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今冬不冷,雪落在地上,即刻化成了水。因此,房頂上、路上,到處都是濕淋淋的。來此十載,早已看慣了冬日裏的銀裝素裹、習慣了冰天雪地里的刺骨寒意,乍一出現這種情形,不知為何,心裏有說不出的煩悶。

靜靜的依在軟榻上,以手支頭,默默聽着案子對面弘瀚的稚嫩童音:「咱堵絲、風娘蜜、……。」

我輕笑了一下,對仍認真教著弘瀚的巧慧道:「他剛剛過一歲,發音還不準確,『蠶吐絲、蜂釀蜜,人不學、不如物。』這好好的三字經,被瀚兒念成這樣,還是別教了,讓他下榻玩一會。」巧慧放下手中的手,放在小案子上,詫異的問:「小姐,小阿哥早一些學些東西,有何不可。」

我起身拿起巧慧放在的書,合上,放在身邊,苦笑道:「等他再大一些,想再讓隨心所欲的玩,怕也是不可能的了。」巧慧微怔一下后,隨即點點頭,笑着道:「是啊,皇上不是說了嗎?小阿哥滿兩歲就要進上書房讀書。」我暗暗嘆口氣,苦笑着向後靠了靠,仍斜依在榻上,默默的出神。

凡皇子年界六齡,即入書房讀書,這是清朝宮中的祖制,任誰也無法改變。但自己並不想讓弘瀚『與師傅共席向坐,師傅讀一句,皇子照讀一句,如此反覆上口后,再讀百遍,又與前四日生書共讀百遍。凡在六日以前者,謂之熟書。約隔五日一復,周而復始,不有間斷。』因為,自己從內心裏並不希望他學什麼治國權謀之術,或許早晚有一天,我們終會離開這個皇宮,到了那時,他學的這些都是沒有用的。

另外,我和弘瀚雖沒有入皇家玉蝶,但任何史書,無論是正史、還是野史都沒有提及,這有點不正常,這也是自己無法猜的透的。我知道自己的結局,但無法知曉弘瀚以後將會怎樣,他會生活在哪裏。

八歲,生活在宮中的八歲孩子是怎樣的,我心中還是清楚的。心中突地如塞進了一團亂麻,怎麼辦,怎麼辦?

我閉上眼睛,雙拳緊握,覺得那團東西攪在一起,把心填的滿滿的,有些呼吸不了,胸口悶得難受。

「額娘,額娘。」耳邊傳來弘瀚怯怯的叫聲,我慢慢睜開眼睛,弘瀚已被巧慧抱了過來,正坐在我的腿邊獃獃的看着我,臉是有絲驚恐。

榻前站着的巧慧蹙眉道:「小姐,你嚇著小阿哥了。」我嘆口氣,抱弘瀚入懷,頭緊貼着他的小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得懂:「瀚兒,如果有一天額娘走了、離開你了,你該怎麼辦?」

他恍若未聞,用力的抓我腿下壓着的三字經。我輕搖搖他的身子,小傢伙抬頭茫然看我一眼,口中叫着『阿瑪』,我眼中一熱,轉過他的身子,讓他面對面望着我,我又問:「如果阿瑪也走了,瀚兒怎麼辦?」

小傢伙咧嘴一笑,低頭繼續憤力用手抓書。我重重搖搖他的身子,大聲道:「瀚兒,你該怎麼辦?」

弘瀚被我搖得頭左右晃了一下,看着我,『哇』一聲放聲大哭起來,邊哭邊扭著身子身巧慧掙去。巧慧伸手欲接,我猛地把他抱在懷中,痛苦的咬着嘴唇,淚順臉而下,涔入弘瀚的衣服中。

弘瀚驚恐的撕扯着我的衣服,扭過頭,望着巧慧,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巧慧伸出手擱在半空,猶豫了一下,又放了下來,擦擦淚,輕聲道:「小姐,皇上正當壯年,你又年輕,說這些幹什麼,孩子又聽不懂。真到了皇上、小姐百年之後,那小阿哥也長大了,況且皇上這麼寵小阿哥,以後說不準小阿哥……。」

我心中一驚,未及拭淚,低聲喝道:「以後不許胡說。」自我以曉文的身份來到此間,從未向巧慧說過重話。是以巧慧一怔,呆怔的立在原地。

我抽下帕子,為弘瀚拭拭淚水,小傢伙趁機掙開,扶著案子站起來,沿着向前走向巧慧。巧慧看看我,我點點頭,巧慧伸手抱起了弘瀚。弘瀚扭頭噙著淚望望我,委屈的癟癟小嘴,一下子趴到巧慧的肩頭,再也不看我一眼。

我心中哀傷,並伴着絲絲疼痛,身子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樣,沒有一絲力氣,強壓下一腔愁苦,吩咐巧慧:「以後不要說這些話,皇上寵弘瀚,那是因為弘瀚還小,並沒有什麼特殊原因。」巧慧點點頭,抱着弘瀚轉身而去。

隨着雍正八年的漸近,我整日整日的想着他們一個個最後的結果,十三走了,綠蕪必不會獨活於這個世間;他走了,自己在這個時空相信也是生無可戀,可弘瀚怎麼辦,一個八歲的孩子,隨承歡去蒙古、還是託付給弘曆。

我捂著胸口,整個人弓著榻上,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裏,並愛上這裏的人,如果不知道他們的結果,相信活到生命的終結,自己仍是快樂的、幸福的。可如今,明明想放開心胸,想在他有生的日子,開心過好每天,可自己總是不由自主的想那結局。

不知道電視劇中演的因頭撞傷而失憶的事是不是真的,有時候心中居然有種衝動,想試一試,可又怕真的失憶了,連胤禛和弘瀚也不認識了,那該怎麼辦。想來想去,沒有辦法,腦中卻是越發亂了。

「若曦,若曦。」耳邊傳來他關切的聲音,我睜開眼,與他四目相望,他面色淡淡的凝視我一陣子,撩袍坐於榻邊,拉我起身,擁入他懷中,兩人靜靜相擁了會,他柔聲道:「發生了何事,瀚兒像是受了驚嚇,你也是淚水滿面。」

我抬起頭,淚水不受控制流了下來,我嫣然一笑,柔聲問:「沒有什麼事,只是心中難受。」他聽后一愣,搖頭輕笑:「沒事又何來難受。」我環住他的腰,頭依在他的肩頭,輕聲道:「在這世間,我的生活中只有你和瀚兒,什麼人也不認識、什麼事也不知道該有多好。」

他聽后,默了半晌,他握着我的手,仍柔聲道:「既然有這個心,就可以做的到。不要想這麼多,過你想過的日子,心中有什麼事,說出來,總有解決的辦法,不要總憋在心中自苦。」他摟着我的手緊了緊,俯在我耳邊道:「我和瀚兒都想你開心的過日子。」

真的可以開心的過日子嗎?我心中暗暗苦笑,明明知道十三不久於人世,可自己卻無能為力,如果是一個陌生人也罷,可他偏偏是我在此間最好的朋友。

我環住他腰的手緊了緊,覺得這樣才安心一些,他輕笑一聲,溫柔的撫着我的臉道:「你這陣子就像我們的瀚兒一樣,學會膩人了。」我依然緊緊的摟着他,柔聲說:「只有這樣,我才能安心。」

他低頭看着我,眉頭輕蹙,問我:「這陣子,心裏有事?」我搖搖頭,笑着伸出手,輕柔的撫着他的面孔,眼睛直直盯着他。他眉頭皺起,抓住我人手,問:「若曦,你怕些什麼,前些陣子,我就覺得你有些不對。」我一愣,他嘆口氣道:「你擔心十三弟會突然出意外。」

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呆怔的瞅着他。他輕嘆道:「你這腦子裏不知到底想些什麼。」咧嘴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遂苦笑着轉移話題:「我不想讓瀚兒去上書房讀書,我自己教他,可好?」

他默了一會兒,扶我坐好,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的桌邊,靜靜看了會,回身問我:「你畫中的人是我?」我起身走到他跟前,接過他手中的畫,放在他側面,看看他、看看畫,看了一陣,自己覺得還是挺像的。於是,點點頭,把畫放於桌上。

他扭頭又細看一會,回頭,臉上掛着絲笑問:「我在你面前整日裏都板著個臉嗎?」這畫是那日為了我出宮之事,他心中不快時畫下的。聞言,我咬唇輕笑着點點頭。

他也搖頭輕笑,笑過之後,凝目看我一會,隱去臉上的笑容,淡淡地道:「你的學問深淺,我雖知道,但有一樣,你是教不了的。瀚兒這孩子聰慧異常,早些入上書房,對他有好處。」

他說的那一樣,我心中當然明白,那是治國之術,我心中難受,眼眶有些熱,剛才就強忍着的淚,還是不受控制的順着眼角一滴滴滑落,站在那裏,獃獃盯着他的地面。

他攬我入懷,我頭貼在他胸前,無聲的啜泣。輕嘆道:「我大清入關已近百年,言語早已漢化,通滿文的寥如晨星。瀚兒是大清的皇子,不入上書房,那怎麼能行。」

我收住眼淚,抬起頭,蹙眉道:「那也不能兩歲就去。」他目注着我,拿起我衣襟上的帕子,輕柔的為我拭拭臉孔,溫言道:「不許再鬧了。」

我心中雖是苦澀不已,但既是已經開了口,就想達到自己的目的,能和瀚兒多待一些日子也是好的,我拉住他的胳膊,輕輕搖搖,道:「那就和別人一樣,六歲。」

他抿著薄唇,蹙眉望着我,我一臉懇切的看着他。最後,他輕不可聞的嘆聲氣:「看看再說吧。」

我皺眉問:「你這麼說是答應,還是不答應。」他抿嘴笑笑,把帕子遞給我,道:「再大一些,說不準瀚兒自己想去呢?」我臉一挎,這是我沒想到的,輕聲嘟囔道:「這孩子不知隨了誰,這麼小一點,竟對書本這般着迷。」

聞言,他笑着擁我回到榻過,待兩人坐好,才道:「當然是隨了他阿瑪。」看他眉眼含笑,我在心中暗暗嘆氣,臉上卻盈盈笑着。

兩人又說笑了會,他突然叫我:「若曦。」我抬起頭,他靜靜的注視我一會,道:「你的心思我知道,但作為皇子,他對大清的子民有責任、對大清的江山也會著責任,若曦,窩在小院子裏過普通的生活,對他來說是不現實的。既是如此,何不讓他早日學些本事,對他的將來更有利。這些話我本不想給你說,可這些日子,你一直為此事自苦。」

我心中凄惶,或許他說得不錯,自己洞悉歷史的走向,可弘瀚畢竟是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的皇子,自己確實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到他的身上。還是隨他吧,自己只要在他身邊好好的引導他就好了。

我默默想着,他站起來,瞅我一眼,又走到桌邊,凝神看了會畫,又撫撫自己的下巴,最後抿嘴笑笑,提步向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他停下來,淡淡地道:「我還有些摺子,你先睡會,晚膳我在這用。」掀開棉簾,他又道:「好好想想我說的話。」說完,緩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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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驚心續(步步驚心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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