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奇怪的面具人

第四章 奇怪的面具人

1「水怎麼少了一半?」

這個聲音就像炸雷似的,把我從夢中炸醒了。在夢裏,我一邊吃烤鴨,一邊喝冰可樂,面前的桌上還擺着幾十隻烤鴨,可以任我敞開肚皮吃。

這該死的聲音,瞬間將幾十隻烤鴨炸飛了,連鴨腿、鴨翅膀都沒有留下。

我皺皺眉頭,企圖讓自己繼續留在夢中,豈料被人用力地踢了一腳,那個討厭的聲音再度響起:「都給我起來!是誰一下子用了那麼多水啊!」

張凝說道:「一大早嚷嚷什麼呀?」

我極不情願地睜開眼睛,看見周宇像個神經病似的踢著每一個人,他撿起一根樹枝,氣急敗壞地說:「誰再不起來,我就用樹枝抽了!」

眾人紛紛抱怨著坐起來,顧峰說:「你發什麼瘋啊?」

「我發瘋?這艘船的水沒有了!」說罷,周宇氣呼呼地搬出角落裏的一隻芭蕉船給大家看,本來滿滿一艘船的水,現在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

「昨晚睡覺前滿滿四艘船的水,早上起來這艘船的水就沒有了,是誰用掉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昨晚因為餓得受不了,我喝過幾口水,可也不至於一口氣喝掉三分之二啊!思索間,我瞥了一眼身旁,羅天不知去哪了,我的心突然亂得很,一時不知所措。

他們全都搖著頭,表示不是自己用的。

我有些緊張,支吾地說:「昨晚我……」

話音未落,周宇撲上來一把揪住我的衣領口,「是你用的?你幹什麼一下子用了那麼多水?」

「我沒有!」我尖叫道,用力拉他的手,「我只不過喝了幾口,放開我!」

「喝了幾口?」周宇緊緊揪住我,「別以為你男朋友是警察你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告訴你,老子不吃這一套!」

這時候,柳晶晶從屋外進來了,她一邊用手撥弄著濕漉漉的捲髮,一邊抿著嘴巴道:「喲!不就是一點水嗎?犯得着這麼大驚小怪的?」

周宇立刻鬆開我,問她:「你用的?」

柳晶晶坦然說道:「對啊,洗了個臉,在地上睡了一整夜臟死了,順便洗了頭,洗了腳。」她走到周宇跟前,險些跟他鼻尖相貼,從他頭髮上拿下一根草屑,輕聲說:「你看,不洗很髒的,對不對?」隨即便發出一串曖昧之極的笑聲,看了看那隻芭蕉船,「不是還有嗎?又沒有用完。」

周宇鐵青著臉,像木頭樁子般杵在那裏,氣得說不出話。

「你怎麼這樣?昨晚下雨不是洗過頭、洗過澡嗎?」林嬌兒表示不滿。

「是啊,可現在不是又髒了嗎?只不過用了一點點水,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錯誤一般,說不定等會兒又下雨呢。你瞧,外面的天空陰沉沉的。」

「如果不下呢?」顧峰語氣冰冷。

「你知不知道這些水是用來救命的?」司凱典恨恨地說。

一時間,柳晶晶似乎成了「人民公敵」,成了一個十惡不赦的人。見大家敵視的目光,她瞪大了眼,理直氣壯地嚷道:「怎麼着?洗都已經洗了,就算你們把我吃了,那些水也回不來!」

被她這麼一嚷,大家反倒安靜下來,是啊,責怪她有什麼用?

顧峰看看四周,問我:「古小米,你男朋友呢?」

我搖搖頭,說不知道,然後糾正他「我叫古小煙」,我已經跟他說過好幾次我的名字了。

他「哦」的一聲,招呼周宇和司凱典一同前去摘樹上僅剩的十七個果子,周宇不肯,說水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稍過半晌,他的眼珠子轉了轉,說道:「我們把剩下的水分掉吧,各自管各自的水,隨便你怎麼用,哪怕用來洗澡也沒人有意見。」說話的時候,他狠狠地瞪了柳晶晶一眼。

司凱典第一個表示贊同:「這個辦法好,不然等明天起來一滴水都沒有了。」

儘管周宇的提議讓大家同意,但新的問題出來了,即使把水分了,大家怎麼帶呢?總不能一人帶一隻芭蕉船在身上到處跑吧?

最後顧峰說,把水分成九份放在小屋裏,如果要出去找食物,就留下一個人看着這些水。

周宇立刻反對:「要是留下來的那個人偷喝別人的水怎麼辦?」

顧峰有些無奈地攤開手,說:「既然你這麼不相信大家,那你說怎麼辦吧?」

想了半天,周宇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最後只好勉強同意顧峰的提議。

大家開始埋頭折芭蕉船,段雷一開始也興緻勃勃地跟着一起折,沒折兩下就厭煩了,將芭蕉葉往地上一扔,直嚷嚷着餓。

話說回來,誰不餓呀?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就差點兒吐白沫了,可是周宇死活也不肯摘果子,非得把水分好,他的眼睛無時無刻不盯着角落裏的芭蕉船,彷彿只要一眨眼,船里的水就會憑空消失。

受到周宇的感染,司凱典也不肯去,他們全都擔心離開后水會分得不平均。

段雷見狀,坐在地上哇哇直哭,我只好站起身,暗自抱怨羅天不知去了哪裏,如果他在,我就不用為不會爬樹而鬱悶了。不過林嬌兒比我更快,說了句「我去」,沉着臉便走了。

顧峰也趕緊跟了出去。

段雷這才停止哭鬧,撿起一根樹枝當作機槍,對着眾人「嗒嗒嗒」一頓亂掃,忙得不亦樂乎。到底是個孩子,臉上的淚水未乾,轉眼便忘掉了不愉快。

望着屋外陰沉沉的天空,我的心漸漸沉重起來,想起昨晚羅天說擔心有人藉助傳說殺人,想起司凱典說夢見王海成被雷劈死了,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在瞬間襲遍我的全身。

失蹤的王海成到底在哪裏?

2芭蕉船折好了,九艘船排成一排,極其壯觀。

周宇和司凱典小心翼翼地將角落裏裝滿水的一艘船抬出來,分別倒進九艘小船,這麼一分,每艘船的水少得可憐。柳晶晶舔舔嘴唇,說餓得受不了了,端起其中一隻船想喝一點,但被周宇嚴厲制止了:「在沒有分好之前誰都不許動。就你這老娘們最討厭,要不是你,根本不用分!」

柳晶晶顯然對周宇稱她「老娘們」恨之入骨,但看到周宇兇狠的樣子,卻也是敢怒不敢言。

當最後一艘船的水分到一半時,柳晶晶將對着她不停「開槍」的段雷使勁一推,段雷一下子撞在周宇身上,船翻了,半艘船的水也沒了。

還未等我回過神來,周宇轉身朝段雷一記耳光,打得段雷摔出去老遠,鼻血直涌。

我驚呼一聲,撲過去一把抱住段雷。

段雷被打傻了,愣了大半天才哇的大哭起來,哭得很凄慘,然後跳起來,指著周宇罵道:「你為什麼打我?是柳晶晶推我的,你們全都不得好死!」

「媽的!信不信老子抽死你?」周宇又一個巴掌扇了過來,我尖叫着抱住段雷,再也忍不住怒火,大聲喊:「你有毛病啊!不就是打翻一點水嗎?用得着對小孩子下這麼重的手?」

周宇鐵青著臉看我,點點頭,端起一艘裝水最少的船放到我的腳邊,說:「不就是打翻一點水,對嗎?好,這個是分給你的……哦,不,是分給你們三人的,包括那個警察。」

我氣得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吼道:「憑什麼?」

他不再理我,將其餘八艘船的水平均分成六份,再將剩下的船以及芭蕉葉一起撕了個稀巴爛,最後還用腳一頓亂踩。

這真是個變態!而且不是一般的變態佬!

我不想跟這種人一般見識,輕輕擦拭段雷鼻子裏流出來的血,然後倒了點水給他洗乾淨。

段雷早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不一會兒,顧峰和林嬌兒回來了,緊跟着,羅天也回來了,他全身髒得不得了,尤其胸前,髒得離譜,手臂上還有一些傷痕。

還沒來得及問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麼,那邊就為分果子的事再次發生爭執,真是一波未停一波起。

一共九個人,但只有十七個果子,意味着有一人只能分到一個,周宇提議少給段雷一個,理由是小孩子胃小,不用吃太多。

聽到這句話,我氣不打一處來:「不行!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少吃,我只要一個!」說罷,我氣呼呼地拿過三個果子,塞給段雷兩個。羅天什麼也沒說,把他的兩個給了我。

周宇冷哼一聲:「裝什麼呀,搞得自己多麼偉大似的,這年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的肺都要氣炸了,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想辦法離開這裏,我希望大家能夠團結,而不是無謂的爭吵。事實上,有過很多這樣的例子,一群人被困在一座荒島,或是一間密室,最終卻因為自相殘殺,只剩下一個生還者,或者全軍覆沒,我不希望我們也是這樣的收場。你們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吧?所以,大家何不把爭吵的時間用來想辦法,看看如何走出去,這才是關鍵。」

周宇微垂着眼,儘管他什麼也沒說,但羅天此番話顯然起到作用。

羅天環顧四周,接着說:「離開森林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到溪流或者河流,順流而下,但我剛剛爬到一棵最高的樹上,想弄清楚這裏的地形……」

顧峰打斷道:「這個辦法我已經試過了。我曾經專門研究過野外求生的書籍,裏面有說到,如果發現森林某處地勢明顯較低,通常表示那裏有河,但我順着幾處較低的地勢找,卻發現全是山坡,到最後回到原地,根本就找不到溪流或者河流。這個森林比我想像的大得多。而且,它就像是一個受詛咒的迷宮。」

話音剛落,張凝的臉刷地白了,驚呼道:「那怎麼辦?找不到出路我們統統死在這裏。」她將視線轉向羅天,「你是警察,一定有其它辦法的,你快想想,我不想死在這裏,我要回家……」

說話間,她撲過來抓住羅天的手,表情無助而絕望。

凝神片刻,羅天安慰道,只要大家齊心協力,一定可以走出這個森林。

眾人分成三組,我、羅天、段雷一組,顧峰、林嬌兒、柳晶晶一組,周宇和司凱典、張凝一組,分頭尋找出路及失蹤的王海成,更重要的是尋找食物,因為果子已經吃完了,所以必須找到食物補充能量,有能量就能行動,有行動才有希望得救。

對於這樣的分組,周宇第一個不答應,因為我和羅天、段雷三人是認識的,他覺得這種分組形式不合理,必須將我們三個人分開。

其他人默不作聲,但他們的表情告訴我們,他們完全同意。

看來,我們還得不到信任與支持。

不管他們怎麼想,我也不肯離開羅天,段雷也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最後他們只好把司凱典分到我們的小組作為眼線。

為了不讓大家在路上缺水,羅天本想用芭蕉葉給每個人折一隻小口袋裝水帶在身上,但剩餘的芭蕉葉全都被周宇撕爛了,羅天便騰出三隻空船,折成三隻口袋,再用細小的樹藤穿過袋口,製作成小挎包的形狀,每個小組分一隻。

周宇一邊往口袋裏裝水,一邊問:「要不要留下一個人看着這些水……」

話音未落,馬上遭到大家的反對,誰也不願意單獨留在小屋。

3路上,我將羅天剛才給我的果子悄悄塞給他,輕聲說:「你吃吧,不吃東西不行的。」

羅天點點頭,把果子放進兜里。

天空陰沉沉的,隔着大片的樹葉往上看,雲似乎都是黑色的。

整個森林顯得異常壓抑,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來。

因為下了一場暴雨,路面泥濘不堪,每一步都像踩在泥塘里,泥水迅速滲進鞋子裏,我蹲下身把鞋帶繫緊了些,以防鞋子脫落。哎,還好啊,我慶幸自己穿的是運動鞋,也暗暗替柳晶晶和張凝擔心,她們穿着高跟鞋在這樣的泥濘中行走,無疑是一種煎熬。

然而,不到半個小時,我不再為自己穿運動鞋而慶幸了——鞋子裏灌滿泥水以後,不知何故,滾燙難忍,猶如行於火爐上。

段雷很快就走不動了,非得讓羅天背,羅天只得背着他,走一段歇一段。

再次停下來歇息時,司凱典一屁股坐在泥漿里,有氣無力地說:「我不行了,一路上都沒有吃的,再走下去我就要死了。」

羅天一邊挑揀比較柔韌的樹藤,一邊說:「再堅持一會兒,也許前面就能找到吃的。」

司凱典看看芭蕉袋,喝了一小口水,然後遞給我,裏面的水已經所剩無幾。司凱典忿忿不平地說:「該死的周宇太自私了,憑什麼咱們四個人只能帶跟他們同樣分量的水?沒見過比他更自私的人了!噯,對了,你真的是警察嗎?」

「嗯。」羅天頭也沒抬,繼續挑揀樹藤,不知道做什麼用。

「那你買保險嗎?」

「買了!」我立即替羅天回答,我可不想再聽司凱典喋喋不休。

「買了?不可能!我一看就知道他頂多只有社保,光有社保是不夠的,尤其是警察,一定要買一份意外保險,萬一被壞人打死了……」

「你丫才被壞人打死了,真是烏鴉嘴!」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真想抓起樹藤抽他。

豈知司凱典倒也不生氣,精神更足了,嬉皮笑臉地說:「你聽我的錯不了,保險真的很重要,反正這個錢以後返還你們的,就當作存錢嘛,還多了份保障……咱們先拋開他被壞人打死的可能性,你看哈,將來你們結婚了,有了孩子,等孩子長大后,你們也老了,人一老就容易生病,萬一得了重大疾病,要花好幾十萬,不是給孩子增加壓力嗎?找別人借也是很難的,如果買了保險……」

「我要是患重大疾病,我就自殺,不用找別人借錢,也不給孩子壓力。」

「哎呀呀,這都想得出來啊!不過你再想想,就算你自殺了,那你的孩子要不要火化你?現在買一塊墓地你知不知道要多少錢?如果買了保險……」

「我不火化!到時候我到農村死掉,卷張草席就埋了,還省了棺材錢!」我愈來愈想發火了。

「農村早不給土葬了,國家規定,統一火葬,你不知道嗎?如果買了保險……」

「啊——」忽然間,我使出全身力氣尖叫,感覺自己要瘋了。

「蛇!」段雷的驚呼聲未落,我只覺左腳踝一疼,一條蛇從我的腳邊迅速溜開了。我一屁股跌坐在地,慘叫着抱起左腳。

司凱典彈跳起來,驚慌失措地跺着腳:「蛇!蛇!」他嚇得聲音都變了調。

羅天扔掉樹藤,飛奔過來,從衣服上撕下一片長布條,在我的膝蓋以下部位牢牢地扎了幾圈,也不顧我一腳的淤泥,便將嘴巴湊到傷口上,用力吸出裏面的血,然後用芭蕉袋僅剩的水幫我清洗傷口,再把膝蓋下的布條解開,包紮傷口,「別怕,那只是一條普通的蛇。」

稍過片刻,羅天讓司凱典看着我,他獨自尋找草藥。

傷口處似乎腫了起來,還有點兒麻,儘管羅天表示沒事,我仍然嚇得淚水汪汪。

幸好段雷極其懂事地蹲在我身邊,撅起小嘴對着傷口輕輕吹,抬頭問我:「這樣是不是不太疼了?我碰傷的時候,媽媽也是這樣幫我吹的。」

司凱典也要過來,被我一把推開了,「都是你!要不是你一直說保險,我就不會分心被蛇咬!」

他連連說着「對不起」,一臉的愧疚,喃聲道:「這個屬於意外傷,要是買了保險……」

我大叫着:「你還說!」

他趕緊住口了,轉過身背對着我。

沒多久,羅天帶了草藥回來,他抓了一把放進嘴裏咀嚼,再將一包用樹葉裹着的東西遞給司凱典。

司凱典眼睛一亮,興奮地問:「哇,找到吃的啦?是什麼啊?」他迫不及待地打開看看,一打開,就像燙手的山芋般往地上一扔,失聲叫道:「媽呀!」

我聞聲看去,只見數十條又粗又長的蚯蚓在地上不停地蠕動。

見到這一幕,我頓覺胃裏一陣噁心,想吐。

羅天將它們一一撿起來,重新用樹葉小心翼翼包起來,吐出嘴裏的草藥,敷在我的傷口上,有些無奈地說:「因為下過雨,所以才挖到這些蚯蚓,要想活着走出去,必須吃東西。」

司凱典似乎打了個冷戰,堅定地說:「我寧可餓死也不吃那玩意兒,太噁心了。」

「如果可以選擇,誰願意吃這個?」羅天苦笑了一下,把蚯蚓裝進褲兜里,撿起之前挑揀的一些樹藤讓司凱典拿着,然後將我背了起來,「先回去吧,她腳上有傷,哪兒都去不了,回頭把蚯蚓用火烤一下,就不會覺得那麼噁心了。」

「烤得再香我也不吃,這輩子我沒吃過那麼噁心的東西,光想想我都要吐了。」司凱典悶聲悶氣地說。

趴在羅天的背上,我的心裏掠過陣陣驚悸,無聲的恐懼排山倒海般向我壓來,我顫聲問:「羅天,我會不會死?我的腳好麻,好像……沒有知覺了。」

「沒有知覺了?」羅天停下前進的步伐,用力捏了一下我的腳,疼得我慘叫一聲,險些從他背上摔下去。他鬆了一口氣,柔聲道:「你別把精力全集中到傷口上,沒事的,相信我。」

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急切的喊聲:「等等,那個羅、羅天,等一下!」

只見周宇發瘋般地往這邊跑來,他滿頭大汗,臉上是驚駭過度的神情,捂著肚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邊……王海成他……」

「找到王海成了?」司凱典問。

「他、他死了,你們快過去看看。」

司凱典手裏的樹藤嘩啦一下掉在地上,他的臉變得煞白。

羅天把我放了下來,讓司凱典扶我返回小屋,便跟着周宇急匆匆地跑了。

司凱典愣了愣,丟下我和段雷,也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們身後。

森林裏變得靜悄悄的,靜得有幾分詭異,幾分毛骨悚然。我想起受詛咒的將軍,想起歹毒的將軍夫人,想起劉家村幾百條人命,包括孕婦和初生嬰兒,他們在一夜之間紛紛死於七星劍下,鮮血把整個森林染紅了……

王海成是不是也死於七星劍下?

我的心猛然一抖,一股冰冷如刀的寒氣在瞬間將我貫穿,令我呼吸困難。

4「雷雷,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好啊!」段雷連連點頭,兩隻眼睛撲閃著好奇的光,但轉眼間露出為難的神情,歪著腦袋看我,「可是怎麼去呢?我們不知道他們在哪裏。」

我想了想,馬上有了主意,路上泥濘不堪,只要順着路面上他們三個人的腳印走,肯定能找到。

段雷聽了甚是高興,扶着我,深一腳淺一腳地順着腳印向前走。

臨走時,我不忘把那些樹藤讓段雷帶上,猜想它們對羅天也許有用,又撿了一根較粗的棍子當拐杖,因為我的左腳根本使不上勁,每走一步都帶給我陣陣劇痛。

我咬緊牙關,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段雷聊天,盡量轉移注意力不想腳上的傷。

「你喜歡爸爸還是喜歡媽媽?」蘇雪自殺的疑惑始終在我的腦子裏揮之不去,也許從段雷這兒能夠問出線索。

他看看我,琢磨了大半天,才回答兩個都喜歡。

顯然這個回答不是他的真心話,他並不信任我。

我故意說:「是嗎?我跟你不一樣,我比較喜歡爸爸,因為我媽媽總是到外面打麻將,有時候沒時間回來煮飯,讓我們吃快餐。」

他咬咬嘴唇,眨巴着眼睛,像在思索我的話。我不動聲色地繼續問:「你如果考試考得不好,爸爸媽媽會不會罵你?」

他立即反問道:「你呢?你小時候考得不好,你爸爸媽媽會罵你嗎?」

我心弦一動,笑着說:「才不會呢,我爸爸媽媽對我可好了,就算我考個鴨蛋他們也不會罵我,而且他們感情很好,從來沒有吵過架。」

說到這裏,我瞄了一眼段雷,見他露出羨慕的神情,我的心裏突然有些緊張,但故作輕鬆地說:「哦,我知道了,你爸爸媽媽一定罵你了,所以你才不喜歡上學,對不對?」

他垂著頭,一言不發,我當他是默認了,便關心地問:「他們罵你是不是因為你不聽話?我聽佟阿姨說你經常跟爸爸媽媽鬧脾氣,一鬧脾氣就跑到她家,上次為了什麼事呢?」

他嘟著小嘴道:「上次不怪我,媽媽無緣無故對我發脾氣的。」

在這之前,我一直堅信段正揚把段雷氣跑的,因為在我心裏,始終認為段正揚就是兇手。可現在,段雷卻指出蘇雪把他氣跑的,難道蘇雪真的是自殺?

「媽媽經常對你發脾氣嗎?」

「沒有。」說着,他長嘆一聲,老氣橫秋地說,「有些事情,你不會明白的。」

「你不說我當然不明白啦,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應該沒有秘密的,對不對?你看,我也把家裏的事跟你說了。」

「那我跟你說,你不許告訴別人,好不好?」

我立馬答應,保證絕不對外人說,但他仍然不放心,非要跟我勾手指,然後他才告訴我,說他不喜歡爸爸,因為有一天晚上被他偷看到爸爸媽媽吵架。「爸爸打了媽媽,把媽媽的臉都打腫了,還用煙灰缸打媽媽的頭,流了好多血,害得媽媽兩個星期沒上班。後來我問媽媽,爸爸為什麼打她,她卻對我說謊,說是她自己摔傷的,還不許我告訴別人,爸爸那麼壞,媽媽為什麼還要幫他?大人的事真搞不懂。」

我的心頓時砰砰直跳,看來他們的感情並不像外人說的那麼好,更不是結婚七年素不吵架。

蘇雪的自殺會不會跟家庭暴力有關?她忍受着種種暴力,是因為自己的不忠,還是為了維護丈夫的尊嚴?《楊令公撞碑》的圖畫又是什麼意思?

「小古。」段雷仰頭看着我,「你答應我不許告訴別人的,你要記得哦,不然媽媽會生氣的。」

「好。」我疼愛地摸了摸他的頭,「你知道你媽媽……出事了嗎?」

「知道,佟阿姨說她死了。小古,死是什麼?是說一個人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嗎?佟阿姨說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可是強強的爸爸又說媽媽會回來的,我應該相信誰呢?」

「強強的爸爸說的對,媽媽會回來的,等你長大了,她就回來了。」我鼻子一酸。

「哦。那為什麼不直接說去了很遠的地方,卻要說死了?王海成是不是也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一時間,我不知如何作答,心裏突然沉重得很。

段雷繼續問了一些我更加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譬如我們為什麼會在森林裏?樹跟人一樣都是有生命的嗎?樹的爸爸媽媽是誰?為什麼人不吃東西會餓死,而樹不吃東西卻能長那麼高?樹為什麼不會走路、不會說話、不會流血?我們可以不做人,做樹嗎……

有些問題,我真的不會回答。

一路上,我們走走停停,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覺得筋疲力盡,也餓得頭昏眼花,喉嚨里幹得像要着火。終於在一個小山坡看見羅天、顧峰他們,七個人全都在。

咦,他們似乎在爭論着什麼。

於是我忍住腳痛,加快速度,走近前時,就聽見羅天說了一句:「別追了,太高了!」

追什麼?我困惑地斜靠着一棵樹坐下,累得彷彿連呼吸都覺得困難,胃裏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羅天看看我,又看看我的腳,問顧峰:「你還有水嗎?她的腳被蛇咬了,口乾得很。」

顧峰忙說還有一點,取下身上的芭蕉袋遞給我,同時問著羅天:「王海成是那個人殺的嗎?」

那個人?我在疑惑的同時注意到不遠處的地上躺着一個人。

哦,應該是一具屍體,想必就是王海成吧。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只能看出他中等身材,略胖,裸露在外的胳膊雪白雪白的,像在水裏泡了許久。

羅天蹲下身仔細地檢查:「不知道,但王海成肯定不是剛剛死的,你看,屍體都這樣了。」

段雷也許是第一次看見死人,乖乖地坐在我身邊,緊緊抱住我的胳膊,一聲不吭。

除了林嬌兒和顧峰敢蹲在屍體旁,其他人全都坐得遠遠的,柳晶晶和張凝更是手拉着手依偎在一起,像一對患難中的姐妹。

「能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遇害的嗎?」林嬌兒真不是一般的膽大,湊近死者的臉,左看右看。

「死後僵直遍及全身,指壓屍斑已經完全褪色,角膜高度混濁,而且全身浮腫,王海成應該是昨夜暴雨降臨前就遇害了,準確的死亡時間只能通過解剖檢查,所以,我現在只能從表面推測死亡時間不低於十六個小時。」羅天頓了頓,又說,「不過屍體經暴雨沖刷後會影響死亡時間的判斷。那個,他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林嬌兒回答說,王海成是昨天下午失蹤的,她指著屍體的脖子處,問道:「這兒怎麼會有一條痕?」

羅天說:「這是勒溝,即勒繩壓迫頸項部所形成的溝狀皮膚損傷和印痕,王海成應該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死。」

一時間,空氣彷彿冰凍了一般。

柳晶晶的狐狸眼瞪得老大,嘴唇微微顫抖,一副見了鬼的驚駭模樣。

我獃獃地望着王海成的屍體,看來,兇手並不是藉助傳說殺人。

半晌,羅天突然皺着眉問顧峰:「我記得昨晚你說過王海成在你之後才進來的,對嗎?」

顧峰點頭說:「沒錯,我進來后的當天下午發現他的,也就是三天前,怎麼了?」

羅天沒答話,眉頭皺得更緊了,轉身問林嬌兒:「你們昨天出去有沒有找到吃的?」

「沒有。」林嬌兒說,其他人也紛紛搖頭,表示沒有。

「那就奇怪了,你們看這個。」羅天指著屍體的腰間,說,「從他皮帶上的扣環痕迹和拉長變形的孔來看,說明他平時扣的是自尾端數過來的第四個孔,可是,現在他扣的是尾端數過來的第二個孔。」

「什麼意思?」周宇問。

「你是說……」顧峰恍然大悟般地叫道。

凝神片刻,羅天輕聲道:「是的,王海成是吃飽后遇害的。」

5「我早就看出你們幾個不是什麼好鳥!哼,你們一定是找到吃的不告訴我們,對不對?」

「鬼扯什麼?我們要是找到吃的,肯定告訴大家,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麼自私啊!」柳晶晶白了周宇一眼,譏諷道。

「我自私?」周宇冷笑一聲,驟然提高嗓門,「那你們怎麼解釋王海成是吃飽后被人勒死的?難道是你們四個人合謀把他弄死的?要不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莫名其妙跑丟了?怎麼不是你跑丟,不是她跑丟,偏偏是王海成?」

「你他媽的有毛病啊!是他自己走丟的,關我們什麼事?」林嬌兒氣得差點跳起來。

「森林這麼大,一不小心就會迷路,走丟了也沒什麼奇怪。」司凱典也很生氣,「但你說我們合謀把他弄死,那就太過分了!羅天是警察,他都沒說是我們,你憑什麼?」

「對呀!」柳晶晶又把話接了過去,「王海成是吃飽后被人勒死的,你怎麼能一口咬定他跟我們在一起時吃飽的?他難道不可以失散之後自己找到東西吃飽的?」

「就是就是!」張凝連連點頭。

顧峰始終一言不發,冷眼旁觀著,羅天也不說話,只留下周宇孤軍作戰,他再度冷笑一聲:「他自己能找到東西吃?我們找了這麼久,除了那棵果樹,連根鳥毛都沒找到,就他那智商,能找到吃的,老子把頭剁下來!不用不承認了,他絕對是跟你們在一起時吃飽的。」

「你有什麼證據?」張凝嚷道。

「他的皮帶就是證據!」

「你——」張凝氣得全身都在顫抖,指著王海成的屍體,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他、他、他的嘴巴是張開的,昨晚下那麼大的雨,也許是雨水進到他的嘴裏,他就飽……飽了嘛。」

「你當我是傻子啊?就算他喝到雨水,但他那時侯已經死了,怎麼可能自己解開皮帶?」

司凱典趕緊說:「他不是被人勒死嗎?說不定是兇手解開皮帶將他勒死,重新繫上去的時候少扣了兩個孔。」

聞言周宇仰頭大笑起來:「我靠!誰他媽的站在那裏等兇手來解開皮帶?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更確定王海成是被你們殺死的,你們先把他弄暈,然後再用皮帶把他勒死,你們這對姦夫*婦……」

「你罵誰啊?」

「罵的就是你們!姦夫*婦……王海成,你睜開眼睛看看吧,看看這些姦夫*婦的醜陋嘴臉……」

「別吵了!」羅天忍無可忍地低吼一聲,但司凱典已經張牙舞爪地撲向周宇,三個女人也撲了上去,轉眼間四個人扭打成一團。

顧峰趕緊跳開給他們騰出空間,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

羅天也不管,坐到了我身邊。

段雷倒是興奮得很,居然在一旁拍手叫陣。

女人打架真是沒有任何技術含量,除了揪頭髮,就是用嘴咬……

寡不敵眾,周宇顯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再打下去肯定要出事。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正準備問羅天要不要把他們勸開,就聽見張凝尖叫一聲,腳一滑滾下山坡了。

「張凝,張凝——」柳晶晶趴在山坡邊緣,見張凝已經滾得不見人影了,她轉頭喊道,「別打了!張凝摔下去了!」

聽到這話,周宇、司凱典、林嬌兒等人紛紛停了下來,他們全都掛了彩,尤其周宇,臉上全是指甲痕,嘴角還掛着血,慘不忍睹。

「怎、怎麼辦?張凝摔下去了,怎麼辦?」柳晶晶一臉的驚慌,完全失去主意。

「打啊,怎麼不繼續打了?」顧峰的語氣充滿嘲諷。

羅天站在山坡邊緣,看了看下面的地形,又看了看王海成的屍體,說道:「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再這樣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王海成已經死了,他是怎麼吃飽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怎麼辦,接下來怎麼辦,我希望你們能靜下心好好想想,難道真的演變成自相殘殺,大家才甘心嗎?」

見沒人吱聲,羅天繼續說,「事情已經變得複雜起來了,因為剛才突然出現面具人,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是敵還是友,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同夥。所以,為了防止意外,我希望從現在開始,不管到哪兒大家都一起,儘可能地不要單獨行動,如果沒有意見,我再往下說。「面具人?什麼面具人?我頓時懵住了。

大家面面相覷,最後顧峰表態了:「你是警察,我們聽你的。」

見他們都沒意見,羅天便接着說:「先挖個坑把王海成埋了……」

柳晶晶立刻說:「為什麼不找張凝啊?放着活人不管,先管死人?萬一張凝碰到面具人怎麼辦?王海成什麼時候不能埋?」

羅天解釋道,因為天氣太熱,森林裏高溫與潮濕,屍體已經停放一夜。如果不儘快埋掉,很快會腐爛生蛆,也避免被動物吃掉,王海成已經死了,不能再讓他死無全屍;如果下去尋找張凝的話,只怕再返回來埋王海成天就黑了,而且照下面的地形看,張凝十有八九不會出什麼大事,也不會碰到面具人,因為面具人滾下山後肯定逃跑了,絕不會留在山坡下。

經羅天這麼一分析,大家只好同意了。

然後,羅天找了些稍薄的石塊和一些樹枝,開始在山坡上挖起坑來。

雨後的地面比較好完,不多久,便挖出一個合適的坑。

把王海成推進去時,在一旁玩耍的段雷突然哇的一聲哭了,撲過來小拳頭雨點般地打在我身上,還沒等我明白怎麼回事,他一口咬在我的手臂上,疼得我大叫,一把將他推倒在地。

手臂上清晰地印着一排牙印,血跡斑斑,可見這小子用了多大的狠勁。

我用手捂住傷口,疼得眼淚要出來了,怒氣沖沖地質問他為什麼咬我。

他號啕大哭着:「你騙我!你說人死了是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現在為什麼要把王海成埋起來?我媽媽肯定也被埋了!你還說等我長大以後媽媽就會回來,你騙我!嗚嗚……」他爬起來就跑,被羅天一把抱住了,他拚命掙扎,對羅天拳打腳踢,「放開我!騙子!壞蛋!我要去找媽媽,媽媽——」

這一刻,我淚如泉湧,不是因為傷口痛,而是心痛。

我暗自後悔不已,我不應該帶他來的,我們應該返回小屋。

折騰許久,最後段雷在羅天懷裏睡著了,羅天把他抱到我身邊,讓他枕在我的腿上。

輕輕地幫他擦去臉上的泥,他的眼角處有一塊淤青,應該是早上被周宇打的。我俯下身把他摟在懷裏,也許是剛剛哭得太厲害,以至於他的身體還在時不時地抽搐。

抬頭看着正在掩埋屍體的眾人,他們個個蓬頭垢面,像在泥漿里滾過似的,髒得無法形容,連乞丐都不如,讓我心裏陣陣悲涼,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麼,要被抓到這裏來?

沒多久,山坡上立起一座小小的墳堆,羅天找來一根較粗的樹枝,插在墳頭當作墓碑。

王海成是第一個,第二個會是誰?

這個念頭讓我哆嗦了一下,不禁為滾下山坡的張凝擔起心起來。

一切弄妥后,大家準備下山尋找張凝,羅天將熟睡着的段雷背了起來,一手攙着我。

臨走時,我看了看那座墳堆,默念道:「王海成,願你一路走好。」

一陣風來,吹動墳頭的樹枝,我微微一笑,也許,他聽到了我的話吧。

6羅天背着段雷,還要攙着我,走得非常吃力。

柳晶晶見狀,主動過來扶我。下山的路不好走,加上腳傷,我幾乎將整個身體的重心全壓在她身上,她本來就走得困難,被我這麼一壓,每走一步鞋跟都深陷泥里,這讓我過意不去,但她一點兒也不在意,扶着我一步一步走得非常小心。

很快地,我們落在隊伍的最後面。

柳晶晶突然嘆了一口氣,說道:「真羨慕你。」

我不禁詫然:「羨慕我?為什麼?」是啊,我此刻這般模樣,有什麼值得她羨慕?

「因為你有男朋友陪着,就算走不出去又怎樣呢?能跟自己深愛的人死在一起,多好啊!」她的聲音透着絲絲落寞。

「呃……」我安慰她,「放心吧,我們都不會死的,相信羅天,只要有他在,我們一定可以走出去。」

話音剛落,就聽見顧峰在前面喊,他在樹枝上撿到一塊白布,像是從張凝的裙子刮下來的。

眾人加快步伐,我忍住劇痛,努力讓自己走得更快一些,同時問柳晶晶面具人是誰?

聽柳晶晶一說,我才知道,原來早上分組出來后,周宇跟張凝發現王海成的屍體,兩人被嚇得半死,周宇跑來找我們這一組,張凝則跑去找顧峰他們,他們幾個人差不多同一時間趕到山坡上,卻發現王海成的屍體旁多了一個面具人。

據柳晶晶形容,面具人的裝扮甚是詭異,身穿一件破爛不堪、長到膝蓋的黑衣服,臉上戴着一張極其駭人的黑色面具。面具人一看見羅天就撲上來攻擊,結果被羅天一拳打得滾下山……

神秘的面具人?我聽得心驚肉跳,打斷她的話:「他為什麼攻擊羅天?」

柳晶晶不假思索地說:「羅天跑在最前面嘛,還衝着面具人直嚷嚷,人家當然攻擊他啦。不過你放心,他毫髮無損,倒是把面具人打得夠慘,幾乎飛下山的。呵呵,你男朋友真的很棒,當警察的就是不一樣啊……」

她後面的話我沒有聽進去,一大堆的疑問在我的腦海里膨脹開了。

面具人到底是什麼人?他為什麼出現在王海成的屍體旁?為什麼戴着一張可怖的面具?是他相貌醜陋,還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如果是相貌醜陋,那他帶上可怖的面具有何意義?難道他的臉比面具還要可怖?除非被毀了容,否則這一點解釋不通。

倘若是後者……我的心猛然一顫,難道他是我們熟悉的人?

我不禁眉頭緊鎖,在這裏,除了羅天,其他人我全都不認識,段雷也只是在佟秀麗家裏見過一次,談不上熟悉,他們幾個也說相互不認識,如果面具人是我們所有人都熟悉的人,似乎不太可能,那他到底跟我們其中哪些人熟悉呢?我們被抓進天蠍森林,跟他有沒有關係?

正如羅天所言,事情變得複雜起來了。

7原以為顧峰撿到一塊白布后,定然能夠找到張凝,結果只是再撿到一隻高跟鞋。

真的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張凝哪兒去了?被面具人抓走了嗎?

天色漸暗,眾人只得返回小屋,個個累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羅天交代大家哪兒都別去,讓顧峰他們把火點燃起來,他出去找吃的。

整整一天了,所有人還是早上出門前吃的果子。

我無力地倚著牆壁,心情亂糟糟的,山坡上那座墳堆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不安感也愈來愈強烈,張凝會不會已經……

這時候,段雷走到我跟前,向我道歉,說他不該咬我,讓我別生氣。

真是傻孩子,我怎麼會生他的氣呢?我搖搖頭,將他攬進懷裏,輕聲說:「等從這裏出去后,你住到姐姐家裏,好嗎?」

他抬頭看我,眼裏有不解之意,似乎在問:我自己有家,為什麼要住到你家裏?但他沒有把這句話問出來,而是懂事地點點頭。片刻后,他喃聲說:「我好餓,好想吃麥當勞。」

「好,等我們出去了,姐姐第一件事就是帶你吃麥當勞。」

「好啊,我要吃五個漢堡包,不,要十個,再要十包薯條、十對雞翅、十杯可樂,好不好?」

這孩子顯然是餓壞了,我鼻子一酸,將他攬得更緊了,「好,到時候你想吃多少都可以。」

一旁的周宇用腳碰了碰司凱典,有氣無力地說:「喂,你去點火。」

司凱典一動不動地反問道:「那你呢?」

「我快累死了。」

「我肚子疼。」

「嘖,叫你做事你就肚子疼,別磨嘰了,天快黑了,快點。」

「我真的肚子疼,而且我也不會點火。」

話音剛落,周宇狠狠踢了司凱典一腳:「誰生下來就會啊?昨天是我跟顧峰點的,今天輪到你了。」

可是不管周宇怎麼說,司凱典就是賴在地上不動,一個勁兒說肚子疼。

眼看周宇要發脾氣了,顧峰坐了起來,慢條斯理地說:「我來吧。」

周宇呸了司凱典一口:「真他媽噁心,就會揀現成的!」

司凱典不搭理他,閉着眼不動。半晌,他突然自言自語地說:「不知道王海成有沒有買保險……」

聽到這話,周宇樂了:「獃子,你除了賣保險,還會什麼?」

天,完全黑下去了。

顧峰的火依然沒有點着,也許是昨晚下了暴雨,再加上今天天氣陰沉沉的,石頭受了潮的原因,磨了很長時間都沒有起色,周宇還在一旁不停地催促,連我聽了都心煩。

但顧峰好脾氣得沒有任何抱怨,「快了,快了。」

一直到羅天回來,火終於點着了。

看到羅天將幾包用樹葉裹着的東西放在地上時,我只覺得胃裏一陣難受,不用看也猜得到那裏麵包的是蚯蚓。我不禁一陣絕望,難道真的要吃蚯蚓?

羅天將樹葉一一打開,我側過頭去,強忍住胃裏的噁心。

一開始大家都嫌著太噁心,不吃。

當羅天把蚯蚓全部烤熟以後,香噴噴的,顧峰第一個把蚯蚓塞進嘴裏,大家便再也顧不得嫌棄了,就連白天說寧可餓死也不吃那玩意兒的司凱典此時也是狼吞虎咽,餓死鬼投胎似的。

我拖着一條腿,艱難地移到門邊,盡量離他們遠一點。

實在受不了這番場景,太殘忍,太恐怖了,被抓進天蠍森林之前,他們都有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何時想過落得如此下場?

羅天上前問我:「不吃嗎?」

我看看他,什麼也不想說,苦笑着。

他蹲了下來,耐心地跟我分析:「要想活着出去,不吃東西是不行的,何況你腳上還有傷。」

見我煩躁地皺了皺眉,羅天只好將我的身體扳過去背對着眾人,握緊我的手,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像變戲法兒似的變出兩個果子。

我驚得瞪大眼睛,他趕緊將食指豎在唇邊:「小聲點,別讓他們知道,回頭又說不清了。」

望着他,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兩個果子是我早上出門時給他的,他還是昨晚醒來后吃了兩個原本分給王海成的果子,而他為了我,居然把這兩個果子一直留到現在。

他將果子塞進我的手心裏,「我先過去了,免得讓他們起疑,你小聲點兒吃,完了后叫我,我再幫你換藥。」

霎時間,我感動得熱淚盈眶。

8「真是太難受了,我這輩子從未這麼臟過,又酸又臭。」周宇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搓了搓,然後又往臉上抹,這麼一來,臉上反而髒得更加離譜。

顧峰看看羅天,困惑地問:「王海成為什麼被人勒死的?」

羅天撿起那些破報紙,邊看邊說:「我也在納悶,按理說這裏是自殺森林,他應該……否則幕後者將我們困於森林就毫無意義了。」羅天環顧了一下眾人,「除非……」

像是讀懂了羅天的意思,顧峰將視線停留在司凱典和柳晶晶、林嬌兒的臉上,默然不語。

三個人被看得莫名其妙,片刻后,司凱典便彈跳起來:「你們還在懷疑我們?王海成真的不是跟我們在一起時吃飽的,我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麼被人勒死的,求求你們,饒了我們吧,我可擔不起殺人的罪名啊。」說着,他跪倒在地,對着眾人作起揖來。

柳晶晶也跟着一起作揖,林嬌兒白了他們一眼,冷哼道:「清者自清,沒必要解釋。」

「我看你是無法解釋吧。」周宇介面道。

「你就認定王海成是我們殺的,對吧?好,那請你拿出證據來。我們跟王海成素昧平生、無怨無仇,為什麼要殺他?」林嬌兒咬牙切齒地看着周宇。

「很簡單,一定是你們為了食物起了爭執……」

「行了,別吵了!」羅天皺着眉打斷了周宇的話。

「會不會是面具人殺的?」柳晶晶問。

「現在還不能肯定。」羅天放下報紙,沉思了一下,繼續說,「不過有一點很奇怪,倘若王海成被面具人所殺,在昨晚暴雨之前他就已經殺了王海成,那麼,白天的時候他為什麼出現在王海成的屍體旁?」

「也許……」柳晶晶轉了轉眼珠,「也許他想檢查王海成有沒有死,又或者他迷路了,碰巧走到王海成的屍體旁,而被我們看見了。」

羅天聳聳肩,不置可否:「王海成躺在那裏十六個小時了,面具人怎麼可能過去檢查他有沒有死?我們現在要想的是兩個問題,第一,面具人到底是什麼人,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裏,而且還戴着一張面具。第二,我們為什麼被抓到這裏。如果面具人真的是幕後者,那他對森林的地形必定了如指掌,就不存在迷路一說,再有,如果我們真的是面具人抓到這裏的,他為什麼選擇天蠍森林,而不是一座荒島,或者其它什麼地方?其實,類似於一群人被困在一個地方的例子,多數大同小異類,從表面看,他們似乎都不認識,但到最後,他們卻是有着某種關係,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共同點。所以,我想問問大家,你們曾經有過輕生的念頭嗎?或是自殺行為?」

顧峰說:「這個問題我已經向大家核實過了,都沒有。不過有一點我覺得奇怪。」說到這裏,顧峰看了看我,「為什麼我們彼此不認識,而你跟古小煙卻是戀人關係呢?」

這一次,他終於把我的名字說對了。

羅天道:「很多罪犯都喜歡挑戰警方,也許這次也不例外,把我抓進來的目的,應該是看我能不能破這個案子,把你們帶出去。至於我和小煙……可能是巧合,有可能是幕後者設的一步棋局,但不管怎樣,我必須找出大家的共同點,這樣才能更加清楚地知道幕後者的動機,所以,我真心希望大家能夠配合我。」

聽完羅天的話,眾人全部安靜下來,皺着眉,似在冥思苦想。

過了好一會兒,司凱典突然說:「我想起來了,大概在三年前,那時候我剛剛失業,其他工作找不到,女朋友跟我分手了,家裏人又不理解我,我就想乾脆死了算了,不過也只是那麼一想,沒有實施自殺計劃,不會這個也算吧?再說了,這事情我從未跟任何人說過呀,面具人怎麼可能知道?」

「就算面具人知道了,那麼雷雷呢?」我看着羅天,慢悠悠地說道,「他只有七歲,連什麼是『死』都不知道,怎麼可能有過輕生的念頭?更別說自殺行為了。」

剛說完,柳晶晶突然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地躲到顧峰身後,喃聲叫着:「門、門、門口……」

眾人聞聲望去,頓時倒吸了一口冷氣。

只見門外站着一個蓬頭散發、衣衫襤褸的女子,瘸子般一腳高一腳低地緩緩向眾人走來,狀如鬼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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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蠍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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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奇怪的面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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