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傳承

八、傳承

伊達越來越跟不上斯爾蘭的步伐,即使不斷的施加各種輔助魔法在自己身上,也不能抵消身體極度疲倦帶來的副作用。

斯爾蘭心裏着急,伊達心裏也着急,他們都急於找到明爾,所以絲毫不願意因為任何原因放慢腳步,伊達繼續不斷對自己施展魔法,而斯爾蘭對伊達半拖半扶,就差要抱着他趕路了。

「堅持住,痕迹越來越清晰,我們已經在靠近了。」斯爾蘭鼓勵著伊達。

「你說了十一次同樣的話了。」

「……那是因為他們也在不斷的移動。」

伊達沒再說話,按照理論,同樣在移動中的話,伊達·法蘭是永遠都不可能追上精靈的,只會被越拉越遠。

可是明爾受了傷,雖然追蹤他的敵人也不是毫髮無損,可是明爾的傷勢更重,如果他的速度越來越慢,是不是就意味着……

伊達不願再想下去,再一次給自己施加了個增強耐力的魔法,盡量的加快了腳步。

森林之中,出現了一道半塌的石牆。滿是藤蔓和荒草纏繞着,在月光下顯出一派慘敗的顏色。

「這裏似乎有個遺跡。」斯爾蘭說。

精靈族在大綠林中居住已久,其間也曾經無數次的發生過居住地遷移的事件,在莽莽的山林之中就難免留下來很多被遺棄了的居住地,天長日久自然就變成了廢墟。雖然遺跡的數量不算多,可是這些遺跡都有悠久的歷史,有些甚至連精靈都不知道它們曾經是什麼建築,有什麼用途,居住過什麼樣的精靈了。

「他們到裏面去了。」斯爾蘭停下來查看了周圍的痕迹之後說。

「這裏是什麼遺跡?」伊達有些擔憂的問。

「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到這裏來,大綠林太大了,我很多地方沒有走到過。」斯爾蘭皺着眉頭說,「明爾不應該進去的,在叢林中比在這種遺跡中更適合他作戰。」

「也許他已經顧不上考慮作戰的事情了!」伊達搶在他的前面進入了遺跡。

這片遺跡面積不大,準確來說這是「一座」遺跡,從殘留的建築上可以看出,這裏曾經有一座類似神殿的建築物矗立,不過現在遭已經殘破不堪,進入遺跡的範圍之後,最顯眼的就是剩下的那沿着山勢修建的數百節的石梯,以及石梯盡頭那個還算完整的類似神壇的建築。

「這裏是神廟的遺址?」

「不知道。」斯爾蘭爽快地回答,「現在的問題是你還行不行?」他指向那沿着山勢修出來的陡峭而且殘破不堪了的石階問。

「不行了,我的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要不你背着我!」伊達一臉的理所當然。

「你還能更無恥一點嗎?」斯爾蘭白他一眼。

終於還是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往上走,斯爾蘭跟在伊達後面,為的是防備伊達不小心滾下去。

「聖者傳承是真的嗎?」

「當然是,我還不至於根跟精靈族開這樣的玩笑。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在想,誰會為了聖者傳承襲擊明爾。精靈王?他沒有必要這麼做。神殿或者是王儲?再或者是利尼亞?因為成為聖者的話就能彌補他爭奪王位繼承權的失敗了。」

「你認為是誰?」

「我猜不出來,也不想猜……」斯爾蘭嘆口氣,「只希望你把聖者傳承交出來的時候選擇正確的對象,精靈族真的經不起更多的折騰了。」

「老實說精靈族怎麼樣給我沒多大關係,我到這裏來是為了給我的國家爭取最大的利益來的。不過精靈族的混亂確實不符合我們蘭姆帝國的利益,我們需要的是精靈族的友好合作,所以我還是希望明爾或者明爾推薦的精靈來擔任這個職務比較好。」

「明爾決定了的事情很難改變,他既然說他不願意的話很難說服他改變主意……他推薦的是誰?」

「他最信任的兄弟。」

「誰?王儲還是利尼亞?或者是法斯……可是他們都有可能是追殺明爾的指使者!」斯爾臉有些義憤填膺的說,「明爾要是知道了實情,不可能再選擇他們!」

伊達點頭:「是的,我想明爾此時此刻一定有了新的想法,我們只要找到他就可以知道了。」

此時他們已經走到了半山腰,那些石階在這裏出現了一個斷層,其中的十幾階塌落不見了,形成了很大一段空白。

伊達看看前方很為難的說:「我過不去。」

「沒有能解決的魔法嗎?」斯爾蘭皺着眉。他自己當然是很容易就能過去,可是帶上伊達的話就會很難。

「我的魔力不足以施展那種魔法了。」伊達攤攤手。

斯爾蘭四下看看地形,無奈的一咬牙:「來吧,我背着你!你最好祈禱這個時候沒有敵人會來襲擊我們。」

伊達帶着一種雀躍的神情接受了斯爾蘭的「邀請」,似乎在他看來能讓精靈背着是很有趣的事情。

斯爾蘭磨著牙把伊達背了過去,並且在伊達建議「咱們就一直這麼上去」的時候把他從背上扔了下來。

「他們一直上去了,但是沒有打鬥的痕迹,明爾應該還是安然無恙的,我們快追上去!」斯爾蘭再次查看了周圍之後說。他快步走了幾步,卻察覺伊達並沒有跟上,於是疑惑的轉過頭去看。

伊達站在原地沒有動,正在定定的看着他,目無表情,目光中卻帶了幾絲寒意。

明爾踉蹌著撲到剛才的對手身邊,顫抖著確定了對方還活着才鬆了口氣。他靠在旁邊的樹上喘息了片刻,才咬牙把插在自己手臂上的箭枝拔了下來。

疼痛令他有瞬間的眩暈,但是身後的這棵樹很溫柔的安慰着他,就好象小時候受了傷,母親在耳邊輕聲哄慰一樣。

謝謝你,謝謝你們……

明爾這樣回應身邊的植物們。

如果沒有它們的幫助自己一定堅持不到現在,可是此時終於也到了極限了,自己已經沒有力氣繼續逃避追殺,哪怕再來一個敵人,自己都只能引頸待戮。

看着面前躺着的幾個精靈,這都是他親手打倒的。明爾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天,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與同族生死相搏,為的只是活下去。

精靈族究竟怎麼了?

明爾覺得自己漸漸的臉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他靠坐在樹下,感到自己的神志正在模糊下去,也許這樣睡過去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醒過來了,可是他真的累了,累得已經不想再去思考更多。

植物的包圍很安寧,很和平……

就這樣一直沉浸在其中真的很好……

樹木傳來的情緒忽然跳動了一下,接着是更大的一次波動,很快的,那些植物們的情緒變得尖銳、強烈起來,一波一波的衝擊著昏昏沉沉的明爾。

來看一看,來看一看……

請聽我們說,請你來看一看……

危險,危險……

請你來看一看……

危險,人類遇到危險了……

到這裏來,人類很危險……

到這裏來,到這裏來……

植物們的情緒越來越清晰,想要表達的內容也越來越清楚:有一個人類遇到了危險,需要明爾前去。

人類?植物們一向不喜歡人類的,它們為什麼這麼焦急。

明爾還是不想清醒過來。

風吹過山林,所有的植物都搖擺着,呼嘯著,忽然之間,明爾的心底好像打開了一幅畫卷。

山林,植物,動物……一切都是立體的,就好像伸展在空中的每一片葉子、潛埋在地下每一根根須都是他的眼睛、他的肢體、他的耳朵、他的鼻子……整個山林的每一處細微情形,從仰望天穹的星月到腐敗的葉片下一株小小的菌子,從掠過雲端的夜鳥到深深藏在泥土中的幼蟲。

明爾「看」這山林中的一切,或者說此時的他就是這個山林的化身,他感到自己的內心充滿了活力,洋溢着一種生長的歡樂。

他「看」著心欣欣向榮的植物和動物,看着山中的河流泉水,漸漸的注意力凝聚到了某一個位置。

那是……

是伊達,他真的到大綠林來了。

他怎麼會在那裏?他身邊的是……

不行,伊達,危險啊!

伊達,離開他!小心啊!

明爾的情緒剛一開始強烈的波動,便從那種奇妙的境界中脫離出來。短暫的暈眩之後,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還是靠在那棵樹下,沒有來得及包紮的傷口滴著血,一滴滴落在身邊的草葉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伊達……

伊達有危險!

明爾猛地清醒,撐著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隨手摘下幾片有療傷效果的草藥捆紮了一下傷口,向著剛才「看到」的方向趕去。

山林中雖然並沒有風,可是所有的植物卻不約而同地搖晃起來,發出沙沙的聲響,似乎急切的想要說明什麼……

肯特把劍插在地上支撐身體,大口的喘著氣。

一番廝殺之後肯特已經像是從血海中滾出來的模樣,他自己都不知道渾身上下的血究竟是自己的還是敵人的了。

圍攻精靈王的不僅僅有假冒人類國家使節的人類強者,還有不少精靈和混血精靈。精靈王身邊的侍衛事先已經被對方安排巧妙的計謀引走了大半——在大綠林的精靈王都,從來也沒有精靈設想過他們的王會遇刺,因此本來精靈王身邊的是為就不算多。但是很明顯的就是刺殺一旦開始,其他的精靈很快就會聞聲趕來,刺客們只有很短的時候用來實施刺殺,所以他們每一個都是抱着必死的決心全力以赴的沖向精靈王。

肯特他們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不過受到圍攻的精靈王身邊並不是只有少數幾個精靈護衛,還有幾個人類在為了保護他奮力搏殺。

布魯諾男爵?

肯特看到此時身上再也沒有半點貴族紈絝氣息,而是揮動巨劍絲毫不顧自己渾身傷口的廝殺的布魯諾男爵,終於明白他當時那種赴死般神情是為了什麼了。

雖然與肯特一齊衝進來的精靈並不多,但是他們很好地起到了阻隔那些刺客的行動的作用。很快,大隊的精靈戰士們沖了進來,刺客被重重包圍,一一斬殺。

廝殺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其中的兇險卻是難以言喻,那些刺客只求用自己的生命換取精靈王的死亡,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惜以命搏命。精靈侍衛們突然面對同族根本就不能正常發揮,不能傷害同族的信念根深蒂固,使得他們在那些已經完全放棄了這個信念的也同族面前不堪一擊。可以說這場廝殺全靠着肯特和布魯諾男爵等少數人類的支援才撐了下來。

肯特喘息著看着布魯諾男爵,連旁邊過來的一個精靈幫他包紮傷口都沒有意識到。

布魯諾男爵就倒在精靈王身前,他是他帶領的那些人類中堅持到最後一個。

雖然精靈魔法師和醫師都圍繞着他,可是肯特看得出來,那些魔法和藥劑只能使他在離去之前減少痛苦而以。

布魯諾男爵一直看着精靈王和聞訊趕來的王儲,反覆的說着什麼,直到兩位精靈族的掌權者點頭同意。然後他的目光開始搜尋,落在肯特身上。

肯特連忙推開正在給自己包紮的精靈走了過去:「男爵,您有話要對我說?」

「……法蘭子爵……約定……東耀國和蘭姆帝國……」

這是布魯諾男爵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話。

他為了他的國家盡到了一個貴族所應盡的全部責任,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還在牽掛着國家的利益。

肯特向著精靈王和王儲行禮:「請把有翼飛馬借給我,我需要儘快地趕到子爵身邊,他現在很危險。」只有得到精靈們的幫助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趕到伊達·法蘭身邊,這就是肯特為了保護精靈王不惜以死相拼的原因。

果然,對於他的要求精靈們答應得很爽快,不一會兩個飛馬騎士就載着肯特飛上了天空。

谷莠子坐在飛馬背上穿過月光下的雲層,她俯視着下方的森林,覺得它是如此的美麗。

隊伍的前方忽然傳出一片喧嘩,谷莠子收回心神定睛一看,忍不住苦笑起來。

張著翅膀攔在隊伍前面的是正是紅龍,它一邊嘴裏喋喋不休的咆哮著:「你們這些可惡卑鄙狡猾下流的精靈,馬上把伊達·法蘭給我交出來!」一邊從鼻孔里噴出一團團的煙火,顯得情緒十分激動。

在紅龍看來那個笨蛋侍衛長眼看是已經沒命了,還是自己的辦法可行性比較大:抓一批精靈作為人質,不怕精靈族不乖乖的交出那個愚蠢弱智的魔法師來。當然,普通精靈精靈族可能不稀罕,於是紅龍很聰明的選擇了這隊一看就知道有貴族精靈在其中的空中隊伍。

「從現在起你們是偉大的紅龍的俘虜了,什麼時候精靈族把那個卑劣狡猾低級愚蠢的伊達·法蘭交出來,我就什麼時候放你們自由!」紅龍伸著脖子恐嚇著有翼飛馬,對精靈們大模大樣的宣佈。

精靈騎士們各自亮出武器,嚴陣以待。

「紅龍先生……」谷莠子開口說,「伊達他現在不在精靈王都,我們現在必需儘快趕到他身邊,他有危險!」

「他有危險!」紅龍咆哮。

聽說伊達·法蘭有危險之後,精靈們分明的從這隻甚至不惜綁架精靈來交換伊達·法蘭的紅龍語氣中,聽到了難於壓抑的興奮和喜悅?

「太好了……不,不是,是太糟糕了,他怎麼會總是遇到這樣的事情呢,哈哈哈哈……不是不是,我們還是趕緊去救他吧!哈哈哈哈,白痴魔法師,偉大睿智的紅龍來救你了。」說完它猛地衝過來,直撲谷莠子,把谷莠子輕巧的從飛馬拎到了自己背上,然後大聲催促:「快走快走!我等不及了!」

水菱一時看不出這隻紅龍和伊達·法蘭有什麼關係,但是毫無疑問,此時此刻他們的目的相重合,那麼有一隻飛龍作為盟友還是很好的選擇。

「繼續前進!」水菱下令后,隊伍再一起出發。即使有些精靈對於紅龍的出現十分不歡迎,因為這樣強悍的存在顯然會影響他們在與伊達·法蘭的談判中爭取利益,不過沒有精靈敢於提出反對,而在精靈們上空拍擊著翅膀飛的興沖沖的紅龍顯然也不在乎與他們的觀點。

白痴伊達·法蘭,我就要來救你了,哈哈哈哈……

飛行的隊伍劃過大綠林的上空,留下紅龍這樣不可一世的宣言

「你怎麼不……」斯爾蘭想要催促伊達,可是在伊達的目光逼迫下,只說出了幾個字就停了下來。

「到這裏就行了,我想接下來的路我自己能走過去了。」伊達嘴角掛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說。

斯爾蘭的神色也陰冷下來,看着伊達,半晌忽然一笑:「小看你了。」

「我好歹也來過大綠林,雖然不敢比精靈,有翼飛馬留下痕迹是什麼樣的我還是知道的。」

「那又怎麼樣呢?」斯爾蘭有恃無恐,所以乍驚之後馬上就冷靜了下來。

伊達看着還有大約三分之一,但是更加陡峭的台階嘆口氣:「唉,還有這麼遠……本來應該請你把我背上去之後再說實話的,我還是太沉不住氣了……」說着抬步便繼續往上攀登。

斯爾蘭伸手攔住他:「到了這裏,你還想要去哪裏?」

伊達笑容燦爛的伸手往上一指:「這次走了一半你就準備停在這裏嗎?我的目的地可是在上面。或者你要一個人上去?有用嗎?」

斯爾蘭目光兇狠下來,冷冷的說:「事到如今還能由你嗎?聖者傳承是精靈族的東西,現在交出來,我還可以代表精靈族與你的國家建立良好的關係,對你而言,精靈族的聖者是誰並不重要不是嗎?只要能給你的國家帶來最大的利益的人選,就是最佳的人選不是嗎?更或者說,能給法蘭公國帶來比蘭姆帝國更大利益的人選,不是更好嗎?你不就是為此而來的嗎?」

伊達眯着眼睛一笑:「話是這麼說,可是我有什麼理由不在精靈王子中選擇,不在精靈貴族中選擇,卻要選擇一個混血精靈呢?就如同你自己說的,你不是精靈也不是人類不是嗎?」

斯爾蘭從牙縫中擠出笑聲:「哈哈哈,所以我既能擁有人類的權勢,也可以擁有精靈的榮光!我既然擁兩者的血統,那麼兩者的權利地位我就應該都有資格擁有!」

伊達點頭:「理論上這麼說沒錯,毫無疑問你也有足夠的能力去做這一切。如果我沒有猜錯,東耀國就是你的目標。先用人類血統的精靈的身分控制這個崇拜精靈的王國,然後再奪得精靈族聖者的身分,控制一部分精靈……不,同時樹立一個傀儡精靈王,那麼你就能真正的控制人類和精靈兩個王國了,是不是?」

被伊達把自己多年的計劃一口說破,斯爾蘭也沒有什麼驚慌的表現,在他看來魔力消耗殆盡的魔法師在他面前根本沒有什麼反抗的餘地,伊達·法蘭目前除了接受他的條件以外根本無路可走。法蘭公國雖然只是蘭姆帝國的一部分,可是不論疆土還是實力都要遠遠強盛於東耀國,控制住未來的法蘭大公也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

「伊達·法蘭,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怎麼選擇對自己有利。老實跟你說精靈王活不過今夜,你是要選擇現在把聖者傳承交給我跟我合作,還是要作為行刺精靈王的兇手被精靈族處死,然後整個精靈族與蘭姆帝國結成死仇,你自己選擇吧。」

「怎麼?你不是要讓精靈王儲來承擔刺殺精靈王的罪名嗎?現在換成我了?我和他之間你只能陷害一個,你覺得先除去誰更重要?」伊達揚揚眉頭問。

「你就不用關心這些了,我自有安排。」斯爾蘭胸有成竹的說。

「其實精靈族由誰來擔任精靈王對我的關係不大,你要是能夠除掉現任的精靈王,四位王子哪一位登基對我的好處都大於現任的精靈王在位。」

斯爾蘭認為這句話就是伊達·法蘭承認了合作意向的意思,正要露出微笑,誰知道伊達·法蘭接着卻又說:「可是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明爾他是我的朋友!」

「明爾已經死了!死去的朋友和外來的利益之間應該選擇什麼以你的為人應該很清楚!不要告訴我你是個為了朋友可以放棄權謀的人類!如果你是,你今天就不會站在這裏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說的也沒錯,可惜……」伊達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說,「知道明爾原本向我建議的聖者傳承人選是誰嗎?」

斯爾蘭一窒,沉着嗓音問:「誰?」

「你。」伊達嗤嗤的笑出聲來,「他一再向我和谷莠子推薦的是你!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自己正確那個地位,他想的是如果你能夠成為聖者,就可以回到精靈族,就可以回到以前與他與家人快樂生活的時光。既然谷莠子作為混血精靈可以成為聖者,你自然也可以。明爾認為你的能力出眾,心思細密,完全有能力擔任這個職位。」

斯爾蘭陰沉着臉一言不發。

如果早知道這一點,他就不用安排針對明爾的一系列行動,至少可以節約大量的人手去進行別的行動。而且早知道明爾對他的信任這麼深,完全可以把明爾作為扶上精靈王王位的人選……失策了呀……

面對伊達帶着譏諷意味的笑,斯爾蘭忽然有種憤怒:「我不是為了自己得到權勢!我承認我有想要超越那些瞧不起我的精靈,想要讓他們知道我比他們更優秀更強大的打算在裏面,可是我的本心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精靈族的未來!精靈族已經在腐朽了,這些即使你只是個人類也應該感受得到!人類中的勾心鬥角政權奪勢精靈全都學了個十足,可是人類善於變通善於改變的性格他們卻一點也不接受,死守着過去的習俗能力還要不斷的注入壞的東西,這樣的種族遲早有一天要變成低等種族,我畢竟留着精靈的血,我不能看着精靈族變成人類的奴隸!為了能讓精靈族重新振作起來,我可以犧牲任何東西,即使是我最好的兄弟!那又怎麼樣呢?為整個種族的興盛犧牲幾個個體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這是為了整個精靈族,我願意為了精靈族的未來自己來背負這種罪惡這還不夠嗎!」

「沒有什麼罪惡是一個靈魂主動背負的起的,明知道是罪惡還自動去背負,只是因為內心深處不認為它是罪惡,僅僅把背負了罪惡當做為自己開脫的理由罷了!」伊達顏辭俱厲。

斯爾蘭面色猙獰起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想聽你講大道理!聖者傳承在哪裏?怎麼取得?你應該知道自己生命與之相比哪一樣更重要!」

伊達點點頭:「在上面,看看我們誰先趕到吧。還有,永遠不要相信魔法師說的魔力耗盡這樣的話……」說完他的背後忽然張開了一雙淡藍色的風元素凝結出來的翅膀,張翅向上飛去。

斯爾蘭本來就知道伊達·法蘭絕不是那種會輕易服輸的人,早有準備的他在伊達騰空的一瞬間高高躍起,舉劍砍了下去。

伊達被風元素帶着飛行的時候是不能自己控制方向和速度的,但是他對於斯爾蘭的襲擊也有防備,一個魔法防護及時展開。雖然被斯爾蘭的攻擊砍碎,但是他此時是在飛行上升之中,這麼一阻隔的功夫,風元素就已經帶着他升到了斯爾蘭的攻擊範圍之外。

如果斯爾蘭手持精靈族擅長的弓箭,伊達在支撐風元素之餘就無力抵擋了吧。

伊達低頭看去,斯爾蘭正捨棄了石階而快速的沿着山勢直線攀爬上來,速度非常之快。

伊達催促風元素加快,轉眼間就上升到了石階盡頭的那個類似祭壇的建築面前。

伊達落地之後來到祭壇前,構成祭壇的石塊早已斷裂出縫隙,其中長滿了野草。除了野草和泥土,這個祭壇上一無所有。

伊達伸出手按在祭壇上,口中誦念着什麼。漸漸的,祭壇開始抖動、變化,最後原本那個經歷了無數歲月坎坷的祭壇消失,出現在原地的是一個石制的枱子,枱子上放着一柄類似權杖的東西。

「伊達·法蘭你敢!」斯爾蘭眼看伊達伸手要把那柄權杖拿起脫口叫了出來。他和伊達還有一段距離,想要阻止顯然是來不及了。

伊達掃了下方一眼,徑直向權杖伸出了手。

斯爾蘭全力往前奔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伊達·法蘭的手已經觸及到了那柄權杖的時候,從祭壇後方走來的深林中出現了一個人影。

看到他,斯爾蘭的身體搖晃了一下,一時忘記了奔跑愣在那裏。

來者同時看到了斯爾蘭,更看到了伊達,一時也站在那裏沒有動。

「明爾阻止他!搶下權杖!那時我們精靈族的東西!」

「明爾,我們的恩怨一會再說,你要以大局為重……」

斯爾蘭大聲喊著。

明爾向伊達走近,但是沒有如同斯爾蘭想像的那樣沖向伊達·法蘭阻止他,而是在距離伊達既不遠的地方就停止了腳步。

伊達看看明爾,伸手輕鬆的從祭壇上把那柄權杖拿了下來。

正在奔向這邊的斯爾蘭因為他的這個動作傳來一聲怒喝,但是伊達對此毫不在意,而是開始仔細的打量手中的權杖。

權杖約有一米半長,雞蛋粗細,用不知名的木材雕琢而成,上面雕刻着細巧的紋飾,很濃重的精靈族風格藝術風格。權杖的一頭漸粗,在頂端的的位置用密銀精金等珍貴金屬細細的纏繞出一個星空狀的弧形,弧形的中間有一處缺陷,似乎本來鑲嵌着什麼寶石,但是現在那裏空空的,宛如失去眼眸的茫然的眼眶。這柄權杖在這裏已經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的風霜,上面的每一條紋路、每一道修飾中都被塵土填充滿,伊達拿在手中,手上已經沾滿了灰塵。

「這就是可以聯通所以精靈靈魂的聖者權杖……」伊達喃喃地說着,伸手向要遞給明爾,明爾本來也在全神貫注的看着這柄權杖,可是在伊達將它遞過來的時候卻連連後退了好幾步,看着伊達連連搖頭。

伊達皺眉問:「事到如今你還想怎麼樣?」

明爾有些神不守舍、有些艱難的說:「我不能要……」

「那你想把它交給誰?」伊達的聲音嚴厲起來。

明爾什麼也不說,只是搖頭。

斯爾蘭已經到達了石階盡頭,毫不客氣地撲向伊達。不等伊達做出反應明爾已經迎了上去,兩個精靈電光火石般的交手然後分開,明爾明顯吃了虧,但是此時伊達舉起的手上已經開始閃耀着象徵攻擊性魔法的紅光。

斯爾蘭後退了半步,他沒有把握同時對付一個戰士和一個魔法師。

「那是精靈族的東西,你不能因為私怨就讓他拿走!」斯爾蘭沙啞著嗓音對明爾說。

明爾看着他終於開口,可是依舊是那三個字:「為什麼?」就好像面對對方的時候,他只能說出這三個字來一樣。

斯爾蘭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錯誤,也有充足的理由為自己辯解,可是此時面對着明爾的目光,他竟然什麼也說不出來。

此時,石階上出現了一大批精靈,他們沿着石階全速的攀登,飛快地接近著這個祭壇。

斯爾蘭臉上露出一抹笑容:「現在把它交給我還來得及。」

伊達微微一笑,再一次把權杖遞向明爾。

明爾像受到了驚嚇一樣的後退了幾步,依舊是搖頭。

伊達皺起眉頭指著正在趕上來的精靈們對明爾說:「你自己看看這樣精靈們,你們精靈族引以為豪的判斷力和團結都到哪裏去了?你們精靈自以為是的尊嚴和驕傲都到哪裏去了?不要以為精靈族是長盛不衰的,歷史上不是沒有過精靈族衰敗甚至淪為奴隸的時代,雖然時代久遠到了人類的記載中已經沒有了這些歷史,我想你們精靈自己未必就真的忘得乾乾淨淨!你們真的以為那樣的時代不會再來臨嗎?你們認為在不斷發展之中的人類會因為你們偏安一隅就一直對你們保持着的神秘存敬畏之心嗎?說句不好聽的話,要不是有我們蘭姆帝國阻擋着南北的通路,把神聖帝國的傳教阻擋在大陸北方,只是他們就足夠你們麻煩的!

你是不是還覺得人類的盟友國家會一直是你們的盟友?可是當他們向著一次一樣被有心人控制的時候,就會成為你們的致命傷。甚至不需要被敵人控制,明爾你還不夠了解人類,人類的盟約需要利益,當你們的敵人給予他們利益大過精靈族給予的利益的時候,他們會毫不猶豫的站到你們的敵人那一方。明爾,我跟你說一句明白話,要是我是附近國家的掌權者,而精靈族一直這樣沒有發展而又驕傲自詡的話,我的軍隊也很難說會不會有一天踏上精靈王國的土地!」

明爾身體有些顫抖地看着伊達:「我們是朋友。」

「是的,所以我現在還站在你這一邊!我希望用我的努力和精靈族達成共同的利益聯盟。但是我首先是法蘭公國的繼承人,你應該明白,我不可能把精靈族的利益凌駕到我的國家利益之上,我也沒有義務為精靈族做那樣的服務——雖然你的族人認為我為精靈族作的都是理所當然的,認為僅僅是因為你們是精靈我就應該把你們的利益看作至高無上的東西——我希望你明白,沒有任何一個人類有這樣的義務,我們的國家與精靈王國的交往,是需要相互的利益的。明爾,我很少把話說的這麼清楚,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我僅僅是以為不願意成為你的敵人,我也希望能夠和精靈族合作。你們精靈族現在的理念有很大的問題,再這麼下去,你們總有一天要吃大虧的!或者你希望我和斯爾蘭結盟?至少比起現在的精靈族,跟他結盟我會更加放心!」

明爾知道,伊達·法蘭確實很少把話說得這樣清楚。他看過的伊達·法蘭總是平靜的、帶着些許笑容的把他的計謀一步步施展下去,直到讓敵人走向他希望的方向。現在的伊達·法蘭嚴厲而冷酷的談吐方式明爾從來沒有見到過。

而且明爾知道伊達說的都是對的。

精靈族內部的分裂越來越嚴重,而長久的和平時光也令精靈們的驕傲自大情緒越來越強烈。可是大陸上的局勢卻不像精靈們認為的那樣和平,明爾在人類的國家住了很久,他能夠感受得到那種隱藏着的波動,隨時可能會掀起驚濤駭浪的波動。

這幾年來伊達已經不斷的為了既將到來的動蕩時代進行佈局,明爾親眼看着伊達反反覆復的分析情報,一次次把自己的計劃推翻再來,一步步地按照自己的構思為法蘭公國和蘭姆帝國打造面對未來的動蕩的「地基」。而且在蘭姆帝國,進行着這樣的努力的人不僅僅伊達·法蘭一個。在神聖帝國或者一些別的人類國家,也都有有識之士在作者這方面的努力。但是精靈族卻沒有任何一個精靈意識到這些並且作出哪怕一點準備。在「戰場」上相遇,赤手空拳的人和全副武裝的雙方會有什麼差距?這一點明爾甚至不敢去想。

「精靈族需要團結起來,聖者可以做到這一點。」伊達再次把權杖遞向明爾。

明爾躲閃著辯解:「我們可以選擇更合適的人。」

「我現在不信任精靈族的其他人!任何一個其他精靈我都不信任!明爾,我只信任你,如果是為了給自己製造敵人,那麼我為什麼要這麼傻?」

「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我就是為了不接受這些才逃到你那裏去的,而你現在做了什麼?你要把我再推回來?你是我的朋友嗎?是嗎?」明爾的情緒也開始有些激動了。

「我是,所以我才相信了斯爾蘭或者是個好人選!就是因為你信任他,所以我即使已經有了懷疑還是選擇了信任!可是結果呢?你自己挑的人選已經這樣了,你讓我怎麼辦?」

明爾像被人捅了一刀一樣看着伊達。

伊達也嚴厲的看着他。

精靈們正在漸漸接近,他們兩個卻陷入了僵持之中。

斯爾蘭揚起了手中的長劍,他已經不需要伊達·法蘭的結盟了,在這裏把一切都掩埋掉,帶着聖者的權杖離開才是正確的選擇。

一個接近了祭台的精靈發出一聲呼喊,斯爾蘭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遠處的天空中出現了許多小黑點。

黑點擴大得很快,轉眼間就可以看清楚那些飛行物體的形狀。

斯爾蘭搶上一步再次襲擊伊達,也再一次被明爾擋開。

「明爾,你要背叛精靈族!」

明爾無話可說的看着他,目光中儘是悲傷。

精靈們的叫聲再次轉移了斯爾蘭的目光,他看到那已經比較清晰的飛行者身影的時候咬緊了牙:「可惡的飛龍!」

他看看伊達和站在伊達身前的明爾,再看看那些飛行而來者的距離,從牙縫裏擠出個「撤」字,然後帶領着那些精靈果斷的轉身離去,他們放棄了石階而選擇直奔山林,不一會就消失在山嶺另一邊。

斯爾蘭他們消失不久,空中傳來了翅膀拍擊的聲音。

紅龍從雲層上緩緩降下,很快就到了祭壇上方,它嘴裏嘮嘮叨叨的抱怨聲也清晰地傳來:「你們這兩個低級、無恥、卑劣的豬,不是說快要死了嗎!竟然還敢給我好好的站在這裏不等著偉大的紅龍來拯救你們!你們這兩個惡劣下流的爬蟲,竟然敢欺騙偉大的紅龍……」

不等到飛龍落穩,谷莠子已經從龍背上跳了下來。

谷莠子在空中的時候就已經看清楚了下面的形勢,所以一落地立刻走向伊達,向他伸出手。

伊達馬上把權杖交在她的手裏。

當其他精靈從飛馬上下來的時候,谷莠子已經手持權杖轉身看着明爾,明爾在她的目光注視間不由畏縮了一下。平時溫和文雅的谷莠子,此時臉上卻是一副嚴厲到有些猙獰的神情。「你作為一個精靈,竟然拒絕聖者權杖!」

明爾在她的逼視下後退了幾步,低頭避開她的目光。

「精靈族竟然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谷莠子氣急反笑,「驕傲到不可一世的精靈族,竟然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

「聖者……」明爾低聲呼喚,「我只是……」

谷莠子淡淡地說:「是的,現在我還是精靈族的聖者,所以不要質疑我的選擇。」

「憑什麼!」開口的是利尼亞王子,他就好像偏偏要質疑谷莠子的選擇一樣向前跨出幾步,盯着谷莠子,「你只是一個混血精靈,我們還沒有承認你有資格擔任聖者的職位!」

「聖者不是由你來選擇的,」谷莠子沖他微微一笑,「即使你是王族,也僅僅只是一個精靈的靈魂,你的意見不比任何一個其他精靈更重要——包括混血精靈。」

「你……」利尼亞又踏上一步,但是及時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緒冷笑着反問,「你說又是誰來決定聖者的繼承人呢?」

谷莠子笑得更加溫和:「我,由我來決定,只有現任聖者有權利決定。至於怎麼選擇,你不是聖者,沒有必要知道。」

「可是……可是……聖者的人選不應該這樣輕率的被決定,而且我也覺得自己並沒有這樣的能力和擔當。」出言反對的不是利尼亞,而是明爾。

谷莠子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把手中的權杖遞到了他的面前,目光深沉的看着他。

明爾幾番的猶豫着。

沒有風,山林中響起了澎湃的林濤,滔滔不絕於耳。

殘敗的祭壇上的藤蔓雜草從四面八方向著明爾伏倒,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同心圓。

明爾緩緩的跪下,雙手過頂,接過了那柄權杖。

沒有儀式,沒有更多的言語,谷莠子把權杖放在他的手中輕聲說:「聖者傳承完成。」

帶着釋然的心情,她緩緩地退開,把祭壇的中心位置讓給明爾。作為精靈最後的責任她已經盡到,從此之後再也不必受血緣的牽絆了。

權杖在明爾的手中發出耀眼的光芒,光芒凝集向原本空無一物的杖首,在那裏凝結出一枚比寶石更加剔透耀眼的綠色光球。

精靈們都向明爾圍了過去,在各方勢力的相互牽制下,與大多數精靈都關係良好的明爾成為聖者到是各方都能接受的——至少比對方得到傳承強。就連最不服氣的利尼亞王子也祝賀般的拍了拍明爾的肩膀。

明爾的目光從眩目的權杖上移開,越過精靈們,飄向茫茫的山林。

伊達的目光也在看着同樣的方向。

然後他們的目光遇在一起,彼此露出一個相互明了但是有些無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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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師的幸福時光5:綠色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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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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