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龜葬之城

第九章 龜葬之城

我抬頭看看,原來這古殿頂上,竟然鑲嵌了幾顆大珠子,月光照在這些大珠子上,往外釋放着乳白色的光。我不由有些恍惚,彷彿自己又回到了黃河鬼窟一樣。

這兩處古洞,會不會有什麼神秘聯繫呢?

猴子這時四處看了看,說道:「這石頭怎麼有些不對勁?」

我過去一看,巨大的石基漫在水中,上面矇著一層黑泥。猴子用手抹開黑泥,黑糊糊的石頭上佈滿了各種紋路。我覺得這石頭有些眼熟,猴子卻說,這不是石頭,這是大龜殼。我也愣住了,這大龜殼怎麼能成為地基?難道說整座古殿都是用大龜殼建造的?

猴子又看了看其他地基,果然都是大龜殼,龜殼和龜殼中間用一種黑色的河泥抹得結結實實。他試着用柴刀撬了撬,堅硬無比,刀子都撬不進去,難怪這龜甲能堆砌成這樣大的城,看來這特殊的河泥也是一大功績。

我們四下里看了看,發現不僅僅是地基,整座城的屋頂、石階、甚至是大柱子,全部都是用大龜殼堆砌而成。這座巨大的水下城堡,竟然是一座龜葬城。

我驚道:「猴子,咱們這次可到了那大龜巢里了,怎麼有那麼多大烏龜殼子?」

猴子也有三分悚然,他抓着頭皮說:「老白,我覺著,這個會不會就是古書上說的龜葬地。」

他給我解釋,龜乃存活千萬年之靈物,好多巨黿已經領悟天地玄機,也懂得天地風水,在巨龜死前,便會提前找到一處靈穴,讓其他龜埋葬了自己。北宋的《夢溪筆談》就記載過「龜葬梁家」的故事,說的是一戶姓梁的人家在山中葬親,聽人說,前段時間有數十隻大龜背負一隻龜,也葬在了這裏。他知道龜葬地必是福地,便將龜屍遷走,將自己親人埋葬在了這裏,後來果然家族振興,後代興旺。你且四處走一遭,這處地方,便是一個巨大的龜葬之地。

我也好奇地四處看了看,卻看見這堆砌起來的圓石有些古怪,用手拂去上面的一層灰塵,才發現原來這些並不是石頭,而是一副副渾圓的大烏龜殼子。

我曾聽爺爺說過,他曾在東海一個小島上見過龜葬地,那個足球場大小的小島上,密密麻麻堆著十幾米高的大海龜殼。但是像這樣用龜甲建成一座宮殿,卻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我們四處看了看,這個龜葬地很大,活脫脫像是個巨大的城堡,我們所在的地方只是前殿,裏面還不知道有多深遠,我暗暗思量著,要建造這樣一座巨大的龜葬城,需要多少大龜殼,又是怎樣把它們堆砌起來的呢?

猴子說,古書中記載,這龜葬地就像傳說中的象冥地一般,老龜死前會有預感,所以會千里迢迢來到這裏等死,死後龜殼一層層摞起來,久而久之就成為了一座城。

我覺得不大可能,這座龜甲宮殿如此巨大,單單用龜甲肯定不行,一定還要有房梁,有支撐的柱子,還要顧及潮來潮去,水聚水散,這恐怕需要一個精通天文地理、方術八卦、還有土木結構的人,才能做出來這樣一座傳說中的龜甲宮殿,但是這個人又是誰呢?

我們沿着石階往前走,走了一會兒,就看到前面有一個巨大的房梁,房梁不是龜甲做成的,卻是一副巨大的鯨魚骨,牢牢撐起了整個宮殿。那副巨大的魚骨架上纏繞着一張巨大的蛇皮,從房樑上一直垂下來。猴子過去將大蛇皮拽了下來,發現那大蛇皮足足有幾十米長,更古怪的是,那蛇頭之上,竟然有兩個明顯的凸起之物,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大蛇化龍的傳說。

這蛇大為蛟,蛟再修行千年,便會頭上生角,這生角之蛟便不再是大蛇,已經算是可以遨遊四海的龍了。

但是我們已經顧不上這個,這巨大的龜甲宮殿深深吸引着我們,我們不由自主地往裏走。再往前走,就看見從房樑上吊下來一條大魚,那魚有三四米長,從上面懸吊下來,大魚不知道懸掛了多久,癟成了一層黑殼,魚腹則鼓鼓囊囊的。

我向上看了看,這大魚是從房頂上十米高的地方吊下來的,在這水下的龜甲殿吊了一條魚,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情了。只不過吊這條魚的並不是普通的繩子,那是一條金線。

我眯着眼睛看了看,這條古怪的金線,看起來和古桑園處那隻大蛤蟆背上的金線一樣,難道兩者還有什麼關係嗎?

猴子突然說道:「魚里有人。」

我一愣,馬上明白了猴子的意思。他是說這大魚肚子那麼鼓,裏面會不會裹了一個人?這事情好辦啊,猴子用柴刀將金線割斷,大魚應聲落地,我檢查了一下,果然發現魚肚子處縫著密密麻麻一圈金線,看來那魚肚子裏一定被封入了什麼東西。

猴子用柴刀挑開金線,那魚腹里竟然裹了具枯骨,這枯骨不知道被裹了多久,衣服早爛成了一層灰。那遺骨的樣子很古怪,呈打坐狀,盤腿坐在魚腹中,雖然那麼多年過去了,骨架子依然絲毫不散。看起來這人不像是死後被裹在了魚腹中,卻像是在這魚腹中修仙一般。我曾聽我爺爺說過水葬、樹葬,甚至是古時候蒙古和西藏要將死者拋屍荒野,讓狼和巨鷹吃掉,但是像這般將人縫在大魚腹中,真是聞所未聞。

又走了幾步,我們發現地上躺着一具屍體。

這個古怪的龜葬城竟然隱藏在黃河之中,只有人進入那個石化的古桑中,才能順着古桑樹進入,我們都以為是佔了天大的機緣,卻沒有想到有人更早來到了這裏。

那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年,只剩一具骷髏,倚在一個大龜甲上,身下堆著一層金沙。

猴子用柴刀將他翻了個身,發現他身下壓着一柄彎刀,我們兩人也有些吃驚,這人竟然使一把古刀,難道說他竟然是古人?

要是這樣分析的話,這個龜葬城恐怕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它怎麼還能穩穩立在水中不倒?

猴子咦了一聲,說這怎麼是把唐刀?順手撿起那刀,嗖一下拔出來,刀身傳來一聲長長的龍吟,雖然不知道已經在這裏多久了,刀身依舊明亮鋒利,寒氣逼人。猴子對劍最有研究,這時就嘖嘖稱讚,說這把唐刀的刀刃採用複合鍛造,以及古代三枚合法鑄成,才會有那麼好的鋼口。

我也說:「咦,這不是電影《地道戰》裏,小日本用的東洋刀嗎?」

猴子勃然大怒,說道:「東洋倭人,竊我中華鑄劍之術,還要到處宣揚,簡直恬不知恥。」當時就給我上了節古代兵器課。

他說,要說起中國最好的刀劍,自然是我祖上歐冶子用赤堇山之錫,若耶溪之銅,鑄成的五口劍:湛盧、純鈞、勝邪、魚腸和巨闕。

這上古的東西都是神器,後世不能比,也無法比,這個咱們就不說了,我且給你說說唐刀。

冷兵器時代,最講究鑄劍,這鑄劍不僅代表軍事實力,更代表了君王威嚴,所以歷朝歷代都講究鑄劍。在唐朝時,國富民強,鑄劍之術也達到了高峰,其中的代表就是唐刀。

唐刀沿用了漢刀「百鍊鋼」工藝,又創造了「包鋼」技術,使唐刀外硬內軟,又比漢刀刀身寬,刀柄也改為可以雙手持握。在當時,唐刀已經強到了一種變態的程度,我舉個例子吧,唐刀幾乎可以劈開任何盔甲。

不過也因為唐刀工藝太過複雜,也只有唐代才鑄造得起。唐朝以後,中國開始衰落,再也鑄造不起這樣複雜的唐刀,這唐刀鍛造法也漸漸失傳了。到了明朝時,東南沿海倭寇犯亂,明軍的廉價腰刀已無法和倭刀抗衡。

唐朝的時候,唐刀傳入日本,日本天皇大為讚歎,說:「只有中原才能鑄出如此精良的刀劍。」遂遣使赴中國學習唐刀鍛造法。

誰也沒想到,到了最後,隨着小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席捲全世界,日本刀竟然成為繼大馬士革刀、馬來克力士劍之後的世界三大名劍之一。猴子大發慨嘆,不住搖頭。

他說,當然了,唐刀和日本刀區別還是很大的,最明顯的就是在刀刃上。日本刀刃區佔了刀身的二分之一以上,唐刀刃區只有劍身的四分之一。

這因為日本士兵身上多無金屬鎧甲,日本刀主要是砍肉,所以刀刃要寬,殺傷力才大。中國士兵多裝備了鎧甲,要想划動重鎧,必須要用重且鋒利的唐刀。所以唐刀要比日本刀重得多。據《唐六典》卷一六武庫令丞職掌條記載:「刀之制有四,一曰儀刀,二曰障刀,三曰橫刀,四曰陌刀。」就說這陌刀,古籍上說它「重五十斤」,就算古代斤兩輕,那刀也有二三十斤那麼重。

我聽得眼都直了,最後問猴子:「那到底是唐刀厲害,還是日本刀厲害呢?」

猴子撇撇嘴,說:「這麼着跟你說吧,唐刀和日本刀對決,那麼有且只有一個結果,就是:日本刀一把,會變成兩把。」

我一愣:「日本刀還會變形?」

猴子咧咧嘴,說:「不是會變形,是被咱們老祖宗的唐刀給砍成兩截了。咱們的唐刀生來就是硬碰硬,日本刀是剖腹自殺砍肉的,這絕對是兩碼事。」

我們接着往前走,又走了一會兒,就發現前面出現了一個大殿,遠遠看去,大殿吊下來了好多東西,那些東西密密麻麻,一個挨着一個,像是一具具屍體。

我嚇了一跳,說:「猴子,前面會不會是弔死鬼?」

猴子眯着眼看了看,說先過去看看再說。

我們兩人小心走過去,發現從屋脊上垂下來好多根細線,下面吊著好多風乾的大魚。那些大魚都比人還大,倒掛在那裏,像個鹹肉鋪子,倒嚇了我一跳。

我覺得這些魚乾太過古怪,叫猴子趕緊離開,猴子卻死活不聽,卻用那柄唐刀砍下剝開一條最大的魚,將魚中的骷髏扒出來,在魚腹中繼續找著,就從魚腹中取出一把式樣古怪的烏金長刀。

這魚腹中有人也就罷了,怎麼還有一把長刀?這長刀又是做什麼的?

猴子單手將長刀拎在手中,將原先那把唐刀給了我,繼續往前開路,好像在急切尋找什麼一樣。

我覺得猴子有些不對勁,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到底是哪裏不對勁。

順手撿起那把唐刀,沒想到唐刀那麼沉,我使盡全力才把它提了起來。

好不容易拿起唐刀,就看見猴子拎着大刀,身影漸漸消失在前面。

我的腦中電火一般一閃,終於想起是什麼事情不對勁,冷汗一下子流下來了。

不對!

猴子一定有問題!

我和猴子從小玩到大的,他有幾斤幾兩我還不知道,就他那小身板,舉個大斧子都費勁,怎麼可能輕鬆拎起這把幾十斤的大刀呢?

看他順手架起大刀的樣子,像是經常玩弄這些古兵器一樣,不對,這個肯定有問題。

還有,這小子雖然多讀了幾本書,但是最多也就是念過高小,怎麼會懂這麼多東西?

我越想越不對,但是當時那種情況下,也不敢說破,只是牢牢握緊了那把唐刀,小心跟在後面。

走了一會兒,原本黑漆漆的龜甲地上漸漸有了層淡黃色,越往前走,龜甲上色彩越濃烈,像被抹了厚厚一層金黃色的塗料。我蹲下身去,用指甲在地上使勁劃了划,竟劃出了一條痕迹,我一下子愣住了,這青石板上竟然鋪了一層黃金,這黃金的純度還非常高,不然不會被我輕易劃開。

天哪,這龜甲地板上竟然覆蓋了一層黃金殼,這麼多黃金是哪裏來的呢?

猴子也站住了,在那用長刀划著地面,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叫我:「老白?」

雖然有些遲疑,我還是過去了。

猴子說:「老白,黃七爺講的那個故事竟然是真的,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金水!」

我問:「什麼故事?」

猴子死死盯住地下的金板,眼睛中閃出狂熱的色彩,說:「你忘了,黃七爺說過,當時黃河中的人形玉棺,就是人在玉脈中凝結而成。你說,這滿地結的金殼,會不會也是金水凝結成的呢?」

猴子說的也有幾分可能。

爺爺曾說過,熔岩富金,火山附近多有金礦,好多金礦石被火山的高溫熔化成金水,金水四處流淌,往往在火山洞中凝結成罕見的黃金地板奇觀。不過這種事情,歷來只是金門中的一個傳說,即便是我爺爺,也只是將這個事情當做故事給我說,也從未經歷過。

古洞中越來越熱,身上的魚皮衣黏在身上,像塊濕熱的大毛巾,難受極了。難道說,我們這次遇到的竟然就是百年不遇的金水奇觀嗎?

猴子聽我這樣一說,更加急躁,連黃金地板都毫不在意,不住催着我快走。

猴子平時手最緊,兩分錢一個的鴨梨都要計較半天,當時不停攛掇我賣了金子寒給我的玉佩換芝麻燒餅吃,這時見了滿地黃金都毫不在意,也太不像他的作風了。

我走在這貨真價實的黃金大道上,也止不住兩腿發顫,這黃金果然有着無盡的魔力,讓我簡直邁不開腿腳。

又走了一會兒,龜葬城的房梁越來越低,通道也越來越狹窄,在前面形成了一個很小的龜甲殿,我覺得這山洞有些古怪,還在考慮,猴子卻一頭鑽了進去。

在這裏,不僅僅是地上,連龜甲牆上都有厚厚一層黃金,簡直成了一個黃金洞。在黃金洞的中央,就立着一隻牛大的龜,更古怪的是,這大龜身上竟然騎了一隻簸箕般大的蛤蟆,見我們進來,大龜便緩緩向前爬去,竟像在給我們引路。

在這數萬隻大龜甲堆成的一座城中,猛然見到一隻活的老龜,背上還蹲著一隻大蛤蟆,就別提有多古怪了。我當時也顧不了許多,忙拉住猴子,跟他說這蛤蟆成精了,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猴子看都不看我一眼,拎着大刀跟着老龜就走。

我氣得直罵這挨千刀的猴子,早晚要被老鱉精抓去,燉了猴子湯喝!但是罵歸罵,我到底擔心他,最後還是跟在他屁股後面進了洞。

那蛤蟆騎着大龜一直往前走,走沒多遠,就見前面逐漸開闊起來,靠兩邊依次是幾個巨大的貝殼,有豎着的大螺,有橫著的巨蛤,都有人那麼高,就像寺院中整整齊齊排列的羅漢像一樣。

我一路走來,也是心驚肉跳,想着先是看到這烏龜殼子建成的宮殿,又有大貝殼雕像,蛤蟆騎着大龜引路,待會兒不知道還會不會出來蝦兵蟹將,將我們捉去,蒸著吃。

大龜又走了一會兒,前面就越來越熱,我的頭髮全濕透了,不住用手抹著臉上流下的汗水,我也暗暗稱奇,這底下怎麼像黃河鬼窟一樣熱,還沒有冷水降低溫度!

遠遠望去,前面火光熊熊,金光閃耀,耀得我們的兩隻眼都花了,我用袖子遮住一些亮光,小心看過去,發現前面有個小水潭,水潭差不多有一間屋子那麼大,水潭裏的水金光耀眼,老遠就看見咕嘟咕嘟往外冒着泡,顯然熾熱無比,不知道是什麼古怪東西。我遠遠站着,都覺得熱氣逼人,汗水不住往下掉。

猴子這時卻說:「這不是水潭,是金脈!」

我忙眯着眼仔細看去,只見那水潭中金光閃閃,涌動着濃稠的金色液體,這些東西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金水嗎?

我四下里看看,那水潭附近的龜甲都被燒得通紅,附近的地面上都矇著厚厚一層金板,看來這裏確實是一股罕見的露天金脈,我們一路看到鋪地的金水,應該都是從這個金脈中流出去的。

古人說「真金不怕火煉」,金子極耐高溫,熔點有一千多攝氏度,一般的炭火根本不可能達到這個溫度,也是機緣巧合,這個金脈正處在火山岩中,高溫將金子熔化成了金水,金水四處流着,遇冷凝固,將半個河底都鋪成了一座黃金底座,這可真是傳說中的奇觀了。

幸好這金脈設在了河底,金水雖然溫度極高,但是周圍有一個很深的水潭,水潭中不斷有流水漫過,激起一股股熱氣,給金脈降了溫,不然我和猴子別說進來,恐怕還沒靠近,就先給燒成了人干。

猴子也愣住了,看了半晌,說道:「老白,你看那金水裏是什麼?」

我早看見金水中浮着一個大東西,但是金水太晃眼,加上蒸騰的熱氣,一直沒看清楚是什麼,這時仔細看看,那物四四方方,有稜有角,卻始終看不出是什麼,就問他「是什麼?」

猴子冷冷說道:「它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鬼棺。」

我仔細看看,那物確實是一副大棺材,正好壓在了汩汩流淌的金水上,被一層濃濃的金液裹住,像在外面鍍上了層金殼。我也暗暗吃驚,這黑棺不是在黃河裏嗎,怎麼竟然到了這龜葬城下的金脈上,實在讓人無法相信。還有,猴子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猴子在大殿四周尋找着什麼,找了一會兒,說了聲「果然是八個虎頭將軍坐鎮」。我也看過去,發現正對着黃金棺的八個角落,各有一隻簸箕大小的蛤蟆,卧在一隻大龜殼上,形成了一個以金棺為中心的八卦形。

這八隻蛤蟆和上河村見到的那隻一樣,都被斬斷了四肢,背上穿着一根細細的金線。我順着金線一路看過去,卻發現這八根金線竟然都伸入了金棺中,牢牢拉住了金棺,讓金棺可以懸在金脈上,既可以讓金水不斷滋潤着它,又不至於壓住金脈,讓金水斷流。

那八隻蛤蟆竟然還活着,兩隻眼通紅,不叫也不動,直勾勾看着我們,那一縷縷連接在大蛤蟆和金棺中,微微顫抖著,彷彿棺材中還有活物一般。我見這蛤蟆金棺如此怪異,也禁不住連退了幾步,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猴子看着這些大蛤蟆,面色古怪,喃喃說道:「不對,虎頭將軍怎麼還活着?」

我見猴子有些不對勁,忙問他怎麼回事?這虎頭將軍又是什麼?

猴子面若死灰,跟我說,他當時順着鐵鏈子一路潛下去,那水潭深不見底,好在那水卻不似上面那麼渾濁,水底下也有層白茫茫的微光,好像底下有什麼照着一樣。他就藉著那白光往下一看,就看見水底下有一個巨大的建築,那鐵鏈子就一直延伸到那個巨大的建築裏面,不知道裏面究竟有什麼。

他回憶著,當時他憑着一口氣潛入水中,想着要是這次不冒死看一看,這輩子恐怕也再沒有機會看了。他當時便抓住鐵鏈子游到大門處,用腳狠狠朝着那大門一踹,結果隨着他這一腳,大門卻緩緩打開了。

猴子也覺得事情太過古怪,這麼大的兩扇石門,怎麼一腳就踹開了,那種感覺就像……就像石門並不是被他踹開的,是專門為他打開一樣。他越想越害怕,渾身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拽著鐵鏈子就想往外跑,可是人在水下就是這樣,越緊張越游不快,他掙扎了幾下,身子卻離那石門更近了,忍不住探頭往那石門中一看,卻發現,卻發現……

我聽着都替他着急,不住催他:「你小子快說呀,你到底看見了什麼?」

猴子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容,比哭還難看,他搖著頭,喃喃說道:「我到底看見了什麼?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到底看到了什麼!」

他神經質地搖著頭,茫然看着周圍,突然大叫一聲,舉起長刀就要朝大蛤蟆劈過去,這時後面突然傳來一聲低喝:「別動!」

那個人竟然是黃七爺。

黃七爺很狼狽,一身衣服被血水浸透了,成了血衣,胳膊上也有幾道血口子,向下滴著血,他卻渾然不顧,徑直走到金棺處,撲通一聲跪下,梆梆叩了三個頭,說:「祖師爺保佑,金門不肖子弟黃中才冒死前來,實有難言之隱,還望祖師爺保佑。」

我見黃七爺都跪下了,趕緊也跟着跪下,黃七爺點點頭,讓我也叩了三個頭,讓祖師爺佑護。

猴子遲疑了一下,也跟着要叩拜,卻被黃七爺攔住了,黃七爺意味深長地看着猴子,說歐治家的後人,金門怎麼受得起叩拜的大禮,能行個禮,就算是給他天大的面子了。

我雖然對黃七爺隱瞞好多事情不滿,但內心深處還是將他當做親人看待。當時見他幾乎成了血人,一陣眼熱,當時眼淚就流下來了,緊緊攥着他的手,有滿肚子話要說,卻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黃七爺拍拍我的肩膀,讓我什麼都不要問,先趕緊將那蛤蟆身上的八根金線挨個兒斬斷,回頭他會給我詳細解釋這一切。我剛想去斬斷金線,卻看見猴子揮舞著長刀,刷刷幾下,便將金線盡數斬斷。那金線一斷,八隻簸箕大小的蛤蟆發生一聲怪叫,吐出幾口黑血,當時便死掉了。

黃七爺在那嘆息一聲,說:「沒想到這蛤蟆續了這麼久的命,竟毀在了我手中。」

古人云「牽一髮而動全身」,那大蛤蟆身上的八根金線雖細,卻用一種非常巧妙的力道,將八隻大龜殼子和金棺緊密連接在了一起,讓金棺正好可以浮在金水上,這時金線一斷,金棺失去了平衡,一下落在地下,堵住了金脈眼,那些熔化的金水不能流上來,便四溢開來,順着地下一直往外流,好多流到龜葬城下的城基上,將一隻只大龜甲燒得噼里啪啦響,接着就一個個裂開了,隨着地基被破壞,整座龜葬城開始微微發顫,上面的房梁往下啪啪掉著龜甲碎屑,牆壁處也開始往裏滲水,一股微弱的水流沿着石壁滲透了進來。

猴子叫道:「壞了,這龜葬城要塌了!」

黃七爺卻絲毫不懼,穩穩站在那裏,眼睛眨都不眨盯住那具金棺。

只聽見啪啦一聲響,城牆上終於塌下來一塊大龜甲,隨着這塊龜甲脫落,一股河水順着裂縫流了進來,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澆在金棺上,那金棺本來被底下滾燙的金水燒得通紅,這時候被冷水一激,蒸騰起一股股水汽,整個龜葬洞中都起了一層白霧。

河水不斷蒸騰著,一股股白氣衝到了龜甲殿上,那水蒸氣沖在黑糊糊的龜甲殿上,將原本黑糊糊的龜甲殿沖洗的乾乾淨淨,竟然露出了一幅幅巨大的壁畫來。

沒想到這龜甲殿上,竟然還隱藏了一幅壁畫,我們仔細看着,卻發現天花板上勾勒的竟是幅氣勢恢弘的風景圖。

連綿起伏的流雲下,隱藏着跌宕起伏的群山,群山峽谷中,一座雄偉華麗的宮殿時隱時現,宮殿往外冒着衝天的火焰,火焰外籠罩着一層黑色的大水。

這幅壁畫氣勢恢弘,氣勢逼人,加上那蒸騰的水汽,彷彿映襯在白雲之間一般。我們在下面看着,彷彿就站在那座氣勢宏偉的宮殿前,感受着衝天的火焰,寒冰一般的黑水。

我揉揉眼,說:「猴子,我是不是做夢了,怎麼眼前跟過電影一樣,比狼牙山五壯士還好看!」

猴子說:「這壁畫也太假了,你看這壁畫的宮殿外,大水淹沒了群山,外面還包着一層火,這火和水怎麼可能在一起呢?」

黃七爺這時候緩緩開口了,他說:「這個不是壁畫,這個是崑崙陰城。」

猴子結結巴巴地問道:「崑崙陰城,崑崙陰城真的存在嗎?」

黃七爺沒有說話,只是看着那幅巨大的壁畫出神。

我忙問猴子這崑崙陰城又是怎麼回事?

猴子明顯有些神情恍惚,他直勾勾看着壁畫,說,據古書記載,昆崙山方圓八百里,高萬仞,山上生長著木禾、沙棠、視肉、文玉樹、不死樹、鳳凰、鸞鳥。在昆崙山下,有一條鵝毛都會沉底的弱水河,長八百里,在弱水之外,還有一座能焚燒掉任何東西的炎山。

猴子茫然地搖搖頭,說:「那裏絕不能過去。」

我問他為什麼。

猴子怔怔地說:「古書上記載,崑崙陰城就是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

這龜甲殿不知道在水下矗立了多少年,早已陳舊不堪,破了口子后,再也承受不住河水巨大的壓力,房梁咔嚓咔嚓響着,房樑上吊著的大魚不斷掉下來,河水像瀑布一樣流淌下來,那金脈雖熱,也經不住黃河水不斷衝擊,沒過多久,那金棺上漸漸沒有了白氣,金水也開始慢慢凝固了。

黃七爺彷彿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他雙手捧著青魚枕,先拜了一拜,然後走上前,將手在金棺后一摸,竟然拽出來一根手臂般粗的鐵鏈子,他使勁向外拽著鐵鏈,隨着一陣咯吱咯吱的齒輪聲,那具笨重的金棺竟然從金脈上緩緩移開,下面露出一個黑黝黝的石洞。

我和猴子忙跟了過去,還離了幾米遠,就覺得黑洞中寒氣逼人,彷彿冰窖一般,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猴子大驚失色,叫道:「這,這下面是鬼洞?!」

黃七爺用手止住他的話,對我說:「伢子,咱們剛認識,這就要分開了。不過能再次看見你,我還是很欣慰,你長大了,希望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樣了。伢子,你聽我一句話,以後離黃河遠遠的,千萬別回來了,別讓白家人為你白死了。」

我一下子愣在了那裏,驚道:「黃七爺,你要去哪?你跟我們回去呀!你說白家人為我去死,這又是怎麼回事啊?」

黃七爺呵呵笑着:「幾十年前,我就已經死在這黃河裏了。要不是為了等那黑棺出世,等那個老傢伙出去,我也不會在黃河灘上守了那麼久。這就是咱們手藝人的命哪,孩子!我只是沒有想到,我們折騰了那麼久,你還是到這裏來了。唉,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是做錯了,還說作對了。也許他說的對,人到底還是抗不過天啊!」

我聽他這樣一說,當時眼淚就下來了,死死拉住他,死活不讓他離開我。

黃七爺呵呵笑着,勸我:「伢子,我都多活了幾十年了,早就活夠了,你就讓我安心去找你爺爺吧。」

我哭喊著:「不,我不讓你走……」

黃七爺也動了情,他緊緊閉上眼,兩行濁淚順着眼角流下來,他最後彷彿下了什麼決心,對我說:伢子,你還小,不懂我們金門的事情,這些事情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我想你也應該猜到了,當年我和你爺爺確實找到了黃河源,知道了祖師爺的真正身份。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因為那件事情,我和你爺爺退隱江湖,他遠走他鄉,做了個普通人,我則在黃河邊上做了一個撈屍的水鬼。但是,該來的畢竟要來,躲也躲不開,逃也逃不了。那麼多年過去了,我現在一閉上眼,就會想起當時看到的情景,永遠也忘不了。我知道,我其實當時就已經死了,活下來就是為了完成那個任務。今天,那個任務終於完成了,我也終於可以去了。

伢子,我知道你一定很想知道這一切,但是我要告訴你,這件事情不是你能想像的,也不是你能知道的,如果我現在可以選擇的話,我一定會選擇永遠不知道這件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藉著這個機會壓低聲音跟我說了一句:「伢子,你爺爺臨終前給我寫了一封信,讓我務必告訴你一句話,這句話是他用命換來的。」

我激動得渾身發抖,我爺爺竟然在臨終前給黃七爺去了信,竟然還給我留下了一句話,他給我留下了什麼話?

他在我耳邊低聲說道:「金門的祖師爺,並不是人。」

我一下子愣住了,金門的祖師爺不是人,那他究竟是什麼?

是神?

是鬼?

還是黃河裏的怪物?

這樣一想,我不由分了神,黃七爺趁機掙脫了我,一下躍入鬼洞中,又從裏面拉着鐵鏈,將那道石門慢慢閉合了。

我撲過去,使勁拉扯那條鐵鏈,卻發現鐵鏈已經在裏面扣死了,無論我使多大勁,也拉不動半分。

我使勁敲打着石門,大聲喊著:「猴子,猴子!」

猴子卻站在那裏,冷冷看着一切,並不過來幫我。

龜葬殿不斷往下掉著龜甲,河水嘩啦嘩啦流入大殿中,河水很快沒過了小腿,各種龜甲、死魚在水上漂著,黃河水澆在我身上、頭上,我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這時候,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笛音,笛音裊裊,非常古怪,我聽了幾聲,就覺得頭腦發脹,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霧,周圍都恍惚起來。

迷迷糊糊中,我就看見黃曉麗緩緩走了進來,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手中拿着一截蘆管,緩緩吹奏著一曲古怪的曲子,那曲子音調古怪,我越聽越覺得眼皮重,忍不住就要睡過去。

古洞中彷彿升起了一團白霧,白霧瀰漫,空氣中有一股檀香的香氣,我腦子裏暈暈沉沉,眼前像隔了一層濃霧,周圍都變得恍恍惚惚,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身在那裏,這裏又是哪裏,只覺得周圍的這一幕好像發生過,腦子卻針扎一般疼,怎麼也想不起來。

我使勁動了動,才發現手腳都不當家了,人像在夢魘中,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只能眼睜睜看着她一步一步走遠。我麻木地想着,黃曉麗,黃曉麗……啊,黃曉麗怎麼突然到了這裏?她要做什麼?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想喊她一聲,嗓子卻像被什麼東西死死掐住了,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我就像一截枯木頭一樣傻傻站在那裏,看着黃曉麗翩翩走了過來,她凄然一笑,說:「流川,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後悔?」

我看着她低下頭,在我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凄然一笑,決然離開了。

我傻傻站在那裏,就那樣眼睜睜看着她離開,那一瞬間,那一個決然而美艷的姿勢突然打開了我記憶深處的大門,一股強烈的感情激蕩着我的內心,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我的內心突然感到無比悲傷,心劇烈跳動着,眼淚像突然開閘的水庫,嘩嘩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我拚命掙扎,身子卻像被麻痹了一樣,一動也不能動,只有淚水嘩嘩流淌著,我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又是為什麼要流淚?

我恍惚了,這一幕怎麼像是在哪經歷過一樣?越使勁想,越想不起來,腦漿子像堆漿糊,有一柄尖利的刀子在裏面使勁攪和,疼的要炸開了……黃曉麗,黃曉麗……我痛苦地想着,一時間好多影像和圖片在我腦海中翻騰著,來來回回舞動着,在我眼前晃動,我卻怎麼抓不住。

她一直走到了那個金棺處,不知道觸動了什麼機關,被一層金水裹住的金棺竟然裂開了一條縫,接着緩緩打開了,黃曉麗最後朝我看了一眼,兩隻手做了一個古怪的姿勢,然後步入了金棺,金棺再次合攏了蓋子,靜靜躺在那裏,彷彿從來沒有打開過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分鐘,我卻覺得像是過了一萬年那麼久,我的身體終於反應了過來,我大叫一聲,朝着那金棺狠狠撲過去,但是不管我怎麼拍打,那金棺彷彿是一整塊鑄鐵一般,絲毫沒有移動半分。

我搬起石頭狠狠砸在金棺上,火星四濺,碎成了小塊,我瘋狂找著石塊,最後用拳頭狠狠砸在金棺上,砸的手上鮮血直流,猴子就在後面死死抱住我,說:「老白?!他娘的你瘋啦?!」

我愣愣地說:「黃曉麗在裏面!」

猴子狠狠罵道:「你他娘的!這裏要塌了,趕緊跟我走!」

我堅持往金棺處走,還是說:「黃曉麗在那裏!」

猴子狠狠給了我兩個大嘴巴,罵道:「老白,你他娘的給我清醒清醒!那個人是他娘的黃曉麗嗎?!」

我冷冷看着他,一句話沒有說,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猴子兩隻手哆嗦著,他索性把唐刀扔在地上,死死盯住我,說:「老白,你信不信我?」

我還是愣愣看着他,沒有說話。

猴子嚴肅地說:「老白,你他娘的聽我說,我確實有好多事情瞞了你,但是老子還是那句話,我肯定不會他娘的害你!我最後跟你說一件事,你信也好,不相也好,都希望你聽了后要挺住!」

我說:「你說!」

猴子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那個黃曉麗,可能不是人。」

我一時間沒聽明白:「啥?她不是人,那她是什麼?狐狸精?!」

猴子嚴肅地說:「我當時從古洞出來后,什麼話也沒說,其實我是看到了一些東西,只是不好說。」

我死死盯住他說:「你看到了什麼?」

猴子看着我的眼睛,說:「那山洞裏有一副水晶棺材,我看見……我看見……」

我說:「你看見什麼了,倒是趕緊說呀!」

猴子用一種古怪的語氣說:「我他媽看見那裏有一個黑棺,蓋子敞開了一半,裏面躺着的人就是黃曉麗!」

我一下愣在那裏,好半天沒有動彈。

猴子使勁搖晃着我,說:「老白!老白!你他媽的要挺住,別像個娘們兒一樣!」

我什麼話都沒說。

猴子啪啪給了我兩個嘴巴,喊道:「老白!老白!」

我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到底是不是猴子?」

猴子站住不動了。

他有一絲慌亂:「老白,你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是猴子呀!」

我搖搖頭,說:「不對,我認識的猴子,是個文弱書生,他不懂古代刀劍,更舉不起五十斤重的大刀。」

猴子卻朝我無奈地笑了笑,說:「反正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會害你。」

我一下子爆發了,奪過那把唐刀,狠狠摔在地上,叫道:「你總是讓我相信你,可是你他娘的什麼時候信過我!」

猴子孤單地站在那裏看着我,有些傷感了,他說:「老白,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好多事……」

我更加暴怒了,我不在的時候,我什麼時候不在了?!

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肯告訴我真想,真想到底是他娘的怎麼回事?!

猴子無奈地張了張嘴,表情有些傷感,他猶豫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定,說,老白,不是我不告訴你真相,好多事情,我自己也搞不明白。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剛想繼續說,就聽見大殿上轟隆一聲巨響,房梁塌了半邊,好多龜甲劈頭蓋臉砸下來,猴子拽着我就往外走,喊著:「快走!是那條蛟龍!」

沒走幾步,外面突然傳來一聲怒吼,有東西狠狠撞在龜甲殿上,整個龜甲殿都搖晃起來,我和猴子跌倒在地上,房樑上掛着的大魚、龜甲不斷落下來,鋪天蓋地往下砸著。

猴子拉着我藏在一塊大岩石后,我腦子裏一片茫然,就看着大殿塌了一角,河水像瀑布一樣,呼啦呼啦流淌了進來,大殿中很快積滿了沒了腳脖子的積水,這些河水漫到了流動的金液上,立即激起了一層厚厚的水蒸氣,將整個龜甲殿裏都瀰漫上了一層白霧。

這一切都發生在夢裏一樣,就在那大霧瀰漫之中,房樑上嘩啦一陣響,掉下來一大堆龜甲,又坍塌了一角,河水順着這個缺口迅速湧入,我抬起頭,也看着這個巨大的缺口,腦子裏還想着,這裏要塌了,這裏要塌了,心中早已經被那麼多事情弄的麻木了,也忘了害怕,這時候就看見那個缺口處重新被堵住了,不對,那個缺口處有一個什麼東西,在拚命往裏擠,擠得缺口處的大龜甲不住往下掉。

奇怪的是,在那朦朦朧朧的房樑上,也突然出現了兩盞通紅的燈籠。

燈籠?燈籠?

我腦子裏亂成了一團,總覺得這一幕好像在哪裏經歷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我抬頭望過去,只見那長達十幾米高的房樑上,好像往下吊了一個巨大的水缸,不,那不是水缸,那竟然是一個水缸大小的活物,那東西拚命扭動着身體,竟然想從缺口處擠進來。

我還沒看清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就聽見猴子在旁邊倒吸了一口冷氣,小聲叫着:「他娘的,這古桑下竟然真有龍!」

我終於明白過來,這分明是一條巨大的蛟龍,水缸般大的東西是它的頭顱,兩盞紅燈籠是它的兩隻眼。

不過,這條蛟龍為何要費了那麼大的勁擠到這龜葬城裏來?

那巨大的蛟龍不斷撞擊著龜葬城,缺口漸漸擴大,那蛟龍朝裏面狠狠一躥,終於大半個身子鑽入了龜甲殿,龜甲殿裏已經存了半米多深的水,勉強能蓋住蛟龍的身子,它在水中費勁地扭動着,連看都沒看我和猴子一眼,直朝那金脈處衝去,接着猛烈撞擊著金棺。

這時候,原本熾熱的金水早熄滅了,那金棺下的金水手冷凝固,將棺材和底下的金脈牢牢凝結在了一起,正好將黃七爺藏身的古洞堵了個嚴嚴實實,一點縫隙都不露,那蛟龍雖然力大無窮,但是狠狠撞了幾下,那金管也紋絲不動,就像和山洞已經融為了一體一樣。

猴子也不住感慨,說古人真是算得准,這個秘道設計的真是天衣無縫,早一分晚一分都進不去,只能在金水遇冷開始凝固卻又沒凝固的時候,拉動金棺后的鐵鏈,方能開啟這個大門。待幾分鐘的時間一過,金水和棺材完全凝結在一起,恐怕就只能等到幾十年後,下一次火山噴發時,熔漿將金塊熔化開掉,才能進去了。

那蛟龍屢次撞擊金棺不動,巨大的衝擊波震的整個龜葬城都劇烈搖晃起來,大塊大塊的龜甲和碎石塊滾下來,砸在那蛟龍身上,金棺後面的石壁也往下吊著碎石,蛟龍撞在這些尖石上,扎的渾身是血,卻也無濟於事。

那蛟龍怒極,長嘯一聲,身子在水中潛了一潛,接着縱身往上一躍,狠狠朝着龜甲殿砸過去,龜甲殿整個房梁都塌下來了一大半,河水將大殿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呼呼往裏面灌水。

猴子見這裏馬上要塌了,死死拉住我,朝河邊拚命游去,我當時大腦子一片空白,只想着黃曉麗,黃曉麗,黃七爺,我父親,後來覺得眼前一片白花花的大水,不斷有東西落在水中,後來就失去了直覺。

醒來后,我發現自己躺在醫院中,頭上裹着厚厚一層紗布,我口乾舌燥,掙扎着想起身,卻發現身上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這時候正好進來了一個護士,忙扶住我,說:「你可醒來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要了點水喝,問那護士這是哪裏,我怎麼來這裏了?

那護士捂著嘴笑着說:「你是在河灘上被發現的,躺在那兒昏迷不醒。要不是你朋友把你送過來,我估計你現在還躺在河灘上呢!」

我以為她說的是猴子,忙問她那個朋友怎麼樣了,受傷嚴重不嚴重。

那個護士表情古怪地看着我,說:「那個人好胳膊好腿的,有什麼傷,你是不是病糊塗了?」

我問她:「那個人是不是叫歐冶侯,黑瘦黑瘦的?」

護士搖搖頭,說:「那個人白白凈凈的,人長得不賴,就是不愛說話,好像說他姓金,是你朋友!」

我一下子愣住了,白白凈凈的,姓金,難道是金子寒那個死人臉?

我忙問她:「那個人現在在哪兒?」

護士撇撇嘴說:「他早走了。你這個朋友出手倒闊,給你交了好多押金,夠你在這裏老實住幾個月的。」

我閉上了眼,想着誰把我送到醫院都有可能,但是我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金子寒將我送到了醫院。

他又是怎麼發現我的呢?

難道說,他當時一直跟在我們後面?

我在醫院又躺了半個月,出院后,我先去了黃委會。

果然不出我的預料,猴子和黃曉麗都失蹤了。

後來,我又去了「羋」那裏,找到了黃七爺的小院子,小院子乾乾淨淨,連個人影也沒有。

短短几天裏,所有人都失蹤了,消失得乾乾淨淨,好像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我也有些要崩潰了,每次回想起龜葬城中驚心動魄的一幕幕,依然還會心驚肉跳,彷彿又一次回到了那裏。

我苦苦思索著,黃七爺顯然已經決意一死,卻為何要跳進那個深洞中?我爺爺讓他帶給我的那句話又是什麼意思?還有黃曉麗,她最後為什麼會進入鬼棺,她又為何叫我「流川」,還說了一句那麼古怪的話?為什麼她轉身離去的場景,讓我感覺那麼熟悉,甚至淚水完全控制不住地流出來?猴子又去了哪裏?他當時告訴我,在山洞中看到了黃曉麗的屍體,這又是怎麼回事?

事情越來越亂了,千頭萬緒,好像什麼都有些聯繫,又好像跟什麼都連不在一起。我腦子裏亂鬨哄的,怎麼也想不明白,但是在潛意識裏,我總覺得這一切和我去了上河村有關。現在黃七爺、我父親、猴子、黃曉麗都失蹤了,能告訴我這一切的,恐怕也就只有這個死人臉了。

我乾脆去了知青辦,想查一下死人臉的資料,我想找到他,然後跟他好好談談,問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知青辦的人檢查了記錄后,告訴我,最近下鄉的知青沒有叫金子寒的人,而且,最近下鄉的知青也沒有去本省的,都是去了邊疆。我堅持他搞錯了,告訴他我就是從三門峽的上河村回來的,就是坐着知青辦的小吉普車去的。知青辦的人斜着眼看着我,說自從三門峽建了水庫,黃河邊上那幾個村子就被淹沒了,幾十年前就沒這個村子了。再說,我們這邊送知青插隊,都是統一用大卡車接送,還小吉普車,你以為你是大幹部下鄉視察呀!

我還想說什麼,他揮揮手,把我攆出來了。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去,一路上回想着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我上了一輛吉普車,跟着到了黃河渡口,乘船到了上河村,這些都沒錯呀!難道說我當時真乘錯了車子,誤打誤撞到了上河村,碰巧經歷了這些?但是想想也不對,我當時明明在這個知青點報的名,上面通知我就是去三門峽的上河村,不可能弄錯,可是他們為什麼又要否認呢?!

我心亂如麻,想着一定在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卻不知道問題到底出自哪裏。如果說這次去上河村,是朱顏她們幾大家事先安排好的,她們就不會在車上把我當成自己人,說了好多圈子裏的話,也不會在我和老支書說話時才看出來問題,跟老支書打了那個奇怪的手勢。

我現在回過頭來想想,老支書在見到朱顏的手勢后,明顯和我說話的語氣和神態都變了,明顯是在騙我,估計他說的那些黃河鬼窟傳說等,都是騙我的。

這樣看來,朱顏她們根本不是被孫傻子帶走的,她們是故意丟下我,幾個人自己行動了。

要是不是他們在搞鬼,那又會是誰呢?

當然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在黃河六大家以及知青辦之外,還有一股神秘力量,它一直在秘密跟蹤着我們。我想了想,這還真有可能。在黑龍潭時,黃曉麗就說河灘有個黑影,在我們進入古桑樹中時,我還抓過一隻很小的手,甚至猴子還遭到過他的攻擊。

那麼這個「他」又是誰呢?他真是死人臉嗎?

想想也不可能,我不能保證死人臉那傢伙肯定是自己人,但是他那種高傲臭屁的樣子,顯然不會做這樣無聊的事情?還有就是,憑他的伸手,恐怕他要是真出手了,恐怕我們誰也躲不過去。

不過這些人中,最神秘的很顯然就是死人臉。

他應該是和宋圓圓她們是一夥的,不然不會和她們坐一輛車,但是不知道他為什麼沒和她們一起走,反而裝成什麼都不知道,在那裏等我。

我對死人臉的感情很複雜,我一方面覺得他神鬼莫測,另一方面又覺得他是一個可以信賴的好朋友。死人臉雖然總是嘲笑我,但是對我還不錯,他不僅救了我幾次,在我和他分手時,還硬將那枚珍貴的青魚枕塞給了我。

讓我怎麼也搞不懂的是,他怎麼能從那個古怪的龜葬城中將我送進醫院?

我越想心裏越冷,自己好像漸漸陷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可是我如今卻對這個深淵一無所知,不知道哪裏才是正確的方向,也不知道身邊的誰還能相信。

一路上跌跌撞撞走着,前面有幾個人在淘古井裏的沙子,沙子堆在路上,擋住了我的去路。我當時心裏亂糟糟的,獃獃站在那裏,就看見她們把一條鐵鏈拴在一個籮筐里,用籮筐裝滿沙子后,結果沙石太沉,幾個人拉了半天也拉不動,有人靈機一動,牽了一頭小毛驢過來,把鐵鏈子系在小毛驢脖子上,使勁給它一鞭子,小毛驢往前一竄,一籮筐沙石就上來了。

小毛驢拉鐵鏈……籮筐……我的眼前漸漸恍惚起來,黃河上發生過的一幕幕在我腦海里迅速閃過,上河村養龍的豢龍氏後人,羋地黃河古道下一副被鎖鏈吊起的龍骨,延伸至河底的鐵鏈子,黑龍潭神秘的龜葬城……黃河上一幅幅詭異的畫面不斷浮現在我眼前,形成了一副壯麗的浩瀚的黃河畫面,在那奔騰的黃河中,彷彿遊動着許多條巨龍,搖頭擺尾,在大水中呼嘯著。

還有我們在上河村見到的巨黿,它身後也拖着一條長長的鐵鏈,還有那大的邪乎的蛤蟆,黑龍潭那棵沉陰古桑上的巨鷹,這些動物無一不是非常巨大,好像是活了幾百年乃至上千年一樣。

這時候,在我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實在太過詭異,連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難道說……難道說,在幾百年前甚至是上千年前,有高人在黃河上布了一個局,他用大粗鐵鏈鎖住了黃河中的蛟龍,想用蛟龍強大的生命力和力量去完成一件巨大而神秘的事情。

要是事情真是這樣的話,那簡直是太可怕了。

這樣延續了幾百年乃至上千年的天局,又是為了什麼呢?

事情到了這一步,早已經遠遠超越了我的想像極限,我不敢再想,想也想不明白,索性成天在家悶頭大睡,想徹底忘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重新回到我原本波瀾不驚的生活中。

但是我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黃曉麗凄然一笑,那決絕轉身的背影,這一幕不斷在我腦海中浮現,常常讓我失落,總覺得這一幕好像在什麼時候經歷過,我卻怎麼也記不起來。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沒事時,我還是習慣去黃委會轉轉,想看看有沒有黃曉麗和猴子的消息,但是不管我去了多少次,鐵嘴張都是板著一張冰冷的臭臉,理都不願意理我,好像是我將他的兩個好部下給藏起來了一樣。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時,卻又發生了一件怪事,將我剛剛平靜下來的生活徹底打斷了。

那一天,我鬼使神差地收到了一個古怪的字條。

這個字條交給我的方式,實在是古怪的難以想像。

我敢發誓,若不是我親身經歷過,就算打死我,我也絕不會相信,這個字條竟然是一條魚給我送來的。

那一天,鄭州城連續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大雨劈頭蓋臉打在瓦楞上,打在臉盆上,打在大街上,最後匯聚成小河,流入黃河中我當時心中一片茫然,看着鋪天蓋地的大雨,索性也打着傘,去河灘上透透氣,卻發現河灘都成了小河,齊膝深的水中,到處都是人。原來雨水太大,河水漫過河灘,魚頂着水上了岸,在齊膝深的水中撲騰撲騰亂蹦,引得好多人冒雨抓魚。

我看了一會,覺得無聊,就淌著水往回走,才走到門口,水下有東西猛然撞在了我的腿上,差點把我撞倒。我看了看,那是條足足有五六斤的鯉魚,翻著白肚子左右掙扎著,眼看着就要死了。

這地方那麼大,這魚怎麼偏偏朝我衝過來,還那麼輕易就撞死了?

翻過這條魚,魚肚子鼓鼓的,我開始以為是條雌魚,但是看了看,這魚體形瘦長,尾巴粗壯,顏色光滑鮮艷,肯定是一條雄魚。

我一下愣住了。

這條魚肚子裏,一定藏着什麼東西。

看着四下里沒人,我趕緊將魚抱回了家,將魚肚子剖開,魚肚子裏果然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我掏出來一看,看形狀像是個鼻煙壺。

鼻煙壺東西挺常見,文革前到處都有賣。這東西不貴,造假的成本還高,所以很少有人在鼻煙上做假,贗品少,成了一些小戶人家收藏的恩物,也許是大魚不小心給吞食掉了。

我順手將鼻煙洗掉血污,待看清楚這鼻煙壺的樣子,心裏猛然一抖,刀子一下掉在地上,哐當一聲響。

這個翠綠的鼻煙壺,分明是我父親的,多少年來,一直被他掛在身上把玩,從不離身。

我渾身冷汗都出來了,這個鼻煙壺蓋子封的緊緊的,裏面一定有東西。我手心裏直冒汗,使勁撬了幾次,才撬開,發現裏面有一個紙條。

我的心突突跳動起來,慌忙展開那個紙條。

紙條上是我熟悉的瘦金字體,上面只有一句話:我在老墳圈子裏等你。

我渾身一個激靈:我父親,回來了。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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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古道·人形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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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龜葬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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