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一)

題記:世界上有一種感情很奇妙,瞬間迸發的熱情促使她們相遇相識,令她們一輩子彼此深信。她們共同度過了無憂無慮的校園時光、甜蜜而青澀的戀愛時節以及成家立業的艱難時日。她們坦誠相待、互相幫助;她們一同歡笑、一起落淚,彼此為一種與眾不同的默契而深感快慰。

然而人生總是變化無常,但這種變化卻往往美麗著,並逐漸成為她們的命運。命運的安

排任誰都無法改變,然而在相攜相伴共同走過的路程中,她們永遠不悔,生命中的香樟樹見證著那一份執著並純凈的友誼,直到永恆。

1992年。初春。

申江大學的操場上,校運會正在如火如荼地舉行着,大喇叭中不斷地在報著各項比賽的成績。鬱鬱蔥蔥的校園,活力四射的賽場,青春飛揚的臉龐,這裏的熱烈氣氛讓操場邊那棵有着幾十年樹齡的大香樟樹也跟着一起舞動起來。一切都充滿了希望和朝氣,彷彿預示著一段美麗故事的開始。

幾個穿着運動服的女大學生在香樟樹的樹陰下做長跑前的準備動作。司馬小杉和陶妮也在其中,吳芳芳在一邊為陶妮拿着衣服。她們幾個都是中文系畢業班的學生。

小杉把腿壓在樹旁的欄桿上,陽光下,她的動作十分瀟灑漂亮,年輕秀麗的面龐上卻隱藏着些許的自信和孤傲。芳芳嘰嘰喳喳地在跟陶妮說着什麼,兩人不時發出「咯咯」的笑聲,這和一旁小杉的沉默和孤單形成鮮明對比。

陶妮彎腰踢腿,原地踩踏雙腿,動作有些誇張唬人,嘴裏還「嗨嘿嗨嘿」地為自己鼓勁。陶妮每做完一個動作,芳芳就衝上去給她咬一口巧克力,兩人親密得有些滑稽。一旁的小杉見狀不由得偷偷地笑了,這個笑容里包含着明顯的不屑。驀地瞥見陶妮她們在回頭看她,小杉馬上恢復了一貫冷傲的神情,把目光轉向別處。

畢業班輔導員周老師搖搖擺擺地走了過來,只見她挺著個大肚皮,已是身懷六甲。「1500米跑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快到操場上去吧。陶妮,司馬小杉,今天就看你們倆的了,我們系拿分就全靠你們了。」陶妮拍了拍胸脯:「周老師,你放心,我今天一定爭取拿第一。」小杉壓根兒沒有理會身邊的陶妮,對着周老師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呆會兒您就看我的吧,這個第一我拿了。」說着挺著胸膛往操場方向走去。

陶妮和芳芳不服氣地看了她一眼,芳芳一邊走一邊把一大塊巧克力全塞進陶妮的嘴裏,她悄悄地和陶妮咬着耳朵:「告訴你一個最新消息,我剛才聽二班的同學說這次比賽誰如果得第一的話,在評優秀畢業生時可以加分的。如果評到優秀畢業生就可以自己挑選工作了,你知道嗎?司馬小杉的學習總評分快趕上你了。所以,今天你一定要打敗她。」陶妮胸有成竹地握了下拳頭:「一定!」

1500米跑起跑線處,陶妮和司馬小杉站在兩條相鄰的跑道上,互相看了一眼,彼此給予不甘落後的目光。陶妮前額的頭髮落了下來,她使勁地往耳朵後面別,芳芳見狀趕緊從自己頭上拿下一個髮夾衝過去替陶妮夾上。

此時裁判在吹準備哨了,芳芳還擋在小杉跟前,小杉煩躁地皺起了眉頭:「你快點讓開行嗎?擋住我了。」

芳芳一邊往外面退一邊嘟噥著:「這不還沒開始嗎?」

發令槍響,跑道上的女孩子們在一片吶喊助威聲中沖了出去,各系的啦啦隊也立刻開始揮舞小旗,扯開嗓子,各顯神威。

陶妮和小杉互相追得很緊,她們幾乎一直是在並排跑着。芳芳跑到操場中間穿過來穿過去地追趕着她們,為陶妮喊著加油。

一圈下來,小杉漸漸地把陶妮甩在了後面。眼看着陶妮和小杉之間的距離拉大,芳芳急得快哭出來了。忽然前面的小杉不知為什麼腳步亂了一下,一個趔趄把自己絆倒在地,她重重地摔在了跑道上。旁邊觀戰的同學頓時發出了一陣驚呼。陶妮聞聲,幾乎是毫不猶豫地朝小杉奔去。此時,另一個系的女生衝破了紅線,她的啦啦隊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

陶妮扶起了小杉,只見她的腳扭了,下巴也磕破了,一臉的狼狽。芳芳奔過來幫忙,周老師挺著個大肚子也急急地往這邊走過來。

陶妮着急地看着小杉:「你怎麼樣?摔哪裏了?摔壞了嗎?」小杉沒好氣地回應:「你傻啊?你停下來幹嗎呀?你要是不停的話就是今天的第一名!」陶妮沒有理會小杉的無禮,只顧把她扶到了芳芳推來的自行車上,往校醫院趕去。

醫院裏,陶妮為小杉掛號。她接過護士遞過來的病卡,無意間看了一眼,這一看可了不得,陶妮臉上立刻露出十分吃驚的神色。她拉了拉芳芳,芳芳湊過來一看,大驚小怪地叫了起來:天啊,這難道是真的嗎?

她們倆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小杉。小杉奇怪地問:「你們這是怎麼啦?」陶妮笑了:「司馬小杉,你的生日是1970年4月28日?」「是啊,怎麼啦?」芳芳不相信似地說:「你真的是4月28日生的?」「沒錯啊,有什麼問題嗎?」陶妮激動地說:「你知道嗎?我和芳芳也是70年4月28日生的。」

這下輪到小杉露出了驚訝激動、不可思議的神色來。

「真的嗎?這是真的嗎?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碰到過一個和我同天生日的人呢,想不到現在一下子碰到兩個。」芳芳無法抑制心裏的喜悅:「是啊,當初我和陶妮剛發現我們生日是同一天的時候,我們也激動得半死,沒想到我們年級還有一個4月28日出生的。」陶妮說:「就是啊,你怎麼藏得這麼好?要早知道的話,我們早就去找你了。」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透著欣喜,都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剛剛在操場上,我們還把你當成我們的敵人呢,」陶妮不好意思地笑,「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周老師從裏面走了出來,看到她們三個笑得前仰後合,「幹嗎呢你們,笑得這麼開心?

我已經跟蔣醫生打好招呼了,你們快進來吧。」

陶妮關心地看看小杉:「來,我背你進去。」小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不用,我太沉了,你背不動的,我還是自己單腳蹦進去吧。」「嗨,你還跟我客氣什麼,你也不想想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我背你,我背你!」陶妮不由分說就把小杉背了起來,她們一起往骨傷科走去。

這件事情發生以後,司馬小杉便理所當然地加入到陶妮和吳芳芳之間。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緣分把她們三個很自然地繫到了一起,沒過幾天,司馬小杉便搬到了陶妮、吳芳芳寢室的空床上。兩個星期以後,三個女孩已經好得難分彼此。在陶妮和吳芳芳眼裏,司馬小杉不再是那個孤傲清高、冷冰冰的「敵人」了,在她們的悉心照料下,小杉的腿恢復得很好。而湊巧的是,就在小杉拆下石膏后的第三天,迎來了她們共同的生日。

4月28日這天下午,一輛黑色的「凌志」小車停在女生宿舍門口,司馬小松從車裏走了出來,他那俊朗的外貌,時髦的穿着,讓過往的女生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司馬小松剛走到樓門口就被管門阿婆堵住了:「哎,你要上去找誰?」「我找2室的司馬小杉。」「男的不好隨便上樓的,你在這裏等一等,我給你打電話上去。」管門阿婆打電話,寢室里沒有人接。阿婆說:「你看房間里沒有人。」

這時一陣歡叫聲隱隱約約地傳過來,司馬小松豎起耳朵聽了聽,他自言自語道:「不對啊,我像是聽到她的聲音似的。」小松走到門外抬頭往上看着,他斷定那些歡笑聲就是從二樓淋浴房的窗戶里傳出來的。

小松的判斷沒錯。此時,在二樓淋浴房裏,小杉和芳芳、陶妮三個女孩剛剛洗完澡在換衣服。芳芳動作麻利地穿着衣服,挑釁地沖着陶妮和小杉說:「我們比一比,看誰第一個出去。」

陶妮和小杉也裹着大毛巾沖了過來,她們見芳芳已經穿好襯衣準備套外面的毛衣了,陶妮便一把搶過來將毛衣扔給小杉,芳芳到小杉那兒搶,小杉又把毛衣扔給了陶妮,幾個回合中,陶妮和小杉的衣服倒是都穿得差不多了。

芳芳大呼小叫:「你們這兩個賴皮,快把衣服還給我!」陶妮和小杉仍然一邊歡叫一邊把芳芳的衣服扔來扔去的。陶妮嚷着:「不給不給就是不給。」小杉大笑:「過來呀,過這邊來拿吧。」

芳芳把小杉逼到牆角,小杉將芳芳的衣服朝着陶妮那邊用勁一扔,因為用力過猛,陶妮沒有接住衣服,那件毛衣直接就從陶妮身後的窗戶里飛出去了。

三個人都愣了一下,芳芳衝到窗邊往下看去。毛衣飄飄悠悠地正好落到了站在樓下的司馬小松的頭上。司馬小松從自己的腦袋上拿下毛衣,抬頭往上看去,他和芳芳的目光對到了一塊兒。

芳芳的漂亮讓司馬小松眼睛一亮:「這是你的毛衣嗎?」芳芳點頭說:「是。麻煩你幫我拿一下,我馬上下來取。」

小杉和陶妮聞聲也湊到窗前往下看着。司馬小松看到了小杉,微笑着擺手和她打招呼。小杉皺皺眉頭:「嗨,是你啊,快把衣服給我們拿上來。」陶妮好奇地打聽:「這是誰啊?是你男朋友嗎?」小杉沒好氣地說:「是我二哥。不知道他今天來湊什麼熱鬧。」

司馬小松是來叫小杉回家過生日的。當小松在小杉的寢室里說出這個意圖時,小杉露出一臉的不耐煩:「哥,我今天真的不能跟你回家了,我們三個早就約好了,今天要一起出去吃飯唱歌慶賀生日的,你看我們正準備出發呢。」

小松聳聳肩:「可是媽讓我叫你回家,我完不成任務回去不好交待啊。」「那我就管不了那麼多了,反正我今天是不會跟你走的,我勸你還是快點回去吧,你一直這樣坐着人家多不方便啊!」小松還是坐着不動,小杉白了他一眼,拿了張手紙塞在口袋裏往外走了出去。

陶妮和芳芳一時覺得有些尷尬,不知該跟小松說什麼。小松的目光一直盯着正在梳頭的芳芳看着,芳芳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

小松站了起來:「哎,你們倆幫我勸勸小杉吧,她已經有三年沒在家裏過生日了,她這幾年回家的次數也是數得清的,我們家儘管很開明,父母對我們都很寬鬆,但不瞞你們說,我媽媽其實心裏非常失落,她畢竟是小杉的親媽媽啊,你們說是不是啊?她生下小杉總還應該有些苦勞吧?小杉她不給我們全家祝賀她生日快樂的機會,也該來慰問慰問媽媽吧?」

陶妮和芳芳面面相覷。小松繼續遊說:「我知道你們有些為難,因為你們都已經約好了要一起出去的,可是,你們可以一起到我們家去啊,我們家什麼都有,也照樣可以唱歌,玩遊戲,聊天的,怎麼樣?今天就算是我代表我們家裏所有的人向你們發出邀請了,你們考慮一下好不好?」

陶妮和芳芳又對視了一眼。芳芳猶豫着:「這個……」「別猶豫了,既然你們和小杉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好朋友,你們就替她拿一回主意吧。就這麼說定了好不好?」

小杉從衛生間回來,不見了哥哥,以為他討了個沒趣走了,當她知道陶妮和芳芳自作主張答應了小松的要求后,她的臉色頓時變了,「你們倆也太自作主張了吧,你們又不了解我們家的情況,要去你們自己去好了,我是不會回去的!」

陶妮和芳芳沒料到一片好心換來這樣的結果,她們都委屈地拉下臉來,不再作聲。

她們就這樣沉默著,寢室里的氣氛變得那麼尷尬。小杉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過分,她率先打破沉默開始說話。「都四點半了,你們是怎麼打算的?」陶妮和芳芳都沒有作聲,小杉只得換了笑臉去逗兩人說話,「我說你們別生氣了好不好?我聽你們的話回去過生日還不行嗎?」陶妮和芳芳這才露出笑臉。

小杉的家位於申城有名的三角花園附近。這是一座有如世外桃源般的院落,院子裏那青翠的草坪和蒼綠的老樹,簇擁掩映着一幢獨立的歐式別墅,花園裏那個漂亮的噴水池,顯出了住在這裏的主人不凡的身價。陶妮、芳芳跟着小杉一走進院子,她們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她們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喧嘩的鬧市中竟然藏着這樣一座華麗而幽靜的莊園。司馬小松從裏面迎了出來,他熱情地把她們三個請進了客廳。陶妮和芳芳在這富麗堂皇的客廳中顯得有些拘謹,倒是小杉不以為然地給她們介紹坐在沙發上的大哥司馬小柯和他的女朋友徐影。小柯招呼她們坐下。陶妮和芳芳好奇地左顧右盼,興奮地咬着耳朵竊竊私語。樓上傳來腳步聲,小杉的爸爸媽媽從上面走了下來。小杉的爸爸穿得很樸素,他的臉上掛着和藹的微笑,而小杉的媽媽夏心潔的衣着卻十分的華麗光鮮,儘管她也一直在微笑着,但臉上硬硬的線條在無意中泄露了她的自負和固執。

芳芳驚異地看着小杉的母親,小聲地自言自語:「這不是心潔化妝品公司的老闆嗎?她怎麼會是小杉的媽媽呢?」陶妮也是同樣的驚異:「就是啊,我還一直以為她只有三十幾歲呢,想不到……天哪!」

大家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陶妮和芳芳還在怔怔地看着夏心潔。陶妮對芳芳耳語了一句什麼,芳芳笑了,陶妮也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

夏心潔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兩個和自己家中的氛圍格格不入的女孩,眼中儘是不屑。小杉看看母親,從座位上倏地站了起來:「可以吃飯了吧,走,我們去餐廳。」

司馬家的餐桌上放着長長的燭台,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放在餐桌的中央。芳芳驚喜地看着蛋糕:「呀,真漂亮!」陶妮也很激動:「這個蛋糕這麼高級啊,居然把我們的名字都寫上去了!」

晚飯的過程中陶妮和芳芳一直顯得有些拘謹,一直到晚飯後切蛋糕的時候,她們才開始放鬆下來。

小杉切的蛋糕,她隨手遞了一塊蛋糕給小松,那塊蛋糕上正好有一個「芳」字,小松伸手拉了拉芳芳,指著自己面前的蛋糕示意芳芳看:「你不介意我吃這塊蛋糕吧?」

芳芳沒明白怎麼回事:「放在你的盤子裏的,當然是讓你吃的。」

小松瀟灑地咬了一口蛋糕:「芳香可口,好吃,好吃。」說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芳芳,芳芳被他看得不太自然,低下頭去切蛋糕。夏心潔把這一幕攝錄在自己的眼睛裏,沒有出聲。

這邊,陶妮將一塊蛋糕遞給司馬小柯:「小柯哥哥,給你一塊最大的。」小柯沒有馬上去接蛋糕,他認真地看着陶妮,指指自己的鼻子。

陶妮不解地「嗯」了一聲,湊到小柯跟前看他的鼻子。小柯趕緊指指陶妮的鼻子,陶妮一摸才發現自己的鼻子上全是奶油,她伸手抹了一點奶油塗在芳芳和小杉的臉上,然後哈哈地笑了,活像是一個沒長大的瘋丫頭,嚴肅的小柯不禁也被她逗樂了。

小松為三個女孩兒遞上紙巾,其他人一邊吃着蛋糕一邊看着她們笑着,只有司馬的母親似笑非笑地坐着,一臉城府。

陶妮悄悄地拉拉小杉,對她耳語道:「小杉,我覺得你們家裏人都挺好的,我挺喜歡你們家的。」小杉不以為意地回應:「是嗎?」

一直坐着沒有聲響的夏心潔發了話:「小杉,今天過生日你怎麼也不把你的男朋友帶回家來?你也應該讓我們見見他了吧?」「哦,我知道你今天讓我回家就是為了要考察他是嗎?可惜他回美國辦事去了。要到下個月才能回來。」小杉垂下眼睛,淡淡地說。夏心潔不滿地白了小杉一眼,轉過臉朝陶妮和芳芳露出一個微笑:「你們倆怎麼也沒把男朋友帶來?過生日的時候拆散你們多不好。」陶妮和芳芳笑笑回答:「我們還沒有男朋友。」「哦?是嗎?那你們為什麼還不找男朋友啊?」陶妮傻乎乎地笑了笑。芳芳趕緊接上話茬:「我們還都年輕,不急着找男朋友。」「你看人家的想法多成熟。我們小杉啊,別看她平時風風火火的,其實還挺幼稚的,好多問題都考慮不周的。」小杉不滿意地打斷道:「媽,你拐著彎又想說什麼?」「我拐什麼彎,我就想說你的這兩個同學比你懂事兒。」「這沒錯。」

看到母女倆幾乎又是劍拔弩張,小杉爸爸趕緊換了話題:「陶妮,你這名字取得很有意思,有點大俗大雅的意思。」陶妮自豪地笑笑:「這是我爸給我取的,我哥叫陶漢,我爸說了家裏一個漢子一個妮子,挺好的。」

夏心潔搶白:「那你爸媽是做什麼工作的?」「我爸在菜場做營業員,我媽沒有工作,我哥在公交公司開車,他最近想去開出租,正在想辦法託人通路子呢。」「哦,」夏心潔若有所思,又轉向芳芳:「那你呢?你家住在哪裏啊?」芳芳老實地回答:「我家在安徽,我媽媽是從上海過去的第一批知青。」「那你爸爸媽媽在安徽做什麼工作的?」「我沒有爸爸媽媽,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在一次地震中去世了,我在安徽是跟着姑姑長大的。」「哦,那你姑姑和姑父是幹什麼的?」

小杉的臉上已經掛不住了,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氣,把勺子往桌上一放:「媽,你調查戶口啊?我吃完了,喂,你們倆吃完了沒有,吃完了我帶你們去玩。二哥,你不是在家裏搞了一套高級音響嗎?你帶我們去唱卡拉OK好不好?」小松站起來:「可以啊。」芳芳兩眼放光:「你們家裏真的可以唱卡拉OK?真的嗎?你們家太偉大了。」

三個女孩來到司馬小松的房間,小松為她們打開電視,陶妮自告奮勇拿過話筒就開始唱

歌,她唱得完全不著調,終於自己也聽不下去了,把話筒塞到芳芳手裏:「你接着唱吧。」

芳芳一亮嗓子就把司馬小松嚇了一跳,他仔細看了看,懷疑是不是把原聲放了出來。小松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芳芳,等芳芳唱完最後一句,小松忍不住為她鼓起掌來:「你唱得太好了,受過專業訓練嗎?」芳芳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時候跟着我媽學過發聲和運氣。」陶妮在一邊幫腔:「人家可是在歌唱比賽中得過大獎的。」

小松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唱得勝過我歌廳里請的任何一個歌手,長得也勝過她們中的任何一個。怎麼樣?到我歌廳來給我捧捧場吧,我給你高薪。」「好啊。」芳芳隨口應着。小杉在一旁很嚴肅地打斷他們:「芳芳,不要去。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小松不滿地對着小杉:「什麼叫這種地方,我們歌廳的牌子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在我們歌廳唱歌絕對不會跌你身份的。」

這時,司馬小柯悄悄地走到門口,他是奉媽媽之命來叫小松的。陶妮卻調皮地一把拉住小柯叫他唱歌,小柯推託,兩個人拉來扯去,搞得小柯一臉的狼狽。還是小杉來打了圓場:「好了,陶妮,我大哥是拿手術刀的,他不習慣拿邁克風,你就饒了他吧。」小柯趕快把話筒塞回到小杉手裏:「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你們繼續唱,繼續唱。」小柯說着便落荒而逃。他和小松完完全全是兩種風格,一個過於斯文,一個過於奔放。陶妮和芳芳提出去洗手間,小杉便帶她們去客人衛生間。芳芳對剛才小松的話念念不忘,問小杉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到歌廳去唱歌,小杉嚴肅地告訴芳芳離她那個風流成性的二哥遠一點,不要把他的話當真。芳芳看到小杉認真的樣子也就不再敢問下去,心裏卻直犯嘀咕。

小杉發現客人衛生間的燈壞了,便把她們帶到樓上的一個乾濕分離、裝飾豪華的衛生間。一走進衛生間,陶妮便瞪大了眼睛:「天哪!這個衛生間抵得上我們家的一間屋子了,這個浴缸抵得上一張床了。」

芳芳看着台盆邊上整套的名牌化妝品,臉上露出羨慕的神情。她拿起一個看了看,吐了吐舌頭,又輕輕地放下了。

這時夏心潔推開房門往房間里走去,司馬小松跟在後面。隔着玻璃門,兩人交談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瞧你妹妹交了兩個什麼朋友,瘋瘋癲癲的毫無教養,我告訴你,你少和她們摻和在一起。」「怎麼啦?媽,你不喜歡她們啊?」「你覺得她們兩個討人喜歡嗎?我一直認為氣質是寫在臉上的,出身是刻在身上的。這兩個女孩子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不是什麼好人家出來的,果不其然她們一個家裏是賣菜的,一個是沒爹沒媽的苦孩子,這種家境的女孩子你可碰不得,沾上了,你可就會惹上無窮無盡的麻煩的,你記着司馬家的孩子找對象必須是門當戶對的。」「媽,你緊張什麼,好像我真的要去對人家怎麼樣似的。」「哼,我還不知道你的脾氣,看到漂亮女孩兒頭就發暈,我剛才看你在那個叫芳芳的女孩兒面前骨頭輕得不得了。所以就要敲敲你的警鐘。」「媽,你把我看成什麼啦?好像我就是一個剛剛進城的鄉巴佬一樣。我怎麼可能看上她們呢?」

衛生間里,三個女孩子頓時都變了臉色,小杉一甩手裏的毛巾就沖了出去,直直地站在媽媽面前,怒氣沖沖地看着她。夏心潔被嚇了一跳,她站起身,走到衛生間看了看,只見陶妮和芳芳委屈地站在那兒。一下子,場面變得十分尷尬。夏心潔故作鎮定地輕描淡寫:「你們怎麼都在這兒?」「媽媽、二哥,你們剛才說的那些話太不尊重我的朋友了,你們應該對我的朋友道歉。」小杉怒氣沖沖地對着他們。

夏心潔故意轉移話題:「你們沒事幹嗎跑到我的衛生間里來啊,你不知道我是最不喜歡別人用我的洗手間的嗎?樓下洗手間壞了嗎?你們知道不知道,你們這種樣子其實是很不禮貌的。」

陶妮委屈地一把拉過芳芳:「我們走,芳芳,我們以後再也不來這兒了。」兩人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小杉也趕緊追了上去:「等一等,你們等等我。」追到門口,小杉轉過頭來,恨恨地瞪着媽媽和哥哥:「你們太讓我失望了。你們真的太讓我失望了。」小杉說着便沖了出去,留下一陣重重的腳步聲。

回到了學校,來到香樟樹下。自從她們三個好了以後,她們總喜歡到香樟樹下聊天,她們都非常喜歡這棵香樟樹散發出的特殊香味。現在,三個女孩各懷心事,不言不語。

小杉狠狠地踢着腳邊的小石頭,「我說不去不去的,可你們偏要去。你看弄成這樣,真的氣死我了!」陶妮也是委屈萬分:「我們怎麼知道你媽媽會這麼看待我們,我們也沒想跟你哥怎麼樣啊,她幹嗎這麼緊張,還這樣攻擊我父母。就算她自己出身好門第高,也不能這樣不尊重別人啊。」「她出身好?門第高?算了吧,我看她是徹底忘記自己的過去了,忘了她自己是以什麼起家的,我倒還記得我小時候幫她一塊兒在馬路邊賣黃豆芽的情景呢,後來她為了要得到一張方子,到一個老中醫家去當保姆,一做就是一年,她後來就是靠着那張方子才發了大財。所以你們千萬別把她說的那些話當回事,就當她放屁,別理她就是了。」

陶妮和芳芳沒想到小杉會這麼不留情面地說自己的媽媽,她們看着小杉驚訝不已,肚子裏的氣倒是一下子消了個精光。「你別這麼說你媽媽,她為你哥哥考慮也是正常的,再說我們的家境是不好嘛,你媽媽說得也沒錯。」芳芳居然為小杉的媽媽和哥哥說起話來。

陶妮附和著:「是啊,我們也沒想過要和你哥好,所以她的話是傷害不到我們的,她愛說就去說好了,每個人都有言論自由的嘛。」「你這又是在說氣話氣我,我知道你們兩個現

在都在心裏面恨死我了,」小杉委屈地放低聲音,「我真怕被我媽這麼一鬧騰,我們三個會被她攪散了。」陶妮拍拍小杉的肩,豪氣十足地說道:「這怎麼可能呢?你怎麼會這麼想,你也太小看我們了吧,我們就這麼經不起考驗嗎?」「是啊,我們如果就為了這點小事鬧崩了的話,豈不被人笑掉大牙。」芳芳挽住小杉的胳膊。

小杉這才舒了口氣:「你們這麼說我就放心了。說實在的,我這個人從小到大一直是喜歡獨來獨往,可是自從認識了你們倆以後,我突然覺得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挺沒勁的,我還挺希望我們三個以後能一直這樣好下去,你們說有這個可能嗎?」「當然有啦,為什麼沒有?我發誓我會和你們倆好一輩子的,不管碰到什麼事,我都不和你們倆散夥。」陶妮舉起手發誓。「我也發誓。」芳芳學着陶妮。小杉被陶妮和芳芳的模樣逗笑了:「那我也發誓吧。」「以後我們三個人一定要做到無條件地互相信任、互相幫助,你們覺得怎麼樣?」陶妮轉過頭問她們。「對,我們要同喜同悲、同舟共濟、同心同德、同甘共苦、同生同死……」芳芳皺着眉頭想說出更多的詞。小杉用胳膊肘碰了碰芳芳:「哎,同生是碰巧,同死恐怕太難了。做不到的事情不要瞎說。」芳芳很乖巧地「哦」了一聲。

此時,她們三個誰也沒有想到,香樟樹下的這個嘻嘻哈哈的誓言竟會成為她們之間一輩子的生死承諾。

「對了,我準備了好東西給你們。」陶妮從包里拿出三個石頭刻成的小狗掛件,每人一個放在各自的手裏。芳芳和小杉拿着小狗一看,臉上露出了歡喜的神色。

「呀,這石頭小狗這麼可愛。」「讓我看看你的,呀,還不是一樣的。」陶妮自豪地說:「那當然嘍,這個聰明的小狗是小杉,這隻漂亮的小狗是芳芳,這隻傻乎乎的小狗自然就是我了。……生日快樂,聰明的小杉!生日快樂,美麗的芳芳!」芳芳和陶妮相視一笑:「生日快樂!調皮的陶妮。」

三個女孩兒在香樟樹下追着笑着,那棵香樟樹在月光下顯得如此聖潔和美麗。

二十二歲的生日就在這樣一種緊張又釋然的氣氛里結束了。對於司馬小杉來說,和母親的爭吵已經不是第一次,但是兩個好朋友的不離不棄卻讓她感到難能可貴。時間依舊在一分一秒中流逝,誰也不知道下一秒鐘會發生什麼事情,可是對於這三個女孩來說,還有什麼比彼此信任、彼此坦誠相對更加快樂的呢?

晨跑是陶妮的愛好,每天早上小杉和芳芳還窩在床上的時候,陶妮就在操場上一圈又一圈地和自己較勁。

這天早上,陶妮身後一直有個氣質獨特的小夥子在跟着她跑,這就是韓波。陶妮不認識他,所以覺得奇怪。韓波大方地沖陶妮笑笑,陶妮不太自然地咧咧嘴。

又跑了一圈,韓波已經是氣喘吁吁,他拚命地趕着陶妮:「喂,你耐力挺好的,很少看到女孩子這麼能跑的。你是體育系的嗎?」「我是中文系的。」「你是哪一級的?」「畢業班的。」「是嗎?你是中文系畢業班的?那咱們真有緣分啊。」韓波一邊喘氣一邊說話。「你是哪個系的?」「我也是中文系的。」「是嗎?你是哪一班的?」「我也是畢業班的。」

陶妮覺得自己被騙了,心想畢業班就那麼多人我還能有不認識的?她白了韓波一眼,一發力快步往前跑去。韓波還是死盯着她不放。

「喂,你打算再跑幾圈停下來?」「幹嗎問我這個?」「我比你晚開始,我想我不能比你先停下來吧?能不能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停,讓我有點希望。」陶妮得意地沖他樂:「一時半會兒還不想停,我勸你還是趁早到一邊歇著去吧。」韓波擠出一絲笑:「你歇了我再歇。」

兩人繼續跑着,不一會兒都累得大汗淋漓,筋疲力盡。陶妮終於跑不動了,她停了下來,韓波也在她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他們趴在欄桿上喘著粗氣,互相看着,都忍不住大笑。晨跑過後,陶妮在食堂發現了她最鍾愛的叉燒包,她給自己買了兩個,還給賴床的芳芳和小杉買了四個。

陶妮坐在餐桌前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一份,她猶豫了一下又拿起小杉她們的那份,想了想她又放了回去。她對着那四個包子看了半天,最後她舔了舔嘴唇,像是下了決心似的又拿起一隻包子咬了一口,很快她就決定放開肚子吃,那另外的幾個包子被她幾口就全吃完了。陶妮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滿足地呼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她一下子愣住了,只見韓波坐在她的對面,張著嘴,吃驚地看着她。

陶妮也張著嘴獃獃地看着他:「怎麼又是你?」韓波笑了:「看你吃飯是一種享受啊,現在已經很少看到女孩子吃這麼多的。」陶妮有點不好意思:「本來是要給我的兩個好朋友帶回去的,想不到全吃完了。可能是今天早晨的運動量太大了,我得再去給她們打一份。」

陶妮慌亂地站起身離開,她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回過頭來。只見韓波還在看着她笑着。「喂,你是不是在笑話我?」「怎麼會呢?我特別欣賞女孩子能吃能動的,充滿活力,不好嗎?」

陶妮盯着韓波看着,認真地判斷着他話的真偽,「可我還是覺得你在笑話我。」陶妮小聲地嘟噥了一聲后扭頭走了。韓波看着她的背影開心地哈哈大笑。

當天晚上,陶妮走出圖書館時才發現外面下起了大雨,她沒傘。只能站在門口看着外面發獃。這時韓波從她身邊走過,他也沒有帶傘,可他卻毫不猶豫地一頭扎向雨中,「喂!」韓波在雨中回過頭來,看到了陶妮:「嗨,怎麼又是你。一起走吧。」陶妮指指天,示意雨還沒停。韓波瀟灑地聳聳肩:「沒事的,沐浴一下春雨,有多好啊。快出來吧。」

陶妮猶豫着。「快走吧,一會兒等這兒全樓的燈都滅了,你一個人在這兒會害怕的。」「我倒是不害怕一個人,但是我最害怕聽打雷。」「我說你這個人太不解風情了吧,你難道不認為春天裏的雷聲是最動聽的聲音?盼都盼不來呢。走吧,我送你到宿舍,碰到打雷我來保護你。」

陶妮鼓鼓勇氣,邁出腳步走到雨中,雨一下子把她澆濕了,她狼狽地用手擦著自己的臉。韓波笑了,她自己也笑了。韓波和陶妮在操場上從從容容地走着,韓波看看陶妮:「怎麼樣?在雨中從容走路的感覺還不錯吧?」陶妮點點頭:「嗯,挺不錯的。」「所以人有時候要換一種活法,碰到下雨不一定只有躲雨或在雨中慌忙奔跑這兩種選擇的。」

這時他們走過那棵香樟樹,韓波跳起來從樹上摘下一片樹葉遞給陶妮:「送給你,對你的勇敢小小地獎勵一下。」陶妮開心地接過樹葉:「我覺得你這個人挺浪漫,也挺深刻的,你到底是哪個系的?」韓波神秘地笑了笑:「以後你會知道的。」「以後如果碰不到了呢?」「不會的,以後一定會有很多碰面的機會的。」「你天天都會到操場上晨跑嗎?」「是的,我會的。」

陶妮心裏暗暗高興,這時天空劃過一道閃電,緊接着傳來轟隆隆的雷聲。陶妮嚇得驚叫一聲,她一下子衝到了操場邊的一個亭子裏,抱住了一根木頭柱子縮著頭嚇得瑟瑟發抖。

韓波走近她:「你真的這麼害怕?你看上去不應該是一個很膽小的女孩子。」陶妮帶着哭腔:「我就是怕打雷,別的我什麼都不怕。」韓波走過去輕輕地拍拍她的背:「好了,不要怕了,現在沒事了。」

陶妮剛剛抬起頭,這時又一個雷聲打過來,陶妮又驚叫一聲,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抓起韓波的兩隻手就把它們捂在自己的耳朵上。看着陶妮頭髮亂糟糟的奇怪模樣,韓波忍不住想笑。

幾個雷打過去后,天空恢復了平靜,陶妮還抓着韓波的手,縮著頭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韓波看看天空,靠近陶妮的耳朵:「這下真的過去了,沒事了。」

陶妮慢慢抬起頭,這時她發現自己還抓着韓波的手,她臉一紅慌亂地把韓波的手扔掉了:「對不起,再見。」

陶妮頭也不回地往宿舍方向奔去,她一頭鑽進門洞裏。陶妮渾身透濕地走上樓來,當她推開寢室的門時,把芳芳和小杉嚇了一跳。

小杉上下打量着她:「陶妮,你怎麼淋成這樣?」陶妮站在那兒,傻乎乎沖着她們笑着。芳芳把陶妮拉了進來,她遞過一塊毛巾去:「快擦擦,瞧你,身上都濕透了,連毛衣也濕了,你幹嗎不躲躲雨啊?」陶妮還沉浸在剛才的喜悅里:「幹嗎要躲雨啊,沐浴一下春雨多好啊。」小杉奇怪地看着她:「我們倆正在為你擔心呢,你倒好,去淋雨去了,你不是最怕打雷的嗎?」「嘿嘿,我現在不怕打雷了,你們難道不認為春天的雷聲是這個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嗎?」

小杉和芳芳看看陶妮再彼此看看對方,一臉茫然。小杉伸手摸了摸陶妮的額頭,她從陶妮的頭髮上順手拿下那片樹葉,剛想隨手扔掉。陶妮着急地一把奪下來:「這是我的葉子。」小杉更加摸不清頭緒了:「陶妮,你沒什麼吧?」

等陶妮漱洗完畢換上了乾淨衣服后,小杉和芳芳開始對她強行逼供。

「陶妮你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快跟我們說說,我們怎麼覺得你不太對勁似的。」小杉好奇地問道。「就是啊,怪不正常的。」芳芳附和。陶妮陶醉地看着外面:「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相信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見鍾情?」芳芳興奮地一把抓住陶妮的手:「你有故事啦?」「陶妮,你和誰一見鍾情了?快告訴我。」小杉將陶妮的腦袋扳過來對着自己。陶妮一本正經地說:「你們先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再告訴你們,你們說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一見鍾情?」芳芳認真地想着:「應該有吧,書上寫了這麼多一見鍾情的故事。」陶妮急了:「我是問在現實生活中你們有沒有碰到過?」芳芳趕緊搖頭:「我沒有碰到過。」「我碰到過。」小杉忽然冒出來一句。「真的嗎?你什麼時候碰到的?和誰啊?」陶妮興奮起來。

小杉扭頭看着窗外,沉默良久,陶妮那「一見鍾情」的發問引出了小杉藏在心底許久的一段往事。

「我在老家讀高三的時候,我記得有一次我複習功課複習得頭暈眼花的,就跑出去散步,在我們家附近的海邊我看到一個男孩兒在對着大海吹口琴,海風吹着他的濃密的頭髮,他顯得有些憂鬱,我就一下子愛上了他。」陶妮兩眼放光:「真的?這麼棒啊?後來呢?你去找他說話了嗎?」小杉點點頭:「後來我就天天去海邊散步。」「後來呢?」「後來我和他就好了。」「這麼浪漫啊,再後來呢?」「再後來他突然失蹤了,我找不到他,我考到上海后,我們全家也都搬到了上海,我和他就徹底地失去了聯繫。」「啊,就這樣結束了?」陶妮和芳芳面面相覷,顯然她們不相信這就是故事的結束。「就這樣結束了。不過前幾天我好像看見過他一次,就在我們開運動會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的。反正他在我眼前晃了晃就又沒影了,我一激動就摔倒了。」陶妮臉上露出很傷感的神色:「啊,怎麼會是這樣啊?真沒勁。」

現在輪到小杉追問陶妮了:「好了,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現在該你說了。」陶妮不好意思地坦白:「我和他是今天早晨認識的,他長得高高大大的,眼睛是細細長長的,笑起來很親切的樣子,我在跑步他也在跑步,後來在食堂里又碰到了他,晚上在圖書館又碰到了他,剛才就是他送我回宿舍的。你們說一天碰到他三次,那算不算是很有緣分?」小杉朝她眨眨眼睛:「是很有緣分啊,可他是誰啊?哪兒的?幹什麼的?叫什麼名字?」陶妮撓著頭皮:「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是幹什麼的。」芳芳急了,她用力地推了陶妮一把:「你既然對他這麼有感覺,幹嗎不問問清楚?」「他說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機會粵耍鄧刻煸緋慷薊崛コ顆艿摹R唬魈炷忝歉乙豢槿タ純此俊斃∩擠擠幾噝說廝擔骸昂冒。冒?」「但是只能偷偷地看,不能暴露目標!」小杉芳芳一本正經地說:「明白,明白!」可是第二天早晨,韓波的影子並沒有在操場上出現。陶妮依舊在跑步,芳芳和小杉坐在操場邊的欄桿上看着操場,陶妮失落萬分,「他說他會天天來的,他怎麼會不來了呢?他說話怎麼可以這麼沒有信用的呢?」芳芳打趣道:「嗨,故事還沒開始呢,男主人公就失蹤了,陶妮你的故事比小杉的更沒勁。」

三個人無望地在那裏等了很久,直到操場上響起鈴聲。她們才想起來今天頭一節是班會課,遲到不得的。小杉拍拍內心裏充滿了挫敗感的陶妮:「走吧,是他自己錯過了你,回頭讓他自己後悔去吧。」

當她們三個趕到教學樓的時候已經遲了十分鐘。走廊上只聽到三個人六隻腳重重的跑步聲,快到教室門口的時候,小杉的書包開了線,東西稀里嘩啦撒了一走廊,小杉蹲下撿東西,她讓芳芳和陶妮先進去。當陶妮衝進教室時,她一抬頭髮現站在講台上的竟是韓波,陶妮愣了幾秒鐘,然後才有反應:「對不起,我們走錯教室了。」陶妮掉頭往外退卻和後面跟上的芳芳撞了個滿懷。班裏的同學發出一陣哄堂大笑。陶妮回頭一看,裏面的同學都在示意她們進來。陶妮再往講台上看去,只見講台上年輕帥氣的韓波正微笑着看着她們。

韓波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請進吧,你們沒走錯教室,這裏是你們的班級,中文系畢業班對不對?快坐到位置上去吧。」

這時,小杉也趕到了,陶妮招手示意讓她過去,她們三個一起坐到座位上,陶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韓波,小杉還在低頭弄她的包,可韓波卻一直直愣愣地盯着小杉看着。

此時的陶妮心裏簡直是洶湧澎湃,怪不得他說自己也是中文系畢業班的,這麼說他早就知道會來帶班的。自己竟然還對他想入非非,簡直能把人羞死,虧得今天早晨沒讓芳芳和小杉看到他,否則會被她們笑死的。

芳芳向周圍同學打聽,才知道原來周老師回家保胎去了,這個韓波是從分校調過來接任輔導員的,大家傳言,說此人多才多藝,又玉樹臨風,簡直能成為神話。

可是現在神話沒有出聲,韓波依舊直直地看着擺弄書包的小杉。同學們順着韓波的眼光都往小杉那兒看過來,芳芳推推小杉:「快別弄了,都看着你呢。」

小杉這才抬起頭來,她先看看周圍的同學,然後又往講台上看去,當她的目光和講台上韓波的目光碰在一起時,她不由地呆住了,內心似乎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擊了一下,好不容易理好的書包又重新掉落在地上,裏面的東西散了一地。小杉的眼裏在一瞬間泛起了許多東西,驚訝、懷疑、激動,總之,十分的複雜。

韓波終於從小杉身上移開他的目光,他繼續着他的講話:「好吧,我今天的上台演說也差不多該打住了,說多了,以後你們再聽我的話就不新鮮了。總之,我為自己能夠在你們大學的最後一學期成為你們的輔導員而感到榮幸,我希望我會對你們有一些切切實實的幫助,也期待着和你們會有一些精彩快樂的故事發生。」

韓波說到這裏做了一個停頓,全班同學都把耳朵豎得高高的,尤其是陶妮,他們似乎對韓波接下來的話充滿了期待。

「我記得以前我的輔導員在把我們送出大學校門后和我們班的五個男同學成了鐵桿,我是其中之一,他和我們班的一個女同學的姐姐成了夫妻,和我們班的另一個女同學成功地合作了好幾部譯著,我很羨慕他,我覺得他這個輔導員做得很成功也很幸福。最後我對你們提三點希望。希望在座的各位在這寶貴的最後一段時間中能夠更深入地去體驗生活,更頑強地去奮鬥,更熱烈地去戀愛。」

講台下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陶妮也在熱烈地鼓掌,只有小杉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依然是那麼直直地看着台上的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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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樟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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