可以推算出一個人死了多久,但是這仍然局限於某個範圍。

所以如果以胃中食物的消化情形來看,或許就可以混淆被害人真正死亡的時間。唉!兇手這一招真是玩得太高級了。

接着,八千代小姐故意在午夜一點左右走到小洋房那裏去,讓人誤以為她的拖鞋是在那時候沾上血跡,因此造成被害人死亡時間延後的事實。「

我緊張的屏住呼吸,全神貫注地傾聽金田一耕助的分析。

仙石直記也默默地聆聽着。

仙石鐵之進和柳夫人專註地凝視着金田一耕助;四方太則張大嘴巴,口水從嘴角流了下來。

喜多婆婆用含恨的眼光瞪着仙石直記。另外,磯川警官則一一觀察在場每個人的表情。

金田一耕助繼續說:

「至於,兇手為何要讓大家誤以為行兇時間在十二點以後呢?

我猜,他大概是想讓自己在十二點以後有不在場證明。所以他行兇之後離開現場,無論與誰在一起,都可以證明他當時並不在場。相對的,在真正犯案時間內,根本沒人知道兇手在哪裏!「

我斜眼偷看一下仙石直記,一顆心砰砰的跳着。

(那一晚,在我身邊的不就是仙石直記嗎?)

「不好意思,好像扯太遠了……我們再回到剛才的主題,八千代小姐送食物到蜂屋先生房間的事。

當時,所有在飯廳中的人,都在等待八千代小姐回來,而八千代小姐卻遲遲沒有出現。

過沒多久,直記先生就拉着屋代先生一起到二樓去,結果他們在樓梯上正好遇到慌慌張張、嘴裏罵着蜂屋先生是個臭傢伙的八千代小姐,這讓人立刻誤以為蜂屋先生想在他房內非禮八千代小姐。

有誰會知道那時是八千代小姐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蜂屋先生的飯菜吃完、走出來的時刻。接下來的問題就是……

金田一耕助又搔了搔頭。

「這點實在很有意思,直記先生、屋代先生與八千代小姐擦身而過以後,兩人就進入直記先生的房內。

接着,直記先生從床下拿出收藏好的『村正』,他與屋代先生又來到有兩道鎖的金庫前,當時,直記先生和屋代先生的確是把『村正』收到金庫里。

但是第二天得知發生兇殺案后,他們倆也吃了一驚,因為明明收得好好的武土刀上面居然沾有血跡,而且上面的血跡與無頭男屍的血型完全符合。因此可以推斷『村正』就是兇器,這點也讓東京警方傷透腦筋。

當時推斷犯案的時間是在十二點前後,可是這個時間,兇器是鎖在金庫中,而且如果直記先生和屋代先牛兩個人沒有同時在場,金庫絕對打不開。

案情推演到這裏,我們不免會想:是真的沒有其他方法打開金庫?還是直記先生和屋代先生說謊?

我相信直記先生和屋代先生說的話。在推算兇手行兇的時間內,兇器真的被鎖在金庫內,沒有其他人能取出。

因此在考慮兇器是如何拿出之前,我們不如重新思考一下行兇的時間,也就是說,『村正』在放入金庫前就已經沾上血跡,這樣一來,先前出現的許多疑問就可迎刃而解了。

其次,兇案一定發生在九點以前,因為直記先生和屋代先生在九點時,已經把兇器鎖在金庫中,而十點前後大家在主屋內,都有不在場證明。鐵之進先生和柳夫人正在喝酒,四方太也在旁邊。

如此說來,有嫌疑的人就只剩下八千代小姐和阿藤,她們兩人言明當時蜂屋先生在房間內,所以我懷疑這兩人說謊。

昨天大家都聽到阿藤的自白了,至於阿藤說謊的動機,我想大家也都能了解,所以關鍵就在八千代小姐身上。

大家也明白八千代小姐的行為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地方,這是我推斷八千代小姐是共犯的原因。「

當金田一耕助在推論犯案過程時,柳夫人的神情顯得相當焦躁不安,像是無法忍受一般。

只見她的身體不斷扭動着,最後終於按捺不住,歇斯底里地叫道:

「太沒道理了!你說八千代是共犯,那麼誰又是主謀者?或者……」

「直記!」

仙石鐵之進猛然站起來叫道。

「你……你……」

仙石鐵之進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他的拳頭已經像雪花般直落在仙石直記的頭上。

「爸爸,你在幹什麼呀?」

仙石直記憤而轉向仙石鐵之進怒咧道,不料這時候他的臉頰又因此挨了仙石鐵之進幾拳。

仙石直記閉上了眼,鮮血自他的臉頰滑落。

「爸爸!你這個笨蛋……」

仙石直記一邊罵,一邊往仙石鐵之進的胸膛捶了過去。

當時,我絕對沒想到仙石鐵之進會因此而死。

仙石直記只是想為自己辯護,沒想到他竟會殺死自己的父親。

但事實上,仙石鐵之進的死因任誰都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因為仙石直記那一拳而一命嗚呼的。

仙石直記揍了他一拳之後,仙石鐵之進踉跟蹌蹌的走了兩、一二步,大量鮮血忽然自他的眼、鼻涌了出來。

剎那間,仙石鐵之進彷彿瞎子一般,搖搖晃晃的張開雙手尋找依靠,下一秒鐘,整個人有如一株朽木般倒了下去……

這是仙石鐵之進走到人生盡頭的結局。

那時候現場所有的人無不驚慌失措、亂成一團,因此金田一耕助的「演講」也被迫暫停。

正當仙石鐵之進突然暴斃、古神家陷入一片混亂的局面之際,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繼續寫稿。

我正在寫的這些稿件,是涵蓋古神家發生殺人事件以來,一直到今天所有經過的情況,這些都是我在閑暇時記錄下來的。

我是一個偵探小說家,是仙石直記口中那種三流水準的爛作家。

不管我寫的偵探小說內容有多麼差勁,但是面對這樁奇特、詭異的殺人事件,我也很想把整個事件的經過情形記錄下來。

因此我回到房間,巨細靡遺的把當前發生的情況詳實記錄下來。

嗯……兇手到底是誰?

金田一耕助心中的兇手到底是誰呢?

其實不用問,我也已經猜出他是誰了。

可是金田一耕助為什麼不馬上把那個殘忍的兇手揪出來,讓他在眾人面前無所遁形呢?

這個恐怖的殺人魔在有計劃地殺死兩個人之後,現在又間接害死了仙石鐵之進,金田一耕助為什麼不立刻撕下他的假面具,讓他現出原形呢?

實在是太可怕了!

我到現在還忘不了剛剛那個充滿怨恨、顯露殺意的眼神。

那個惡魔可能試圖靠近我,或許我會變成他的替身,就他用阿靜來代替八千代小姐一般……

對了,那傢伙與我年齡相同,身高相當,連身材胖瘦也差不多,如果我換上他的衣服,再砍下我的頭的話

啊!真是太恐怖了,我是不是也會被謀殺呢?

我的天呀……

復仇

我輸了,我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輸了!

現在的我就像一隻斗敗的公雞般垂頹喪氣,連筆都懶得拿起來。

這部小說要不要繼續寫下去,對我來說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依據我最初計劃,只打算寫到「血跡凝結的時間」這個部份為止。

但是,金田一耕助拍拍我的肩膀說道:

「這部小說真的很有趣,請你繼續寫下去,千萬不能半途而廢哦!一定要完成給我看。可是從這裏開始不是寫小說,而是請你把真實的經過情形記錄下來。

就如金田一耕助所說,先前我的寫作方式都是把殺人事件的經過情形編寫成小說,情節也是由我這個三流偵探小說家在腦中虛構的。

但是用「血」與「恨」寫下的記錄並沒有結束,之後的篇章才是最具關鍵的部份。

現在金田一耕助要我寫的部份,代表了我慘痛的失敗……

仙石鐵之進的暴斃使調查一度中斷,但金田一耕助並沒有因為這個突髮狀況而草率地下結論。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這是金田一耕助的計劃。

原來他自始至終就打算不說出結論。後來湊巧發生仙石鐵之進暴斃事件,讓他更加善用這個時機。

那一夜,我把「血液凝結的時間」這一部份結束后,準備幫整個事件做最後的結尾,當時我的心中真有說不出的得意,只是我萬萬沒想到結果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當我寫完小說的結尾、打算上床睡覺時,一個「天大的好機會」突然降臨了。

那個「天大的好機會」不斷誘惑着我,直到現在我回想起來,不論重來幾次,我還是會剋制不了自己的慾望……

我正在房內寫小說的時候,忽然聽到仙石直記回房的聲音。

平常仙石直記在睡覺以前都會來找我聊聊天,並好好損我一頓。這一夜,仙石直記一反常態,他沒跟我打招呼就進房準備就寢。

仙石直記鋪完床之後,似乎毫無睡意,彷彿在煩惱些什麼,獨自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終於在十二點鐘聲響起時,他想上床睡覺了。我也是在那前後上床的,由於我不像仙石直記那般煩悶,不久就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驚醒過來,當時我看見時鐘的指針正好停在兩點的位置,所以對時間的印象非常深刻。

為何我會在半夜兩點鐘驚醒呢?

那都是因為仙石直記的關係。

當時仙石直記的房裏傳來奇怪的聲音把我吵醒,儘管我聽不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但是他的確是喃喃自語的在房中踱來踱去。

我的心突然猛烈的跳了一下,全身也開始緊張了起來。

因此,我開始仔細傾聽周遭的聲音,同時,我心中也十分清楚仙石直記在做什麼,也想知道其他房間的動靜。

經過一小段時間的觀察,我發現除了仙石直記的房間之外,整棟房子就像置身在深海之中,一片寂靜無聲。

我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音,悄悄的起床。就在這時候,床鋪響起了一陣細微聲響,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仔細一想,仙石直記現在根本聽不見如此細微的聲音,不只是這樣,這時候就算髮出再大的聲音,也不會影響到他的喃喃自語與漫無目的的踱步。

仙石直記念念有詞的聲音不絕於耳,他仍然在房內來回踱步,有如一條沒有終點的環狀線,不停的走動。

我滿心焦急的側耳傾聽他的腳步聲。

過了一會兒,仙石直記終於不再繼續踱步。

我聽到隔壁門打開的聲音,一顆心嚇得差點都要跳出胸口了。

(或許,今夜就是個好機會……)

我打開房門,偷偷從門縫望向走廊。

走廊上只有一盞昏暗的燈光,仙石直記正獃獃的站在晦暗走廊的另一端。

「喂!仙石,你怎麼了?」

我故意壓低聲音問他,仙石直記卻依然眼神茫然。恍惚的站着。

他那雙茫然的眼睛凝視着前方,身體一動也不動。

我悄悄地走到他的身邊,伸出雙手在他的眼前晃呀晃的,但仙石直記依然直視前方,完全不理會我。

這一刻,我感到非常興奮。

原來仙石直記現在處於夢遊狀態,他遺傳到仙石鐵之進的怪病——夢遊!

一向狂妄自大、愛面子的仙石直記害怕被我知道他這個秘密,所以一直努力隱瞞着。

其實,我老早就知道他會夢遊,這也是我在小說中故意留下的伏筆……

現在各位想到了嗎?

在蜂屋小市被殺的當晚,仙石直記故意將「村正」鎖在金庫中,而且如果沒有我的幫助,金庫是絕對打不開的。

他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還有那天晚上,他搬沙發擋住房門,還叫我睡在沙發上,這一切又是為了什麼呢?

原因就是仙石直記知道自己會夢遊,他可能也害怕在夢遊中做出驚人的舉動。

仙石直記跟他父親一樣,經過激烈的場面和辯論后,就會爆發自己的情緒,晚上睡覺時會起來夢遊。

在蜂屋小市被殺的前後,不是曾經出現許多激烈的場面嗎?

首先是仙石鐵之進拿刀追趕蜂屋小市的場面,其次是八千代和守衛在客廳那副狀似親呢的場面,這些漸漸刺激仙石直記的神經,促使他的夢遊症發作。

我知道仙石直記一直深愛着八千代,而且是無法自拔地愛着她。

或許仙石直記害怕八千代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所以一直把八千代當作親妹妹看待,不敢做出兄妹相奸等不倫的事。

關於這一點,一直讓仙石直記焦躁不安。

仙石直記與八千代有可能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但也有可能不是。假如他自己的心意堅定的話,說不定就可以跟八千代在一起,只可惜他沒有這股勇氣,他的猶疑使自己失去了平時的穩定。

因此,仙石直記決定不讓別人碰八千代一根汗毛,並剷除所有跟八千代親近的男人。

當他目睹守衛與八千代如此親密的模樣,眼睛頓時冒出熊熊的妒火,心中充滿了嫉妒、憎惡及殺氣。

那時候,仙石直記心中就只想着要置守衛於死地。

另外,那天晚上八千代狀似親切地捧著食物到蜂屋小市的房間,而且去了很久還不回來,這實在是讓仙石直記忍無可忍,於是他催促我一起上二樓去。

其實,他是為了到蜂屋小市的房間一探究竟。

不料我們竟然在樓梯上看到八千代那副「故意演戲」的模樣,這使得仙石直記心中更加強化要殺死蜂屋小市的念頭。

八千代衣衫不整的模樣,不斷刺激著仙石直記的神經。

當晚,仙石直記害怕自己會夢遊……

他心中醞釀着一刀砍死蜂屋小市和守衛的慾望,則此他深怕自己會在夢遊狀態中去實行心中的想法。

仙石直記對自己一點信心都沒有,加上他有少年夜尿症,半夜起床上廁所的次數也很多,所以對自己益發沒有信心。

為此,仙石直記想讓「村正」遠離自己的身邊,們是不論藏在哪裏,他本身都知道藏匿的位置,萬一夢遊時把它取出來就不妙了。

經他再三思量的結果,決定把武士刀藏在自己一個人絕對無法拿出來的地方。

事實上,真正讓仙石直記感到不安的並非「村正」,而是他心中暗潮洶湧的殺人慾望。

所以,仙石直記覺得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是最安全的方法。

最後他選擇了我,叫我睡在他的房間、堵住房門的沙發上。仙石直記不是害怕外人闖入他的房間,而是怕自己夢遊走到外面。

關於仙石直記的這一切,我先前就已經都弄明白了。

現在,我們再回到原來的話題。

仙石直記起來夢遊時,我認為是大好時機,於是靜靜的觀察仙石直記的下一步動作。

他繼續喃喃自語着,搖了搖頭,踏着輕鬆飄的步伐往前走去。

我隔了一段距離尾隨在仙石直記的後面,輕輕的不發出腳步聲。我之所以注意腳步,不是怕仙石直記會被吵醒,而是為了不想吵醒屋內其他人。

仙石直記走着走着,來到窗戶邊,他打開一扇窗戶,那正是前天八千代跳出去的那扇窗戶。

他搖搖晃晃的跳出去,我也尾隨而出。

我原本擔心跳出窗戶的聲音會吵醒其他人,但幸運的是,屋內仍保持一片寂靜,我不禁感到有些興奮。

仙石直記踏着搖搖晃晃的腳步,穿過杉木立深處的小木門,經過一片竹林的山丘,跟着爬上了山路。

我明白仙石直記今天晚上之所以會夢遊,不只是因為想念八千代,另外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阿靜。

他對八千代是兇手或是共犯這一點感到萬分的恐懼與苦惱,才會在今天晚上夢遊。

如果我清的沒錯,他的目的地應該是龍王瀑布。

和前天晚上不同的是,今夜的月色非常美。

在這深更時分走進時值五月的山中,氣溫會驟然降低。

我身上穿着睡衣,感受到夜氣的冰涼,然而這股冰涼的感覺剛好可以平緩心中熊熊燃燒的烈火,讓人覺得無比的舒暢。

不久,仙石直記爬到龍王瀑布的岩石上。

(啊!他站在一個月光籠罩的舞台……真是絕佳的機會。

這不是和我的計劃不謀而合嗎?)

我高興得都快瘋了,馬上跑到仙石直記的身邊。

仙石直記依舊喃喃自語着,他微微的晃着頭,眼睛看向瀑布,連我到了他的身邊也沒察覺。

我想若這樣就達成目的,實在無法消我一肚子的怨氣。殺了一個夢遊中的人,跟殺個睡夢中的人不是一樣的嗎?

無論如何,我要讓仙石直記在意識清醒的狀態下陷入絕望、恐怖之中,然後讓他明白一切,再作弄他到死,這樣才能消我滿腔的怨恨。

我拿起準備好的草繩(是在途中放農具的小倉庫里取出的),迅速將仙石直記捆綁在松樹上,再狠狠的用雙手打他的臉頰。

哇啊!這真是大快人心!

我從戰爭結束以來,長久的等待就是為了這一刻。

這一瞬間的滿足與快樂,是我忍受長久的屈辱所換來的,我不禁高興得全身顫抖。

為了享受復仇的快感,我讓仙石直記無法開口還擊,只能默默的承受。

我想起自己和小金並的古神家有所接觸以來,所做的一切準備都是為了這一瞬間。

被我甩耳光的仙石直記突然清醒過來,剛開始他還不明白自己的狀況,等他漸漸恢復意識,突然皺起整張臉,像小孩子受盡委屈哭泣的模樣。

「屋代……」

仙石直記硬咽的叫着。

「我……我……夢遊了嗎?」

他向四周看了看,神情顯得十分不安。

「呀!好危險,我差點就要掉下去了……你真是太好了,謝謝你把我綁住,我才沒有掉下去。」

我因為仙石直記的天真而大笑出聲,又繼續狠狠的打了他幾巴掌。

「屋代,你到底在幹嘛?」

「喂!仙石,我真的是好人嗎?我把你像狗一樣的綁起來,是出於好心的作法嗎?我才不是那樣的人呢!哼!哈哈……」

我說到這裏,再度伸手狠狠的打了仙石直記幾巴掌,把我積聚在心中的所有怨恨發泄出來,又朝他臉上吐了口痰。

「屋代,你到底在做什麼?你、你瘋了嗎?」

「我早該瘋了!」

我放肆地大笑道。

「戰爭結束后我回到這裏來時,得知你把我心愛的阿靜強暴了,又當作玩物般踐踏她,那一瞬間,我的確是瘋了……」

仙石直記一聽到我咬牙切齒的說出阿靜的遭遇時,馬上面無血色,一雙眼睛瞪視着我,漸漸地,他察覺到今晚的我有些不一樣。

「屋代!我……」

「夠了!我聽夠了,不論你怎麼尖酸刻薄,怎樣羞辱我,我都能忍耐下來。現在,你還想像以前那樣嘲弄我嗎?哈哈……

錯了,我們倆都弄錯了,自從我知道你和阿靜的事開始,我就知道一切都錯了,而你卻到現在才知道。「

「屋代!屋代……」

「閉嘴!你給我閉嘴,我在戰爭之前是怎麼對你說的?我拜託你在我回來之前好好照顧阿靜,也因此我才會放心的把她交給你。

我……是個沒自信的男人,不像你這麼會追求女人。在我這一生中,除了阿靜以外,是不會有其他女人了。

對我來說,阿靜如同稀世珍寶一般,在這個世界上,我就只有她一個女人,如果失去她,我就等於失去了一切。

以前我是個沒有骨氣的男人,經常被你像狗一樣使喚,即使我心中恨得牙痒痒的,也做不出反擊的舉動。

就因為我是這種人,所以時間一久,你更猜不透我心裏在想些什麼。事實上,一旦我發起火來,連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哈哈……

你也是那種笑裏藏刀的人,表面上經常嘲笑別人,其實內心卻異常空虛、害怕,對不對?

仙石,你竟然使用暴力強佔了阿靜,還不斷地玩弄她,一直到她瘋了還不肯放過……

我狠狠的說着。

「屋代!你……」

仙石直記被我綁在松樹上,他扭動着身體,大口喘氣,月光照得他額頭上的汗水閃閃發亮。

「這麼說來,殺死蜂屋和守衛……全部都是你做的咯?」

我尖聲大笑道:

「仙石,你一直嘲笑我是三流偵探小說家……正如你所說,我是個三流的角色。只不過,這是一個多麼真實的事實,又讓人的內心承受多麼深切的痛啊!

所以我自從被你恥笑為三流偵探小說家的那一刻起,心中累積了許久的怨恨全都湧現出來。

沒錯,我用筆寫出的小說作品確實難登大雅之堂。

不過現在,我要用『血腥』與『死亡』代替筆來寫這一部小說。

仙石,說真的,我能寫完這部小說,多少都得感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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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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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謎樣的犧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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