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掛在牆上的女鬼

第六章 掛在牆上的女鬼

一夜瘋狂雨驟,早上,雨就停了,但是夜來的風雨,仍然留下了痕迹,空氣里陰鬱潮濕,校園裏落葉遍地。

林羽如昨夜沒睡好,她一直在想閃電與黑暗交叉的一瞬間,她看見的那張臉,是真的出現在窗戶邊,還是她的幻覺?抑或是做夢?所以,早上起來,她整個人都恍恍惚惚,臉色白得更加不自然。

李霞似乎也不好,咕噥著說自己不舒服,不去上早自習,蒙住頭繼續昏睡。

林羽如有意磨蹭著,等其他幾個女孩全走完了,她立刻站到窗戶邊朝下面看。

她們的宿舍是在二樓,窗戶下面是一根很粗很長、生了銹的鋼管,一樓下面是一條骯髒的小水溝,因為常有人隨手往窗外扔垃圾,倒吃剩的飯菜,所以那條水溝上佈滿了蒼蠅跟臭蟲,散發出一股腥臭的味道。

林羽如皺了皺眉頭,用手捂住鼻子,趴在窗戶上往兩邊看着。

她發現,如果站在這根鋼管上,雖然說很危險,牆壁上沒有可以攀附的東西,但只要很小心的貼著牆壁走,其他宿舍的窗戶不關,是完全可以從窗戶隨意進入某一間宿舍的。

可是,為什麼要如此冒險從這裏走呢?昨晚下那麼大的雨,而且天那麼黑,她是從哪間宿舍回來的?那麼晚她去做什麼?她出去的時候也是從這裏爬出去的嗎?為什麼呢?林羽如無法理解,整幢樓都是女生宿舍,難道女生跟女生之間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一定要從這裏走?那麼,她是跟誰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羽如忽然想到了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她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

她用力地甩了一下頭,她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了,也許只是一個幻覺而已。

她睜開眼睛,發現李霞已經坐起來了,雙手緊緊的抱着被子,正在直勾勾的看着她,那眼神里有着某種恐懼。

林羽如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她:「怎麼了?李霞?怎麼這樣看我?」

李霞慌忙往床角縮了縮,那樣子彷彿林羽如是一個有着傳染病的人一樣,李霞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眼睛還驚恐的瞪着。

林羽如被李霞的樣子弄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又問了一遍,神情充滿了疑問。

李霞楞了半天,終於開口說話了,但是她的聲音很輕,聽起來很空洞,而且還有些發抖,她問:「一定要用刀嗎?」

這次換林羽如沉默了,她不解的看着李霞。

「你剛剛做夢了,你問我,如果不用刀,怎麼才能把眼睛挖出來,我……我不知道。」

李霞說完就躺了下去,把頭蒙進了被子裏,露出一頭凌亂的黑髮。

林羽如望着李霞蜷縮在被子裏弓成一團的身體,她猛然想到了什麼,她忙趴到窗戶上,再次探出頭去看,她的心裏頓時升起了一團疑雲。

緊接着,她的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

讓我們一起把視線從林羽如的身上移開,集中到門旁邊的那面鏡子裏,鏡子裏映着林羽如纖瘦的身影,本來這沒什麼,但是,你再仔細看。

是的,那是——血跡。

林羽如似乎受傷了,而且,傷得很重。

林羽如的一隻手臂正被殷紅的鮮血慢慢染透,在她那雪白的運動服上,那些血跡就象皚皚白雪中正在怒放的梅花一樣醒目。

當然,林羽如自己也看到了,鮮血仍在隔着衣服往外滲,就象有人用刀子狠狠地割破了她的手臂,又象是輕輕地划傷了她的一點皮膚,那些血就輕而易舉、且不能停止的往外涌,我們看不到具體的傷口,它隱藏在衣服裏面。

林羽如很敏感的看了一眼李霞,李霞無聲無息的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象一個已經死去多時的人。

林羽如用另一隻手抓住那隻流血的手臂,後退了一下,靠在窗戶上,她淡淡的看着那些血,神情出奇的平靜。

一會兒,她走到床邊,換了一套黑色的衣服,把染了血的運動服用膠袋裝起來,塞到了床底下,她站了起來,有些搖搖欲墜,她走到鏡子前,怔怔的看着鏡子裏那張完全沒有血色的臉,她的嘴角浮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半響,她用一種很怪異的語氣喃喃的說——你實在不該穿白衣服的。

有點象在自言自語。

但再仔細琢磨一下,這句話更象是對另一個人說的。

然後,她把粘稠的手插進了衣服口袋裏,走出了宿舍。

路過隔壁那間宿舍的時候,她象被電擊中了一樣,停住了腳步,她朝那扇門看去,門上掛着一把很大的鎖,已經生鏽。緊閉的門冰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把未知與喧囂徹底隔離,以一種孤立的姿態,蒼白的呈現在林羽如的面前。

此時,看起來更象是太平間。

林羽如聽見從裏面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響。

好象有人在用鎚子砸着什麼,但又克制着不想讓它發出聲音。

那壓抑的敲擊聲一下一下的撞著林羽如的心臟,林羽如感覺自己就快要被那隻看不見的鎚子砸散了架。

這間宿舍應該很長時間沒住人了,是誰在裏面?

林羽如貼近了那扇門。

屋裏的敲擊聲嘎然而止。

林羽如把眼睛湊到那條細細的門縫上去看,裏面黑呼呼的,什麼也看不到。

林羽如忽然想到了那晚王玲偷看李霞日記的情景,王玲準備出門,拉開門卻怔住了,然後臉上出現恐懼過度的神情,王玲那晚是看見還是聽見了什麼?

屋裏的敲擊聲又響了起來。

林羽如只覺得一股逼人的寒氣迅速地席捲着她,她轉身跑下了樓梯。

林羽如沒有往教學樓去,而是直接跑出了學校。

周峰這天睡過了頭。

他中途醒過一次,那時候天還沒亮,外面在下暴雨,他看了一下時間,四點十分,於是他翻了個身繼續睡。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有人在敲他的門。

他豎起了耳朵,敲門聲沒了。

只有雨點打在玻璃窗上發出寂寞的聲音。

他閉上了眼睛。

一會兒,敲門聲又響起來,那聲音很輕,而且時快時慢,沒有一點節奏。

他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冷戰,他揚起聲音:「媽!」

四周寂靜無聲,連雨聲都聽不到了。

周峰本來是住在學校的,因為上次跟高陽在網吧打架以後,他父親就強行着讓他住回了家,一來是想好好管管他,二來在家裏怎樣也比在學校吃住好。

周峰伸手去按床頭的開關,沒反應,他有些懊惱,怎麼突然停電了?

他把聲音提高了:「媽——!」

還是沒人回答他。

他坐了起來。

其實,人在黑暗中「睜眼」跟「閉眼」效果是一樣的,但周峰仍固執的瞪大了眼睛,徒勞的看着四周。

他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在家裏,而是置身於一個冰冷的地窖里,周圍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立刻就感覺到了一種不可救藥的孤獨正在一點一點的肢離他。

那該死的敲門聲又一次響了起來。

「誰?」

它又詭異的停了。就象一個藏在黑暗中跟你開玩笑的孩子,他在暗處,你在明處,儘管你的身邊沒有一絲光,但他看得見你,你看不見他。

周峰從抽屜里摸出手電筒,猛地衝過去,一把拉開了門。

什麼也沒有,只有手電筒照出一圈慘白微弱的光。

他突然有點恐懼,不自覺的哆嗦了起來。

他拉開了客廳的門。

他看到了樓下的洗手間里好象亮着光,忽明忽暗,就象在微風中點的一支蠟燭。

他很想大聲的問——是誰在廁所里?可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於是,他躡手躡腳的走下了樓梯。

他清楚的聽見自己的心臟在「撲通,撲通,撲通」快速的跳着,彷彿已經跳到了喉嚨里。

透過洗手間的玻璃窗,他看到裏面有無數只手臂在比劃着奇怪的動作,模糊而扭曲的映在玻璃窗上。

「誰?」他發出了一聲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

然後,他鼓足了勇氣用腳踹開了那扇門。

裏面一片漆黑,什麼也沒有,也沒有蠟燭。

他剛轉身,他險些尖叫出來。

他的手電筒照到了一張蒼白的臉——那是他的母親!

母親無助的跟他對視着,眼睛裏充滿了絕望。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又照到了另外一張臉。

那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它就跟在母親身後。

那張臉還在不斷的往下淌著血,已經模糊不堪,臉上有幾塊肉似乎還沒有湊齊。

嘴巴在那張臉上咧開着,看不出是笑還是哭,牙齒也在滴血。

「把我的臉還給我……」

周峰一下子坐了起來。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夢見張雲。

周峰的舉動驚動了正在拉窗帘的母親,刺眼的陽光照得周峰用手擋住了眼睛,天已經大亮了。

母親回頭看他,有些責備的說:「你怎麼才醒?你看這都幾點了?」

周峰無力的靠在床頭,他並不關心現在幾點,他腦子裏全是那個夢。他把手從眼睛上拿下來,放在胸口上,心不在焉的問:「你叫我了沒?」

「叫了,叫不醒,你一直說夢話。」

周峰一陣驚悸:「我說什麼了?」

「嘰嘰咕咕,聽不清楚,好象說蛇什麼來着,你夢到蛇了?」

「蛇?」周峰有些驚訝,他做的夢跟蛇並沒有關係。

「媽……」周峰看着母親,他的心裏湧出一絲不安。

「怎麼了?小峰?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臉色這麼差,要不請個假別去上課了?」說這話的時候,母親已經坐到床邊,心疼的摸著周峰的額頭。

「我……我夢到張雲了。」

母親怔了一下,但很快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一邊打開衣櫃給周峰拿衣服,一邊說:「做夢而已,你要是沒有不舒服,那就起來去學校吧,你快遲到了。」

「媽……」

「你應該好好讀書,這些事不是你該想的。」母親打斷了他的話。

「媽,我覺得……」周峰停了停,接着說:「其實,張雲都已經瘋了,不是嗎?」

母親慈祥的笑了笑,疼愛的揉了揉他的頭,輕聲的說:「是的,所以沒有人會去在意,這個世界上是少了一個瘋子,還是多了一個鬼,以後不要再提她,你是我兒子。」

母親走到門邊,回過身來,臉上掛着溫和的笑容,她說:「你該去學校了,兒子,我去幫你把稀飯熱一下。」

她的臉上永遠掛着溫和的笑容。

周峰想到夢裏張雲的臉,他渾身打了個寒噤。

林羽如突然轉過頭來。

直視着周峰。

周峰嚇了一跳,他從沒見林羽如這個樣子。

那眼神里是一片全然的陌生。

散發出一種寒冷的氣息,瞬間就包圍住了周峰。

周峰一下子想到了河邊的那具「女屍」,她的眼神跟林羽如此刻的眼神竟是如此的相似!

周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一時分不清坐在他面前的是林羽如,還是那具「女屍」。

她就那樣直直的緊盯着他,那目光彷彿是一顆子彈,穿透了周峰的腦門。

周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躲不開她的眼睛。

那眼睛裏象是有一種魔力,迫使他跟她對視。

周峰感覺自己就快要失去任何意識了。

那眼睛漸漸變成了一隻蒼白、枯瘦的手,迅速地伸進了他的胸膛,抓住了他的五臟六腑。

周峰一動也動不了。

林羽如突然「咯咯」的笑了起來。

周峰還是說不出話,一臉的茫然,那樣子就象一個木偶。

「有人說,如果用一種完全陌生的眼神緊盯着朋友的眼睛兩分鐘,看他有什麼反應,就知道他有沒有對自己撒過謊。」

周峰木木的看着她。只有兩分鐘嗎?周峰覺得好象有一個世紀那麼長。

林羽如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回過頭來,笑盈盈的問他:「你不去吃飯嗎?」

不知道為什麼,林羽如的笑讓周峰情不自禁的想到了母親的笑,他就象被一種無形的東西擊中了一樣,周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周峰沒有回家吃晚飯,一個人在學校門口的小飯店吃了盤炒麵,然後去旁邊的食雜店給家裏打電話,這是父親交代的,如果有事不能回家吃飯或者睡覺,一定要給家裏打電話。

父親原來沒這樣管過他,還是因為他跟高陽打架的事,從那以後,父親把他管得很緊,一點自由也不給他,其實他以前也常常打架鬧事,他記得,有一次在網吧,為了玩遊戲,他把一個小混混的腿給打瘸了,父親也只是罵了他兩句,但是高陽不一樣,他是黨委書記的兒子。

周峰根本不會知道社會的複雜關係。

周峰想,高陽有些日子沒來學校了,也不知道上次在飯店把他打成什麼樣了沒,但周峰估計不嚴重,要不高書記早去他家了,周峰想到那晚高書記在他家打麻將時贏了錢的扭曲嘴臉,他胃裏面一陣翻滾,險些把剛剛吃的面全吐了出來。

天快要黑了,空氣里瀰漫着一股雨霧的氣息,周峰討厭這種濕漉漉的天氣,它把天空提早壓得更暗了。

他走到電話機旁邊,拿起聽筒貼在耳邊,熟悉的撥了一串號碼,那頭響了很久,一直沒人接。

奇怪,這個時候是吃飯時間,家裏應該有人在才對。

他又重撥了一次。

有人接了電話,他習慣性的叫了一聲:「媽!」。因為家裏的電話,基本上都是母親接的。

那頭沒人說話,什麼聲音也沒有。

「媽,是你嗎?我是小峰啊。」

沒人說話,也沒有聲音。

周峰把聽筒拿開,看了看,然後又貼到耳朵上,那頭傳來「嘟,嘟,嘟」的聲音,已經掛斷了。

周峰納悶的看着電話機,是母親接的電話嗎?為什麼接了又不說話?是不是打錯了?周峰按了一下去電顯示,沒錯啊,就是家裏的號碼。

周峰轉念一想,是不是這部電話壞了?

於是,他換了旁邊的電話,很快那邊有人接起來。

「媽,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還是沒人說話。

他又問了一遍,身體也隨之哆嗦了一下,因為他已經很清楚的聽到了電話那端傳來的呼吸聲,又象是喘息,時強時弱,彷彿是一條無形的舌頭,通過電話線舔到了他的臉上。

「你是誰?」

周峰緊張了起來。父母不可能會無聊到跟他開這種玩笑。

喘息聲沒了。

一會兒,周峰聽見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聲音很遙遠,而且冷冰冰的,就象是從太平間里傳來的一樣。

他的腦子裏立刻浮出一幅奇怪的畫面,一個嬰兒,躺在太平間的某張床上,哇哇大哭着,周圍全是睜着眼睛的屍體。

周峰一下就火了,大聲的罵了起來:「我操你媽!你是誰?」

嬰兒啼哭聲沒了。

周峰把正在織毛衣的老闆娘嚇了一跳,她咕噥著,這兩天這些孩子是怎麼了?怎麼都神經兮兮的?

半響,那邊響起一個清晰、卻又空洞的聲音,那聲音裏帶着一種發酵的霉味:「你帶我回家……」

然後斷線!

周峰的腦袋裏就象有一顆炸彈一樣,「轟」地一聲炸開了。

他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是張雲的聲音。

也是張雲曾經跟他說過的一句話。

你帶我回家……

她回來了!

就在他家裏!

周峰突然感到一種無邊的恐懼排山倒海般向他壓來,壓得他透不過氣,壓得他胸口窒息。

他迅速的撥通了母親的手機,他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晃。

「喂?誰啊?」

「媽,你在哪?」周峰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下來。

「小峰啊,我在胡姨家打麻將呢,你爸說他晚上不回來吃飯的,你在哪?吃飯了沒?菜在電飯煲里熱著的……,等等,誰打的八萬?我要碰……」

「我就是告訴你一下,我不回家吃飯了,我吃好了,我剛剛打電話回家……」

「怎麼了?」

「呃……,沒人接,你打麻將吧,我去上自習了。」

「好,那你去吧。」正在築長城的母親絲毫沒有聽出來兒子的語氣有什麼不妥。

「媽……」周峰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麼跟母親說。

「還有什麼事嗎?兒子?是不是沒錢了?」

「不是,我,我掛了。」

「掛吧,哈!最後一張六萬!自摸清一色……」

掛完電話,周峰的胸膛就象被什麼東西掏空了一般難受。

周峰蹲在食雜店門口抽了一根煙,他想不明白,電話為什麼會是張雲接的?說實話,他還真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可是……

他轉過頭,有些恍惚的看着電話機,看了半天,終究是沒有勇氣再往家裏打一次。

他的眼前浮現出張雲昨晚在他夢裏的臉,一時間,整個世界都是張雲的臉,它懸掛在每一個周峰看得見,也看不見的角落。

成千上萬張血肉模糊的臉,嘶牙咧齒,臉上的肉沒有湊齊,牙齒還在滴血……

周峰感覺自己就快要瘋了。

周峰大叫一聲,往學校狂奔而去。

他敲響了班主任的房門。

「進來!」

門虛掩著,周峰輕輕一推,它就自己開了。

班主任正坐在床上看書,一隻手拿着鋼筆,在書上做着記號。

「劉老師。」

「哦,周峰啊,有事嗎?」班主任沒有抬頭看周峰。

「文藝匯演的事。」周峰忽然有些不自然起來。

「節目出來了?」

「嗯,是一個舞台劇,林羽如讓我來跟你說一下。」

「是她編的嗎?」

「嗯。」

「那就演吧,還沒演過舞台劇,可以試一下,什麼名字?」說到這裏時,班主任翻了一頁書。

「人鬼情未了。」

周峰以為班主任會很驚訝的看看他,但是班主任只是很不熱心的「哦」了一聲,頭也沒抬一下。

「林羽如讓我問問,需要些服裝,學校給不給做。」

「什麼服裝?」

「四條白裙子。」

周峰沒想到,班主任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讓她去做吧,多少錢到我這兒來算。」

「還有,這個舞台劇要用好多人,林羽如擔心她剛來,有些學生不聽她的,想讓你在班裏說一下。」

「嗯。」

「劉老師,我們可以去電影院排練嗎?」

「我明天去跟電影院的負責人說一下,反正是荒廢在那裏的,問題應該不大。」說到這裏,班主任又翻了一頁書。

「你要……聽一下劇情嗎?」

班主任淡淡的說:「不用了。」

「那我去上自習了。」

「嗯。」

周峰有些不明白,班主任既然這麼不熱心,為什麼又這麼爽快的答應呢?

周峰剛走到門邊,班主任叫住了他:「你把劇情說說吧。」

「哦。」周峰吞了一口唾液,正準備開口,班主任突然又說:「不用了,你去吧。」

周峰納悶着往外面走,班主任又一次叫住了他,喃喃的說:「排練的時候,小心一點,去吧。」

周峰走出了班主任的房間。

這次,班主任沒再叫住他。

周峰總覺得班主任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這種感覺很難說得清楚。

周峰想着班主任最後那句話——排練的時候,小心一點!小心什麼?小心不要把電影院的東西弄壞嗎?電影院一直是荒廢著的,除了有什麼節目才開一下,裏面大概也沒什麼東西是好的。

那,小心什麼呢?

周峰剛走進教室的那一刻,他想起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問題的問題。

班主任從他進屋,一直到他離開,始終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突然一片漆黑,停電了!

校園裏頓時一片喧嘩,尖叫聲幾乎震塌了樓頂!

中途的時候,班主任來了一趟教室。

校園裏已經恢復了寧靜,燭光搖曳。

班主任主要就是說文藝匯演的事,讓所有參加演出的同學都聽林羽如跟周峰的安排,並且讓林羽如站起來把這次參加演出的同學名單念了一遍。

同學們都顯得有些驚訝,不知道林羽如弄的是什麼節目,居然一下子要用這麼多人。

然後班主任就開始說些無關痛癢的事情,可是說着說着,他突然盯着教室的後門不動了,臉上是驚愕過度的神情。

他的臉在燭光下顯得瘦長瘦長,彷彿全是骨頭,只有一層薄薄的皮,把那些骨頭包裹住,但好象又包不住,那些骨頭全都爭先恐後的想從那層皮里迸裂出來。

從他的眼睛裏散發出來的恐懼,似乎有些飄忽不定。

他在看什麼?

所有的同學都不約而同的往後門看去。

那裏什麼也沒有。

只有林羽如沒動。

誰也沒有注意到她沒動。

也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不動。

回宿舍的路上,張海英挽著王玲的胳膊:「你說林羽如在搞什麼?她差點把全班同學都用上了,什麼節目需要這麼多人?」

王玲淡淡的說:「我哪知道?也許是大合唱呢。」

「大合唱?我看不象,不過,我錯了。」

「什麼錯了?」

「看來,她真的是全能。」

王玲不置可否的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我看未必,節目還沒出來呢,天知道會是什麼樣?而且這麼多人演一個節目,除非是大合唱,不然夠她亂的。」

「如果真要是大合唱,那她就太沒水準了。」

說着,她們已經走到了宿舍樓下,張海英說:「陪我去買根蠟燭吧,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電。」

「不用買了,我那還有。」

她們一邊說,一邊往樓上走去。

林羽如一走進宿舍,幾個女孩就嘰嘰喳喳的問開了,尤其是張海英,她問:「林羽如,你打算演什麼節目啊?為什麼要用那麼多人?不是搞什麼大合唱吧?從來沒有這麼多人演過一個節目的。」

林羽如輕笑着:「我編的一個舞台劇。」

「舞台劇?」

幾個女孩大大的震驚了,就連王玲跟曹敏也瞪大了眼睛看她。

張海英興奮了起來:「真的啊?我就知道你會與眾不同。」

胡英也忽閃着眼睛問:「什麼名字?」

「人鬼情未了。」

「哇!」張海英誇張的叫了起來,「演鬼的啊?是不是根據電影改編的?」

「不是,我瞎想的。」

「那我演什麼呀?」

「唔……」林羽如拿出信紙,把人物飾演表讀了一遍。

「伴舞?」王玲叫了起來:「可是我們都不會跳舞啊,我們從來沒跳過舞。」

「是啊,我們根本不會!」其他幾個女孩也跟着附和。

「很簡單的,拿蠟燭跳,就幾個動作就行了,你們都穿白色的長裙,只要動作整齊,就很好看了,我以前學過一點舞蹈,我可以教你們的。」

張海英說:「我們哪有白裙子?我估計她們也都沒有。」

「班主任已經答應了,等我把音樂弄好,下個星期一就帶你們去做衣服。」

「哇!不是吧?班主任居然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張海英跳了起來,坐到林羽如旁邊:「你把舞蹈跳給我們看一遍,好不好?」

「不要吧?等排練的時候我再教你們好了。」

張海英不依,抓着林羽如的手臂撒起嬌來:「不好,不好,現在跳一遍,我急着看。」

「跳吧,跳吧。」她們跟着一起起鬨。

林羽如拗不過她們,羞怯的站了起來,拿起點在上鋪的蠟燭,又問王玲要了一根蠟燭點燃,以防蠟燭油會滴在手上,她用紙包了起來。

她站在宿舍中間,開始輕聲唱了起來,是那首大家都很熟悉的《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一邊唱,一邊輕柔的跳着,動作牽動着眼神,燭光下,林羽如就象是一幅流動的畫。

她們不禁看呆了。

「……你說下輩子如果我還記得你,我們死也要在一起,象是陷入催眠的指令,我已開始昏迷不醒……」

張海英第一個帶頭鼓掌:「太棒了!林羽如!不過就是太難了,恐怕我到下輩子也跳不出你那種水平。」

「沒事的,只要動作整齊就好,離匯演還有一些日子,不是嗎?我們可以排練的,我相信你們能跳得好。」林羽如把蠟燭吹滅還給了王玲,把另一支繼續點在上鋪。

「我不喜歡跳舞,我覺得我更適合演白無常。」

張海英說罷,跑到鏡子前,把頭髮散下來,用手指把它們全梳到前面,遮住了臉。

她後退了幾步,慢慢的轉過身來:「你們看象不象午夜凶鈴里的貞子?」

胡英尖叫一聲,鑽進了被窩。

林羽如也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戰。

張海英的樣子確實有些嚇人,尤其是在這個停電的夜晚,讓人脊背發涼。

「別鬧了!討厭!」曹敏話音剛落,一本書扔向了張海英。

張海英笑着躲開了,跳到窗戶旁邊,壓低了嗓音說:「我死得好慘啊。」

「還來?」曹敏又扔了一本書,張海英一蹲,那本書從窗口飛了出去。

曹敏立刻大叫了起來:「哎呀!我的日記!」

「什麼?」張海英把頭髮往後面梳。

「都怪你啊,好好的扮什麼鬼,我的日記掉到外面去了。」

張海英一邊用橡皮筋把頭髮紮起來,一邊說:「誰叫你要用日記砸我的?活該!」

「你扮鬼嚇人,還說我活該?不行,你去幫我把日記撿回來!」

「有沒有搞錯?這麼晚你讓我去幫你撿日記?」

「當然啊,誰叫你扮鬼的?不是你,我的日記就不會掉到外面去。」

「OK,那我明天去幫你撿,行不行?」

「萬一明天讓別人撿去了怎麼辦?那是日記!不是書!」

「可是外面那麼黑……」

胡英打斷了張海英的話,她說:「我支持曹敏,我剛剛真被她嚇到了,是該讓她去撿,懲罰她一下。」

張海英哭喪著臉,望了望窗外,委屈的說:「太黑了……」

曹敏說:「你連鬼都敢扮,還怕什麼黑?去撿。」

張海英看看王玲:「王玲,你陪我去,好不?死曹敏太殘忍了。」

「我怕。」

張海英又無助的看向林羽如。

「好吧,我陪你一起去。」

「還是林羽如最好!」張海英笑了起來,從枕頭底下拿出一個手電筒,挽著林羽如往外面走。

她們一邊聊著,一邊往學校後面走。

天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蒼穹里就象染了一大片墨汁一樣,黑得那麼不自然。

「林羽如,你知道下午在操場上給你偷偷塞紙條的男生是誰嗎?」

「你看到了?」

「看到了呀。」

「我不知道,紙條我也沒看,那些男生好煩人的。」

「他們原來都是塞紙條給曹敏的,曹敏是學校的校花哦,自從你來了以後,他們都喜歡你了。」

「不是吧?其實我也沒什麼好的呀。」

「你還不好?你是我見過最全能的女孩了,我要有你一半,我就滿足了。」

她們已經走到了宿舍後面。

因為後面是一大片平地,所以她們沒費什麼勁就用手電筒照到了曹敏的日記。

李霞撿起日記,抱怨著:「這個死曹敏,讓我這麼晚下來給她撿日記,等下回去看我怎麼嚇她。」

這時,林羽如忽然聽見了一聲低低的嘆息,她全身一緊:「你聽。」

「什麼?」

「我好象聽見有人在嘆氣。」

「不會吧?」李霞立刻抓緊了林羽如,拿手電筒的手開始發抖,她如驚弓之鳥般四處張望着,聲調都失去了平穩:「你……別……別嚇我,這就,就我們倆。」

那聲嘆息又來了,冷冷的,似乎從墳墓里傳出來的一樣,穿過墓碑,直接鑽進了林羽如跟張海英的腦袋。

林羽如猛然拿過張海英手裏的手電筒,朝宿舍的牆上照去。

她險些暈厥。

——牆壁上,懸空掛着一個白衣女子,頭髮凌亂的散下來,那張臉就象塗滿了麵粉一樣雪白,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在那雙眼睛下面,有兩條鮮紅的印記……

白裙子隨着夜風起舞,裙子裏空蕩蕩的,似乎沒有身體……

「媽呀——!」

張海英魂飛魄散的叫了一聲,拉着林羽如瘋了一樣,跌跌撞撞的往學校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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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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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掛在牆上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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