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修鍊記

職場修鍊記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已經作好充分準備,準備迎接這場即將到來的「解僱」。

計劃書驚現洗手間確實使我百思不得其解。路小曼顯然認為是我遺落的,可如此重要的文件我還不至於粗心大意到如斯地步。

一定有人捉弄我!難道是阿薇?對,她的嫌疑最大。

這麼想着的時候,辦公室里響起莫冬海的聲音:「請進。」

讓我大跌眼鏡的是,莫冬海沒有大發雷霆,而是輕描淡寫地說計劃書找回了就好,讓我抓緊時間錄入電腦,爭取下班前給他。

這是莫冬海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何時變得通情達理了?

出門后,阿薇假惺惺地說:「要不是我在莫經理面前幫你求情,你以為他會這麼輕易饒了你?」說話間,她擺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

拉倒吧,你不搬弄是非就阿彌陀佛了,但我不想讓她破壞我的美麗心情,所以對她說了聲「謝謝」。

豈知話音剛落,阿薇的臉色忽然變得極其難看。

見狀,我連忙避得遠遠,免得無明火上身,實在搞不懂這個女人究竟想些什麼,長得像白雪公主,所作所為卻像歹毒的皇后。

江山見我出來了,焦急地問:「怎麼如此不小心?挨罵了吧?」

「下次會小心的。」我撇撇嘴,打開文檔,「現在已經3點了,下班前如何交差啊!」

「要不要我幫忙?我打字速度快如閃電。」

「不用了,莫經理這次沒數落我,已經是上等待遇了。如果還要你幫忙,真是對不起他老人家的寬宏大量。哎,你現在別跟我說話,讓我專心打字。」

「行行行。」江山乖乖地回到自己座位。

就這樣,我從未如此認真地做過一件事情,手指片刻也沒離開過鍵盤。可是如此賣力,下班時仍然只打出四頁紙的內容,後面還有八頁。

都怪路小曼,計劃書幹嗎做這麼厚?

進了辦公室,莫冬海再度恢復凶神惡煞的真面目:「你看看你,一份計劃書打了一個下午還打不完,要是不會打字早點跟我說,我讓別人打,你死撐什麼呀!故意拖我後腿是不是?在街邊隨便找個人都比你能幹一百倍一千倍,讓你當企劃主管,我當初真是……哎,晚上留下來加班,未完成工作不許回家。就這樣,出去出去!」

這時,莫冬海的手機響了起來。

接通后,他馬上變得柔情似水:「嗯,剛下班,馬上回去……你想吃什麼……」

呀,他還是「妻管嚴」!

我咂咂舌頭退出來。

拿到公司的大門鑰匙時,我愣了好半天,剛才三個鐘頭打出三頁半的內容,還有八頁,估計要打到晚上12點了。

同事們紛紛下班,江山帶了兩份快餐坐過來:「別這麼拚命,先吃飯吧。」就像認識多年的朋友,江山一邊吃飯一邊跟我閑聊。這一刻,我發覺他這人挺好的,真誠,善談,彬彬有禮。

當他得知我才打了四頁,忍不住撲哧一笑:「你的打字速度實在不敢恭維,真的不用幫忙嗎?照你這速度估計要忙到午夜場。」

「不用,我自己打,正好練練打字。」

「幹嗎不拿回家打?」

「莫經理讓我加班,沒打完不許回家。對了,你爸爸現在怎麼樣了,改天我去看望他。」

「哦,他……」江山臉色黯淡下來,他的手機響了,是阿薇打來的,「阿薇有事找我,我得先走了。這個……你一個人會不會害怕?」說完,他張望四周。

獨自一人待在公司,是有些害怕的,但我還是強作歡顏,拍拍胸膛裝大膽:「怕什麼,又不會撞到鬼。你趕緊去吧,別錯過了跟美女約會。」

江山紅著臉解釋:「不是約會,她說有要事找我。好了,明天見!」臨走前,他抱拳作告辭狀。

我繼續錄入計劃書。

可萬萬沒想到,這天晚上我真的見「鬼」了。

公司里只剩下噼里啪啦敲擊鍵盤的「交響樂」。

把外面喧囂的夜生活世界完全隔絕了。

已經11點多,經過我努力奮戰,終於剩下最後一頁了。

用力捶著酸痛的肩膀,只覺得脖子快僵硬了。我打開百度MP3,搜索《畫心》,讓優美而傷感的旋律在辦公室回蕩:「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顏色。一陣風,一場夢,愛如生命般莫測。你的心到底被什麼蠱惑?你的輪廓在黑夜之中淹沒,看桃花開出怎樣的結果。看着你,抱着我,目光似月色寂寞,就讓你在別人懷裏快樂……」一直對張靚穎的歌聲情有獨鍾,喜歡她獨特的海豚音,像是從另一個空間傳來的天籟之音,而最為喜歡的是這首《畫心》。

此時我的心情愉悅,起身活動四肢,邁著輕盈的腳步向洗手間走去,心裏也細細盤算著,最多還有半個小時計劃書便可大功告成,終於可以回家好好休息了。

想到這裏,我跟着張靚穎的歌聲小聲哼唱起來。

一曲終了,回到座位,我立馬傻眼了。

辛辛苦苦打了一天的字竟然煙消雲散,Word文檔一片空白。

有人來過,並且刪了我的文檔!

此念頭飄過腦海之際,我渾身毛骨悚然、脊背發涼。

計劃書無緣無故跑到洗手間,我原本懷疑是阿薇乾的,可是現在呢?難道又是她?怎麼可能?難不成她一直守在這兒?太荒唐了吧!

跟羅天一起經歷無數詭異離奇的事,我早已不似以前那般膽小,然而此時此刻我卻無法自控,一想到有一雙眼睛藏匿暗處窺視着我,我似乎就要崩潰了,那種恐懼愈來愈盛、愈來愈盛……

一個可怕的信號一旦進入你的大腦,倘若你無法控制它,它便會肆無忌憚地擴散,讓你越來越害怕,甚至把你平時最不敢想的東西統統誘導出來。

這股寒意就像受了傷的野豬一樣衝出來,讓人防不勝防。

恍惚中,我看見樓下的將軍石像復活了,他慢慢推開會議廳的大門,手握七星劍,大步向樓上走來。

我似乎聽見他沉重的腳步聲。

一聲,兩聲,三聲……

啊!我尖叫着,逃命似的跑出公司。

「會不會是你自己不小心刪掉了?」羅天接到我的電話,十分鐘后趕了過來。他對我的離奇遭遇不太相信,如果有人故意刪掉我的文檔,那麼他(她)必定很早前守在公司某處。

「我不認為有人這麼無聊,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不小心刪掉了。」這就是他的推理結果。

「怎麼可能?從上午打到現在,我再怎麼不小心,也不會大意到把它刪了都不知道吧?計劃書莫名其妙跑到洗手間,我以為是秘書阿薇乾的,可現在……羅天,這家公司不幹凈,真的。」

「那怎麼辦?咱們趕緊跑吧?」羅天笑眯眯地說。

「我跟你說真的,正經一點好不好?」我氣得直跺腳。

「好好好,那你希望我怎麼做?陪你一起去公司捉鬼?要不咱們請個茅山道士……」

「你怎麼這樣!」我忍不住沖他咆哮,淚水霎時間湧出眼眶,「你不相信就算了,還出言諷刺。你問問你自己,你關心過我嗎?我在公司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嗎?」

「啊,你別哭,別哭……」羅天手足無措起來,「上次你不是說領導讓你當官來着。」

「見鬼的官,其實就是一光桿司令,每天被他們呼來喚去,跟跑腿的、打醬油的毫無區別,還有……算了算了,不說了,我要回家。」

正要攔車,高燁打電話來了,他跟幾個朋友在酒吧喝酒,讓羅天過去玩。

「一起去吧,你不是要拜託高燁照顧江美蓉母女嗎?」

「你自己去吧,我回家打計劃書,不然明天沒法兒交差。」

「晚上我幫你打。」羅天攔了計程車,不由分說地將我塞進去。

夜裏的S市不乏忙碌、躁動與紛亂,僅個別街道有着另一番景象,安靜、懶散,偶爾人車經過。

就在十字路口拐角處,一個用金漆燙出英文的黑色木板掛在屋頂,裏邊是一家名為「黎明前的派對」的中型規模時尚酒吧,這裏的一切都與琉璃有關,近千塊色彩斑斕的方形琉璃磚拼砌出盛唐的輝煌氣韻,壯觀之程度堪比《滿城盡帶黃金甲》的華麗宮殿。

酒吧的燈光略顯昏黃柔和,與琉璃遙相輝映,營造出一派迷醉的風光。

S市的夜是多姿多彩的,S市的夜生活更是美妙絕倫的,如果你穿梭其間,定會感到瘋狂,無窮盡的瘋狂。像這些時尚酒吧,好像生來就與黑夜結下了不解之緣,它們好像是對深夜不歸的默許。把酒輕嘗,聊聊天,敘敘舊,發發牢騷,尋找短暫的情感寄託,在一個任意的氛圍中,閑情蕩漾。在這樣的城市,許多人的生活都是從晚上12點才開始的,他們晝伏夜出,在不設防的黑夜的掩飾下釋放自己的激情,抑或是內心的憤意。

走進酒吧,我的眉頭微微一皺,這裏面太嘈雜了,坐在一起說話都得大聲喊著,震耳欲聾的音樂似乎要把心臟活活震出來。

看見我們,高燁顯得非常高興,忙向朋友們介紹羅天是他最好的哥們兒,接着他們開始玩色子、划拳、飆歌,越玩越起勁。

我第一次見到羅天玩得如此開心。

也許平時忙碌、緊張、嚴肅的工作壓制了他的「玩」心。

當——

酒吧里古老的掛鐘沉重而有力地敲響起來,現在已經午夜1點了。

看來只能讓羅天幫忙打字了。我起身到洗手間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不遠處一張台位坐着阿薇、江山,還有秘書蘇盈。

找江山有重要的事,就是到這兒喝酒?我不屑地撇撇嘴。

阿薇似乎也看見我,但她立刻扭頭裝作沒看見,順勢勾住江山的脖子,湊到他耳邊不知嘀咕什麼,十分親昵的樣子。

算了,這兩個女子恨不得把我踹開,過去搭訕的話只會自討沒趣。

來到洗手間,老媽恰恰來了電話,氣憤地質問我在哪裏,怎麼這麼晚還不回家。還未說完,一桶水從天而降,我本能地慘叫一聲,手機也掉在地上。

與此同時,外面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喂,你們在幹嗎?」

緊接着,聽見有人把桶扔在地上,笑着跑了。

是阿薇的聲音,這個歹毒的秘書!

當我猶如落湯雞出現在清潔工阿姨面前,她驚訝地看着我,失聲叫道:「哎呀,那兩個丫頭長得賊漂亮,怎麼做出這種缺德事!」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氣沖沖跑出洗手間。

咦,人呢?我四處張望着。

服務員說他們已經走了。

追到門口,還是見不到她們的人影,於是拿起手機試圖質問她們居心何在,卻發現手機無法開機了。

這一剎那,我的腦海里變得空白,又似塞滿東西,只是亂成一片不知如何梳理。

任憑夜風吹亂我的頭髮,我仍痴痴獃呆地望着明月,可是我心中的美麗月亮卻在一點點地破碎……

是啊,我是多麼的落寞,多麼的失意。

工作上沒有完成任務,還被同事欺負,可是誰曉得呢?

霓虹燈下,環臂而坐,水珠順着髮絲往下滴落,我的心漸漸發冷,冷得就像浸在冰水裏。

滴答,滴答,時間一分一秒地奔跑。

一輛輛午夜計程車自我眼前飛馳而過。

我像是被遺棄在世界角落的靈魂,無助而乏力。

不知過了多久,羅天奔到我跟前,驚慌失措地捧起我的臉:「小煙,出什麼事了?伯母剛才給我打電話,說你在電話中尖叫一聲就斷線了……到底怎麼回事?快告訴我,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一連串的問題等著回答。

「羅天,我是不是很討人厭?」淚眼矇矓的我聲音哽咽著。

「傻瓜,怎麼會呢?」

「可是她們為什麼那樣討厭我?」我一把圈住羅天的脖子,嗚嗚咽咽地哭着,「我從沒得罪她們,也沒做過任何傷害她們的事情,在公司不管怎樣我都能忍,可是她們竟然……你不知道我剛才多丟人啊!羅天,我不想再去上班了,真的不想去了……」

「好好好,咱們不去啊!」羅天安慰我許久,哄孩子般地輕拍我的後背,直到我停止哭泣他才鬆開我,然後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哭過一場,我的心情不像剛才那般糟糕了。

回想這些日子工作上點點滴滴,我試圖找出自己是否在無意間做出讓阿薇和蘇盈不悅的事情,因為如此憎恨一個人決非無緣無故。她們向我潑水,江山知道嗎?難道他也恨我?

由於我拒絕現在回家,羅天便牽着我的手在燈光迷離的柏油路上散步。

千言萬語埋於心底,可是走過幾條街,我依然沉默不語。

也許,不知從何說起。

「小煙。」羅天止住腳步,認真看着我,「你明天別去上班了。」看他的樣子,這句話似乎經過深思熟慮。

「好啊,那你養我?」我打趣道。

「小煙,我是說真的。起初你說當上主管,我以為你在公司做得很成功很開心,沒想到……我的確對你不夠關心。」

「唔,讓我想想好嗎?」

「不想上班」其實是氣話,如果真的不去上班,以後的生活怎麼辦?我還要繼續花老爸老媽的錢嗎?不行,我已經長大了,必須學會獨立,必須為老爸老媽減輕負擔。要是不努力賺錢,我拿什麼讓他們過上好日子?我相信只要以誠相待,阿薇、蘇盈一定會慢慢接受我,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么?

如此一想,心情豁然開朗。

「換一份工作吧。」羅天說。

「不用了,除了阿薇和蘇盈,其他人對我挺好的。」我故作輕鬆地說着,其實心裏十萬個明白,換工作實在辛苦,即使換了工作,誰能保證不會碰到第二個阿薇或蘇盈呢?在這兒,至少路小曼對我很好。

「小煙……」

「沒事的,真的不用換工作。」我踮起腳尖挽住羅天的脖子,滿懷信心地笑起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武則天不就是從一小小的才人一步步登上女皇的寶座嗎?沒準兒將來我也能當上經理。好了,為了經理的寶座,收工回家打計劃書,出發!」

老爸被我的樣子嚇了一跳:「怎麼全身濕透了,外面下雨了?」

「是啊,好冷好冷,我先沖涼啊!」怕老爸多問,我趕緊溜進卧室。

洗完澡便開始折騰手機,用電吹風吹了半天仍無法開機。

唉,八成報廢了,人一倒霉喝涼水都會塞牙。

嘆息的同時,老爸進門問我晚上出了什麼事,何以在電話里尖叫。

我含糊不清回答著:「哦,當時看見一隻大老鼠,嚇得把電話扔掉了。老爸,我沒事的,您先休息吧。」

「電話壞了?」

「進水了。」我將手機「啪」的一聲甩到桌上,打開電腦準備打計劃書——羅天拿走八頁幫我打,不過僅剩四頁也夠我折騰了。

「又玩遊戲?」見我啟動電腦,老爸皺緊眉頭。

「不是。」我把計劃書遞到他面前,告訴他這是工作。

凌晨4點半,老爸端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又把他的手機借給我,然後坐在電腦前幫我打字。

「老爸,您行不行啊?」我邊吃面邊問。

「當然行了,速度不比你慢。」老爸揚揚得意地說,「晚上一定要打完嗎?」

「是啊。」

「你們老闆真苛刻,居然讓員工通宵幹活。」

「不關老闆的事,是我自己的問題。」一想到公司發生那麼詭異的事情,我不由自主打了冷戰。

「老爸,等下我把那筆錢給您,回頭您還給銀行吧。我最近沒時間,忙死了。」

「我也沒時間,你有空再去吧。」

「那行。」我擦擦嘴,讓老爸早點睡覺,豈知老爸拒絕了,他似乎打上癮了,甚至讓我莫打擾他。

見他打字速度的確不慢,我便放心地躺回床上翻看員工手冊。

恐怕太累了,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蒙蒙亮,我困頓不堪地抓起鬧鐘,6點08分,立馬驚得睡意全無,邊暗叫「不好」邊從床上翻身而起。

這時候,一幕令人感動的溫馨場面映入眼帘。

昏黃的燈光下,老爸全神貫注地打字,時不時活動手指,摘下眼鏡緊捏眉心。

他根本不是打上癮,而是想讓我休息。

我輕喚一聲:「爸。」走上前趴在他厚實的背上,將臉貼着他參差不齊的鬍鬚,喃聲道,「辛苦您了!」

老爸故意用鬍子扎我的臉,打趣道:「不辛苦,是命苦!你瞧,只剩下最後兩行。」

羅天的那部分內容已經打完了,一大早發到我的電子郵箱,看來他也熬了一宿。

打開募捐的帖子,見到不少人跟帖表示願意為陳玲玲捐款,並祝她早日康復。

好心腸的人還是有的。

就這樣,我哼著輕快的曲兒出了門,想不到羅天早已在樓下等候多時,他送來計劃書並自告奮勇送我上班,美其名曰為我節省路費。

盯着那輛威風凜凜的警車,我不禁嘟噥:「算了,我還是坐公交車吧,回頭讓公司的同事看見,還以為我犯了什麼事兒。」

羅天翻翻白眼,打開車門說道:「上來吧,就你嘮叨最多,警車護送你上班多拉風啊!一般人哪有這樣待遇?」

那是!正常人都不會有這樣待遇!

在羅天的絮絮叨叨下,我勉為其難地跳上車。

到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把計劃書傳給莫冬海,雖然工作已完成,但還是遭到莫冬海一頓訓斥,他的脾氣似乎比往常更加暴躁了:「你看看,錯字連篇,連格式都搞不清楚!你很有能耐是不是?不懂的話幹嗎不請教別人?你讀過書嗎?老師沒教過你不恥下問嗎?一份計劃書從昨天搞到現在,還好意思傳給我,趕緊回去改!」說到這裏,他清了清喉嚨說道,「算了,我不指望你,你該幹嗎幹嗎去,這事交給別人做!」

我委屈得無以復加,辛苦一天一夜的勞動成果,竟遭到如此辱罵——因為時間匆忙,我確實沒檢查是否有錯別字,可是用不着這樣啊,不能好好說話嗎?我下次注意就是了。

當我垂頭喪氣地走出辦公室,莫冬海又扯開嗓門把阿薇罵了一頓,甚至比罵我的話還要難聽。

過了一會兒,阿薇出來了,低垂著頭往樓梯口走去。

猶豫片刻,我從兜里拿出一包紙巾,猜想她此時此刻肯定跟我一樣委屈,便想過去安慰她。

阿薇站在樓道的窗前,正對着電話哭哭啼啼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這段時間總是這樣,好像故意挑我的毛病……不是,我真的沒有,我一向做事認真。」

見阿薇掛掉電話,我上前將紙巾遞給她,輕聲問:「你沒事吧?」

「不用你管!」她一揮手將紙巾打掉了,吸吸鼻子,惡狠狠地瞪着我,「貓哭耗子假慈悲,我被莫經理罵,你心裏別提有多高興,是吧?」

「怎麼會呢?我剛才也被莫經理罵……」

「你挨罵是因為你這人欠罵!」她毫不客氣地打斷我的話,「古小煙,我正式警告你,別以為莫經理罵了我,你就可以得到什麼好處。哼,毫無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料!」

我怎麼沒有自知之明?我怎麼欠罵了?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看着阿薇的背影,越想越生氣,我一腳將紙巾踢飛老遠。

上午10點。

路小曼把我喚到人事部。她今天沒戴墨鏡,妝比平時化得更濃,但是看得見她的左眼角處有一塊淤青。

「你上了幾天班?」路小曼埋頭工作,問道。

「呃,五天。」我有些莫名的緊張,不知其言下之意。

「你現在到財務處領錢,我已經交代好了。」

「領錢?」我一下子蒙了,難道公司炒我魷魚?

「對,趕緊去吧,我現在很忙,有什麼事回來再說。」

路小曼態度冷漠,這更加堅定我的猜測,一定是「計劃書事件」惹的禍,莫冬海忍無可忍之下把我踹走。是啊,像我這樣的拖油瓶,公司留我到今天算是高等待遇了。

怨不了誰,只怨自己平時不務正業,一門心思想着玩,現在後悔也無濟於事了。

失魂落魄地來到財務處,我才知道自己太敏感了——原來今天是工資發放日,財務遞給我300元,待下個月發工資時再扣掉。

拿着錢,我激動幾欲落淚,飛奔到人事部。雖然只有300元,但這是我生平拿到的第一份薪水,霎時間,近日來所受的委屈紛紛不重要了。

路小曼抬頭問我:「領了?」

我點頭如搗蒜:「嗯,謝謝你,小曼姐。」

她笑了笑,繼續忙活兒。

於是我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一起吃飯。她不由得撲哧一笑:「怎麼,剛發工資就請客?算了,賺錢不容易,你的心意我領了。」

她越是這樣,我越是過意不去。

幾番推辭之後,她終於答應這個周末如果無特別安排則一起聚餐。

「小曼姐,那個,莫經理……」

「對了,差點忘了說你。」路小曼打斷我的話,收斂笑容,「一份計劃書而已,你怎麼花那麼久才打完?莫經理剛才讓我過目,的確打得亂七八糟,難怪他大發雷霆。」她頓了頓,繼續說,「聽說你昨晚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酒吧玩。小煙,你玩,我不干涉,但至少你把分內工作做好。我不是給你一本員工手冊嗎,就拿那個練打字,OK?」

不用猜也知道是阿薇和蘇盈告的狀,我沒控訴她們的惡行,她們倒先下手為強了。話說回來,羅天是刑警隊長,高燁是醫生,怎麼成了不三不四的人?儘管心裏非常氣憤,但我不想在路小曼面前辯解,所以低着頭說:「好,我現在回去練習。小曼姐,莫經理是不是……很討厭我?」

路小曼說:「怎麼會呢?如果討厭你就不會讓財務提前給你發工資,他罵你也是為了你好。」

我詫異地抬頭,不敢置信地問:「啊,是莫經理……」

路小曼答道:「當然了,我還沒有私自給員工發放工資的權力。別看莫經理平時兇巴巴的,其實他是個難得的好人,不管誰有困難都會出手相助。嗯,說起脾氣,你沒見過咱們余總發飆,那才叫嚇人,前兩天的會議上把莫經理當眾訓了一頓,訓得他不敢抬頭。所以說,如果我們工作失誤,挨罵的不僅僅是我們自己,莫經理也會遭殃。」

我對莫冬海的印象,自這一刻開始改變。

也許,他是一個好人。

「你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好人嗎?」

警車上,我把上午的事情告訴羅天,然後歪著腦袋等着他「推理」。

「也許吧,我還沒有你了解他。」羅天不置可否。

「可我為什麼總覺得他像壞人?」

「那是因為你只看到他兇巴巴的一面。有時候,看起來很壞的人其實是好人,而看起來很好的人實際上是壞人。」

「你的意思,莫冬海的確是好人?」

「我不了解他,不作任何評判。我只是告訴你,不要輕易定義一個人是好是壞,也不要輕易被一個人的外表迷惑,因為你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哇,你今天說話怎麼神經兮兮的,真沒意思。到了到了,就是前面那家銀行。」

羅天把車停在銀行門口,說道:「我不陪你進去了,局裏還有一堆事情。」

待他準備走時,我又喊住他,繞到車窗問:「阿薇的事我該怎麼辦?」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眯着眼說:「這要看你的想法,如果不想跟她成為朋友,則不用理會她。」

我咬着下唇,猶豫着:「可是在一起上班,低頭不見抬頭見,總不好……」

羅天當即摸摸我的腦袋,開懷大笑:「其實你心裏已經有了主意對不對?沒錯,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退一步海闊天空嘛,做人最重要的是問心無愧。去吧,取一個『良好市民獎』回來見我。」

我立即雙腳併攏,朝他敬禮,大聲道:「Yes,Sir!」然後大步流星邁進銀行。

銀行對我此舉大大表揚一番,並讓我留下電話號碼,表示有相關獎勵。我留下老媽的號碼,不過號碼終究白留,因為銀行自始至終沒聯繫老媽,她的「良好市民獎」成為泡影。

從銀行出來,順便閑逛步行街,在C&C韓妝店徘徊半天,最終挑選了一款Thefaceshop的唇膏。付款時,我不禁有些犯愁了,阿薇喜不喜歡這款唇膏呢?

回到公司,瞥見一樓會議廳大門敞開。

高大、威猛的將軍石像佇立牆角,為會議廳增添幾分神秘氣息。他身上似乎有一種吸引我的東西,迫使我向他靠近,甚至試圖用手觸碰他。

仰望他的眼睛,我在心裏低低問道:你是誰?

當我伸手握住石劍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個男子清脆的聲音:「你在幹嗎?」嚇了我一跳,回頭見江山環抱雙臂,朝我嬉皮笑臉地說,「那把劍很漂亮。」

本因昨晚阿薇她們向我潑水的事而對他心存芥蒂,但想想還是朝他笑了笑:「是啊。」

「幸虧是石劍,否則人家還以為你想偷走。這兩天大廈的監控系統壞了,正是偷東西的最好時機呢。」

我不想與他搭訕,轉身欲走。

「小煙,你今天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為什麼對我不理不睬?」

「沒有啊,工作時間聊天會挨罵的。」我再次朝他微笑。離開會議廳,恰巧撞見正等待電梯的蘇盈,蘇盈一眼瞥見我身後的江山,眼睛都直了:「江山你……」

「不好意思,我現在很忙。」江山打斷她的話,似乎有意迴避她,然後小跑上了樓梯。

江山對蘇盈的態度讓我倍感納悶,昨晚他們不是還在酒吧狂歡嗎,何以今日行同陌人?

「你跟他……」蘇盈極不友好地看着我。

「什麼也沒有。」不想多加解釋,我也選擇走樓梯。

每天中午阿薇都會定時到茶水間喝一杯加了奶泡的咖啡。當我把那個包裝精美的唇膏遞上前時,她表現出少有的和善,推辭道:「這怎麼好意思,平白無故收你禮物。」

我誠心誠意望她收下,並且說自己是新員工,以後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向她請教,如果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她多多包涵。

見我如此誠懇,她笑吟吟地收下了,說以後若有困難儘管開口。

阿薇肯收下唇膏,着實讓我開心,至少證明她已經邁出接受我的第一步,只要接下來我好好工作、虛心學習,她必然不再排斥我。

然而,事隔半個小時,竟然讓我在洗手間門口聽到一段令人心寒的對話。

「那個傻瓜居然送給我這個唇膏,真是笑死人了。」這是阿薇的聲音,原來她自始至終把我當做傻瓜。

「哎,這個顏色挺好看的。」蘇盈說。

「好看什麼呀,土得掉渣,你喜歡的話給你吧。瞧她那窮酸樣就知道買的是低檔貨,我可不敢用呀,免得嘴唇中毒。」阿薇的話猶如猩紅毒針刺痛我的心臟,也刺傷我的自尊。

「去你的!低檔貨就給我,當我是叫花子呀!」蘇盈嘿嘿作笑,隨後一聲輕響,她似乎把唇膏扔進垃圾桶,「對了,你知道早上我看見什麼嗎?我看見她跟江山一前一後從會議廳出來,神色慌張,衣衫不整,肯定躲在裏面干著見不得人的事情。哎,你說,江山真的喜歡她嗎?」

「肯定是玩玩的,江山怎麼可能看上她?這個傻瓜,早晚有一天我要讓她難看!」

「喲,瞧你這酸勁,醋罈子打翻了。」

「說什麼呢,我又不喜歡江山,我的目標是有朝一日嫁入豪門,江山一沒錢、二沒地位,我可不稀罕。」

「誰昨晚一個勁兒說他又帥又有男人味?還說不稀罕,臉都漲紅了,一看就是發情期。」

「哎呀,你個死丫頭,欠打啊!」

因為躲閃不及,我跟邊打鬧邊跑出來的她們碰了正著。見狀,我趕緊佯裝打開水龍頭洗手,只聽得蘇盈小聲道:「我們剛才的話會不會被她聽見了?」

阿薇倒不以為然:「聽見又怎樣?偷聽別人說話本來就是可恥的。」

待她們走遠以後,我懷着萬分複雜的心情進了洗手間。

目光瞥見垃圾桶里的唇膏時,我終於淚如雨下,對着鏡子罵自己——

古小煙,你這個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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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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