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與帕得拉翁之決戰

第三章 與帕得拉翁之決戰

「敵方有五萬人。」

預備入侵卡拉多瓦的帕得拉翁軍隊開始紮營,位置就在卡拉多瓦國境東方,大約一日路程可達的帕得拉翁大公國的葛蘭夏城鎮。坎塔列斯大公在這裏聽取索里耶公爵的報告,時間是索里耶公爵與君特蘭姆率領的軍隊交戰後的翌日早晨。

「我方的三萬大軍,被大約五萬名的卡拉多瓦軍團團包圍。」

「什麼,五萬?」

索里耶公爵極盡所能的對坎塔列斯大公誇大吹噓。三萬的自家軍隊敗退到這等程度,絕對需要一個非常的理由才能交代。敗逃的士兵大多已經返回到距離此地約半日路程的歐托涅領地,然而身為將領的索里耶公爵,卻因為必須對上級提出報告,所以來到了葛蘭夏。

他完全沒有提到敵人手下留情並將自己釋放之事。再說,君特蘭姆的德政,索里耶亦有耳聞。為其并吞的國家雖然還是成了屬國,但是他們所受到的待遇卻與卡拉多瓦的各個領地相同,只要一年繳納出四成稅賦的話,就可以享有自治權。換句話說,他們被視為卡拉多瓦國內的一個地區來看待。

和卡拉多瓦比較起來,坎塔列斯的做法則是剝削被吞併國的一切。現在的索里耶公爵,只不過是帕得拉翁的一名臣下,被任命來管理歐托涅這個地方而已。稅額的差距先擺在一邊,就算情況完全相同,自尊驕傲的持有方式也完全不一樣。眼前到底該依附哪一方才是上策呢?有沒有討好卡拉瓦多,但是又不引起帕得拉翁注意的對策呢?這一切,這個男人都還在摸索當中。

對於坎塔列斯而言也是一樣,他無法完全信任索里耶,正因為坎塔列斯覺得有必要試探出索里耶的忠誠心,所以這次才會命令他從東北方侵略卡拉多瓦。

「你說的五萬是真的嗎?」

從坎塔列斯的角度來看,在帕得拉翁大軍壓境之際,他不認為卡拉多瓦會分散兵力,以五萬大軍來多付歐托涅軍。

聽說三萬的歐托涅大軍,損失了一半,而且還被達得落花流水狼狽而逃。坎塔列斯大公安插在索里耶的歐托涅軍隊之中的數名間諜,幾乎都被卡拉多瓦兵殺死了,只有一個人活着回來。不過那個人也身負重傷,而且得到的情報都是片斷式的,並不完整。他只聽到大敗的原因是因為遭到卡拉多瓦軍之夾擊。

「我軍慘遭如此程度之大敗,都是因為卡拉多瓦派出大軍所致。但是,我軍也並非輕易落敗,敵方的半數,大概有二萬五千名士兵也被我方給消減掉了。」

「還真是一場激戰哪。」

從間諜的話中,似乎完全沒有提到卡拉多瓦傷亡的訊息。但是,過去讓帕得拉翁軍吃盡苦頭的歐托涅弓箭隊,應該也不是那麼容易打敗的才對。

討伐兩萬五千名的敵兵,以這個索里耶公爵的能力而言實在是個過於龐大的數字,或許是故意在報告之中誇大吧,坎塔列斯心想。這麼看來,卡拉多瓦的死傷應該是在一萬五千左右吧。

「是啊。我軍在大軍之前拚死奮戰。」

為了拚命將這點解釋清楚,索里耶繼續說道。

「我軍雖然勉強維持在不分上下的局面,但考慮到我軍若是繼續傷亡下去的話,恐怕會對坎塔列斯大公將來所要發動的大戰有所影響,所以我才拚命地進行撤退。」

索里耶在坎塔列斯的身旁恭敬待命。

就算你的軍隊全滅了也跟我毫無關係。這句話,坎塔列斯畢竟沒說出口。

「那麼,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

「您的意思是?」

「你還打算參加接下來對卡拉多瓦的戰爭嗎?同樣地為了不造成損害,所以拚死命地撤退嗎?」

索里耶公爵再次答不出話來。

「我想,如果歐托涅的士兵過於疲憊的話,恐怕會成為帕得拉翁軍的累贅。我請求讓他們在後方暫時休息一段時間。」

「嗯。」

這個時候,坎塔列斯大公說出了他的想法。

「我知道了,這次的行動辛苦你了。以後的戰爭不參加也沒關係,把兵養好,為將來做好準備吧。」

坎塔列斯聽說歐托涅兵看起來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顯然已經派不上用場。這次就算了,要是他們在戰場上東到西歪的話,說不定反倒是一群累贅呢。

「索里耶閣下,你不妨先回國去吧。」

坎塔列斯原本考慮讓他們待在軍隊後方養精蓄銳,之後再加入戰爭。但是,萬一索里耶陣前倒戈的話,帕得拉翁就會腹背受敵了。與其如此,還不如讓他回國才是上策。

「直接回歐托涅去吧。」

輕鬆說完之後,索里耶公爵便退下離去。

忠誠也不過是那麼點程度的東西罷了,坎塔列斯心想。打從一開始,歐托涅就是他預備犧牲掉的棋子而已。他真希望索里耶能多殺幾個卡拉多瓦的士兵,哪怕是多一個也好。如果索里耶能夠再頑強一點,一舉打跨卡拉多瓦軍,從東北方形成夾擊之勢就更好了。只不過,對於索里耶那種無能的男子而言,這樣的期望似乎太過勉強了一點。雖說是敗逃,但這對於坎塔列斯將來所要採行的對策並無重大影響。總數五萬不說,光是打成平手消滅了三萬人左右的這個說詞就令人難以置信……

「大概是一萬五千吧……」

實際上只有三千左右的卡拉多瓦方面的死傷,被卡坎塔列斯判斷為一萬五千。

在那天之後的翌日,時間是早上。

「九年前的恥辱,今天一定要討回來!」

坎塔列斯大公慷慨激昂地說着。他所率領的十萬大軍,與宿敵卡拉多瓦的君特蘭姆所率領的將近八萬的軍隊正互相對峙。

地點是距離卡拉多瓦王都阿薩摩爾二日路程的艾斯巴達丘陵地。

「果然不出所料,三天前與歐托涅的戰鬥,似乎讓卡拉多瓦軍依舊處於疲憊之中呢。」

進言者是的心腹部下,維里亞特。

九年前,坎塔列斯大公所率領的三萬名帕得拉翁軍,曾經在位於後方的艾斯巴達平原,與君特蘭姆的三萬名卡拉多瓦軍交鋒過。當時,他誤中君特蘭姆的奸計,在進軍之後不久就遭到對方以後面夾擊,而飽嘗慘敗的奇恥大辱。那個時候,守護著被卡拉多瓦兵團團包圍的君主,殺出血路助其逃脫之人,就是這個維里亞特和他的部下們。而維里亞特也因為這項功績而從伯爵晉陞為侯爵。

「維里亞特,你為什麼認為卡拉多瓦軍正處於疲憊之中呢?」

坎塔列斯大公一面拍著馬首安撫馬匹,一面對着在他身旁正做着一樣動作的部下詢問。

坎塔列斯所率領的帕得拉翁軍所採取之陣形,中央部分為主力的九萬步兵,以每一萬人排成橫向的長排隊伍,一共九排,左右兩翼則分別配置五千騎兵。

卡拉多瓦方面同樣在兩翼配置騎兵,將主力的步兵隊置於中央,只是這邊所採取的是縱向隊伍三列的陣形。但是,這個做法對於在距離帕得拉翁軍半里左右的場所下類似陣形的卡拉多瓦軍而言,卻具有決定性的差異。

卡拉多瓦步兵的最前面看起來雖然意氣風發,但是大約在五排左右的後方,配置的似乎是三日前參加過與歐托涅之戰爭、神情相當疲憊的士兵。這是探子所帶回來的情報。

「卡拉多瓦軍在艾斯巴達丘陵的下坡地帶佈陣。」

維里亞特在馬上敘述意見。相對於卡拉多瓦的佈陣,帕得拉翁則是背對着平原布下陣勢。

「卡拉多瓦肯定是想利用下坡的衝力助長聲勢來發動攻擊。換句話說,他們已經相當疲憊了。」

「哦。」

「若要佈陣的話,從日程上來看,在歐托涅一戰結束之後有整整三天的時間,應該是來得及到艾斯巴達平原的東方佈陣才對。之所以到不了那個地方,不得不選擇距離王都較近的地點佈陣,原因就是士兵疲憊到無法進行大規模的移動,以及剛才所說的,為了利用坡道之勢。」

「但是,敵人的國軍總數有十一萬,扣除留守王都的一萬五千,剩下的有九萬五千人。這其中的五萬在和歐托涅一戰當中,已有一萬五千遭到消滅。敵人的總數應該還有八萬吧。」

坎塔列斯大公之所以只能推測,原因是卡拉多瓦軍的佈陣從帕得拉翁軍的位置看去,是沿着上升坡道而展開的,從低地並無法眺望到高處的一切。根據間諜們帶回來的情報,從聽得到的士兵聲音或馬匹的嘶鳴,以及作戰準備的聲響等等判斷的話,估計人數約在八萬左右,但正確與否就不清楚了。

不過,從坎塔列斯的角度來看,雖說是坡道,但坡度平緩,對於戰術方面並無太大的意義可言。

「與歐托涅一戰的五萬兵員所剩下的三萬五千名仍處於疲憊狀態,但是還有四萬五千毫髮無傷。雖說疲憊的兵員佔了將近半數,但總數八萬終究是不可大意的數目呀。」

「你說的極有道理。」

雖然,帕得拉翁的十萬大軍也不能說是已經完全從長途跋涉的疲憊中恢復過來,但情勢無疑對這邊有利。來到此處之前,在穿越艾斯巴達平原的時候,帕得拉翁軍為泥濘苦惱了一陣子。九年前,輔佐、或者應該說操縱奧利佛大人的君特蘭姆,在與坎塔列斯首度對峙之際,就把艾斯巴達平原一帶的渠道內的水放了出來,佈置成一片阻撓帕得拉翁軍前進的泥濘。這次雖然也採取了同一策略,希望能稍微阻撓一下帕得拉翁軍的腳步也好,但是卻沒有造成太大的阻礙。這點君特蘭姆應該早就料到了才對,因為這不過是早已用過的老把戲罷了。

「果然是不容輕忽的男人哪。」

坎塔列斯夾雜着嘲笑批評著君特蘭姆。雖然不容輕忽,但畢竟是同一個對手。對於坎塔列斯大公而言,當然,一切也都在算計之內。

「此處並非渠道水或者河川所及之地,我想君特蘭姆那傢伙,應該不會再採用泥濘之計。就連選擇一個像那樣能夠佈置陷阱的地點都做不到,大概是因為敵人太過疲勞的緣故吧。」維里亞特說道。

再談到上回因為兵糧被燒光、迫不得已只好採取速戰速決策略的問題,這一次,坎塔列斯花了九年的時間并吞周邊諸國或是與之締結友好關係,同時也充分確保了補給線。不論是一個月或兩個月,就算要持續一整年的時間,坎塔列斯都有辦法蓄養軍隊。儘管為了確保補給線而挪用了為數不少的馬匹,因而在騎兵的數量上略遜於卡拉多瓦,但是帕得拉翁的步兵數量相當多,幾乎可說是佔了壓倒性的上風。

「應該不會耗費太長的時間吧。」

最好是一口氣將卡拉多瓦軍隊擊潰,然後再乘勝追擊直搗首都阿薩摩爾。首都雖然有著名的豪傑薩克理龐駐守着,但前提是君特蘭姆必須健在。只要攝政君特蘭姆在這一役中陣亡的話,卡拉多瓦軍就會失去其領導控制了吧。卡拉多瓦國民對於君特蘭姆的信賴度越高的話,失去時的打擊也會越大。

君特蘭姆在卡拉多瓦所施行的政策和帕得拉翁的施政比較起來,是較厚於民而薄於貴族。若要締結同盟的話當然是想選擇對自己將來有利的一方,擁有多數具有這類想法的貴族諸侯的國家,一定會與帕得拉翁聯合,或是表現出如此意願。

「期望被我國并吞的國家太多了哦。」

滿腦子武斷性思考的坎塔列斯,說好聽是豪邁,說難聽是有點粗糙草率,坎塔列斯認為,一旦與卡拉多瓦開戰,想為自己國家效力的國家應該會佔多數才對。雖然比預期的少,不過他已和四個左右的國家締結同盟——雖然同樣數量的國家也已經和卡拉多瓦結盟了。

「就以主力的步兵衝破卡拉多瓦軍的中央,一舉將敵方的陣形擊潰吧!」

坎塔列斯大公對於大軍所保證的勝利相當確信,所以在中央配置九萬步兵,打算以此為主力,衝破卡拉多瓦軍的中心。坎塔列斯大公將國內大部分的兵力都投注在這常戰爭之中,因此,帕得拉翁國內之留下不到二萬的兵力。萬一這場戰爭失敗的話,逆轉情勢的卡拉多瓦軍或許會趁勢大舉入侵帕得拉翁也說不定。但是,他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他一定要在這場戰爭中獲勝。

今日一戰,若是能大大地打擊卡拉多瓦軍的話,就算對方要據守城池採行持久戰也無所謂。反正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卡拉多瓦的諸侯們自然會向坎塔列斯俯首稱臣了。

「這是將那個狡猾的君特蘭姆除掉的最好機會呀!」

只要除掉君特蘭姆、得到蓓莉希娜二世,他就能成為卡拉多瓦的共同統治者。不、將病弱的蓓莉希娜二世當成傀儡,在排除異己之後再進行實質的并吞,這才是坎塔列斯的真正意圖。

「沒什麼好害怕的。勝利是屬於我們的!」

再過不久,他就能給與那個可憎的君特蘭姆致命的一擊,把卡拉多瓦給搶到手了。坎塔列斯的心境不自覺地振奮了起來。

君特蘭姆從山丘之上,俯視着與己軍對峙的帕得拉翁十萬大軍。

一看見坎塔列斯大公所下的陣勢,他不禁感到戰慄了起來。這顯然是個對作戰極有心得之人的做法,並非純粹靠數量來壓制對方的陣形。

「但是,我一定會超越他。就在今日一決勝負吧。」

依他的看法,帕得拉翁並沒有打持久戰的準備。應該是打算以大軍一舉攻陷卡拉多瓦的王都吧。本國空虛固然令人不安,但若因為長期作戰而削弱國力的話,反而會讓自己成為他國侵略的目標。況且,進行持久戰的話,對於固守領土的卡拉多瓦一方是完全有利。這就是君特蘭姆認定對方打算以短暫時日一決勝負的理由。

對於迎戰的君特蘭姆而言,長期以來與帕得拉翁的相互敵視,也是該劃下休止符的時候了。因為若是不能除掉在東方國境相接的帕得拉翁這個大患,對於其他國家的侵略、并吞之事也就無法依計劃進行。九年前在艾斯巴達平原沒能殺死坎塔列斯大公,讓君特蘭姆製造了一個日後的大敵。就因為東方國境相接的帕得拉翁大公國的存在,卡拉多瓦長期以來都無法向他國進攻。雖然并吞了兩個小國,但是與大國作戰的話卻不能不分散大軍之力。由於擔心帕得拉翁發動突襲,所以到目前為止,卡拉多瓦都不曾有過大規模的對外攻擊。

這個擔憂對帕得拉翁而言亦是相同。

雙方對彼此都互有嫌隙,而且期望一決雌雄,因此在五日前,帕得拉翁軍終於發動攻擊。

帕得拉翁軍的坎塔列斯大公估計卡拉多瓦軍的數量為八萬,但實際上是九萬三千。歐托涅公國的索里耶公爵的不實報告,加上君特蘭姆在丘陵地佈陣的策略,成功地讓坎塔列斯錯估形勢。

帕得拉翁十萬對卡拉多瓦九萬三千,實際上的戰力是平分秋色。採取持久戰雖然對卡拉多瓦較為有利,但是讓十萬大軍踏入國土的話卻也不可能毫髮無傷。考慮到與帕得拉翁以外諸國的狀況,國土遭到蹂躪之事最好能極力避免。

女王蓓莉希娜二世所在的王都阿薩摩爾,有豪傑之稱的提唐瑟伯爵薩克理龐鎮守着,城鎮的各處亦安排了兵力埋伏以預防萬一。

自從上次戰爭之後的九年以來,君特蘭姆培植了不少臣子。

其中之一就是歐魯比司伯爵。這個人就是在九年前的戰爭之中,以「歐魯比司大人一喝之功」事件,被君特蘭姆授予男爵封號的人物。在那之後,他又參加了幾次戰爭。雖然沒貢獻出多少個敵人首級,但是卻相當擅長鼓舞士兵們的士氣,所以受到君特蘭姆的重用,如今已晉陞至伯爵之位。

「照這個樣子佈陣。」

看過帕得拉翁的佈陣之後,君特蘭姆向歐魯比司下了如此指示。

所以,歐魯比司成了二萬四千、三萬、二萬四千之三行縱長隊伍、合計七萬八千步兵的總指揮。負責輔佐左側二萬四千隊伍的副官為弗洛蒙,右側的副官為查爾比諾。實際戰鬥的時候,歐魯比司光是指揮中央的三萬士兵就足夠讓他精疲力竭了。所以才將左側交給弗洛蒙,右側交給了查爾比諾負責。

接着,在這次的戰役當中擔負着最重要任務的,就是在右翼展開的萬人騎兵隊。數量之所以為左翼五千騎兵的兩倍,乃是出於君特蘭姆的策略。

負責領導這一萬騎兵之人,就是薩克理龐之女女騎士貝爾妲。

「一個女人的麾下就有一萬,而我卻只有五千騎兵,這點我怎麼都想不通。統率右翼一萬騎兵的應該是我才對呀。」

在敵陣之前,騎着馬來到陣形另一側的右翼騎兵隊前發出抗議的,正是統領左翼五千騎兵的庫羅梅爾大人。

「區區一個女人,憑什麼統領多出我一倍的騎兵呢?攝政殿下究竟在想些什麼?」

庫羅梅爾以勇猛聞名,一個力量不如自己之人,竟然能帶領更多的士兵,這點他怎麼都無法容忍。在庫羅梅爾的知識範圍之內,女人的力氣就是比男人小,根本是不適合作戰之生物。

「各位同胞,你們為什麼要服從那個女人呀!」

庫羅梅爾明明白白地指著身材嬌小、穿戴着銀色盔甲及頭盔、騎着白馬的女騎士貝爾妲說着。他所詢問的對象是貝爾妲的副官艾迪納爾。貝爾妲因為戴着頭盔所以看不出表情如何,但想必一定是很困擾才對。

「其實,那是因為貝爾妲閣下有魔力呀。」

沒戴頭盔、一臉戲謔表情的艾迪納爾回答道。艾迪納爾是個有着褐色頭髮和藍色眼睛,身材高挑,年紀約在二十歲的俊俏男子。

「什麼魔力?」

身材魁梧、板著一張嚴肅臉孔的庫羅梅爾瞪大了眼睛。

「難不成,貝爾妲閣下是居住在露那希歐山的女巫嗎?」

「錯了錯了,露那希歐山的女巫怎能與貝爾妲閣下相提並論呢?庫羅梅爾大人大概是長年處於邊境地帶,所以對貝爾妲閣下的事情不清楚吧?貝爾妲閣下的魔力還在那之上呀。」

「艾迪納爾,你別信口胡說。我根本就沒有什麼魔力呀。」

貝爾妲困惑的反駁還沒說完,騎着馬靠近的庫羅梅爾就大聲叫道。

「貝爾妲閣下,沒有魔力的話就更沒道理了,根本沒理由讓你率領一萬的騎兵。這樣吧,我希望能和你分個高下。」

「您說什麼呀?您和我?在大敵當前的狀況之下,為什麼兩個自家人非得要分出高下不可呢。」

「當然是為了證明我,比女性的閣下你還來得優秀呀!如果閣下輸了的話,這一萬騎兵就歸到我的麾下!來,讓我們分個勝負吧!」

才剛剛列舉完自以為是的理由,庫羅梅爾的手就已經搭上了劍。

「等等啊!」

艾迪納爾插入兩人中間。

「適可而止就好了,庫羅梅爾大人。貝爾妲閣下的兵權可是攝政殿下所委派的,對於殿下的命令也敢不服,難道您不怕激怒殿下嗎?」

「呃、不,我並沒有那樣的意思……」

就在庫羅梅爾吞吞吐吐的時候。

「就當是餘興節目吧,應該挺有趣的才對。」

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攝政殿下!」

艾迪納爾等人發出驚訝的叫聲。

在艾迪納爾等人的背後,騎着馬出現之人正是君特蘭姆本人。下了馬之後,君特蘭姆制止了他們打算行禮的動作。

「免了,這樣就行了。庫羅梅爾,你有勝過貝爾妲的自信嗎?」

在君特蘭姆的笑臉詢問之下,庫羅梅爾在馬上一身冷汗地回答:「是、是的。不、不是。」

「倘若有人反對我的安排,那麼原本應該會順利進行的計劃或許將無法順利進行。」

「啊、是、的確……」

庫羅梅爾從頭到腳都驚惶得要命。

「你意下如何呢?貝爾妲閣下。要不要在這兒和庫羅梅爾大人較量一下呢?我想,你應該會同意吧?」

「是的。謹遵攝政殿下之意。」

貝爾妲深深地一鞠躬。

君特蘭姆再次轉向庫羅梅爾。

「庫羅梅爾,如果你能擊敗貝爾妲的話,我會考慮將那一萬大軍交給你指揮。不這麼做的話,你恐怕怎麼都無法服氣吧。不過,一切等你先打敗貝爾妲再說吧。」

君特蘭姆的嘴邊,浮現出一抹意有所指的微笑。

「是、是的。如果這是攝政殿下之所望。」

庫羅梅爾也向君特蘭姆深深地行了一禮。

「那麼,兩位,開始吧!」

君特蘭姆說完之後,庫羅梅爾和貝爾妲再次深深一鞠躬,接着彼此都把手搭在劍上。

「開始!」

在君特蘭姆一聲令下的同時,庫羅梅爾已經拔劍出鞘踢著馬腹。

貝爾妲也是一樣。她拔出了劍,在馬上弓著身體。

鏗鏘一聲,劍與劍互擊的聲音響起,一把劍被彈向空中飛了出去,那是庫羅梅爾的劍。

就在兩劍互擊之時,將嬌小的身材彎得更低的貝爾妲,從庫羅梅爾的腋下鑽入內側,將他手上的劍彈飛了出去。

在後仰的瞬間不知不覺地收緊韁繩的庫羅梅爾,就這麼僵直地站了起來,然後被摔下馬。

「勝負已定了呢。」

君特蘭姆微笑地說着。

掉轉馬首,轉過身來的貝爾妲,為了表示善意而收劍回鞘。下了愛馬之後,她脫下頭盔對庫羅梅爾伸出了手。

「您還好吧。」

從頭盔中被解放出來的是一頭蓬鬆柔軟的蜂蜜色頭髮,將頭髮紮成一束的髮帶似乎鬆脫了,一股甜甜的香氣從發梢隨風飄向了庫羅梅爾的鼻尖。散發着理性智慧的光芒、宛如清澈藍天般的瞳孔,點綴著兩道長長的睫毛。不會太高,甚至是略嫌低了點的挺直鼻孔仍然隱約殘留着稚氣,和豐潤的嘴唇同樣,讓她美麗卻容易顯得冷淡的整體感覺,變德柔和起來。

「這一次,我之所以能身居部隊的首長,完全是因為我輕盈的體重。」貝爾妲說。

庫羅梅爾仍然保持着摔下馬的姿態,一屁股坐在地上,張著口獃獃地望着貝爾妲。聽說她是英勇的薩克理龐之女的時候,庫羅梅爾自然而然地把她想像成一個長相豪邁的女孩,沒想到本人竟然完全不同,是個充滿纖細感覺的女性。

「身為女性的我,體重比男子要來的輕,對於馬匹的負擔也比較輕。而且攝政殿下認為,如果我能在兩軍交會之時,迅速擊倒對方的話,應該會對這次的戰略相當有利,所以才做了這樣的安排。這種速度,正是此次戰略所不可欠缺的要素。相反的,在勁力方面庫羅梅爾大人應該遠勝於我吧。如果庫羅梅爾大人和我拼的是力氣的話,那麼我根本就不是大人的對手。速度對於此次的右翼騎兵相當必要,而力量則是左翼騎兵之所需,因此攝政殿下特意做了如此配置。我貝爾妲能夠統領比大人更多的騎兵,只有在這次的戰役而已。這並非以能力決定,而是基於殿下的戰略考量,請您務必諒解。」

迎向那充滿懇求意味的眼神瞬間,庫羅梅爾大人只發出了一聲「嗯……」的低吟,仍舊一動不動。

「我聽說庫羅梅爾大人在馬術及劍術的造詣都遠遠地比我優秀許多。為了卡拉多瓦,為了女王陛下以及攝政殿下,這次,是否能請您將一萬騎兵交託予我貝爾妲呢?」

「啊、哦、嗯。」

庫羅梅爾仍舊說不出話來,只能發出低吟之聲。

(這就是貝爾妲閣下的魔力呀。庫羅梅爾大人果然也逃不過呢。)

始終掛着笑容的艾迪納爾在心裏笑得更開心了。軍隊中的其他人,同樣都在笑。儘管貝爾妲本人似乎毫無感覺,但是她的美貌並非泛泛一般。在戰場上的她脂粉未施,也沒有穿着襯托美貌的洋裝。原本光滑的秀髮和肌膚,更因為騎馬而沾滿了砂粒和灰塵。然而,她的美貌依舊不比舞會中任何一個穿戴華麗的貴婦人遜色。當然,她並不是那種養在城堡深處的溫室花朵,帶點緊張的凜冽氣質彷彿更讓她充滿了無限的魅力。

如果必須在戰場上守護貝爾妲的話,願意站在箭頭前方之人恐怕兩手的指頭都數不過來吧,艾迪納爾心想。搞不好,連他自己都會在緊要關頭,飛身進入貝爾妲與敵人的劍鋒之間呢。

「那、那就這麼辦吧。」

好不容易。庫羅梅爾終於能說話了。

「貝、貝爾妲閣下之劍,雖然因為是女流之輩所以在勁力上稍嫌不足,但是就速度而言確實是極為優秀。如果能夠善加利用的話,以此次的戰略而言,確實是由她來統領一萬騎兵才是上策。」

「你服氣了嗎,庫羅梅爾?」

在君特蘭姆的詢問之下,庫羅梅爾接連說了好幾聲「是」,而且還不停地點頭。

「那就太好了。庫羅梅爾、貝爾妲,在你們兩人的協力之下,戰略一定會成功的。」

微笑着掉轉馬首,君特蘭姆為了指揮全軍而離開這個地方。在他的背後,庫羅梅爾等人均低着頭,目送他離去。

「得到您的理解,我也覺得相當高興,將來還請多指教。」

貝爾妲再次對庫羅梅爾伸出手,想和他握手。

注意到仍然戴着護手甲的手上沾滿泥巴的庫羅梅爾,先在胄甲上將泥巴刮除了之後,才伸手握住了貝爾妲的手。就在此時,貝爾妲皺起眉頭,力道太過強勁的握手似乎讓她有些困擾。重新站起身來的庫羅梅爾,兩手依然緊握著貝爾妲的手捨不得放開。

「我全都明白。讓我們攜手共創卡拉多瓦的勝利吧。」

「那、那真是太好了。請多指教。」

好不容易從庫羅梅爾的握手中解放的貝爾妲,一面戴起頭盔一面往回走。

「多麼美麗的人兒呀……」

跨上馬背的貝爾妲為了指揮士兵而策馬離去,目送她離去的庫羅梅爾不禁喃喃自語。

「美得彷彿是具有魔力一樣對吧!」艾迪納爾說道。

「她的美簡直就是魔力的本身。薩克理龐大人居然會有那麼美麗的女兒……」

「跟他一點都不像呢。」

艾迪納爾大笑。

「貝爾妲閣下大概是像她母親吧?」

「其實貝爾妲閣下並非薩克理龐大人的親生女兒,而是義女。」

「什麼?這是真的嗎?難怪。」

庫羅梅爾的臉上同時露出了驚訝與認同的表情。

就在君特蘭姆成為王夫殿下、兼任攝政職務半年之後,有意獻上女兒或者妹妹為側室的諸侯大為增加。基本上,不過是女王夫婿的君特蘭姆,由於妻子是女王身份,所以無法公然擁有側室。因此諸侯方面乾脆連房子都佈置好,讓女兒或者妹妹安頓進去之後,再邀請攝政殿下過來。

君特蘭姆對於這類邀約全部鄭重地予以回拒。理由是自己政務繁忙,沒有信心照顧好諸侯的千金或者妹妹的幸福。然而君特蘭姆的真正用意是不希望樹立政敵,沒被選中的家族多半會對君特蘭姆產生不好的印象吧。但話說回來,對於所有的提議全盤接受,又似乎不是一個男人所負擔得起的數量。除此之外,不希望姻親關係而被要求特別關照,以及不想受到他人紛爭的煩擾,才是最大的理由。自己利用別人還無所謂,要他被別人利用的話一概免談。能夠利用的對象,必須是他藉由施加恩惠的形式去接近的才行,靠女人來拉關係的這種事情還是能免則免的好。

君特蘭姆始終站在為蓓莉希娜二世攝政的立場,從未改變。然而實際上,在支配一切的同時,他也成功地鞏固住自己的地位,在九年的時間裏將卡拉多瓦的內政一手掌握。

話說回來,在諸侯們為君特蘭姆獻上側室的一宗行動之中,提唐瑟伯爵薩克理龐對於自己膝下無女之事十分懊惱。他是個將心思全都放在戰事之上的單純男子,因此他從未想過要策劃謀略利用女兒來鞏固自己在宮廷中的地位,他純粹是想與自己崇拜敬愛的君特蘭姆攝政殿下更加親近而已。如果自己的女兒能夠為君特蘭姆產下子嗣,如果自己能夠成為君特蘭姆的岳父等等,基本上,他的出發點都是來自於像是友情的延長般的感覺。

薩克理龐與妻子之間育有三個男孩,這三個男孩在君特蘭姆和蓓莉希娜二世的婚禮當時就已經成年,只有次男對於學問的興趣勝過武藝,所以待在王宮之中擔任學者助手,而長男和三男則分別在六年前及三年前,由女王蓓莉希娜二世授與騎士稱號。薩克理龐目前有五個孫子,其中雖然有兩個女孩,但是都才出生不久,實在無法奉獻出去。

薩克理龐收貝爾妲為義女是在八年前,貝爾妲八歲那年的事情。

貝爾妲是駐守南方國境的瓦魯塔伯爵的獨生女。那一年,邊境受到打從南邊入侵而來的葛拉茄拉王國的攻擊且慘遭挫敗。不久,薩克理龐與長子在君特蘭姆的指示之下,率領三萬士兵前去救援,好不容易終於將敵人擊退。然而,鎮守城池的城主瓦魯塔伯爵與其妻子、屬下皆被敵兵殺害殆盡。只有一人——被藏在寢室後方密室之中的貝爾妲活了下來。

失去雙親,被帶回王都的貝爾妲在君特蘭姆的面前表示,希望成為薩克理龐的義女。而薩克理龐也因為對死守南方國境的瓦魯塔伯爵充滿強烈的敬意,所以毫無異議地願意撫養這個承繼瓦魯塔凜然風骨的獨生女。

對於薩克理龐而言,女孩子並沒有家業繼承或者延續勇將之名的義務,因此他在收養貝爾妲的時候,壓根都沒想過要教導她任何武藝。若是君特蘭姆有意的話,將來說不定能將她獻為側室,他所想到的僅只於此而已。

人而,當薩克理龐告訴貝爾妲,「如果你想要什麼東西的話,別客氣,儘管吩咐侍女。」之時,貝爾妲的要求竟是一把劍。

「請求您。」

稚齡八歲的少女,仿效著騎士的動作在薩克理龐的腳邊跪下。

「卡拉多瓦第一勇士的提唐瑟伯爵薩克理龐大人,我的義父,我請求您教我劍術。」

「女孩子沒有學劍的必要,你應該學習的是料理或女紅才對。對於女孩子而言,照顧家庭生兒育女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戰爭之事交給我們男人處理就行了。」

平常的話,依薩克理龐的急躁個性肯定只有一句「不行」,然後就不容分說地將她打發掉。之所以溫和地向她解釋道理,全是念在她是個乍失雙親的年幼孩子分上。

「正因為我是女孩子,為了守護家庭和孩子,我才想請您教我劍術。」

「什麼?」

就連薩克理龐也無法掩飾對這個回答的驚訝。

「你說為了守護家庭和孩子,所以女孩子也有學劍的必要是嗎?那麼,你的意思豈不是在說男人的力量根本不夠嗎?」

薩克理龐的聲音粗啞了起來。

「我完全沒有那樣的意思,而我之所以必需接受義父力量的幫助也是同樣的道理。那個時候,如果沒有義父前來救我的話,說不定我早就被敵人發現而且殺死了。我對義父充滿了無限的感謝與感恩。」

「嗯,唔。」

「敵人來襲的時候,我的親生母親,正好對劍術有那麼一點了解,所以在義父趕到之前,她一直守護着我不被敵人所害。如果不是我的母親奮勇抵抗的話,在義父趕到之前,我也許早就被殺死了。」

「嗯。」

薩克理龐無話可說。貝爾妲之母,瓦魯塔伯爵夫人將貝爾妲藏入寢室後方的密室之後,在貝爾妲面前和侍女二人拿起了自己的劍與敵人作戰。一旦落入敵人手中的話,不是受到污辱,就是遭到殘酷的殺害而已。雖然並不希望落入敵人手中,但是若有個萬一的話,至少還能夠自我了斷吧。但不論發生什麼樣的情況,她都得保護惟一的女兒貝爾妲。援軍應該立刻就會趕到才對,在那之前一定要想辦法撐住、繼續作戰到底。身受嚴重刀傷的母親,向及時趕到的薩克理龐透露了女兒的所在之後,便當場氣絕身亡。

「那個時候,要是我也會用劍的話,我就能和母親一起並肩作戰了……如果我有戰鬥能力的話,在義父趕來救我們之前,母親和我、再加上侍女們,也許我們全都能逃過一劫也說不定。」

咬着嘴唇、肩膀顫抖著的貝爾妲的一番話,讓薩克理龐無可反駁。耿直透頂的這個男人,已經深深地被這些事實所打動。

「原來是這麼想的呀?既然如此,那就試試看吧。不過,我可是相當嚴格而且不打算放水。如果跟不上我所教的東西,就放棄吧。」

薩克理龐之所以同意傳授劍術給貝爾妲,是因為他以為只要課程稍微嚴厲一點的話,貝爾妲就會無法忍受而立刻放棄了吧。

的確,身為女孩子又是個小孩,貝爾妲的力氣確實不夠,但是薩克理龐也注意到她非比尋常的反射神經。

「你的力量就在於『速度『。力量雖然不及男人,但是速度卻可以磨練!這點你可得好好地記住喲。」

貝爾妲完全遵照這項教誨並努力練習。並且,在豪傑薩克理龐的親自指導下,貝爾妲練就了一身超乎常人的速度。她還學會了騎馬,不但如此,身材嬌小的貝爾妲對於撲向對手懷抱的戰術也極為拿手。一旦胸前遭到入侵,就無法使用刀劍或弓箭。惟一能夠制服胸前敵人的只有短劍,但是貝爾妲絕不會讓對手有拔劍的機會。

就這樣,八年的時間過去了。隨着劍術的日益精湛,十六歲的貝爾妲也成長為一位美麗的少女。君特蘭姆上戰場的時候,貝爾妲也曾經幾度隨侍在側。

「女王陛下的耳目怎麼也無法遠及戰場。能夠想到在戰場上為攝政殿下安排側室,薩克理龐大人還真看不出來,是個老謀深算的策略家呢!」這種帶有揶揄意味的謠言開始在宮廷里流傳了起來。

薩克理龐雖然沒有那樣的想法,但是在實際上,他卻不能否認自己並沒有那樣的期待,身為騎士的貝爾妲能為君特蘭姆效力固然令人高興,但是薩克理龐最希望的還是貝爾妲能以女人的身份來吸引君特蘭姆,就算在戰場的營區里也無所謂,他非常期待貝爾妲能夠被召至寢室,最好還懷個孩子。

可惜君特蘭姆對貝爾妲並無興趣。自從萊門得王子誕生以來,蓓莉希娜女王就一直卧病在床。傳聞女王和君特蘭姆之間似乎並無實質的夫妻關係,然而君特蘭姆是個健康的三十三歲男性,雖然對女人有所需求,但是卻不曾有過固定的對象。不是偶爾從信任的娼館召喚妓女,就是親自前往該處。

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將貝爾妲安排進去,儘管薩克理龐傷透腦筋,卻什麼也不能做。

這次的戰爭也是一樣,君特蘭姆仍舊以騎士身份而非女人身份重用貝爾妲。這對單純而耿直的薩克理龐而言,心中的感受實在複雜。

貝爾妲雖然吸引不了君特蘭姆的興趣,卻似乎抓住了其他眾多將領們的心。

「女人這種生物根本不願意理解騎士之道不是嗎?只會啰里啰嗦地發牢騷和責罵。這一點,換成是貝爾妲閣下的話,一定能夠明白騎士,不,是男人的心吧。說到娶妻的話,一定要娶個像貝爾妲閣下,不、最好是能娶到貝爾妲閣下。」像是這類的話,漸漸也有人開始說。

說話的人似乎以有婦之夫居多。他們所謂的「女人這種生物」指的也就是他們的妻子。的確,不拿劍的女人或許很難理解騎士的心理,但是反過來說,或許男人這種生物也並不了解自己妻子的心理吧。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雖然是義女,但貝爾妲畢竟是薩克理龐惟一的女兒。對於抱持野心、希望與伯爵結成親家的男人而言,這個意義更是讓她充滿魅力。

不只如此,不論是已有妻室的男人、還是單身的男人,擄獲眾多男人之心的貝爾妲,出人意外地還擄獲了無數社交界婦人們的心。貝爾妲十五歲那年正式取得騎士封號,當她來到女王面前,以騎士禮服長袍的裝扮出現在宮廷之時,據說集結在大廳里的三百名貴族之中,有超過半數以上都是貴族夫人。會想參加騎士封號授與儀式的夫人通常連十人都不到,惟獨那一次吸引了眾多的夫人前來參加。這些貴婦人在嘆息的同時,還有一部分的人發出尖叫。為了取得騎士封號而跪在女王駕前的騎士,雖然不光是貝爾妲而共有五人,但是貴婦人的視線幾乎全部集中在貝爾妲的身上。

在君特蘭姆的施政之中,有個現象可稱之為貝爾妲效應。

身為女性的貝爾妲受到提拔一事,就是有能力者不分性別,當然更是不分身份受到任用的結果顯示,而有能力者被大量採用,軍力自然就會越來越強。這就是君特蘭姆所要製造的效果。

這個做法還引發了一項,連君特蘭姆都未曾料想到的效果。那就是女性,尤其是貴婦人加入戰爭的意願被激發了起來。雖然在力氣上無法與男人比擬,但是在遭到敵人攻擊之際,在直到今日為止全是男性為主的戰爭當中,女性幾乎只能聽天由命,一點辦法也沒有。因此,開始有人拿起刀劍、有人執槍,也有人取弓箭,各自以手中的武器勤奮鍛煉,以便在遭到敵人攻擊的時候,讓女性也能成為戰力的一部分。縱使女性的力量只有男性的一半,集結一萬名女性的話,還是能與五千名男性匹敵。

這一切就是對於美貌的女騎士貝爾妲產生憧憬的貴婦人們、以及庶民女性們所帶來的意想不到的效果。

鐵灰色的雲沉重地籠罩着天空。

也許是快下雨了,對於冬季前的這段乾燥時期而言,濕氣極重的風,從兩陣之間刮過。薄薄的雲朵飄搖著,從太陽底下流過。穿過雲朵所看見的是一片霧蒙蒙的灰色。

「一鼓作氣突破中央,將敵方陣形打亂!」

一旦將陣形打亂的話,想要重新整編起來就再也不可能了,卡拉多瓦軍將會一口氣崩潰瓦解,這麼一來以數量取勝的帕得拉翁軍就能占上絕對有利的優勢。坎塔列斯大公的策略就是利用中央的主力軍來突破一點,然後再破壞敵軍陣形。

「在這次的戰爭中立下功勞的人,將被賜與從卡拉多瓦所掠奪的領地和財寶作為犒賞!勝利是屬於我們的!前進!」

在坎塔列斯大公的號令之下,維里亞特高高地揮動軍旗。宣告戰爭開始的號角也高昂地吹響了起來。

「全軍進攻!」

揮舞着手上的劍,坎塔列斯大喊。十萬大軍就在齊聲吶喊之下開始進攻。

相信自己必勝無疑的十萬士兵,宛如黑壓壓的螞蟻一樣吞沒了草木乾枯的茶色大地,一口氣全部出動。

「進攻!」

就在帕得拉翁軍出動的同時,君特蘭姆也大劍一揮,號令全軍。

最左翼的是庫羅梅爾的五千騎兵,中央步兵的左翼是弗洛蒙的二萬四千步兵,中央的正中心是歐魯比司的三萬步兵,右側為查爾比諾的二萬四千步兵,而最右翼則是貝爾妲所率領的一萬騎兵。合計九萬三千,數目與帕得拉翁勢均力敵。

比起所有士兵的任何人都來得迅速,一匹白馬向前衝出,是貝爾妲。她一口氣奔下斜坡,朝着敵陣長驅直入。在她後方,副官艾迪納爾等等麾下部屬亦緊緊跟隨,馬蹄所揚起的砂塵漫天飛舞。

在雙方的中央主力步兵還遙遙相對、尚未進行激烈衝突之前,貝爾妲已經向敵方還在左翼的騎兵隊的前鋒部隊挑起戰事。飛來的箭矢、以及射出的幾支長槍,她都以精湛的騎術及馬上的閃躲一一避過,像光一樣地沖入敵陣。

位於帕得拉翁騎兵隊前鋒的魁梧騎士,高高地舉起大劍,對準疾馳而來的貝爾妲的胄甲砍下。

就在此時,銀光一閃,貝爾妲的劍已將敵人的手腕斬斷。揮起的大劍,連同濺著血沫的手腕一起向天外飛去。失去手腕的敵兵從馬上墜落,就這樣趴倒在大地上。

「該死!」

眼看着同胞被撂倒的帕得拉翁騎士,毫不遲疑地一劍對着貝爾妲砍下。

貝爾妲以精湛的技巧操縱愛馬,閃過那一劍,同時把劍橫著一揮,狠狠地擊中敵人的身體部分。然而,由於有堅硬的胄甲阻擋,所以並未造成致命傷。

「可惡!」

再度砍下的一劍,貝爾妲完全沒辦法閃躲。

「貝爾妲閣下!」

此時艾迪納爾插入其中。劍與劍互相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艾迪納爾。真是太謝謝你了!」

貝爾妲趁著空擋逃離危險,繼續展開攻擊。

「貝爾妲閣下,別沖太快啊!」

緊追在後的艾迪納爾大喊。

(我果真阻擋在敵人的劍與貝爾妲閣下當中了嗎?我還以為,以我這種性格根本不可能為一個女人付出呢。人還真是種奇妙的動物呀。)

艾迪納爾一邊在頭盔下苦笑着,一邊為熱血激昂的隊長所苦惱。

「你的速度太快了。能不能稍微放慢腳步,好讓我們跟得上啊?否則的話,我們根本使不上力呀。」

「抱歉,我急着想早點完成攝政殿下的計劃,所以……」

就連坦率道歉的樣子也……艾迪納爾不禁滿心感慨。

騎兵與騎兵的槍劍互擊之聲不絕於耳。

卡拉多瓦軍右翼的一萬騎兵與帕得拉翁軍左翼的五千騎兵,似乎已經開始廝殺。但是,卡拉多瓦的右翼騎兵是敵人的兩倍數量。不一會兒的時間,貝爾妲所率領的右翼騎兵隊已經將帕得拉翁的左翼騎兵隊完全擊潰。

貝爾妲的傷亡約在三千左右,而敵人則幾乎全滅。

相對於此,卡拉多瓦的左翼方面,五千對五千,勢均力敵的兩隊人馬仍然在不斷地擴大戰事。

「進攻,沖啊!沖啊!」

擊敗敵軍的貝爾妲,下令騎兵隊繼續攻擊。

從左側的後方,劍與劍、槍與盾的撞擊聲響,以及怒吼和吶喊的叫聲一齊以壓倒性的音量傳了過來。主力的步兵部隊以正式交鋒展開了激烈衝突。

「左翼騎兵隊被突破了!」

坐鎮於主力步兵部隊的最後方察看戰況的坎塔列斯大公的身邊,快馬奔回一名傳令兵。

「我軍恐怕會遭到敵人騎兵從側面攻擊呀。」

對着擔憂的維里亞特,坎塔列斯大公像要消弭周圍的怒吼,同時也為了鼓舞士兵而大聲回答。

「騎兵只是一小部分。況且被擊破的只有左翼而已。主力戰對我方有利,大家無須恐慌。完全沒有必要在意,一開始我就沒指望過騎兵隊。派五千士兵防備從左翼而來的側面攻擊就行了!其餘步兵部隊,全力集中在中央!我們必須突破敵軍的中央步兵隊!」

坎塔列斯大公激勵著部下。

「繼續推進,衝破敵陣!」

在帕得拉翁步兵的推進之下,卡拉多瓦中央的步兵緩緩地向後退卻。卡拉多瓦步兵的兩端似乎相當善戰,但中央的戰力卻明顯銳減許多。

「果然,三日前與歐托涅一戰的疲憊似乎仍然存在呢。」維里亞特說道。

「不,這是因為我帕得拉翁的兵力強盛啊!」

坎塔列斯大公大聲地叫喊著。

「保持這個狀態向中央推進!衝破敵陣!」

只要突破某個點,將陣形破壞掉的話,卡拉多瓦軍就會陷入混亂之中。若能趁此機會一舉擊敗對方,勝利就十拿九穩了。

「所有士兵向中央靠近,再集中一點!」

在坎塔列斯的命令通過傳令兵下達到步兵隊之前,士兵們已經開始對向後退的卡拉多瓦步兵的中央部分進行集中攻擊。

「勝利就在眼前了。」

從維里亞特的聲音中已經可以看到勝利的喜悅。

「必勝!」

坎塔列斯大公自信滿滿。

「比起那個君特蘭姆,我的力量還是略勝一籌啊!」

下令歐托涅進攻之前,他就已經數度發動結盟國對卡拉多瓦展開攻擊,以進行牽制。而君特蘭姆也不時對帕得拉翁施行同樣的伎倆還擊。

帕得拉翁大公國與卡拉多瓦王國的國力,可謂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一個不小心,說不定就會遭到對方的并吞。

坎塔列斯大公一直小心謹慎,施以各種打擊手段,縮小對於卡拉多瓦的封鎖網,等待時機,終於讓他等到這一刻的來臨。雖然兩人從未直接見過面,但是九年來,君特蘭姆始終是他憎恨得無以復加的宿敵。

「前進!前進!」

終於要戰勝這個宿敵了。在愉悅的高昂情緒之下,坎塔列斯大公不斷地揮着劍鼓舞士氣,而受到鼓舞的士兵們也更加賣力地向前推進。

誰能發覺得到呢?這股勝利的自信正是邁向敗北的一小步。

完全沒察覺到這細微的變化,帕得拉翁軍正埋頭窮追着不斷後退的卡拉多瓦軍。

帕得拉翁步兵氣勢如虹地揮斬而下的劍,在卡拉多瓦兵拚死命的盾牌阻擋之下,一次次地綻出火花。

每當卡拉多瓦兵試着從盾牌之間伸劍刺出的時候,士氣高昂的帕得拉翁兵就會猛烈地把劍擊飛出去。

戰況看來對帕得拉翁極為有利。

不能取勝,不能向前推進,但是,也絕不能失敗。

歐魯比司在不引起敵人注意的情況下,一點一點地讓三萬步兵向後退。他一面得盡量降低士兵的折損,一面又得佯裝抵擋不住而節節敗退。還有比這更艱難的任務嗎?其實這一點君特蘭姆早就設想到了。為了讓計策順利進行而又能欺瞞過敵人的耳目,君特蘭姆故意將三日前與歐托涅作戰過的疲憊士兵安排在比較前面的位置。這些兵一受到力量推擠,自然就會向後退了。

(情況很不錯,進行得非常順利。)

中央的三萬軍隊慢慢後退的話,帕得拉翁軍就會為了突破此處而集中兵力。他所要利用的就是這一點,讓敵軍向中央集中,其中的空隙,就讓查爾比諾和弗洛蒙指揮的兩側步兵隊緩緩進入填補。這一切都必須在不引起對方注意的情況下緩慢進行。

君特蘭姆所構想的策略,正朝向完美的境地順利推移。儘管表面上的卡拉多瓦正處於險惡的劣勢之中。

「跑啊!快跑!快繞到敵人的後方去,從後方對敵人的右翼騎兵進行包夾!」

貝爾妲騎着愛馬穿越戰場。雖然帕得拉翁的步兵隊不斷地從側面射箭過來,但她只是揮劍擋開,一心一意朝着敵人的最後方奔去。

「貝爾妲閣下!」

背後傳來艾迪納爾的聲音,她又急過頭了,貝爾妲稍微放慢平治的速度。艾迪納爾的坐騎腳程並不慢,而且還是匹駿馬。只不過,貝爾妲的馬不光是健步如飛,上面的騎士體重也輕,所以才會展現出如此的速度差異。上了戰場的興奮應該也是一個原因吧。

「從後方被夾擊了!」

抵達敵軍末尾的貝爾妲身影,令帕得拉翁兵膽戰心驚。位於敵陣末尾的士兵們並沒有弓箭裝備,所以只能握著劍擺好姿態,等著萬一遭到貝爾妲等人襲擊之時才加以反擊。

然而,貝爾妲卻從他們後方穿了過去,一口氣朝着敵軍右翼前進。

在敵軍的右翼之處,庫羅梅爾所率領的五千名卡拉多瓦騎兵隊,正與勢均力敵的敵軍騎兵隊打得難分難解。

「是兩面夾擊!」

發現從背後趕到的貝爾妲白馬的敵方騎兵,發出了膽怯的叫聲!

「將帕得拉翁的騎兵隊包夾起來!」

貝爾妲舉著劍,從背後向帕得拉翁騎兵發動攻勢。帕得拉翁騎兵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完全不給這些不知所措、慌慌張張掉轉馬首的敵人任何機會,貝爾妲將他們一個個砍倒。而艾迪納爾等人也隨即展開攻擊。

帕得拉翁有騎兵五千名,而卡拉多瓦則有騎兵一萬二千名。這是壓倒性的力量差距,帕得拉翁的騎兵就這樣眼看着越來越少。

「庫羅梅爾大人!」

認出在敵方騎兵正中央揮着劍的庫羅梅爾,貝爾妲大叫。

庫羅梅爾正遭到兩名騎兵夾擊,好不容易終於擺脫掉的時候,卻又遭到一記強烈的撞擊而鬆開了劍。

「是以騎兵攪亂之策嗎?」

聽見帕得拉翁騎兵幾乎全數被剿滅的時候,坎塔列斯大公如此猜想。戰爭的主力終究是步兵,騎兵除了攪亂陣勢之外幾乎沒什麼意義可言。

「別在意,反正我們不久就可以突破中央了!向中央前進!繼續前進!」

直到此刻,坎塔列斯大公仍然沒有領略到君特蘭姆策略的真正意義。

「喔!」

和一個大力士竭盡全力以劍互擊的庫羅梅爾,手上的劍被震得鬆脫,手腕整個麻痹。接着又被另一名騎士猛力地刺中左肩,痛楚貫穿腦門。不、那與痛楚無關,由於負傷的這個事實而產生緊張,感覺到一陣像是被針扎到般的熾熱與焦慮在全身遊走,庫羅梅爾因而落馬。

「庫羅梅爾大人!」

剎那間,一匹白馬從眼前飛躍而來。敏捷的動作,在一瞬之間便將敵軍騎兵的喉嚨割斷。噴出紅色血沫的敵兵向後仰倒落馬。

貝爾妲立刻將姿勢調整,以純熟的技巧快速掉轉馬首,愛馬在主人的要求之下迅速回應。輕巧的貝爾妲所騎乘的白馬向後一轉,正好來到另一名敵人的背後。

貝爾妲從敵人背後,一劍砍中敵人坐騎的臀部。伴隨着高亢的馬鳴聲,敵人的馬開始踹著後腿。貝爾妲連後果都預料到,她快速向一旁閃躲。

臀部被砍傷的馬,一面高聲嘶鳴一面狂暴地企圖將騎馬者甩落。騎馬者則拉着韁繩安撫馬匹,雖然免於落馬但也已是精疲力盡。負傷的馬匹就這麼狂亂地從貝爾妲等人的身邊跑開。

「快、庫羅梅爾大人!趁這個時候趕快上馬!」

貝爾妲從馬上伸出手。

庫羅梅爾的眼眶意外地濕潤了起來。

「來,快點!」

即便在這個時候,庫羅梅爾依然先將沾滿泥巴的手用胄甲刮乾淨之後,才握住了貝爾妲所伸出來的手。苦口勸說的貝爾妲將庫羅梅爾的身體一拉,庫羅梅爾便順勢踩住馬鐙躍上馬背。

「傷口怎麼樣?」

「小意思,一點擦傷而已。」

傷口似乎很淺,所以左臂移動的時候出血量並不多。

「那就太好了,您要抓緊一點喔。那邊的那匹馬是您的嗎?」

在戰場的邊緣之處,貝爾妲發現一匹失去主人、徘徊不去的栗色馬匹。

「的確是在下的馬。」

「那麼,我們就一口氣跑到那裏吧。」

「多謝。」

貝爾妲身後的庫羅梅爾雖然有些遲疑,但還是把手環上貝爾妲纖細的腰部抓緊。

接着,貝爾妲立刻驅馬奔向那匹馬的旁邊。途中,兩個敵人揮劍向他們砍過來,貝爾妲制服一人,將另一人的劍擊飛出去,然後火速地趕到庫羅梅爾的愛馬身邊。

「太謝謝您了,真是感激不盡。」

換騎至愛馬背上的庫羅梅爾,向貝爾妲低頭致謝。

「您不必如此拘禮,現在還在戰爭中呢。願卡拉多瓦獲勝。」

「沒錯!」

「那麼,我先在此預祝您戰功彪炳!」

「承蒙女神救命,現在又祝我戰功彪炳!」

貝爾妲面帶微笑、輕盈地策馬離去,再次回到戰場之中。那一瞬間,庫羅梅爾完全忘了自己身在戰場,就這麼着迷地望着貝爾妲的背影。這個時候,騎着黑馬的艾迪納爾向他靠近。

「庫羅梅爾大人,現在可是戰爭的最高潮呀。」

「我、我知道啦。」

看着庫羅梅爾驚慌失措的模樣,艾迪納爾在頭盔的掩飾下暗自偷笑。

「貝爾妲閣下對於負傷者是絕對不會棄之不顧的唷。這可不是針對您一個人而已,任何人她都會伸出援手,您可別會錯意了。」

「你,我不是說過我知道了嗎?」

滿臉通紅的庫羅梅爾以單手策馬疾馳,跟隨貝爾妲之後再度回到戰爭之中。

遭到貝爾妲與庫羅梅爾的騎兵隊夾擊的帕得拉翁五千騎兵,不一會兒就完全毀滅。被留下的只有屍體、負傷而動彈不得的士兵、失去主人的戰馬、以及負傷倒下的馬而已。除此之外,現場還瀰漫着一陣濃濃的血腥味。

「策略就從現在開始!庫羅梅爾大人、艾迪納爾大人,快呀!」

貝爾妲一馬當先,彷彿不知道什麼是疲憊似的策馬疾馳,返回到敵陣後方。

就在貝爾妲等人奮戰的同時,帕得拉翁軍也推壓着卡拉多瓦的步兵,以完整的陣形不斷地向前推進。相對於此,卡拉多瓦軍由於中央遭到強力推壓,所以歐魯比司所率領的三萬步兵向後退了約四里半。其結果,不、應該說在君特蘭姆的作戰計劃之下,配置於歐魯比司部隊左右的弗洛蒙與查爾比諾所率領的步兵,形成了向前突出四里半的陣形。而且,貝爾妲、庫羅梅爾等人的騎兵也繞到了敵人的後方。

相信有利而傾全力於突破中央的帕得拉翁軍,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卡拉多瓦軍團團包圍。直到貝爾妲等人的騎兵隊攻下敵方后陣、完成包圍之時,帕得拉翁軍才察覺到這個情況。

前方有歐魯比司的步兵隊,右手邊為弗洛蒙的步兵隊,左手邊為查爾比諾的步兵隊,而後方則是貝爾妲、庫羅梅爾的騎兵隊。

帕得拉翁軍,已經完完全全地被團團包圍。

「被包圍住了!」

「沒地方逃走啊!」

「怎麼辦?」

帕得拉翁的士兵陷入一團混亂。

這個時候一片吶喊揚起,卡拉多瓦兵或是舉弓射箭,或是刺出長槍,還有人持劍砍了過來。

被敵人完全包圍,帕得拉翁軍自然而然地越來越向中央聚攏。大約九萬的士兵互相擠來擠去。

「什麼事啊?」

「發生了什麼事?」

位於陣形中央之人,看見自家軍隊的士兵從四面八方後退而來,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而大叫起來。

「作戰啊!」

「別後退!」

「我們被包圍了!」

「被包圍了!完全無路可逃!」

從相信有利的形勢驟然一變、落入戰敗的陣形,這樣的反差讓帕得拉翁軍的混亂更是劇烈。直到目前為止地戰爭當中,大軍的陣形通常從一開始就編組完成,並且以同樣的陣形持續到最後。而陣形崩潰的時候,也就意味着戰敗將至。因此,君特蘭姆才會構想出將最初的陣形加以變化,用來包圍住敵人的策略。對於帕得拉翁大公國的坎塔列斯大公,不、對於大陸各國而言,這都是個令人意想不到的新奇戰術。

「可恨太可恨了,君特蘭姆!」

掌握戰況的坎塔列斯大公恨得咬牙切齒。

被團團包圍的帕得拉翁軍不斷後退,彼此間的距離也越來越緊密。九萬大軍幾乎緊密地聚集成一個圓形。被封閉在中央的士兵,由於被包圍在四周的自家士兵的阻礙下而無法與敵人面對面,在兵力上形成了莫大的浪費。

相對於此,將敵人團團圍住的卡拉多瓦軍由於寬廣地展開,所以幾乎都看得到敵兵。他們可以先將外圍的敵人打倒之後,再進一步打倒內側的敵人。

帕得拉翁的士兵數量眼看着越來越少。

「戰鬥!戰鬥!分散開來繼續作戰啊!」

在圓圈中心,與自家軍隊擠成一團的坎塔列斯大公喊叫着。這麼下去的話肯定會全軍覆沒。

「一定要想辦法突破一點!」

然而,就算能打倒前面的敵人,背後還是會遭到攻擊,而且兩側同樣也有危險,結果還是只能維持圓形而完全無法改變陣形。

「閃開!給我讓開!」

激動的指揮官當中,為了移開茫然混亂中的自軍士兵,甚至有人開始向外殺出。

卡拉多瓦軍隊的士兵不只是用劍作戰而已,位於後方的士兵還會不斷地向圓的中心射箭過來。

坎塔列斯大公的頭上就有好幾支箭從天而降。

「大公!」

從遙遠的頭頂上方以猛烈氣勢下降的箭,全都被旁邊的維里亞特用劍拂開。為了守護坎塔列斯而揮着劍的維里亞特坐騎的臀部被箭刺中,馬兒發出高聲嘶鳴,將維里亞特摔到地上。

「維里亞特!」

狂暴的馬兒以後腿踢開了主人之後,仍然持續發狂,不停地以馬蹄踢著周圍的騎士或士兵。被愛馬以最大力量踢開的維里亞特,脖子和胳臂部扭曲成不自然的角度倒在地上。不僅如此,由於在混亂之中遭到周圍馬蹄的數次踐踏,渾身上下紅色的血跡也越擴越大。

「可恨啊!可恨的君特蘭姆!」

恨得咬牙切齒的坎塔列斯大公的嘴唇滴出血來,雙眼也被憤怒染得通紅。

猛然抓住從天飛來刺入左肩的箭、用力拔出,也不止血地就拔出腰上的劍,發出怒吼。

「戰鬥!拿出身為帕得拉翁士兵的驕傲繼續奮戰!」

然而,士兵們早已亂成一團,根本不知道該從前面逃走還是從後面逃走地四處亂竄。

「可惡、太可惡了!該死的君特蘭姆!讓開!擋我者死!」

坎塔列斯開始向前面移動。只要是阻擋他前進的人,就算是自己的士兵他也照砍不誤。他要到最前線去,向卡拉多瓦軍挑戰,向君特蘭姆挑戰,還要把君特蘭姆的頭顱給割下來。抱持着這惟一的念頭,坎塔列斯在混亂之中策馬前進。

「嗚……」

坎塔列斯感覺到右側腹部升起一道熾熱的痛楚。那是敵人之劍?還是來自於混亂或錯亂的自己人之劍?一把來路不明的劍,不知是意外彈起亦或是蓄意瞄準,就這麼刺中了坎塔列斯的腹部。

騎在馬上的坎塔列斯的魁梧身軀劇烈搖晃。幸虧及時扶住了馬首才免於跌落馬下。不能倒下,但是真能撐得住嗎?至少也得撐到砍下君特蘭姆的首級為止,直到卡拉多瓦向他下跪臣服為止。

「戰鬥!以帕得拉翁的驕傲戰鬥!」

高高地舉起劍,坎塔列斯大公在敵兵面前一躍而出。

在混亂之中,貝爾妲認出了坎塔列斯大公的身影。當然,她並非直接認出對方的相貌,也不是對其華麗的軍裝感到懷疑。她是因為看出環繞在坎塔列斯身邊的親信和衛兵一面守衛,一面試圖尋找逃離線會。然而,卡拉多瓦的包圍網相當厚,因此親信和衛兵的人數也越來越少。坎塔列斯大公本人也揮着劍自衛,斬殺從左右攻擊而來的士兵,他的勇猛實在是無與倫比。

彷彿在鼓舞著殘存少數士兵般地大聲呼喊,坎塔列斯高舉著劍,策馬沖向卡拉多瓦兵面前。

坎塔列斯大公的側腹,不斷有鮮血從胄甲的縫隙中滴落。傷口似乎很深,恐怕已無法再支持多久——

卡拉多瓦的多數騎兵和步兵注視着坎塔列斯。

「那就是坎塔列斯大公嗎?」

「竟然發現了敵人的總帥!」

「抓住他!」

「讓我來!」

「不、我來!」

坎塔列斯大公決不會心甘情願地束手就縛吧?既然如此,就以騎士之道來作為他末日的點綴吧。貝爾妲強烈地想着。

貝爾妲插入卡拉多瓦士兵與坎塔列斯大公之間,像是阻擋去路般地騎馬前進。手上握著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坎塔列斯大公。

「您就是帕得拉翁大公國的坎塔列斯大公吧,我的名字是……」

原本打算要求單打獨鬥而自報姓名的貝爾妲停下動作,因為她感覺到庫羅梅爾正騎着馬從後面靠近。與其被身為女性的自己打倒,不、貝爾妲雖然不一定會勝利,但是最後一戰的對手是個女人恐怕不怎麼光彩吧。貝爾妲決定把場面交給庫羅梅爾來處理。

「庫羅梅爾大人,討伐坎塔列斯大公一事就交給你了。」

「哦!」

就算沒有貝爾妲的請託,這也是庫羅梅爾的期望。但如果這是貝爾妲所要求的話,當然是再好不過了。

「我的名字是庫羅梅爾。您就是帕得拉翁大公國的坎塔列斯大公吧。我請求與您一對一單打獨鬥!」

庫羅梅爾已經斬殺了不知幾人,把淌這血的大劍用力一揮,甩掉了鮮血和脂肪之後,便擺起架勢。

緊接着,艾迪納爾也從庫羅梅爾背後急忙趕到。看到這幅情景,坎塔列斯大公大聲而豪邁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卡拉多瓦人哪。我坎塔列斯豈是輕而易舉就能夠解決掉的嗎?單打獨鬥,實在太可笑了!你們這些人我還不放在眼裏呢!乾脆全部一起上吧!」

剛毅的大公護住受傷的左肩,只以右臂單手持劍。

「來吧,分個勝負!」

庫羅梅爾踢著馬腹前進。然而,他以全力所砍下的劍,卻被坎塔列斯單手所持的劍給拂開了。極為強大的臂力,甚至讓高大威猛的庫羅梅爾在馬上劇烈搖晃。

在一旁守侯的貝爾妲不禁感嘆。

「乳臭未乾的小子!我早說過讓你們一起上的呀!」

表情因痛苦而微微扭曲,但坎塔列斯大公依然豪邁地大笑。只是這一笑,卻讓側腹湧出了大量的紅色液體。他的臉色早已變得土黃,惟有目光依舊銳利無比。

這就是君主的凋零方式嗎?貝爾妲不禁感慨。既然如此,惟有全力以赴才是對於對手的一種尊重吧。

「怎樣?怕了我這個人,所以不敢上來挑戰了嗎?既然你們不來,那我就過去吧!」

坎塔列斯忽然快馬疾馳,朝着艾迪納爾砍來。艾迪納爾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攻勢,只能勉強地拔劍抵擋。在坎塔列斯強勁的一擊之下,連馬匹都踉蹌地站不穩腳步。

不讓對方有絲毫喘息的餘地,坎塔列斯大公回劍再次向艾迪納爾斬落。散發着渾沌光芒、對準態勢崩潰的艾迪納爾所斬落的劍被架了開來。

貝爾妲在艾迪納爾被震得踉蹌的瞬間,立刻快馬疾馳,接着像是躍入坎塔列斯懷抱似的,將他的劍彈開。

坎塔列斯大公感覺到右臂一陣麻痹。但是,他咬緊牙關拚命強忍,硬是不讓劍鬆手掉落。趁此機會,艾迪納爾逃過一劫。

「太弱了!這是什麼軟弱無力的劍哪!」

儘管臉上毫無血色,坎塔列斯大公仍舊指著貝爾妲的劍,高聲大笑。

「庫羅梅爾大人,有勞您了!」

貝爾妲大叫。討伐之人只有庫羅梅爾最為合適,這是貝爾妲的判斷。

「沒問題!」

庫羅梅爾以劍回應之後,便一直線地朝着坎塔列斯大公沖了過去。

在馬上氣勢磅礴直挺挺刺出之劍,坎塔列斯大公只閃躲了一次。劍與劍的互擊綻出火花。然而,就在此刻,坎塔列斯大公的身體劇烈搖晃。大量湧出的鮮血似乎早已讓他意識模糊。然而,儘管如此,他依舊單手持劍,以銳利的眼光逼視着庫羅梅爾。

「儘管來吧!」

「覺悟吧!」

掉轉馬首、再次進攻的庫羅梅爾叫喊著把劍刺出。劍身突破胄甲接縫,深深地刺入坎塔列斯大公的腹部。

坎塔列斯大公依然維持着高舉著劍的姿態,發出冷笑。然後,便以同一姿勢向後仰倒,從馬背上落下。手拿着劍、張大眼睛,就這麼瞪着敵人而死去。

「坎塔列斯大公死了!」

在氣喘吁吁的庫羅梅爾的叫喊之下,卡拉多瓦全軍發出了如雷的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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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與帕得拉翁之決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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