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張二狗已經習慣了每天幹些雜活之後,就跟着師父讀書寫字,跟哥哥聊天的悠閑日子,也習慣了張義這個名字。張格雖然還不認他是弟弟,但是已經認可了他「師弟」這個身份,在南羽的吩咐下,老老實實的和他相處,南羽要是不在,就會吩咐張格聽從張義的安排,張格也總是能夠聽話。

張義放下掃帚走進屋裏,正好張格也站了起來,還是用那種雙目發直的狀態看人。

「哥,」張儀放下拿進來的食物——最近他發現,師父有意的不讓張格接觸血食,而是用一些丹藥來代替他的三餐,張義知道哥哥對於吃有多麼執著,所以就老是為他準備一些熟的肉食來安慰他的食慾,南羽倒是並不阻止他這麼做。平時張格不太愛搭理張義,也只有張義給他拿來吃的東西的時候,張格才能邊吃邊安安靜靜地聽他說一會話。

「哥,師父說你其實還記得以前的事情的,只不過因為那顆妖狐的內丹泰厲害了,才把你自己的意識給蓋住了。要是我當時不那麼多事,讓季大哥拿走那顆內丹就好了,那麼你也不用變成這個樣子,季大哥……他也不會死……」

張格狼吞虎咽,根本沒聽進一個字去。

「又快要到春天了,不知道今年你的腦子能不能好起來,咱們已經很久沒有回家鄉,去給父母掃墓了……」

張格還是在頭也不抬的吃東西。

「你知道嗎,師父跟我說過,要幫你恢復原來的樣子,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可以達到的……也許需要幾年,也許需要幾十年……我沒有什麼慧根,根本就不是修鍊的料子,很可能活不到那一天……到時候你要記得,幫我去看看……我那隻相處了一夜的妻子……」

張格自然依舊是無動於衷。

張義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相處方式,又絮絮地說了許多過去的事情,看張格吃得差不多了,便站起來收拾了碗盤走出去。

張格呆坐着。

這種不用自己獵食的日子,除了按照師父的吩咐修鍊之外,他只會發獃。只是現在他的腦子中有了一種在扯着他的東西,使他的頭腦中漲得生疼。

過了一會,張義又走進來給他倒水喝,張格忽然問:「二狗,爹娘的祭日,是在春天嗎?」

張義頓時整個人都愣在那裏,睜大眼睛盯着張格,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

「我記得,那個時候天很熱,樹上的知了一直在叫……」張格還是自顧自地說着,「那個時候,天很熱,不是春天……」

「哥,你想起來了,你想起來了!」張義猛地撲上來,張開雙手抱住張格又蹦又跳,一直從屋子裏蹦到了院子裏。

張格還是一臉的茫然看着他:「……不是春天的……」

張義用力點頭:「不是春天,不是春天……爹和娘都是在夏天來的時候過世的……哥,你終於想起來了……」說完抱着他號啕大哭起來。

經過了這樣的一次交談之後,張格的腦子明顯的清楚起來,很多過去的事情不經意之間也會從他的口中吐出來。但是令張義有些失望的是,他依舊沒有完全想起自己就是他口中那個「二狗,我從廚房偷了塊肉,你快吃了吧」、「今天上山打柴,看見這些果子長得真好,給你一半,給奶奶一半」的弟弟。不過張義很有信心,他認為哥哥已經開始好轉,就意味着他總有一天可以完全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雖然不願意打擊張義,可是南羽還是三番五次的對他講過,張格並不一定可以完全及其原本的事情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張格根本就不是原來的張大狗,他只是張大狗因為過於牽念弟弟,在死去之後硬生生地把自己的一縷魂魄留在了屍體之中而產生的怪物。真正的張大狗此時此刻,恐怕早已進入了輪迴,過上了全新的生活。

眼前這個張大狗,他腦子中能夠記得的,恐怕只是以前的一些片斷,一些對於真正大張大狗而言十分重要、記得十分清楚的片斷。也就是說,他能不能記得起張義的事情,還要看張義在他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到底有多深。

張義對於這些話自然是不以為然。

哥哥一直在保護自己,就連死了都不放棄,怎麼會忘了自己?

可是他知道自己已經救下了你,心事已了,說不定……

張義不想聽這些,即使這是師父說的,他也不想聽。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的過去了,轉眼之間,張氏兄弟在道觀中已經住了五年。

這五年間,在他們兄弟身上曾經發生了一件大事。

當時南羽有事出門不在觀中,而張格的狂性忽然大發,不僅僅打傷了阻止他的張義,還在觀中大鬧了起來。他本身的實力就不俗,再加上南羽這些時日的教導,聞聲而來的觀中子弟一是居然攔不住他,直到驚動了掌門人玄機道長親自出來察看。

玄機道長制住了張格之後,發現他已經收到了不小的傷害,竟然不僅沒有懲治他的胡作非為,反而拿了一顆他自己珍藏的妖怪內丹給張格吃了下去。這也是因為他們師兄妹之間感情深厚,掌門人愛屋及烏,才會對南羽的徒弟這麼寬容。

張義對這位掌門師伯感激不盡,因為張格在吞吃了那顆內丹之後,神志明顯清醒了不少,說話也連貫了很多,甚至知道叫張義一聲「師弟」了。

不過南羽的想法顯然和張義不同,當她回來知道玄機給張格吃了妖怪內丹之後,他們師兄妹之間竟然產生了極大的爭執。張義不知道他們爭執的原因,可是他在門外焦急的徘徊的時候,確確實實地聽見了師父在和掌門師伯激烈的爭論,爭論的內容似乎是圍繞着張格的。

過了一會,掌門師伯開門出來,回頭說了一句:「師妹,你不要太過執著了,何必一定要他修成一個人類呢!妖怪就妖怪,有什麼妨礙?」

「我有自己的主意……」南羽在後面送他,嘴裏喃喃地說着。兩個人臉上都不太好看。

不過這樣的爭執也只有那一次而已,從那之後,玄機再也沒有過問過張格的修鍊,反而是經常把張義叫去,親自指點他道術。

張義理解不了師長們爭論得讓自己的哥哥怎麼修鍊的問題,在他看來,只要各個頭腦清醒了,本事大了,怎麼修鍊都行。在內心深處,張義還是比較贊同師伯一些的,不太明白哥哥明明就是個殭屍,師父為什麼一定要他按照人類的方法修鍊。

五年的時光轉眼過去,在這期間,大約真的是修鍊的方法有問題的緣故,張格的法力進步不大,那兩顆加起來超過一千年的內丹的力量,他吸收了還不到六分之一。不過好的是他的腦子已經不再糊塗,雖然處事還是很木訥老實,不知變通,可是那是他的性格使然,與他的腦子沒有什麼關係了。

最近開始,南羽有時候會帶着張格出門降妖除魔,不過張格每次回來之後都垂頭喪氣的,他悄悄跟張義說,他自己出門之後根本什麼忙都幫不上師父,不僅僅斬妖除魔的時候不敢動手,而且就算是一路的行程上,也是要師父處處照顧,自己笨手笨腳的,什麼都做不好。

張格自幼就不算聰明,變成殭屍之後本事是增長了,可是並沒有讓他的頭腦更敏捷一些。

南羽是個多才多藝的人,她不僅僅法力高強,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所以也就希望能夠教導給自己的徒弟們更多的東西。張義雖然沒有修鍊道術的天分,可是他學起別的東西來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這幾年下來,不說是滿腹經綸,也能稱得上是學識淵博了。張格恰恰相反,平時學習道術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精力,讀書識字這樣的事情在他看來,簡直像登天一樣的難。光是要認全師父教的那些文字,已經是白天背了晚上再讓張義幫他補課了,更別說呢些詩詞歌賦,琴棋書畫,他更本就應付不來。

張格對南羽十分的崇拜,那種崇拜已經遠遠超出了弟子對老師的崇敬之情。其中雖然也摻雜著作為低級的殭屍對於高等殭屍的懾服之情,但是更多的還是感激和敬重。尤其是師父那許多的本事才藝,張格越是學不會,就越是覺得師父猶如天人一般,對自己的天資愚笨也就特別的懊惱,今天跟着師父從外地回來,又在跟張義絮叨著這些事情。

張義坐着笑聽着。

這些年來,張格雖然還是沒有正式的承認自己這個弟弟,可是兩人作為師兄弟之間的感情很好,張格有什麼心事都願意跟張義說,他相信張義比自己聰明,所以總央求着張義幫他拿主意。

張義知道,張格至今不承認自己這個弟弟,其實是因為季野草的死,有個心結解不開,反正看到哥哥恢復了正常,人也精神了很多,張義也就沒有別的要求了。

「你說我怎麼會這麼笨呢,師父在那裏高興的吟詩,我卻根本就聽不懂她再說什麼,真是壞了師父的興緻啊……」

「師父和那個妖怪鬥法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嚇呆了——你不知道,那個妖怪吃了很多人啊,骨頭都堆在洞裏,白森森的骨頭,黑洞洞的眼洞就好像在看着我……我真的嚇壞了,結果都不知道師父是什麼時候支付那個妖怪的!」

哥哥大概想不到,只差一點,他自己就要變成那種在山東中堆滿了白骨的妖怪了吧?

想到這些,張義不禁地笑得更燦爛了。

「你還笑,你還笑!倒是幫我想想辦法,讓我能變聰明起來啊!」張格點着他的額頭抱怨。

張義乾脆笑出聲來:「哥,你叫我幫你想辦法,你到幫幫我才是真的。我學了五年,一個符咒都畫不出來,別說其他什麼法術、劍法了。師父出門都是帶着你,我一次都沒出去過呢,你還來抱怨……」

他這麼一說,張格果然馬上忘記了自己的煩惱,一心一意的為張義打算起來:「要不然,下次師父要帶我出門的時候,咱們一起跟師父說……」

他們兩兄弟正在屋裏說話,一張符紙從窗口飛了進來,上面是南羽寫的幾個字:來一下。見師父召喚,兩兄弟急忙站起來走出門去。

南羽正坐在屋裏,見他們進來,只是淡淡地說:「這裏有一封信,你們幫我送去——你們倆兄弟一起去罷,早去早回。」

送信?

張格接過信件一看,上面的地址卻是遠在千里之外:「師父,這是……」

「給一個老朋友的信件罷了,你們兩個一起去,就當作遊山玩水,也讓義兒出門見識見識。」南羽露出微笑。

正在商量著怎麼能讓師父同意兩兄弟一起出門,沒想到師父就安排了這麼一件事下來。只是師父不去,只有兄弟二人去嗎?想到這裏張格略微的有些畏縮。

「只是送封信而已,又不是要你們去和什麼人爭鬥。格兒,你出門的次數多些,好好照顧你弟弟,去準備行李罷。」

張格和張義一起退出來,相視笑了起來。

張義自從來到道觀,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一步,五年了,說他不想出去走走看看那是假的。所以很興奮的準備着出門要帶的東西,什麼吃得穿的鞋子雨傘的帶了一大堆,倒是張格跟着南羽出過幾趟門,對於出去沒有那麼熱切,但是能和張義一起出門,而且這次又沒有什麼爭鬥等着他,叫他心裏非常高興。

兩兄弟前腳一走,南羽後腳便跟了出去。

張氏兄弟走了日夜兼程的半個月,才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

他們這次出門本來就沒有什麼事情,南羽要他們送得更不是什麼急件。按照張義的打算,是想要趁機跟哥哥在外面一路遊玩一番,可是張格卻堅決不同意,有師父的任務在身怎麼還能想着玩?自然是要先把信送到了再說。他也不管信急與不急,拉着張義緊趕慢趕得走。

張義看着眼前的山林,心裏忽然生出了說不出的感覺——師父要他們來送信的地方,竟然是這裏嗎?難道這位收信人胡先生,就是……

張格沒有他那麼多的想頭,帶着一點興奮說:「可算是到了,師弟,呆會見了師父的朋友還是你來開口,我笨嘴笨舌的,別說出讓人笑話的話來,丟了師父的面子。」

張義張張嘴,什麼也沒有說。

山中樹木茂盛,無路可行,所以兩兄弟走得很慢。張義低着頭邊走邊尋思,師父為什麼忽然要自己和哥哥到這裏來?難道師父有什麼深意?看着漸漸熟悉起來的山中景色,張義的心情越來越複雜,許多的往事湧上心頭來。側眼看看張格,卻若無其事的走着,看起來對於這裏的景象是毫無印象了。

張格知道張義的身手不好,搶著走在前面,不時地把當路的樹枝、藤蔓扭斷讓張義通過。

哥哥雖然想不起來自己這個弟弟,可是能像現在這樣師兄弟相稱,相親相愛,不也很好嗎。張義沉浸在回憶之中,恍恍惚惚的,好像回到了從前,就在這片山林中,兄弟倆人相依為命,打獵為生……

「呦爾呦爾吆……呦爾呦爾吆……」一陣歌聲從林中傳出來,唱歌的人雖然不成強調,但是那種悠然高興的情緒還是聽得出來的。聽到唱歌的人距離這邊不遠,張義就想要過去看看,可是張格除了師父的吩咐對別的事情沒興趣,在旁邊催着他快點走。

兩兄弟走遠之後,那個唱着歌的人也走到了這邊,他撥開樹叢看看,自言自語:「剛才明明聽見有人說話來着……」四下看看沒看到人影,便又唱着歌繼續他的路程。今天師父忽然要他去給自己的前生掃墓,雖然這個吩咐有些奇怪,可是能夠逃避半天的修鍊,他還是很高興的。

「呦爾呦爾吆……呦爾呦爾吆……山上跑來許多小白兔……」這個男子的歌聲又在林子中回蕩起來,只是張氏兄弟已經走得遠了,無從聽見。

胡家的族長還是那樣一副慈祥的面孔,五年的時光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一點痕迹——也許對與妖怪來說,五年本來就不是一段足以令他們發生改變的歲月。對於張氏兄弟的到來,胡家的人都顯得不冷不淡的,就連那位老族長也沒說什麼多餘的話,接到信就讓他們離開,連留客的客套都沒有。這使得本來想要詢問點什麼的張義什麼說都沒有機會說出口。

胡家不留他們住下,卻說族長回信要他們帶回去,又說族長這幾天心情不好,無心提筆,要他們登上幾天再來拿回信。

張氏兄弟走出胡家大門,看看周圍的茫茫山林,一時呆在那裏。

張格小聲咕噥:「這是什麼待客之道啊——要是咱們觀中哪個敢這樣,早叫掌門師伯教訓一頓板子了!」

張義張張嘴,沒說出什麼來。他沒有辦法對看起來一無所知的哥哥說,胡家的人這種態度,很有可能是因為張格以前做的那些事的緣故。

不知道十七郎怎麼樣了?他的傷勢那麼重,尤其是那隻眼睛,不知道能不能痊癒?十九郎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還有……

季大哥……

當年南羽在收下他們兄弟之後,馬上就把他們帶走了,張義甚至沒來得及為季野草收斂,不知道那些狐狸精們會不會好好的埋葬季大哥?萬一他們……想到狐狸與兔子的正常關係,張義冒出了一身冷汗。這是他才發現,自己真是虧欠季野草太多了。季野草一直把自己當成弟弟看待,自己卻只是顧著自己的親哥哥,就來季野草為了自己而死之後,自己竟然和哥哥這麼一走了之,連他的後事都沒有為他操辦……

不行,我要去問問胡家的人!

這樣想着,張義轉身又去敲胡家的門。

張格連忙拉住他:「你幹什麼啊!我不過是隨口說說,你別真的去為這些事得罪師父的朋友啊!會讓人家說師父教導無方的!」

張義回頭看着他,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囁嚅了半晌,終究沒有把當年的事情說出來。哥哥已經不記得了,和他說這些有什麼用?也只能讓他後悔傷心而已。算了……還是自己再想別的辦法打聽吧。

兩兄弟離開胡家不久,胡家大門就重新打開了,一個少年跳出門檻看着他們的去向,撇著嘴說:「哼,沒義氣的傢伙,連問都沒問我們一句。季老兔子知道一定哭死。」

「是小師叔!季老兔子?你也真敢叫,回頭讓父親聽見,又是一頓板子!」另一個少年慢悠悠地走出大門,在他的頭上敲了一記。

「反正季老……小師叔脾氣那麼好,他不會生氣的。」先前那個少年一點也不當作一回事,反而興沖沖地問:「咱們是不是也好動手了?」

後面出來的少年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兩眼看着張氏兄弟遠去的方向,看了良久,長長嘆了口氣……

從胡家出來,張氏兄弟當務之急就是要解決住宿的問題。依照張格的意見,自然是要到最近的村鎮上去借宿幾晚,等著胡家的回信。可是一提到附近的村鎮,張義不由得就有些心虛,想到曹家父女最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己一走這麼多年杳無音信,想來他們一定早就把自己忘了,萬一曹二姐已經另嫁,到了那個村子再遇上了,不知道會有多麼尷尬。

想到當年,自己正是為了不讓哥哥變成一個吃人的妖怪才離開了新婚的妻子和好不容易擁有的家庭,現在,哥哥已經基本恢復了人性,可自己曾經已經擁有了的那個溫暖的小家,卻是永遠失去了。這雖然是自己甘願的付出的代價,可是一旦想到那雙紅紅的龍鳳燭,想到燈下那張殷殷的面容,他的心裏就十分得難受。

「我在林子裏湊合幾天是沒有問題,師弟你恐怕不行的。」張格在一邊絮叨著,「其實師父給的銀子還有剩,咱們盡可以去住客棧的。」

張義沖他笑笑說:「我倒是知道有各地方能住人。」

張格由他帶着在山林中走了一陣子,果然遠遠看見一片林間的空地上,有一座七歪八斜的木屋立在那裏。「師弟,你該不會是跟掌門師伯學會了卜算吧?怎麼就知道這裏有座房子?」張格搖搖那座木屋的門,見還算結識,於是高高興興的推門進去。

這裏最初是有一座不知何年何月的獵人留下的小木屋的,後來,那座木屋毀在了張格的手中。現在的這一座,是張義後來央求季野草幫他蓋起來的,本來只是為了留下一記憶,從來也沒有想過還有和哥哥一起住進來的一天。

張格不知道張義這些念頭,他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看到到處是灰塵、漏雨的水漬、動物的糞便,便自己找來一把柴草,開始收拾起來。張義連忙跟在後面給他幫手。

當年也是這樣,兩兄弟草草收拾了這間小木屋住了下來。不同的是上次是天寒地凍,走投無路,這一次卻是悠悠閑閑的準備幾天小住。那時的張大狗雖然頭腦不清,卻是一心一意的護著弟弟,這次張格頭腦清晰,學道有成,卻只認自己的同胞兄弟是師弟。

張義胡思亂想着。一會是幼年時的種種悲苦經歷,一會是季野草、胡家兄弟等人的影像,在腦海中七上八下的折騰著。

「師弟,你看看這樣行不?」張格是個極為謙恭的人,不僅沒有一點師兄架子,而且事事都會先跟他認為比自己聰明的多的張義商量。張義發獃的功夫他已經把整個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正要跟張義商量把當作床用的乾草鋪在什麼地方。

「這裏……」張義伸手一指。

以前他們兄弟倆的那張木床就是擺在那裏的,離著窗口很近,春天的時候,張義就會在窗前種一些野菜,從窗口看着它們生長,捉摸著那一天可以拔來吃掉。有的時候張義會把多餘的獸肉掛在門外晾曬,生怕被野獸偷走,一夜也要看上幾次……

「那個時候,哥哥總喜歡打些狼回來……其實狼肉不怎麼好吃……」張義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吃狼肉嗎?」張格從窗戶外面伸進頭問,「狼肉怕是不好吃,我到周圍看看有沒有野兔山雞之類,你先去撿些柴火吧。」說着拍拍手上的灰土向林中走去。

森林之中掉落的乾枯樹枝很多,張義不一會就撿了一堆,用一根藤條捆好拖回來。以前哥哥去打獵之後,這就是他最常做的工作之一,現在身體長高長壯了,又習練了武藝,更是乾的輕而易舉。只是把柴拖回來之後才開始詫異,哥哥怎麼還沒有回來?以張格現在的身手,去打只野兔山雞之類的,需要這麼久嗎?

張義信中開始焦急的時候,遠處的山林中忽然一陣騷動,遠遠就看見無數的林中飛鳥驚起,發出嘈雜的鳴叫。張義心中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該不會是哥哥在那邊吧?想到這裏扔下手中的柴草,抽出寶劍就像向那邊跑去。

張格在木屋附近轉了幾圈,只看到一些味道不好的小野獸,既然不合口味,他也不打算進行無端的殺戮,於是向著林中走去,當他好不容易看到一隻肥大的野兔,正準備上前一把抓過來的時候,林子中忽然射出一隻長箭,差一點把他的手和兔子一齊釘在地上。張格抬起頭去看,見一個背着弓箭的人類正從灌木叢中出來,沖他吆喝一聲:「喂,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煩了敢跟大爺搶獵物。」

原來是個獵人。

這山中什麼野味沒有,張格當然也不會跟一個獵人去搶一隻兔子,見那個人已經把兔子連同穿在上面的箭一起把在了手中,他就轉身要去別的地方尋找獵物了,人家是以打獵來養家餬口,自己不過是想弄一隻野味替代一下吃厭了的乾糧而已,怎麼能去跟人家爭。張格的性格中不僅僅有原來的張大狗的憨厚,而且更是牢牢的把師父教導的容忍之道記在心裏,所以雖然這隻兔子明明就是他先看到的,他也不打算和這個口中不乾不淨的人類做什麼爭執。

看到張格要走,那個獵人反而吆喝起來:「站住,想這麼就走不成!」

張格回頭茫然地看着他,獵物都讓給他了,還要怎麼樣?

「看你這個小道士一身光鮮,一定是騙了施主們不少的銀子吧!我平生就很的就是你們這種一不耕田二不打獵,專門靠着一張嘴騙錢的和尚道士了!給我把你身上的錢財統統交出來,不然的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張格愣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是這個獵人看自己外表的年齡不大,身子又看起來單薄,一個人走在深山老林中,穿着這一身鮮亮的新道袍,於是動了貪念,想要搶劫自己的財物。張格怎麼會把這樣一個人類放在眼中,可是他平時對別人謙讓慣了,遇到這樣的人也沒有和對方計較,不等對方作出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舉動,就幾個騰躍消失在密林深處,等到那個獵人張弓搭箭,他早已離開很遠了。

真是莫名其妙啊,什麼樣的人都有。

張格在心裏嘟噥著,繼續搜尋獵物。

今天還真是奇怪,平時山中亂跑的野味竟然一隻都看不見,倒是狗熊豹子之類的猛獸看到了幾隻,可是這些不好吃啊。張格自己幾天不吃不喝是沒什麼大礙的,可是師弟張義已經吃了一路的乾糧,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有了閑暇,再讓他啃那些乾糧有點說不過去,出門的時候師父囑咐要自己好好照顧師弟的。

張格又轉了幾圈,心中盤算着實在不行弄頭野豬回去算了。正在這個時候,卻又聽見一聲怒吼:「小白臉,你往哪裏走!」隨着這個聲音,一道電光就向著張格打了過來。張格來不及多想,就地一滾,電光打在他身後的樹上,頓時把拳頭粗細的樹木攔腰打斷。張格看得一咧嘴:這一下要是打在自己身上可夠受的。

從樹后蹦出來的,是一個黑瘦漢子,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著張格撲上來,口中還在叫:「你這個勾引有夫之婦的畜生,看我怎麼教訓你!」

張格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想要向對方詢問,可是對方一副不打算好好說話的架勢,把刀揮舞的車輪一樣就過來了,他總要先保命要緊。張格一揮衣袖,道袍的袖子與刀相碰,發出一聲脆響。

南羽才貌雙全,她的武藝法術施展出來都顯得飄逸俊美,張格一心一意的要模仿師父,所以學了不少南羽的招式,只是由他施展出來,未免不倫不類,一點也沒有南羽舒袖禦敵,進退自如的灑脫出塵。

張格舞動袍袖雖然沒有南羽那麼賞心悅目,但是他的力氣可是要比南羽用的大的多,用法術變得堅硬似鐵的袍袖舞起來,一點也不遜於刀劍。張格這幾年的工夫倒是沒有白下,幾招之間就把那個漢子的刀擊飛了出去。「這位先生,我和你素昧平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對方兵器脫手,張格也就很有分寸的停止了攻擊,這樣問,他實在是被打得莫名其妙的。

那個漢子見打不過張格,竟然揚手就是一道雷光向張格打過來,口中還在喊著:「淫賊,我跟你拼了!」

張格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淫賊這樣的字眼聯繫在一起。

他是個殭屍,雖然並不是說殭屍就不能做淫賊,可是他成為殭屍的時候,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根本就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後來做了殭屍,更不可能在對女性產生什麼綺念,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被扣上淫賊這樣離奇的稱呼。

「這位先生,你仔細看了,我跟你素不相識,怎麼可能會勾引你的妻子?」張格一邊躲閃一邊辯解。他知道自己的法力遠在這個不知道是什麼妖怪的漢子之上,可是卻不願意出手傷他,只是希望對方趕緊弄清楚自己不是那個姦夫,雙方就此罷手。

「你當然不認得我,你認得的是那個賤貨!」漢子手下的攻擊又加了幾分。

張格大喊冤枉:「我也不認識啊!不然你叫她來當面對質!」

那個漢子更加憤怒:「你還相當着我的面跟她勾搭!」

張格發現,有的時候有些事情真的是說也說不清楚的。

張格化了一番功夫才把那個漢子打跑,自己喘著粗氣站了半天,搖頭嘆息,覺得今天真是不利出行的日子。不管這些了,獵物,獵物,師弟還在餓著等吃的呢。張格憨厚的性格倒是可以令他很快的忘掉剛才的不快,再次投入到尋找獵物的行動中。這一次張格已經不再限定目標,就是要找野兔山雞了,而是準備看見什麼就打暈了扛回去吃掉,省得再旁生枝節。可是沒想到,今天的不利出行已經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沒走出幾步,就又有麻煩向他靠了上來。

當張格在打獵的途中又遇到了什麼報殺父之仇的妖怪、捉拿殭屍的道士、丟了傳家之寶的和尚……等等不問情由就向他出手的麻煩之後,終於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再怎麼說這裏也是深山老林,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接連不斷的找上自己?

張格的腦子雖然慢些,可是也不是笨蛋,發覺不對勁之後,立刻不管什麼打獵的問題了,就算看見野兔從自己面前跑去也不加理睬,匆匆的往回趕去。他擔心一個人留在木屋中的張義會不會也遇到了這樣奇怪的事情,張義沒學會多少道術武功,要是和自己一樣遇見這麼多氣勢洶洶的挑釁者,他一定應付不了的。

張格恨不能想要飛回那座小木屋去,可是就有人偏偏不讓他如願,不等他走出多遠,兩個少年一前一後的從樹林中走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正面的那個少年身材修長,相貌英俊,可是有一隻眼睛緊緊閉着,還留着一條很大的傷疤,令人看了不尤深覺惋惜。身後的那個少年則長著一張娃娃臉,臉上兩個酒窩就算不笑的時候都看得出來,可以想像他平時一定是個愛笑的人,只是現在卻是一臉冷酷的看着張格。

「你們是什麼人!」張格也算是跟着南羽闖蕩過江湖的人,雖然每一次他都是躲在師父的身後,可是看得多了,也知道這兩個人來者不善。

「張大狗,你以為裝作什麼都忘了的樣子,就可以躲過我們兄弟嗎!」獨眼少年冷冷得說。

張格茫然。

張大狗這個名字,以前張義經常在他的面前嘮叨,不過近來已經說得很少了。根據張義的說法,那就是他拜師之前的名字,他很為自己這個粗俗的名字感到羞愧,師父是神仙般的人物,怎麼能要這樣名字的弟子呢,難怪要給自己改名。張格,還是這個名字好,他喜歡師父給他起的名字。可是張大狗這個名字除了張義,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這兩個少年是怎麼知道的。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剛才那些無理糾纏之輩,都是你們一夥的吧!」張格老實是老實,可是還不是很笨。

那兩個少年冷笑着,似乎根本不打算跟他多說話,張格問話的功夫,他們已經各拿刀劍向張格撲了過來。

張格脾氣再好,到著這個時候也開始沉不住氣了。

先是在胡家吃了閉門羹,然後是在山裏接二連三的遇到挑釁者,用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向他二話不說的就下殺手,現在這兩個狐狸精又跑出來,說是什麼要向自己報復——他們胡家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

張格有些吃力的應付著這兩個狐狸精,在他們凌厲的攻擊下心中越來越覺得,他們是想要自己的性命。

他們的長輩不是師父的好朋友嗎?怎麼會攻擊來為師父送信的自己?難道是他們的長輩授意的?難道……想到了之前胡家人接信時的表現,張格越發覺得自己想的是對的。也許是師父和胡家之間鬧了什麼矛盾,所以胡家想要趁著師父不知道,報復在他們是兄弟身上?

張格早就聽很多師兄弟(師伯的徒弟)們說起過,大部分妖怪都是善變兇惡的,早上還跟你稱兄道弟,晚上說不定就要咬你一口——張格自己是很少想到自己殭屍這個妖怪身份的,在他看來自己就是殭屍,那也是人變成的,跟人類沒有區別,跟那些妖怪當然不一樣。在師父的教導下自己就是一個變得有些奇怪了的人類而已,所以無從了解那些妖怪們的想法。跟師父出門幾次,也曾經見識過妖怪們的殘忍嗜血,張格就更加理所當然的不會把自己和那些怪物歸於一談了。

這些妖怪蓄意藥害自己的話,一定也不會放過師弟……不,說不定他們還想要害師父也說不定?

想到這些,張格的心思亂了,手中的招式也就開始散亂,法術的準頭也七歪八斜的,被兩個狐狸精逼得步步後退。

「哥,你說去收拾那個小道士的那邊怎麼樣了?怎麼半天都沒有聽到動靜啊?」打鬥之間,那個年少一些的狐狸精忽然對另外一個問。

「收拾一個小道士用得着花什麼功夫?」另外一個狐狸精用鼻子哼了一聲,十分不屑地說,「我看他們是早就得手了,咱們最好手底下快一點,免得回去被他們取笑!」

說話間,兩個狐狸精的攻勢更加猛烈了起來。

聽他們的言下之意,他們的同類已經去對付師弟了嗎?師弟不論法術還是誤工都糟的可以,怎麼可能是這些妖怪的對手,該不會已經……已經……

想到張義那四不象的身手,張格心中一片冰冷。要是真的有另外一批妖怪去對付師弟,這個時候他一定是凶多吉少了。

臨行之前的時候,師父一再叮囑,要自己這個作師兄的好好照顧沒有出過門的師弟,要是師弟真的有什麼三長兩短,自己怎麼對得起師父的囑託!

一再用忍讓兩個字告誡自己的張格忽然感到,自己身體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掙裂了一般……

張義在林中連竄帶跳的前進,他心中焦急,恨不能一下子就趕到哥哥身邊,所以根本顧不上那些荊棘藤蔓的阻攔,不一會身上的衣服就被扯出了許多口子,手上、臉上也多了許多的划傷。他向前奔跑期間,那邊的樹林中的騷動似乎越來越大,除了各種飛鳥,很多大大小小的林中動物也受到了驚嚇,倉皇的奔逃,就連呼嘯而來的猛虎都對這個人類不加理睬的擦身而去,顯然是受到的驚嚇已經令它連捕食的慾望都沒有了。

到底出了什麼事?

張義的心中一團的慌亂,憑着胡家在這山中的地位,自他們倆兄弟是胡家的客人——即使並不受他們歡迎,可是師父和胡家的族長畢竟是老朋友了,哥哥沒有道理會在這裏受到襲擊啊?難道是因為當年那件事,胡家的人還沒有忘掉那份仇恨?

想到這些,張義心中開始埋怨師父:為什麼偏偏要派哥哥到這裏來呢?她又不是不知道哥哥和胡家之間的那些陳年舊債。

張義一邊想着可能發生的事情一邊向前趕,走到一處山腳的時候,忽然一隻手伸出來攔住了,一個男子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問:「請問你就是難道長的高徒張義嗎?」

張義先是一驚,準備抵抗有可能襲來的攻勢,可是接着,就被眼前出現的這張臉驚呆了,愣在那裏一動不能動。

也許張格的內心中一直隱藏著作為殭屍的暴虐,也許是在他作為張大狗存在的時候,面對世間的種種不公,那個外表憨厚老實的少年心中,已經隱藏了憤怒和反抗的慾望,只是那個時候的少年張大狗,沒有能夠反抗的力量,而等他有了力量之後,南羽的敦敦教導又使他性格中狂暴的一面更深的隱藏了起來。

他認為自己只是一個變異了的人類,既然是人類,妖怪的暴虐與他就毫無關係。他是師父的徒弟,就應該一舉一動都按照師父的標準要求自己,那些隱隱的瘋狂的念頭,就應該藏到連自己都發現不了的地方去。

張格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指爪如此的鋒利,也不知道自己看到血之後,會感到興奮而不是恐懼。

是啊,自己本來就是日日在飲血的,只不過那些血液是師父或者師伯、諸位師兄們降妖之後帶回來的,裝在竹筒中,自己當作一日三餐來食用。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也可以動手去獲得這些食物的。

不,這樣不對,師父不允許自己傷人,更何況他們還是師父朋友的子孫。

可是他們為什麼就可以隨意的傷害自己?為什麼他們就可以不分青紅皂白的殺人?如果自己沒有法術榜身,現在不早就被他們殺了,連怎麼死得都不知道了嗎?

想到這些狐狸精的卑鄙手段,想到生死不明的師弟張義,張格發出了一聲咆哮。

兩個狐狸少年眼看着眼前的那個道裝少年仰天長嘯,身體開始發生變化,整個人都在膨脹著、四肢伸展着,渾身上下生出了一層白色的茸毛,眼睛也從黑色變成了血紅的顏色。

「怪物,你終於還是露出本來面目了!」年輕些的狐狸少年代些許興奮的喊。

「閉嘴!」他的哥哥馬上斥責他,「他就快要發狂了,在這麼下去咱們就應付不了了,看準機會準備溜走,剩下的事情交給爺爺他們處理。」

「可是我還沒有報了當年他傷我的仇呢。」年少的狐狸精有些不甘心。

「你有哪個本事嗎?他的法力可是在你之上。」

兩個少年鬥口之間,張格已經漸漸失去了聽他們說話的興緻,現在他最想的,就是把他們兩個撕成一塊一塊的然後吃下去,對,要把他們的血吸乾淨,然後吃掉……

張格雙眼冒着凶光,見兩個狐狸少年有逃走的跡象,便狂呼亂吼著步步緊逼上去。

張義看着眼前這個攔住自己的青年,嘴唇戰抖著,便天才好不容易吐出了三個字:「季……季大哥……」

「客氣客氣……你是南道長得高徒,叫我一聲野草就行了,我應該尊稱你為師兄才對……」季野草似乎一點也不因為看見張義而激動,開口反而極為客氣。

聽到他生疏的稱呼,張義急切的一把拉住他的手:「季大哥,我是張二狗啊!你怎麼不認得我了!」

聽到張二狗這個名字,季野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馬上就覺得自己舉動太沒有禮貌,連聲的道歉:「失禮了,失禮了……我,我可不是覺得你的名字好笑啊……其實你的名字,啊,我是說……」

張義無暇顧及他那結結巴巴,越描越黑的解釋。看着季野草目光中的誠懇和疏遠,張義知道,他是真的不認識自己了。為什麼?季大哥怎麼會沒有死?他為什麼不認得自己了?

「那個……師父還在等著呢,我們這就走吧?」季野草解釋了半天,看張義沒有真的生氣,便向他建議。

張義到現在還沒有明白過來季野草說的師父是誰,以前季野草都是獨自修鍊,沒聽說他曾經拜過師啊?「季大哥,令師是……」

「家師姓胡,跟南道長是好朋友——你這次不是來幫南道長給我師父送信的嗎?」他既然認識自己,怎麼會不知道師父是誰?季野草對於張義的問題感到有些奇怪。

胡老爺子?張義忽然明白了,原來是他救了季野草,還收了季野草作徒弟,那個胡族族長的本領很是高強,雖然張義明明白白看着季野草在自己的懷中斷了氣,可是到了現在他還是寧願相信,一定是當時季大哥並沒有真的死掉,自己太粗心了沒有發現,胡家的族長卻發現了,並且救了季大哥。

張義的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快樂,之前對於胡家人的一絲不滿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他拉着季野草的手問:「季大哥,這幾年你過得怎麼樣?我一直在牽掛着你。」

「我很好啊……」雖然覺得張義奇怪,可是張義語調中的真誠季野草還是聽得出來的,「除了練功就是讀書識字,吃吃睡睡,日子很逍遙——真沒想到我一隻小野兔,會有這樣的奇遇。要不是遇到師父,我肯定早被野狼吃掉了(其實他是想說被狐狸吃掉了,可是師父一家都是狐狸,這麼說好像很無理),那裏敢想成為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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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談外傳三個故事之行路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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