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鬼盜燈

第一章 鬼盜燈

我有個表妹,在一家外企上班,收入高,人長得又漂亮,到哪兒都招男人眼球。偏偏我這表妹,根本不把終身大事放在心上。那些圍着她轉、大獻殷情的男人,無不興高采烈地來,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走,傷透了心。後來表妹年齡漸漸大了,她對男人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這可就有點讓家裏人着急了。家裏人沒事老勸她,有合適的就談一個吧,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誰都免不了俗的事情。我這表妹,把家裏人的話當耳旁風,仍然成天樂呵呵地做她的單身貴族。為了這表妹的事,姨媽沒少跟我訴苦,我聽了心裏其實挺高興的,總覺得那麼優秀的一個美人兒,跟了誰,都是讓人撿了便宜。後來有一天,接到姨媽電話,她興奮地說表妹終於有了男朋友。我心裏納悶,不知道誰走了狗屎運,能贏得表妹的芳心。我問姨媽表妹的男朋友是什麼人,問之前,我想現在的小姑娘都挺現實的,表妹找這位,要不家財萬貫是個財主家少爺,就是才高八斗的學問人。我最希望對方是個小白臉兒,仗着三寸不爛之舌,哄騙了表妹,這樣,我這當表哥的就有機會揭穿那小子的醜陋嘴臉,在表妹面前,展示一下表哥的英雄氣概了。姨媽的話出乎我意料,他說,那男的是個演員。「明星?」我脫口而出,「那些明星個個花里胡哨的,表妹不會上當受騙吧?」姨媽對那小子也不了解,所以心裏也沒底。我問那人都演過什麼電影,姨媽說他不演電影。我說演員哪有不演電影的,莫非是演話劇的?姨媽嘆口氣,說他是變魔術的。原來表妹找的男朋友是個魔術師。魔術,雖然有些年沒看了,但我們這歲數的人都不陌生,印象里,小時候,常碰到些走街串巷的江湖藝人,挑個擔子,隨便找個地兒吆喝擺場子,變些三星歸洞、布袋裏面變雞蛋一類的小把式。現在的魔術跟那會兒大不一樣了,舞台搞得越來越奢華,魔術表演中還加入了更多的高科技元素,利用聲學與光影的效果,來忽悠觀眾的視覺。魔術都是假的,那些魔術師玩的都是些騙人的把戲。所以,雖然還沒見過這位未來的表妹夫,但我對他的印象並不好,總覺得他是用變魔術那種辦法,把表妹給騙到了手。那之後不久,我終於有機會見到這位魔術師。還是姨媽給我電話,說是表妹的男朋友明天晚上,要到市裏最大的劇場進行魔術專場演出,表妹拿回來一堆票,分給家裏的親戚朋友。姨媽還特別叮囑我一定要去,她特別在意我的看法。第二天,我去了大劇院,特意跟表妹坐在一塊兒。表妹說她跟魔術師的相識挺簡單的,倆人一塊兒在家餐廳吃飯,魔術師坐表妹對面,憑空變出一朵花來,遠遠地舉一下,示意要送給表妹。表妹搖搖頭,意思是嫌花太少。這種小事哪能難住魔術師,他手上的花搖了搖,立刻就變成了一大束,當時表妹還不知道他是魔術師,眼睛都看直了。「這種魔術專場表演,可不是哪個魔術師都有機會的,這就相當於歌星的演唱會,沒有實力和人氣,肯定不行。」表妹說,話里透著自豪。我不說話了,心裏想原來魔術拿來泡妞這麼容易,等這位魔術師哪天成了我表妹夫,一定要跟他學幾招,專門留着泡妞用。演出開始,台上這位準表妹夫還真有一套,幾個節目下來,博得滿堂喝彩。他最精彩的表演,就是在一個空地上,可以把任何東西給變沒了,開始是些小東西,後來東西越來越大,他都照樣蒙上塊布吹口氣,那東西就沒了。魔術都是假的,他不可能真把東西變沒了,這背後都有設計好的機關。所以,後來表妹夫魔術師在台上請求一位觀眾上台,配合他表演時,我毫不猶豫舉起了手。跟表妹夫一塊兒站在台上,我才看清他原來長得還挺英俊,就是瘦,他好像早就知道我是誰,所以還衝我使眼色,讓我放心。我沒什麼不放心的,我就是想近距離地接觸一下這位表妹夫,順便還想能猜破他魔術的機關,回去在表妹面前炫耀一下。事實上,我根本沒有機會,魔術師讓我蹲在舞台中央,我依言做了,然後音樂起,忽然間,一塊黑布兜頭把我罩在裏面,那一瞬間,我覺得身子一顫,頭暈了一下,然後就聽到耳邊響起雷鳴般的掌聲。眼睛左右看看,我已經不在台上了,表妹就坐在我邊上。我根本就沒鬧明白我是怎麼回到了座位上。我使勁拍巴掌,心裏對這位表妹夫已經佩服至極。拍完巴掌我心裏又有點嘀咕,總覺得哪兒有點不對勁。表妹嘴巴湊我耳邊,說:「厲害吧,趕明兒跟他好好學學,看上哪個美女,立刻就能變回家裏去,多好的事啊。」我不住點頭,深感表妹真是善解人意。接下來,表妹夫要表演另一項絕活,據說國內除了他,根本沒第二個人能做到。主持人在賣關子,我忍不住了,問表妹那絕活是什麼,表妹含笑不答,只指指台上,示意我耐心點。主持人終於說出了那絕活的名稱——穿牆術。我靠,穿牆術,不會是真的吧。我心裏熱血沸騰,這世上難道真有人能穿牆而過?如果有這本事,那是件多爽的事情啊。我心裏已經在虛構這樣一幅畫面,夜深人靜,我像個幽靈,在高樓大廈里,進出自如,哪家銀行錢多去哪家,哪裏的美女漂亮我就往哪裏鑽……就算被警察抓住了也不怕,什麼深牢大獄也不管用,我照樣進出自如。「想什麼啦,哈啦子都流出來了。」表妹拿手捅我,我這才從意淫中回到現實。表演的是穿牆術,當然需要一面牆。牆由八名壯漢推上來,兩米高、一米寬、一米厚,牆下有四個極小的軸承。這面牆已經展現在觀眾的面前了,一米厚的牆很多人都沒見過,表妹夫要穿越的顯然就是這面極厚的牆。觀眾又開始興奮,甚至不待主持人發話,便有些自告奮勇的男女上台察看。牆自然是真實的,不可能有任何機關暗門,而且就算有暗門,舞台四周都是觀眾,魔術師也不可能瞞過這麼多雙眼睛。魔術師慢慢向那堵牆走去,場中立刻鴉雀無聲。我跟觀眾一道瞪大了眼睛,盯着台上,生怕眨眼的工夫,錯過了穿牆而過的一剎那。就算眼睛瞪得再大也沒用,魔術師逼近那堵牆的時候,還看得很清楚,但驀然間,他的身子就直直地進到了牆裏,轉瞬間,整個人都看不見了。要知道那堵牆有一米厚,如果是空心牆,裏頭藏個人根本不成問題。但偏偏那牆不是空心的,魔術師是硬生生走進了牆裏。掌聲雷動,我也興奮得手舞足蹈。這表妹夫能耐大了,我心裏已經在想抽機會一定要好好巴結他,不對,就算替他做牛做馬鋪床疊被也行,只要他能把這些絕活傳點兒給我。可是那一晚出了點狀況,讓我根本沒有機會巴結這位表妹夫。不對,不是一點兒狀況,是大狀況。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我這位表妹夫魔術師,走進那堵牆裏,竟是再也沒有出來。剛開始,台上奔出來一些人圍着那堵牆轉,我們以為都是節目設置好的環節,所以還在下面玩兒命地拍巴掌,後來有點不對勁了,大幕謝了下來,把那堵牆和工作人員都隔在了後面。我們都在下面等,掌聲平息了,大家開始嗡嗡嘀咕發生了什麼事。表妹首先憋不住了,「騰」地站起來,就往台上跑。我那會兒還丁點沒替表妹夫魔術師擔心,只是覺得這是一個挺好的見面方式,所以,也跟在表妹後面跑上台去。鑽到大幕裏面,我們傻眼了。那堵牆還在,邊上圍着一撥人,全都板着臉,如臨大敵。再看那邊,過來倆人,手裏拎着腦袋大的鐵鎚。有個頭樣的男人回頭訓斥我們,讓我們台下等著,我不樂意了,魔術師是咱家裏的人,憑什麼不讓我們上來呀。「這是他女朋友,我是他表哥。」我大聲嚷嚷。那個頭兒可能也沒心思過問我們,所以擺擺手,那意思我們別影響他們工作。他們的工作就是讓那兩個拎錘的人開始砸牆,牆可夠結實的,一錘下去,只砸出一個窩來,握錘的人卻向我連退兩步。「這是咋了,好端端的牆,砸它幹嘛?」我心裏已經隱隱有了些不祥的感覺,低聲問邊上一個穿演出服的小姑娘。小姑娘是魔術師的助手,這會兒眼裏含淚,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她跟我說:「出事了出事了,魔術師失蹤了。」我還沒說話,表妹已經「嚶」一聲,哭了起來,我趕忙過去抓住她胳膊,阻住她沖向那堵牆。這時候,我算是完全明白了,原來這位表妹夫表演穿牆術,成功了一半,整個人都走到了牆裏,但卻沒能出來。這事說出來肯定沒人信,有人能走到一堵實心牆裏,這本來就匪夷所思,更不可置信的是,進去的人卻出不來了。要換別人跟我講這事,我肯定得哈哈大笑,但那會兒,站在舞台上,抓着表妹的胳膊,我卻笑不出來,只覺得心裏隱隱生出些寒意。想想吧,把一個大活人,硬塞到一堵牆裏,會有什麼感覺?身體跟牆結合到一處,想動彈都動不了,多凄慘的事。表妹哭得跟淚人似的,趴在我的肩膀上,我也是神情黯然,心想這穿牆術還是不學為好,師傅都還沒修鍊到家了,做他徒弟,肯定凶多吉少。那邊的牆終於被砸開了,裂成了好幾塊,上面的部分落到了地上。牆就是牆,裏頭根本就沒有人。現在,我知道我想錯了,魔術師根本不是被這牆困住,而是去了別的地方。我寬慰表妹,也許魔術師演出太累,提前回家了,就像他剛才大變活人一樣,黑布一罩,我就回座位上了。他要想把自己變回家,那還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呀。表妹聽着覺得有理,立刻掏出手機來打男朋友的電話,手機和家裏座機都沒人接,她立刻又開始抹眼淚。我跟她說:「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好好回想一下,你們在一塊兒,他有沒有跟你說過穿牆術的事,說沒說過萬一他出不來了,有什麼辦法可以找到他?」表妹連連搖頭:「他要知道進去出不來,肯定就不往牆裏鑽了。」想想也對,但我還不死心,接着問:「他就丁點沒跟你透露這穿牆術的事?使勁想想,興許你們談情說愛的時候,他有提到過,哪怕就一點兒線索,這會兒說不定就能救他的命。」這下表妹顯然想起什麼來了,拉着我就往後台跑。「燈。」表妹說,「他表演的魔術,都跟一盞燈有關係。」我當時怔了一下,問:「什麼燈,燈跟魔術有啥關係?」表妹回答:「我也不明白,但他確實跟我說過,如果沒了那盞燈,他的那些魔術,一樣也表演不起來。那盞燈我還見過,他說,每次表演,他都把燈放在化妝間里。」雖然覺得奇怪,但我卻毫不懷疑表妹的話,魔術師既然這樣跟她說,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們奔到後台,問了兩個人,很快就到了表妹夫專用的化妝間外頭,推下門,鎖上了,我正有點犯難,表妹已經一腳踢過去,把門踹開。我沒想到愛情的魔力原來這麼大,它可以把一個淑女變成一個悍婦。進到化妝間里,我跟表妹里裏外外搜了三遍,除了天花板上正亮着的白熾燈,根本就沒發現再有別的什麼燈。表妹一臉焦急,不住地說:「出事了,出事了,燈沒了。」我當時有點懷疑是不是魔術師忽悠表妹,他的魔術根本就跟一盞燈沒啥關係。表妹看出了我的懷疑,她抹一把淚又拉着我出門。這回,她站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招呼我上去后,跟司機說了一個地址,車子疾馳而去。表妹帶我去的是魔術師的家。表妹說:「他跟我說過,燈一共有兩盞,一盞在家裏,一盞他帶到演出現場。演出時,兩盞燈都得亮着,滅了一盞都不行。現在,化妝間里的燈沒了,不知道他家裏那盞還在不在。」魔術師的家挺大,至少得二百多平米,裝修得挺另類,金屬跟鏡子是最重要的裝飾材料,進去后,我一眼瞅過去,能看到自己好幾道影子。表妹直接往卧室去,因為她在卧室里見過那盞燈。卧室的門關着,但一推就開了,屋裏面沒有開燈,厚厚的窗帘也都拉上了,裏面有種淡黃色的光暈彌散開來,影影綽綽的。雖然是白天,可還是有些瘮人。我還沒看清,表妹已經大聲叫:「你看你看,我說有燈吧。」順着表妹手指的方向,我已經看到卧室壁柜上,果真放着一盞燈,乍一看,就是平常的煤油燈,再看一眼,便發現那燈具頗不尋常,上面有個圓形的小碟子樣的容器,裏面盛着燈油和燈芯,下面有個托兒,邊上有個把手……(阿豪說到這裏,我跟臭魚都叫了起來,難道故事裏魔術師的燈,就是他從藥鋪老頭那裏買來的?阿豪示意我們別着急,聽他把故事講完。)就在我跟表妹向著那油燈走去時,忽然間,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一陣風,身後的門「砰」地關上,我們驚懼地回了一下頭,這時候,那盞燈忽然滅了,屋裏一下變得漆黑。表妹尖叫一聲,一把抱住我。我雖然也嚇了一大跳,但卻並不驚慌,依著燈滅前的印象,手向牆上開關處摸去。摁了開關,沒一點反應,屋裏的燈像是壞了。打不開燈,我再想到的就是拉開卧室房門,這樣,就會有光線投進來。可是,當我手向門的方向摸過去,心忽然一沉,覺得事情有些不妙。門不見了。我開始以為摸錯了方向,可想想決不可能,我剛剛才從那扇門裏進來,再差的記性,也不會連門的方向都記錯吧。就在我驚疑不定之際,忽然覺得身子一顫,有些暈眩。這感覺我並不陌生,不久前,在那大劇院的舞台上,我曾有過類似的感覺。沒等我細想原委,漆黑的房間里,忽然有了些光亮——不對,藉著微光,我發現我跟表妹根本已經不在那房間里了。現在我們所處的地方很空曠,有一道並不很強的光束,從很遠的地方投過來,只能讓我看到周圍依稀的影子。這裏應該是個曠野,不遠處,好像有些人在走動,但看不清楚。這驟來的變化,讓表妹嚇壞了,這丫頭長這麼大,啥時候見識過這些,就連自認見多識廣的我,腦袋大了好幾倍。幸好我挺聰明,一下就想到了魔術師表演的魔術。他可以用塊黑布把物體或者人蓋上,轉移地方,那麼我跟表妹現在經歷的事,不就跟魔術中的一樣嗎?難道這一切,都是魔術師表妹夫在開玩笑,故意設好了局,給我這個表哥來個下馬威?我寧願是這樣,只要他能再把我變回去。我把想法跟表妹說了,表妹點頭,不那麼怕了。她壯著膽子,大聲叫了幾遍魔術師的名字,卻沒有人回答她。這時候,好像有些霧飄過來,周圍的那些影子更模糊了。表妹拉着我的胳膊,我橫下一條心,咬牙跺腳豁出去了,向邊上一個人影走過去。我說:「大哥,麻煩問一聲,這是哪兒?」那影子慢慢轉過臉來,我嚇得腿肚子一哆嗦,表妹的尖叫差點震裂了我的耳膜。你們猜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了鬼。沒錯,鬼跟電影電視上的差不多,臉色煞白,神情獃滯,嘴角還流着血。它們關節僵硬,因而動作緩慢。更讓人受不了的是,他們身上有種腐屍的臭味,離他們稍微近點,就能感覺到寒氣逼人。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表妹已經轉身撒腿就跑。她一跑,我也呆不住了,顧不上和那位鬼先生說再見,扭頭跟在表妹屁股後頭跑下去。不知道跑了多久,一路上遇到了多少鬼,後來我們終於跑不動了,彎腰在那兒喘粗氣。這地方太空曠了,我們跑了這麼久,居然連幢建築都沒看到,甚至連花草樹木都沒有。這是哪兒,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鬼?表妹已經嚇得花容失色,她哆嗦著說:「我們不會到了陰間吧?」「這裏不是陰間,但卻是通往陰間的路。」一個冰冷的聲音忽然響在耳邊。我跟表妹下意識地回頭,看到我們身後,站着一個女人。不對,應該是女鬼,長長的頭髮,煞白的面孔,冰冷的寒氣,這些都是鬼的標誌。「你們不要怕,我雖然是鬼,但卻是個好鬼。」女鬼說。這時候,她慢慢從兜里掏出一件東西來,遞到我們跟前,我們定睛看去,那正是魔術師卧室里亮着的那盞燈,只是這會兒已經熄滅了。女鬼說:「我來告訴你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吧。」女鬼說話,我跟表妹哪敢不聽,而且,她既然能拿出那盞燈來,至少說明她跟魔術師的關係不一般,我們也想從她嘴裏,打聽到魔術師的下落。女鬼說:「你們現在一定已經知道了,燈有兩盞,一盞魔術師帶在身邊,一盞留在家裏,他的那些魔術,其實都是真的,因為是我跟我的老公在幫助他,讓他做到那些常人做不到的事情。」女鬼的故事是這樣的,她跟老公當年,因為家裏人不同意他們的婚姻,歷經種種磨難之後,終於不堪忍受分別的痛苦,雙雙殉情而死,死後變成了孤魂野鬼,入不了鬼門關,只能在陽間飄蕩。居無定所,餐風露宿。後來,他們遇到了兩個老鬼,老鬼寄居在兩盞燈里已經幾千年,厭倦了那個地方,便將居所讓給了他們,但卻要求它們,必須住滿百年方能離去。當年他們從另外兩個更老的老鬼手裏,接下這地方時,對方也是這樣要求的。從此,這兩個情鬼便寄居在兩盞燈里,雖然地方小了點,但起碼算是有了個家。這樣,燈的主人,便成了他們的主人。魔術師機緣巧合,從一個盜墓賊那裏得到了這兩盞燈,無意中窺探到了燈內兩個野鬼的秘密,便讓它們幫助他,來創造駭世驚俗的魔術。這兩盞燈原是秦朝時的古物,本身就帶有某種力量,再加上這兩個鬼的鬼氣,所以,魔術師才能施展五鬼搬運大法和穿牆之術。說穿了,這些在冥界都是些小伎倆,但凡死了超過兩年的鬼都會使。但這力量要體現在一個人的身上,也不是件容易事,每次,都必須兩盞燈同時點燃,燈內的兩鬼同時發力,才能讓他具有這種法力。表妹不解地問:「既然這樣,那麼這次表演,他為什麼會進到牆裏后出不來了?」女鬼回答說:「因為有人偷走了那盞燈。」偷走魔術師放在化妝間里那盞燈的,是他的一個得力助手。那助手跟隨魔術師多年,深知他的那些神通法力,都是來自這盞燈,籌劃多時,終於在今晚下手,潛進化妝間,盜走了那盞燈。而他將燈熄滅的時候,恰好是魔術師進入那堵牆的時候,燈滅,他便失去了法力,因而,他便陷到了兩個空間的夾層里,走不出來了。女鬼說:「要想救出魔術師,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回那盞燈。」女鬼這樣說,當然也有另外一層意思。魔術師的助手盜走了那盞燈,也帶走了她的死鬼老公,當初,他們鬼夫妻答應那對老鬼,在沒有找到新的住戶之前,是不能擅自離開兩盞燈的。所以,這女鬼才會帶我跟表妹來到通往陰間的路上,告知我們一切,並希望我們能夠尋回被盜的那盞燈,救出魔術師,同時,也能讓他們夫妻團圓。知道了真相,我們沒有理由不去找回那盞燈。我說:「你還是快點送我們回去吧,回去我們就找警察,讓他們通緝魔術師的助手。抓到他,就找到燈了。」女鬼搖頭,一臉寒霜:「別說你們人,就連我們鬼都不相信警察,現在有幾個警察真正為老百姓辦事?所以這事,還得你們自己去辦。」我同意女鬼的話,但有點為難:「偷燈的人現在不定在哪兒逍遙快活了,我哪兒找他去。就算找到了,他再讓燈里的男鬼——也就是你老公,給我來個乾坤大挪移,不定把我挪哪兒去,到時,我可想哭都來不及。」表妹拉着我的手,哭喪著臉:「表哥,你就做點犧牲吧。」女生外相這話一點沒錯,我從小就看着這表妹長大,從她流鼻涕穿開襠褲起,就天天陪着她玩。現在,她剛交了個男人,就打算犧牲我這表哥了。我還在猶豫,那女鬼說話了:「這位大哥你放心……」我說:「誰是你大哥,你都死多少年了,是你大哥那我不變鬼也早成骨灰了。」女鬼臉露尷尬神色,半天才說:「要找盜燈的人很容易,我那死鬼老公不管在哪兒,我都能感應到。只要你答應幫這個忙,我現在就能帶你去找魔術師的助手。有我在,你還怕我那死鬼老公對付你嗎?現在不光是你們陽間流行『妻管嚴』,在我們陰間,也一樣。」我想想,也確實是這理,有死鬼老婆在,還怕死鬼老公嗎?至於那個魔術師的助手,我倒不放在心上。別看我文質彬彬跟文化人似的,還戴副金絲邊的眼鏡,可實際上我打小就跟家邊一位武林高手練過功夫,到現在還保持聞雞起舞的好習慣。我說:「好吧,那我們就去抓那個賊,把燈給找回來。」表妹眼淚還沒幹,就笑了,梨花帶雨,楚楚動人。我嘆了口氣,這麼好的姑娘如果不是我表妹,我一定不會放過她。現在,只能便宜那個魔術師了,而且,我還得為她將來的幸福,去抓那個盜燈的賊。言歸正傳。我跟表妹準備停當,女鬼施法,又是身子一顫,腦袋一暈,我們又換地方了。我仔細四處打量,發現身處荒郊野外,一條泥濘的土路彎彎曲曲地向遠處伸展。路邊有幾間平房,裏頭亮着燈。我走到門邊,看到門邊掛着一塊牌子,上面寫着「慈濟堂老號藥鋪」。鬼知道在這種偏僻的地方開藥鋪,能有生意嗎?我雖然狐疑不定,但想想女鬼帶我到這裏來,必定有它的用意。當下,整整衣服,慢慢上前敲門。門開了,一個老頭站在門邊,陰森森地問我:「看病還是抓藥?」(阿豪故事說到這裏,我們又不得不打斷一下。臭魚說:「那個藥鋪不是你買寶貝的地方嗎,怎麼到故事裏去了?」我也說:「你不是跟表妹一塊兒去抓賊嗎,你進到那藥鋪里,你表妹哪去了?」阿豪笑笑搖頭,一臉神秘:「你們想聽故事就別這兒瞎起鬨,這些問題到最後,肯定都有交代。為什麼把藥鋪老頭拉故事裏來,不就為嚇唬他嗎?半截子入土的老傢伙,聽啥故事不好,非得聽恐怖故事,就算嚇不死他,也得噁心他一回。」聽了阿豪的話,我們立刻閉嘴,等著聽故事結尾。)藥鋪老闆我看病還是抓藥,我搖搖頭說來找人。老頭說他這裏沒別人,我肯定是找錯地方了。我笑笑說沒錯,如果這裏沒別人,那我找的就是他。老頭想關門,晚了,我一腳踏進去,看到堂屋是間大藥房,層層疊疊儘是葯櫃。我一眼就看到一盞油燈擺在櫃枱上,燈芯還亮着,發出昏黃的光線。那燈當然就是魔術師被盜的那一盞。但是,魔術師不會找一個老頭當助手,那麼,這盞燈為什麼會到了老頭這裏?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魔術師的助手盜走那盞燈之後,逃到了這裏。他煞費苦心偷來的燈,肯定不會拱手送人,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現在已經凶多吉少,很可能已經是個死人。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面前的老頭就是兇手。他把店開在荒郊野外,這本來就不正常。想通了這一節,我沖着老頭呵呵笑,可能是我笑得太詭異了,老頭有點發毛。他問我笑什麼,我說,我要謝謝他。老頭更加狐疑,說:「我又不認識你,你謝我什麼?」我說:「我謝你幫我把那個偷燈的人給殺了,這樣,省了我多少事。」老頭說:「什麼偷燈的人,你找錯地方了。」我不願跟個老傢伙鬥智斗勇,敗了面上無關,勝了,也勝之不武。於是,我就從魔術師失蹤開始,一路說下來。老頭聽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特別是當我說到燈里藏着一個鬼時,他更是面無人色。我說:「你只要把燈交給我,就沒你什麼事了,燈里的鬼也不會把你變棺材裏。」老頭沉默半天,忽然搖頭道:「你說的這些,我一點都不信。你編了這麼個故事,只是想來騙我的燈。你說女鬼把你們變到這裏來,那麼你的表妹呢?還有,如果真有什麼男鬼女鬼,你讓他們出來讓我瞧瞧。」我嘆口氣,說:「你這麼大歲數,怎麼就這麼不識時務呢?」但是,為了打消老頭的疑慮,我還是說:「你要見我表妹有點不容易,你得跟我出去見她。她是個害羞的姑娘,膽還特別小,她知道了你這裏是個黑店,哪還敢進來?」老頭怔一下,做個讓我先走的手勢。我笑笑,前頭引路,帶着老頭就出了門。門外就是曠野,不遠處有堆草特別茂盛。我帶着老頭走到離草邊兩米多遠的地方就不動了。「表妹就在那堆草裏頭,你自己過去看吧。」我說。老頭常年獨居這荒郊野外,膽子自然比常人要大。他稍一猶豫,便大步走了過去。站在草叢邊上,他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回身走了回來。我當然知道他在草叢裏看到了什麼,那是一截白生生的大腿和一截白生生的胳膊。老頭微微喘著粗氣,瞪着我道:「那就是你表妹?你殺了她?」我笑道:「沒錯,那就是我漂亮的表妹,你知道嗎,這麼些年,我對這表妹有多好,可是,現在她卻為了一個男人,不惜要犧牲我來換取她的幸福,這樣的表妹,我留着她還有什麼用?美好的東西,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她。」老頭陰森森地笑:「不要說謊了,你殺她,肯定還有別的目的。」我還是笑:「沒錯,你是個狡猾的老傢伙。殺死她,我就得到了那盞燈,如果我再從你這裏得到另外一盞,那我就擁有了魔術師的那些法力,穿牆術可以讓我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看到好東西,我會把它們都變回家去。到那時,我就是天下最富有的人,什麼樣的女人得不到,我還會在乎這樣一個表妹?」老頭點頭:「這倒是實話,可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你怎麼才能讓我相信,燈里真有兩個死鬼?」我笑了笑,藥鋪老頭的這番話,早就在我意料之中。阿豪的故事講到這裏,忽然不吱聲了。我跟臭魚等了一會兒,還是臭魚先忍不住問道:「後來呢?」阿豪笑嘻嘻地說:「後來那個老頭就把那盞燈賣給我了。」臭魚叫:「可你的故事還沒講完了,老頭會那麼傻?」阿豪說:「事實上,我講上面那些故事的時候,老頭始終坐在我對面,沒有跟我出門,當然也沒有我表妹的屍體。只不過,當故事裏的藥鋪老頭提出最後的問題時,真正的藥鋪老頭也很關心那個問題。而且,我還看出來,他對我這故事非常投入,一對老眼死死地盯着我,等我說出下文。」我說:「沒錯,換了我肯定也着急。」臭魚一巴掌拍阿豪的腦袋上:「別賣關子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阿豪嘻嘻笑:「要知道,我到那藥鋪是個晚上,外頭也下着雨,加上藥鋪里的光線很弱,那環境特別適合講恐怖故事。老頭眼巴巴盯着我看,我什麼話都沒說,但黑乎乎的房間里,忽然傳來一個女人尖銳的叫聲——」「你個死老鬼,再不把燈交出來,現在我就拖你去十八層地獄!」這一嗓子,尖得有點出奇,尾音還拖得老長,一聽就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再加上聲音突然冒出來,老頭沒思想準備,雖然沒被嚇得暈過去,但身子卻不禁一哆嗦,剎那間,一張老臉都變得煞白。阿豪說:「老頭嚇得不輕,那聲音過後,他就乖乖把那盞燈賣給了我。」我跟臭魚吁了口氣,雖然知道了故事的結尾,但對最後的女聲都有些疑惑。不待我們問,阿豪自己先交代了:「其實,去那藥鋪之前,我就知道怪老頭喜歡聽人講恐怖故事,所以,我是有備而去。去之前,就找人錄了那嗓子尖叫。講故事的時候,我的手一直伸在褲兜里,火候到的時候,我只按了下播放鍵,那聲音就傳出來了。」臭魚呆了一下,搖頭罵道:「我日你大爺,這丫使這招,怎麼沒把老頭嚇死。」阿豪哈哈笑:「你也知道我的性格,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啥時候打過沒把握的仗。」我問:「那麼說,你根本就沒有什麼漂亮表妹,更沒有什麼魔術師表妹夫了?那兩盞燈的故事,全都是你編出來唬弄老頭的?」阿豪得意地點頭:「沒錯,你真以為這世上有什麼穿牆術?等你死了變成鬼還差不多。不過,那盞燈確實有名堂,我以前看過一本文物雜誌上有專門介紹它的文章。你們還記得燈的杯壁上有五個小人頭嗎?那是五個鬼,所以,這燈的名字就叫五鬼夜行燈。」我不解:「好好一盞燈,幹嘛叫這麼詭異的名字?」阿豪道:「你還記得我一開始跟你們提到的大將軍蒙恬嗎?」經他這一提醒,我跟臭魚都叫了起來。昨晚我們剛看到那盞燈時,阿豪跟我們說起過這燈的典故,但後來一打岔,我們就把這事忘了。臭魚叫:「快跟我們說說,大將軍蒙恬哪去了,他不會也讓這什麼五鬼夜行燈給變沒了吧?」阿豪一拍大腿:「沒錯,野史記載,秦二世胡亥派去的使者回到牢裏,大將軍蒙恬竟然憑空消失了。那監牢除了一道門,根本沒別的出路,而門外,有重兵把守,別說一個人,就算連只蚊子都飛不出去。」臭魚本來只是順嘴一說,沒想到真給他料中,一時間,他跟我都有些呆了。阿豪繼續說:「蒙恬失了蹤,那使者沒法回朝向胡亥交代,左思右想,便花錢買通了陽周監牢裏的上下人等,只說蒙恬喝了毒酒,已經毒發身亡。使者自回朝交差。蒙恬的死訊傳開,一時朝野上下,不知多少人為他扼腕嘆息。」臭魚道:「難道真是那燈將他變沒了?」阿豪搖頭苦笑:「野史里記載的事,誰能說得清楚。也許只有蒙恬他老人家親自來,才能回答這個問題了。但是,後人猜測,蒙恬當時逃過那一劫,肯定跟這盞燈有莫大的關係。」我嘴裏念叨著:「五鬼夜行燈,這名字透著耳熟。」臭魚忽然道:「我想起來了,以前看《封神榜》,裏頭有種法術叫做『五鬼搬運大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將東西變到這兒,再變到那兒。」我一拍腦門:「我想的就是這個,五鬼搬運大法。」阿豪哈哈笑:「你們倆腦袋瓜子進水了,那些神神叨叨的事也信。我買那盞燈,就因為它是秦朝的古物,值錢,沒別的原因。它要真有那麼大法力,我們還去找藥鋪老頭幹嘛,直接把自己變銀行去,每人搬一屋子人民幣回來,那多省事。」我跟臭魚相視無語,但心裏,還是覺得有點怪怪的。車子忽然劇烈顛簸了一下,我們還沒明白過來,車子忽然停下了。阿豪說:「到了。」我跟臭魚腦袋趕快貼窗玻璃上去,外頭黑漆漆的,好像我們停在了曠野的中央。土路左前方,有淡淡的幾點燈光,依稀可辨是幾間平房。不用問,這裏,自然就是阿豪曾經來過的那家藥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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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見鬼之雨夜妖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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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盜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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