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村

蠻村

讀恐怖小說時,許多人心中存有疑問,作者是不是有過某種恐怖經歷才能寫出這些故事?我一直以為「恐怖」只是個名詞,它只會在小說里出現。直到那次蠻村之旅,我才知道,原來恐怖無處不在,也許它就潛伏在你身邊。

事情源於《膽小鬼》筆友會。本次筆友會系《膽小鬼》主編安然組織,原本十多人踴躍報名,結果游醫、楓彌、夷夢等人臨時有事,所以最後定下來的就是安然、老九(鄭輝)、快刀、小妖尤尤、肥丁、我,還有安然的朋友高岩。

第一天三岔口

2007年10月1日,我跟老九抵達瀋陽桃仙機場,一下飛機就見到人群中站着一個身穿黑色T恤、戴着眼鏡、典型東北漢子的男人正在左顧右盼,手裏舉著一個牌子,上書「鄭輝」二字。我馬上認出那是大名鼎鼎的肥丁,肥丁也看見我們了,趕忙收起牌子,快步上前,一拳打在老九的胸口,「咋才來啊?都等你們半天了。」他操著一口濃濃的東北口音開始說話,原來安然、快刀等人早已率先出發了。

飯後,我們搭上巴士前往K鎮。一路上,我想像著蠻村究竟是個怎樣的地方,素未耳聞,甚至地圖上也找不到。安然當初說如果把地點設在普通鄉鎮或旅遊景點則會減少探險的刺激,所以眾人紛紛贊同。蠻村,這個地名確實取得古怪,讓人浮想到村子裏住有一群與世隔絕的野蠻人。我趴在車窗打起盹,老九和肥丁還在興緻勃勃地聊著,肥丁冷不防冒出一句:「哎,稿費啥時候給我?我準備買個新硬碟呀!」我撲哧笑了,頓時睡意全無。

巴士開到半路時,天色大變,隨着一記悶雷橫空翻滾,一張灰色的巨網霎時撒下,豆大的雨點劈里啪啦打在車窗,結果四個小時的路程變成五個小時,抵達K鎮時將近黃昏。原本打算在鎮上先住一夜,結果安然在電話里嚷開了,命令我們即刻趕往目的地集合,說必須具備團隊意識,即便冒着槍林彈雨也要勇往直前,何況是一場暴雨。果然有領導架勢!我們不敢不從,喊了輛破舊的小麵包車直奔蠻村。

一小時后,麵包車停在了一處岔口路,暮色灰濛中,兩條道路分別伸向黑暗的遠方,遙不可測。路口立着一塊石碑,刻有「蠻村」二字,旁邊的路牌箭頭指向左邊道路。司機面露難色,連聲抱歉地說因為暴雨過後道路泥濘不堪,車輪容易陷進去,而且從這裏到蠻村最多只需步行二十分鐘。我們無奈地跳下車,幸好暴雨早已轉成淅淅瀝瀝的小雨,但是風仍颳得很緊,把路邊的樹枝吹得張牙舞爪,就像一群幽魂在跳着一場拙劣不堪的舞蹈。

鬼氣森森的氛圍讓我毛骨悚然,我素來膽小,不敢走夜路,不敢獨自看恐怖片,夜裏趕稿時常常被自己的臆想嚇得不敢上廁所。還好老九跟肥丁有說有笑,這二十分鐘的路程才讓我不曾緊張。可是,走過一座弔橋以後,我們愈發覺得不對勁。雨一直下,加上蜿蜒曲折的閃電,我們清楚地看到前面那個死寂中沉睡的小村莊,不見絲毫光線,不見絲毫聲響,活脫脫就像一座荒村。

安然他們呢?這裏就是蠻村?難道我們走錯了?肥丁把我的猜測說出來了:「會不會是那個岔路口?」耳邊的風雨聲聽起來有些瘮人。老九搖搖頭,撥通安然的手機,說已經到了。安然的聲音頓時大起來:「到了?在哪?我怎麼沒看到你們?」老九說:「我也沒看到你們,你們在哪?這個村子怎麼荒蕪人煙?」

安然說這是個荒廢的村子,接着問我們是否看到一幢白色的三層樓房,他們就在二樓。我們抬頭就看到那幢突兀的樓房。奇怪的是,二樓根本沒有人。安然形容的屋子裏擺設跟我們身邊的一模一樣,可是我們互相看不見對方,彷彿隔了一個空間。最後安然急了:「你們到底走到哪裏去了?」老九說:「從岔路口進來,經過一座弔橋就到了,不對嗎?」

安然疑惑道:「弔橋?什麼弔橋?」

我們頓時傻眼了,原來問題真的就在岔路口,我們走錯了。可是,為什麼按照箭頭所指的方向也會走錯?除非路牌方向被人更改了!如果我們走錯了,這個村子的構造甚至屋內擺設為什麼與安然身處的不差分毫?兩個一模一樣的荒村?假若安然他們到達的是蠻村,那麼這裏又是什麼地方?我渾身哆嗦著。

與此同時,就聽見屋頂響起了一個炸雷,原本早已停歇的暴雨緊追而至,彷彿要把這個村子吞沒。

暴雨沒完沒了似的,我們只好留在白色樓房裏暫住一晚,待天亮后再去尋找安然他們。

鄉村的夜晚很冷,我從包里翻出一件長袖,還是冷得發抖。轉眼間,身邊的兩個男人已經不再研究岔路口的問題了,反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膽小鬼》雜誌,聊起中國懸疑恐怖小說的現狀及未來,聊得滔滔不絕。我提不起勁參與他們的偉大話題,一邊啃麵包一邊暗自納悶,這些原本只會發生在小說里的情節,怎麼就演變成了事實?我摸了摸冰涼的手臂,走到窗邊,一道閃電劃破雨夜。我陡然失聲尖叫,只見一個穿白色T恤的男人直挺挺地站在不遠處,他的目光猶如冷箭射向我,眼裏帶着數不盡的怨恨。

老九跟肥丁彈跳起來,異口同聲道:「怎麼了,怎麼了?」

「那裏有個人……」待我轉頭時,那裏卻空空如也。肥丁笑道:「幻覺吧!安然都說這裏是荒村嘛!哎,我發覺很多寫恐怖小說的女孩子膽子都很小。」我瞪了肥丁一眼,默不吭聲地挨着老九坐下來。

難道是幻覺?怎麼可能?我心有餘悸地抬眼看了看窗外,頓時張大眼睛,那個詭異的男人就站在對面房子的陽台上,他的手裏緊緊抓着一樣東西。這次,我不再尖叫,而是輕輕地碰了碰老九,小聲說:「你們看——」屋裏的氣氛猛然變得緊張起來。肥丁問:「這裏不是荒村嗎?怎麼還會有人?」

「可能與我們一樣,被那個錯誤路標引過來吧。」老九話音剛落,一道閃電橫空掠過,我們終於看清楚那個人手裏緊抓的東西——

「斧頭,他拿的是斧頭!」肥丁起身驚聲道。說時遲,這時快,那個男人轉身就消失在陽台上。我顫著聲音道:「他會不會過來?」老九眉頭微微一皺,低聲道:「看來我們今晚沒好覺睡了。」

天亮了,雨也停了,我們馬不停蹄地離開這個古怪的村子。三人徹夜未睡,那個詭異的男人幽靈似的拿着斧頭在屋外徘徊了一個晚上,他不曾靠近我們,就跟躲貓貓似的。可能那是瘋子,我想,否則怎麼出現在這個荒蕪人煙的村子呢?想到他眼裏那種怨恨,我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安然率領小妖尤尤、快刀在蠻村村口迎接我們。安然跟我想像中相差不遠,高挑的身材,一頭中長的捲髮,極有女人味;小妖尤尤則是人如其名,古靈精怪,太陽帽上架著一副墨鏡,黑色的T恤、牛仔褲,腰間扎著一件外衣,朝氣十足;至於旁邊那個戴着一副金框眼鏡,看起來極其穩重,有點像教授的帥哥,自然就是快刀……小妖尤尤撲上來給了我一個擁抱:「聽說你們走錯地方,我們擔心了一晚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把我感動得不行。

安然旁邊打趣道:「瞧,感情多好啊!」儘管大家第一次見面,可毫不陌生,倒有種自然的親切感。老九說:「我記得游醫這樣形容安然的眼睛,一生氣起來就是圓月,一笑起來就是彎月。」安然立刻瞪大眼睛:「你說什麼?」果然是圓月!眾人嘩地一聲全部笑開了。

「安然!」隨着一個男人的聲音,我跟老九、肥丁同時怔住了,朝這邊小跑過來的那個男人不正是我們昨晚看到的詭異男人嗎?他怎麼在這裏?

就在我們呆楞之際,安然已經在介紹了,他叫高岩,是個編劇。然後他跟我們一一握手問好。他跟我握手時,我感覺他的手有點冷,毫無生氣,就像死人的手。老九把安然拉到旁邊,小聲問:「他是誰?」

安然詫異地說:「高岩啊,不是介紹過嗎?」

肥丁湊近過去說:「他昨晚一直跟你們在一起?」安然點點頭,奇怪地望着我們。這時,快刀高喊起來:「既然人到齊了,就出發吧,到處逛逛,說不準還有意外的發現。」

在山上瞎逛整整一天,並無收穫,看來這地方荒得不能再荒了,滿山儘是殘垣斷壁。就在我們準備返回白色樓房時,肥丁大聲喊道:「你們看,這是什麼?」原來他在雜草叢中找到了一處山洞,洞口密密麻麻刻有一些奇怪的文字。一行人點燃火把進了山洞,不用多久,我們就到了洞的盡頭。可是火把所照之處,眾人紛紛豎起了汗毛,喉嚨里發不出半點聲音。

空闊的乾燥沙地上,肅立着一座神聖的祭壇。五星形的巨大地台上,高高豎起六根粗大的紅色柱子。地台正中,是精工細雕的祭台,底座浮刻着複雜的月華花紋,稱得上是鬼斧神工。令我們悚然的不止是這些精美的工藝,而是,整個祭壇全部由骨頭砌成,從骨頭形狀看,應該是牛骨頭。白骨壘起的祭壇,洞口嗚嗚作響的風聲,所有的一切,在忽明忽暗的火光襯托下,猶如死神來臨的預兆。

返回白色樓房后,我終於忍不住發問:「對了,我們昨晚走錯的是什麼地方啊?為什麼跟蠻村的構造一模一樣?」高岩正拿着DV研究剛才山洞裏拍攝到的照片,聽到我的話,就把鏡頭對準我,說:「那個村子是後來才建的。」我愣住了:「後來才建的?什麼意思?」

高岩放下DV,點上煙,娓娓道來,蠻村原本住有楊姓、李姓兩大姓氏的人們,後來在一次祭祖時發生一場很大的衝突,李姓的人被迫搬出去,他們依照蠻村的結構建造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村子,稱為西蠻村。十幾年前,西蠻村出現瘟疫,並傳染到蠻村,結果楊姓、李姓的人都死了,這裏成了荒村。不過,傳說他們的祖先留下了一個巨大的寶藏,楊姓、李姓的人們之所以世世代代守在這裏,就是守住寶藏。

小妖尤尤瞪大了眼睛:「喲,怎麼跟小說里、電視里那麼相似啊?」

肥丁聽說有寶藏,眼睛陡然亮起來:「喲,真的有寶藏嗎?」

高岩笑了笑:「我也是聽說而已。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我跟安然推薦筆會定在這裏,你們都是小說家,而且擅長推理,說不定真的能找到寶藏呀!」說完,他呵呵地笑起來,「剛才我們見到的祭壇,叫做百骨祭壇,據說由一百副牛骨頭砌造的大祭壇,非常神聖。」

小妖尤尤插話道:「我看是非常恐怖!」

肥丁此時的腦袋裏只有「寶藏」,他說:「如果能找到寶藏,我就可以寫第三本書了!」我們齊聲罵道,職業病!老九嘀咕著:「哎,這種小說現在不容易暢銷啊!」我們轉頭瞪着他,肥丁捧腹大笑:「瞧,他的職業病比我還嚴重!」

這時,小妖尤尤突然驚呼一聲:「誰?」只見窗外閃過一個人,眾人馬上追了出去。朦朧的月光下,只見那個黑影向後山狂跑過去,轉眼間跑進了祭壇山洞。我們小心翼翼地摸索進去,約莫一百米就到了盡頭。老九說:「奇怪啊,根本沒有其他出路,那個人怎麼消失的?」

我們仔細檢查了周圍,並無其他出路。

準備離開時,安然不知被什麼東西絆到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快刀拿手電筒照了過去,這一照不要緊,我跟安然、小妖尤尤同時發出了一記尖叫——

潮濕的地面上,十多具白森森的人骨頭,剛才絆到安然的,正是一個骷髏頭。第一次進洞時,並無見到這些骨頭,怎麼橫空多出了一堆骨頭?

第三天肥丁失蹤

我是被凍醒的,醒來時就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半天返不過神。只見我們橫七豎八地睡在屋外的草地上,身上全是泥巴、雨水。記得昨晚發現骸骨后,我跟小妖尤尤就商量著趕緊回家,可其他人不答應,尤其高岩,他說那些骸骨可能是曾經來這裏挖尋寶藏的人,還說由此推斷蠻村的確有寶藏……商量到後半夜,大家決定留下來再看看,因為每個人都對這個詭異的村子有着莫大的好奇。

「啊——」小妖尤尤翻身坐了起來,茫然地看看四周,「這是怎麼回事?」我搖搖頭,其他人紛紛醒了,看到這般情景,都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高岩神情獃滯地坐在地上,半邊身子被骯髒的泥水浸透了。我認得昨晚在窗外偷看我們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含有數不盡的怨恨。既然昨晚高岩與我們在一起,那麼窗外的人是誰?是那個西蠻村的詭異男人嗎?為什麼他和高岩長得那麼相似?他原本在西蠻村,怎麼突然出現在蠻村呢?是跟蹤我們,還是……還有,他是怎麼在山洞裏消失的?一連串的疑惑湧上來,只覺得脊背冰涼,全身乏力。

老九率先發現手機不見了,其他人跟着也發現手機不見了。老九衝進屋裏,不一會兒就出來了,他神色凝重地說:「告訴大家一個不幸的消息,我們的包裹、食物全不見了。」眾人面面相覷,一個個髒得都跟猴子似的,現在包裹丟失了,衣服也沒得換。我咬着嘴唇,低聲道:「咱們回去吧!」小妖尤尤趕緊點頭說好。快刀張望四周,臉色一變:「肥丁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們只顧著琢磨為什麼睡在外頭以及丟失東西的事情,誰也不曾發現肥丁不見了。於是,我們趕緊分頭找,可是一直找到黃昏時候,仍然不見肥丁。

換言之,肥丁失蹤了!

愈加令人心悸的是,祭壇山洞裏多出來的人骨頭也不見了!

快刀喃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昨晚橫空多出一堆骨頭,現在又不見了,莫非我們昨晚眼花不成……」說話時,其他人也是一頭霧水,這一切好像就是一場夢,噩夢,或許噩夢才剛剛開始。

所有人精疲力盡地返回屋裏,東倒西歪躺了下去。半晌,快刀一激靈坐起身子:「不行,我們得好好分析,到底是怎麼回事。」老九點點頭,說:「對,先從昨晚那個人影開始,他為什麼偷看我們?莫非除了我們,蠻村還有別人?再說他是怎麼消失在山洞裏呢?還有山洞裏的人骨頭又是怎麼解釋?」

安然接上話:「然後是早上醒來,我們都睡在外面,難道有人把我們從屋裏搬出去?況且把我們搬出去幹什麼,莫非吃飽了撐著?或者就是我們集體夢遊。」

快刀眼珠子轉了轉,說道:「可能我們被人下了**。」

小妖尤尤嚷叫起來,「**?不會吧,我們吃的東西可都是自己帶來的啊!」一說到食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老九的肚子更是咕嚕咕嚕地表示抗議。

「也許**就是下在我們的水裏。」快刀話音剛落,除了安然,其他人的目光齊刷刷射向高岩。

高岩愣了下,叫道:「你們幹嘛這樣看我?我幹嘛下**?我跟你們一樣,醒來后就在外面,而且我的東西也丟了,那台DV買不到一個月,六千多啊!」

快刀有些惱火了:「我們丟了一個朋友,你還在這裏心疼你的DV?」

安然打起圓場鼓:「高岩是我朋友,他不會下**的。」

快刀忿忿地別過頭。我忍不住問道:「現在怎麼辦,我們怎麼找肥丁?」

小妖尤尤撅著嘴巴:「是啊,手機也丟了,不然就可以給肥丁打電話了。」說着,她突然眼睛一亮,「該不是肥丁乾的吧?他把我們的東西偷走,然後逃跑。」我們不禁啞然。小妖尤尤吐了吐舌頭:「開玩笑的,我見大家這麼緊張才想活躍氣氛嘛。放心吧,肥丁那麼健壯,肯定不會有事的。不過偷東西的人目的非常明顯,他想斷絕我們與外界聯繫,想把我們困死這裏。」

老九搖搖頭說:「我看未必,斷絕我們與外界聯繫確實有可能,但要困死我們就太天真了,我們完全可以走出村子,這裏到岔路口最多半小時路程,再到K鎮最多也就幾個小時。」

聊著聊著已經深夜,最後商定明天就讓老九、快刀去鎮上買食物,高岩負責上山采野果,我和安然、小妖尤尤繼續尋找肥丁,實在不行再出去報警。

瓢潑大雨來得迅猛,老九、快刀不肯雨停了再出發K鎮,說大家餓了一天一夜,再不進食恐怕就會熬不住。幸好快刀的褲兜里還有兩張百元大鈔,否則大家可就連買食物的錢都沒有了。說完,他們冒着大雨沖了出去,高岩見他們這麼講情義,二話不說也冒雨衝上山采野果。

安然若有所思地倚在門口,出神望着外面。打從我們清晨醒來就覺得安然心事重重、恍恍惚惚的。半晌,她轉身看看我,再看看小妖尤尤,說:「對不起!原先我是打算借國慶假期大家聚聚會,多些認識、交流,卻沒想到……如果肥丁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決不原諒自己!」

安然眼睛紅了,把我跟小妖尤尤也差點弄哭了。小妖尤尤抽著鼻子,強裝輕鬆一笑:「別這樣,安然,也許真是肥丁把東西藏起來,跟我們鬧着玩的。」我上前攬著安然的肩膀:「是啊,肥丁不會有事的。」

小妖尤尤接上話:「對,他還沒挖到寶藏,不會捨得出事的。」安然終於笑了,但笑得極其勉強,眼神飄忽不定:「走,咱們再去找找,如果找到了就狠狠K他一頓。」

結果仍是找不到肥丁,我們被淋得不成樣子,冷餓交加,互相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返回屋子。一進門便見到老九和快刀頹然地蹲在牆角。安然疑惑地問:「你們不是去買食物嗎?」他們默不作聲,猶如兩尊石像。

安然繼續追問,他們繼續呆楞著,傻了似的。我頓時就哭了,跑到老九跟前,不知所措地拍着他的臉:「你怎麼了,別嚇我,你跟我說話啊,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一刻,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這裏不是蠻村。」快刀的聲音低低的,很空洞,「我們被人移到西蠻村了。」

「什麼意思?」安然、小妖尤尤異口同聲問道。

「通往西蠻村必須經過一座弔橋,而通往蠻村沒有。剛才我跟快刀出村時,你們猜見到了什麼?」老九總算坐了起來,彷彿恢復了平時的沉着冷靜。我捂著嘴說:「弔橋?」

「對!更要命的是,弔橋斷了,從我們這邊斷掉的,下邊就是萬丈深淵。儘管被大雨沖刷過,但從斷裂口卻能清楚看出那是被某種利器砍斷的……看來,確實有人想把我們困死。」快刀說。

「一定是他!一定是他用斧頭砍的!」我再也忍不住了,把第一天晚上看到的事情全部抖了出來。說完,快刀沉思道:「依你這麼說,那個男人就是高岩?可是高岩當時跟我們在一起啊!哎,安然,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安然的臉色忽紅忽綠,她囁嚅著嘴唇:「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們說……昨天半夜我接到了高岩的電話,區號是北京的,他剛從美國出差回來,還問我筆會開始沒有。」

一聽這話我們全傻了,真正的高岩壓根兒就沒參加筆會。那麼跟我們在一起的這個高岩又是誰?安然搖著頭,緊鎖眉頭,她說她跟高岩是高中同學,儘管多年未見,可是她仍然記得高岩的模樣。況且筆會就不是多大的事情,她根本沒想過有人冒充高岩。直到昨晚接到高岩的電話,加上肥丁的失蹤,她才發覺事態嚴重,可是說不上幾句手機就沒電了——安然有兩個手機,丟的那個是工作用的,這個私人用的放在牛仔褲後面口袋裏,所以保住了。

快刀說:「是啊,他犯得着把我們騙到這裏嗎?動機何在?就為了我們幫他找寶藏?可為什麼現在又困死我們?還有,他究竟怎樣把我們從蠻村移到這邊?上官說他們那天看見一個跟高岩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我現在打個最簡單的比方,那個人跟高岩是雙胞胎,那天晚上躲在窗外的就是他,可他如何在山洞裏消失呢?肥丁的失蹤又意味着什麼?」接着,快刀苦笑道,「寫了那麼多恐怖小說,沒想過自己真的撞上這等怪事。」

老九說:「不管怎樣,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肥丁,可是沒有吃的怎麼辦?這樣熬下去肯定撐不了多久。」經商量,老九跟快刀決定明天再去懸崖邊看看,看能否攀岩過去,或者找樹條紮成藤,必須在體力耗盡之前出村報警。

高岩回來了,帶來十多個野果,他的衣服被劃破了幾道口子,手臂、脖子處儘是傷痕。我們生怕有毒,誰也不敢吃果子。他愣在那裏,雨水濕嗒嗒地順着他的頭髮往下淌,嘴唇都是烏黑的。

安然從他的兜里拿出一個果子,我們這才紛紛跟着拿。我看見安然在轉頭的瞬間,用手背迅速擦去了已經溢出眼眶的淚水。我抬頭看向老九,他只咬了一口就說很酸,把果子塞到我懷裏,我知道他是想留給我吃。結果快刀也說酸,扔給小妖尤尤。我咬了一口,是甜的,可是卻一直酸到了心裏。

第五天致命誘惑

凌晨時分,趁著高岩熟睡時,我們一行人往弔橋方向走去。除了昨天的野果,我們就未曾吃過其他東西,還好雨一直下,要是連水都沒有,只怕離鬼門關不遠了。小妖尤尤發高燒了,全身燙得駭人。快刀想過去背她,她擺擺手,努力地笑笑:「我沒事……咱們走快點,要是給高岩發現了,也許就統統走不了了。」

聽着這話,我就忍不住想起昨晚的事。快刀與高岩的矛盾進一步激化了,就在昨天晚上,快刀喊了高岩到屋外攀談,聊著聊著,兩個大男人竟然吵了起來,吵得面紅耳赤。待我們衝出去時,只見快刀扯著高岩的衣領說:「你這個冒牌貨,我告訴你,如果我們之中誰出了事,我第一個不會放過你。」高岩打開快刀的手,輕蔑地說:「把我惹急了,你們誰也別想活着出去。」快刀再也按捺不住了,一腳踹在高岩的肚子上,痛得高岩趴在地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老九總算把快刀拉走。高岩按著肚子,目光尾隨快刀的背影,他的眼裏儘是無奈。

雨越下越大,瘋狂地搗鼓著這個村子。我從未如此絕望過,與安然一同攙扶著小妖尤尤慢慢往前走,此時此刻,我們的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如果出不去,就會像山洞裏那些骸骨,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之後被後人發現。就這樣邊走邊想地來到懸崖邊。弔橋果然斷了,橋面像一條蟒蛇懸掛在對面的山谷,我探頭往下看,一望無底。老九和快刀四處張望,試圖找到可以攀岩到對面的路,然而,不一會兒他們就失望了,根本不可能過得去。他們接着商量如果紮成樹藤應該怎麼過去,快刀用手比劃着,讓我們過去看。

小妖尤尤也蹣跚地靠過來。就在這時,一記驚雷在空中炸響,小妖尤尤腳下一軟,側身摔倒。我伸手抓住她,可是手臂一滑,不但沒抓牢她的手,我整個人也摔倒在地。眼看小妖尤尤就要滑下懸崖,老九和快刀同時撲上前,抓住她的手:「堅持住,小妖!」幾番掙扎以後,小妖尤尤全然沒有力氣,雨水打得她睜不開眼睛,也打得三人的手越來越滑。

眼看他們就要拉不住了,一個人影閃電般地撲過來拉住了小妖尤尤。那是高岩,他的力氣似乎非常大,伴隨一聲吼叫,他終於把小妖尤尤拉了上來。「謝謝你啊!」小妖尤尤不忘道謝,說完她就鑽到我們身邊。這時候,站在懸崖邊的高岩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身體急促抽搐著,腳下一滑,「啊——」我們甚至還未看清楚悲劇是怎麼發生的,他已經從我們的視線里消失了,消失得徹徹底底。

小妖尤尤爆發出一聲吼叫:「高岩!」趴在懸崖邊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哭聲被撕成無數片飄散在暴雨中。

老九嘆息道:「也許早已沒有出路了。」

我們扶起小妖尤尤,一轉身,頓時傻眼了,只見高岩直挺挺地站在前面不遠處,眼睛死死地盯着弔橋邊。我的腦袋轟然作響,剛才掉下懸崖的高岩是穿着一件白色T恤的,他不是高岩!

眼前的高岩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發出陣陣哀嚎……

原來他叫楊浩,弟弟叫楊毅,他們是雙胞胎,由於農村生活貧苦,楊浩16歲綴學出去闖蕩。幾年後,蠻村、西蠻村發生一場瘟疫,弟弟是唯一的倖存者,但那場瘟疫卻讓弟弟患上了一場怪病。為了治好弟弟的病,他拚命賺錢,甚至帶外人來到蠻村尋寶。可是全都被弟弟一一殺害,弟弟寧願病死也不想讓祖先的寶藏落入外人手裏,至於寶藏所埋何處,無人知曉。一次偶然的機會,楊浩從高岩那裏得知《膽小鬼》雜誌有意組織一次筆會,像快刀等懸疑恐怖小說家他早有耳聞。他在絕望中重新燃起希望,試圖藉助他們的力量找到寶藏,獲得一筆財富后便可治好弟弟的病。恰好高岩臨時出差美國,而他與高岩長得七八分相似,所以假裝高岩與安然取得聯繫。他不想讓安然等人看見弟弟,就把弟弟勸去西蠻村,沒想到卻給走錯路的老九等人看見了。弟弟以為我們也是貪財之人,就用幾具骸骨想把我們嚇走,結果我們還是不肯走,他就用草藥將我們迷昏,移到西蠻村,中途肥丁醒了,他便將其敲暈藏匿起來。砍斷弔橋,就是想把我們活活困死,可他漸漸發現,我們重情重義,並非為了挖尋寶藏……所以,他在千鈞一髮的時候救了小妖尤尤。

「楊毅如何把我們移到這裏?路途遙遠,就算你們合夥也是很難做到啊!」快刀對這個問題百思不得其解。楊浩笑了笑,說道:「還記得祭壇山洞嗎?祭壇背後的牆壁就有出口,中間有一條約莫百米的隧道,這兩個村子看起來相隔很遠,實際上只隔一條隧道,肥丁就在隧道里,還有你們的包裹等。」

說完,楊浩來到安然面前,凄然地笑:「對不起,安然。」

安然皺皺鼻子,想對他笑,卻落下了眼淚:「沒事,只要肥丁沒事就好。你呢,以後有什麼打算?」

楊浩沒有答話,而是問:「你會記得我嗎?我叫楊浩。」

安然用力地點頭。楊浩笑了起來,給安然一個擁抱,轉身看着我們,說了聲謝謝,就縱身跳下懸崖。我們撲過去,異口同聲喊道:「楊浩——」

尾聲

就在西蠻村祭壇山洞的牆壁上,我們順利地找到一扇石門,推開后,果然是一條幽暗的隧道。肥丁就在裏面,眾人的包裹也在裏面。找到肥丁后,老九從包里掏出一瓶水,往肥丁嘴裏咕嚕咕嚕灌了幾口。

「啊,我怎麼暈倒在這裏?」肥丁一頭霧水,望了望我們,「寶藏有着落沒有?」老九搖搖頭,拍著肥丁的肩膀:「兄弟,你已經昏迷整整三天了,就算現在找到寶藏,你也挖不動。」肥丁拍拍胸膛,表示自己綽綽有餘,起身時卻是腳步踉踉蹌蹌,扶著牆才能勉強站立。眾人見狀,紛紛撲哧一笑。

返回的路上,眾人不再像來時那樣高聲談笑,而是安靜得異常。五天的歷程,卻是經歷了一場生死邊緣的噩夢,相信每個人都想要極力地忘記,不願再度提及。

一周后,我把《蠻村》發給安然,安然很快就在QQ上發來一個撕牙咧齒的表情:「你真的把它寫出來了?」我說:「誰也無法逃避記憶!這個故事始終有它令人感動的地方,所以我希望更多人能夠看到。只是……大家的名字要換去嗎?」安然說:「沒事,就這樣吧。哎,以後還要去蠻村嗎?」

我立刻笑了:「當然去!不是還有寶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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