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耐克魯斯·碎顱者在那一片狼藉前轉過身來。他臉色嚴峻,決心不能因此而改變既定的計劃。

「終於不用再理那個法師了……」他自言自語着,盡量不去想像那個人類到底用了什麼法術,以至於連看似無敵的傀儡也被摧毀了。那肯定是個強大的法術,那個法師連自己的命都送掉了,還把這一大片的隧道完全搞塌了。

「要把屍體挖出來嗎?」其中一個獸人戰士問道。

「不用了。浪費時間。」耐克魯斯緊抓着放有惡魔之魂的袋子,想像着他那些計劃最終實現時的情景。「現在我們離開格瑞姆巴托吧。」

其餘的獸人也跟在他後面,其中大多數都對這個突然下達的命令感到忐忑不安,然而他們也絲毫不想留在這裏——特別是在那個法術已經把其他的隧道弄得鬆散不堪的情況下。

一股讓人無法忍受的壓力朝羅寧的腦袋壓了下來,壓得他覺得自己的腦殼隨時都會裂開來。他勉力睜開眼睛,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壓在他身上,然後再想辦法儘快把它搬走。

當模糊的視線轉向上方時,他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氣。

一堆巨大的石塊——可能有一噸甚至更重——在他頭部上方一尺左右的地方漂浮着。一絲微光揭示了他為什麼沒有被壓成肉醬的原因——那就是他剛才放出的防禦力場的最後一點痕迹。

他終於明白了,自己頭腦中的壓力其實來自於一直在支持着防禦力場的那部分意識,而正是如此他才得以保命。然而,那一直在加劇的痛楚讓被困的法師意識到,隨着每一秒的過去,防禦力場都在減弱。

他翻了翻身,想讓自己躺得舒服些,也希望這樣能稍微減輕一下那個壓力——但他隨即就發現,自己的後腦勺似乎被什麼東西頂住了。羅寧小心地伸手到腦後,想拿開這塊他以為是鵝卵石之類的東西。然而,當手指觸摸到那塊東西時,他就感覺到了一絲魔法的味道。

好奇心暫時地把羅寧的注意力從頭頂上的巨石轉移過來。於是他把那塊東西拿到了眼前。

一塊黑石的寶石,顯然和鑲嵌在死亡之翼的墜飾里的是同一塊。

羅寧皺了皺眉。他最後看見這塊東西就是克瑞爾死掉的時候。那時他沒怎麼注意到這塊寶石,他更關心的是溫蕾莎面對的危險——

溫蕾莎!精靈的臉龐突然跳進了他的腦海里。她和矮人離得比較遠,一開始他們都會受到防禦力場的保護,但是——

他挪動着身子,想看看他們的狀況。不過,就在他這麼做的時候,腦袋裏的壓力驟增了數倍,而頭頂的巨石也再向下落了幾寸之多。

與此同時,他聽到了一個小聲的咒罵。

「法-法斯塔德?」

「呃,是我……」回答的聲音似乎從較遠的地方傳過來。「我就知道你還活着,法師,看我們還沒被壓扁我就知道了。不過我剛才還在想,你可能都起不來了!你真是醒得及時啊!」

「你有沒有——對了,溫蕾莎沒事吧?」

「難說。你那法術發出的光勉強能讓我看到她,不過離得太遠了,看不清。總之我醒后沒有聽到她發出過任何聲音!」

羅寧咬緊了牙關。她一定還活着。「法斯塔德!上面的石頭離你還有多遠?」

一陣嘲諷似的大笑從他同伴的嘴裏爆發出來。「幾乎可以碰到我的鼻子了,人類。如果不是那樣的話,我早就可以爬過去看看她的狀況了!哎,我從來沒想過能活着參加自己的葬禮!」

法師沒有理會矮人說的最後那句話,只是琢磨着他說的巨石已經落得很低的說法。顯然,離羅寧越遠的地方,防禦力場就越弱。溫蕾莎和法斯塔德都受到了保護,沒有即時被壓扁;但是遊俠的頭部也許已經被重創了——甚至很可能已經在致命的撞擊中死去。

然而羅寧只能希望事實並非如此。

「人類——如果我的要求不會太過分的話——你能做點什麼嗎?」

他能把所有人救出來嗎?他到底有沒有那麼強大的力量?他把黑色的寶石放進口袋裏,全副精力集中到絕望一搏中。

「再給我幾分鐘……」

「那我又能幹什麼呢?」

法師腦袋裏的壓力仍然在以驚人的速度增長著。羅寧懷疑他的防護力場頂不了多久了。然而,他還是得一邊維持住它,一邊嘗試施放一個更加複雜的法術。

他不但要把他們三人帶離這個危險的境地,還得把他們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而且,在這個過程中,他還得硬撐住自己那筋疲力盡、渴望休息的身體。

那個咒語是怎麼念來着?只是這一下的思考,就讓羅寧痛不欲生。幸好最後他還是想起來了。然而他要施放這個法術,就有可能失去對防禦力場的注意力。如果他用的時間稍微長一點……

但我還有別的選擇么?

「法斯塔德,我要開始施法了……」

「那簡直再好不過了,人類!我覺得那些石頭都已經壓着我的胸部了!」

是的,羅寧也注意到了這個變化。他真的得趕緊了。

他念動咒語,積蓄著能量……

頭頂的石塊令人不安地顫動着。

羅寧抬起那隻沒有受傷的手,在空中畫出了一個符號。

防禦力場消失了。數噸重的巨石朝三人落了下來——

——而就在下一瞬間,他就發現自己躺在地上,仰望着烏雲密佈的天空。

「我的天!」法斯塔德在一旁嚷道。「你也不用把時間掐得那麼緊吧!」

忍住身上的傷痛,羅寧坐了起來。凜冽的寒風讓他猛地從暈乎乎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往矮人的方向看過去。

法斯塔德這時也坐了起來。這位獅鷲騎士眼裏透出一種瘋狂,而這種瘋狂的眼神卻第一次與戰鬥沒有關係。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羅寧從沒想過這種表情也會出現在這位勇敢的戰士身上。

「我以後再也不會爬進任何一條隧道里了!天空才是我的歸宿!」「

法師剛想回答,但更遠處的一聲呻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艱難地站了起來,掙扎著走向正趴在地上的溫蕾莎。起初羅寧以為那聲呻吟只是幻覺——遊俠看起來毫無生機——然而這時溫蕾莎又發出一聲呻吟。

「她……她還活着,法斯塔德!」

「嗯,你聽到聲音了吧!她當然活着!她現在怎麼樣了?」

「等等……」羅寧小心翼翼地把精靈的身體翻過來,檢查着她的臉、頭還有身體。她身上有多處搽傷,手臂上也有血污,但除此之外,她看起來跟其餘兩人一樣完好無損。

他扶起她的頭,正要檢查下上面的一處創傷,而這時溫蕾莎突然睜開了眼睛。「羅寧——」

「嗯,我在這裏。放鬆點。你頭上好像給重重地撞了一下。」

「我記起……記起來了——」遊俠短暫地合上了眼睛,然後又突然坐了起來,眼睛圓睜,聲音中充滿了恐懼。「上面!上面要塌下來了!」

「不!」他扶住了遊俠。「不,溫蕾莎,我們已經安全了!我們安全了……」

「但是那山洞……」精靈的神情放鬆了些。「我們現在不在山洞裏了……我們在哪,羅寧?我們怎麼會在這裏的?我們怎麼會還活着?」

「你還記得那個在火傀儡前救了我們的防禦力場么?那怪物自毀后,力場一直保持到上面塌下來的時候。雖然它的保護罩縮小了很多,不過最後還是保住我們,沒讓石頭把我們立刻壓死。」

「那法斯塔德!他——?」

這時矮人從她的身邊出現了。「他救了我們所有人。不過,他也把我們救到了這個不知名的鬼地方!」

羅寧眨了眨眼睛。不知名的鬼地方?他看了看四周。積雪的山脈,凜冽的寒風——還有大塊的雲層漂浮在他們的頭頂……雖然天色已晚,但法師清楚地知道他們身處何處。「不是什麼鬼地方,法斯塔德。我把大家送上了這座山的山頂。獸人,還有其他的東西,都在我們的腳下。」

「山頂?」溫蕾莎重複道。

「呃,貌似還說得通。」

「我現在看你們越來越清楚了,恐怕快天亮了吧。」羅寧的表情又變得冷酷起來。「那就意味着,耐克魯斯如果沒反悔的話,他們隨時會離開這座要塞了。還會搬走所有的東西,包括龍蛋。」

溫蕾莎和矮人不約而同地看着他。「他們為什麼會做這種蠢事?」法斯塔德奇道。「為什麼放棄這麼個可靠的根據地?」

「因為西邊有一支軍隊在逼近,這支軍隊里有成百上千的法師和矮人們,騎着靈活的獅鷲。或許還有很多精靈。面對這麼強大的部隊,還有魔法的支援,耐克魯斯要守住這個要塞根本沒有勝算……」說着,法師搖了搖頭。如果獸人指揮官知道他那個神器的真正潛能,情況也許會很不一樣。但顯然耐克魯斯要不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要不就是他對丹奧加茲的上級太過忠誠了。他既然選擇了北上,那麼他一定會去的。

法斯塔德仍然不是很相信。「有軍隊入侵?那獸人怎麼會有這麼個白痴的想法?」

「是因為我們在附近的出現,尤其是我。死亡之翼要我來這裏的目的就是造出有入侵的假象。耐克魯斯是個笨蛋!他顯然早就認為入侵部隊隨時會來,而我在這裏出現后,他就更加肯定了。」羅寧瞄了自己那受傷的手指一眼,那裏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了。他得等到自己有空的時候才去處理這個傷口,現在有許多事情遠比一隻手指來得重要。

「那黑龍為什麼想讓獸人離開要塞?」遊俠問道。「那樣他能得到什麼?」

「我覺得我應該猜到了……」羅寧走到崖邊,他先穩住了身子,以免被風吹下懸崖,然後向下望去。他看不到下面的東西,但似乎聽到了一些什麼嘈雜聲……也許是一隊獸人在推著車子出來?「我覺得他不是要救紅龍女王——他是這麼對我說的——他是想殺掉她!在要塞裏面做這事風險太大,而在外面他可以俯衝下來一擊致命!」

「你確定嗎?」精靈問道,也走了過來往下看。

「一定是這樣的。」他又抬頭看了看天。即使是那厚厚的雲層,也不能遮住即將天亮的事實。「耐克魯斯想在天亮前離開……」

「他傻了么?」法斯塔德叫道。「在夜裏走要合理得多!」

羅寧搖了搖頭。「死亡之翼在夜裏也有很好的視力,也許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好!耐克魯斯在審問我的時候曾經說過,他已經準備好對付所有人,甚至是死亡之翼!事實上,他看起來倒是很希望那條黑龍出現一樣!」

「那是最最荒唐的事情了!」遊俠回答道。「他一個獸人怎麼能和死亡之翼對抗?」

「他是怎麼樣馴服紅龍女王的——他又是從哪裏招來那樣的怪物傀儡?」這些問題實在困擾他太久了,獸人拿着的那個物體顯然有着特殊的能力,但是它真的有那麼強大嗎?

法斯塔德突然揮了揮手,示意大家保持安靜,然後他伸手指向了西北方的天空。

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高處的雲層里鑽了出來。接着,那個黑影又往下降落,從他們的視野里消失了。

「那是死亡之翼……」獅鷲騎士小聲道。

羅寧點了點頭。推理遊戲已經結束了,死亡之翼也已經到來。而那就只意味着一件事。「好戲就要開始了。」

就在黎明的第一線曙光照到格瑞姆巴托時,長長的獸人車隊從要塞里開了出來。獸人戰士們手上都拿着磨得閃亮的刀斧或長矛,護在車頭的兩側和後方。護送隊伍與苦工們都大部分集中保護著那些裝有珍貴龍蛋的車子。每個獸人都如臨大敵,因為關於西邊那傳說中入侵的謠言已經傳得連地位最低的獸人們都知道了。

耐克魯斯騎在那僅有的其中一匹馬上,不耐煩地看着車隊的挪動。他已經提前把所有的龍騎士們派到了丹奧加茲,這樣子一來,即使他這裏的計劃失敗了,仍然會有一些龍能供部落使用。耐克魯斯沒敢讓那些龍騎士幫忙運送龍蛋,雖然他也覺得有些遺憾,但在之前的一次嘗試中,獸人指揮官就已經認識到了這麼做的愚蠢性。

由於沒辦法建造一駕可以搬運巨龍的車子,於是耐克魯斯被迫親自押送那兩條龐然大物。阿萊克斯塔薩,還有泰蘭,都跟在車隊的後面,時刻警惕著惡魔之魂施加在他們身上的力量。對於已經生病的泰蘭來說,這樣肯定不會很好受;雖然耐克魯斯懷疑他根本無法堅持走完這段路程,然而他別無選擇。

兩條巨龍依然形成了一個壯觀的景象。由於健康狀況良好,紅龍女王甚至比他的配偶看起來更引人注目。有一次耐克魯斯看到紅龍女王在盯着他,仇恨充滿了她的眼睛。他對此不屑一顧。只要他手裏還拿着這個可以控制任何龍類的神器,她就一定會服服帖帖的。

想到龍,他又抬頭看了看天。雖然多雲的天空中有許多可供巨龍藏身的地方,但他終究會出現的。儘管聯盟的軍隊可能離這裏還很遠,但死亡之翼一定會來的。耐克魯斯期待着那一刻的到來。

那些人類將會看到,把勝利寄托在這麼一條黑龍身上是多麼地愚蠢。能馴服一條龍的東西,一定也能馴服另一條龍。有了惡魔之魂,獸人指揮官就可以驅使那頭世上最兇猛的巨獸。他,耐克魯斯,將會成為死亡之翼的主人……前提是那條該死的爬蟲出現的話。

「該死的東西,你到底在哪裏?」他咕噥著。「到底在哪?」

這時,最後一隊獸人戰士從山洞中走了出來。耐克魯斯看着他們從自己身邊經過。他們都是驕傲而勇猛的戰士,看着他們,耐克魯斯彷彿又回到了從前。那時候的部落從不知道敗仗的滋味,也從未遇到過無法擊敗的敵人。等死亡之翼歸於他麾下,耐克魯斯就會把那份曾經的榮耀帶回給獸人一族。那時,部落將會重新崛起,那些已經投降的獸人也不例外。部落將會橫掃這片土地,把人類和其他種族都斬殺得一乾二淨。

也許部落還會有一個新的酋長。第一次,耐克魯斯想像著自己登上了那個位置,連祖魯赫德也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沒錯,能為他們帶來勝利的英雄肯定會被擁戴成他們的領袖。

大酋長耐克魯斯·碎顱者……

他催促着自己坐騎向前走,跟上了隊伍。因為如果他不和大夥一起走,就會顯得比較可疑。除此之外,他站在哪裏倒是無關緊要的,因為惡魔之魂給了他遠程控制的能力。沒有龍類能擺脫它的控制,除非耐克魯斯自己想這麼做——而這位老獸人顯然沒有這個意圖。

那麼,那條黑龍究竟到哪去了?

就像是對這個問題作出回答一樣,他的耳邊響起了一聲刺耳的吼叫。然而,這聲音卻不像耐克魯斯起初認為的那般從天空而來,而是來自於獸人周圍的地底。戰士們驚慌失措,亂作一團,試圖尋找著敵人的蹤跡。

而就在一息后,一群矮人就從地底里鑽出來了。

漫山遍野都是矮人。耐克魯斯從來沒想過卡茲莫丹居然還有這麼多的矮人殘餘。他們破土而出,揮舞著斧頭和刀劍,從四面八方向車隊衝過來。

儘管一時慌亂,但獸人們很快就回過神來。他們吼著口號,迎向那些衝過來的矮人。衛兵們則待在了車子旁邊,不過他們也準備好了戰鬥。即使是那些最低賤的苦工們,都抽出了木棒:一個獸人是不需要經過任何訓練就懂得用一條木棒殺人的。

耐克魯斯一腳踹翻了一個企圖把他拉下馬的矮人,然後他的一個護衛立刻趕了過來,和矮人戰成一團。耐克魯斯驅趕着他的馬走近車隊,他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應對這個突髮狀況。攻擊他們的不是意料之內的入侵部隊,而是一群渣滓般的矮人。這些看起來就是那群在山區的洞穴里活動的烏合之眾了。從他們的數量看來,巨魔們顯然沒有很好地完成他們的工作。

但是死亡之翼呢?他整個計劃就是為那條黑龍而定的。那條龍是必須出現的啊!

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吼讓交戰雙方都為之一驚。一個巨大的身影在厚厚的雲層里飛速地穿行,然後衝破雲層,對着獸人們俯衝下來。

「終於來了!你終於都來了,黑——」耐克魯斯僵住了,一臉莫名其妙。他手裏仍然緊抓着惡魔之魂,然而他根本沒有按照計劃使用它的意思。

那是因為,向他俯衝過來的巨龍身上披着的是火紅而不是黑暗的鱗片。

「我們得到下面去,」羅寧着急地說道。「我必須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你不能像剛才在山洞裏那樣再來一次么?」法斯塔德奇道。

「如果我那樣做的話,到那裏之後我就廢了……再說了,我沒辦法確定傳送到哪裏。你是想正好出現在一個拿着斧子的獸人前面么?」

溫蕾莎伸頭到崖邊看了看。「看起來爬下去也是不大可能的了。」

「但是,我們不能一輩子待在這裏吧?」矮人不耐煩地踱著步子,突然,他像是踩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停了下來。「赫斯塔的翅膀!我真蠢!他可能還在附近的呀!」

羅寧盯着矮人,好像看着個瘋子一樣。「你到底在說誰呀?誰在附近?」

法斯塔德沒有回答,而是伸手進口袋裏想找什麼東西。「那些混蛋巨魔之前把它拿走了,不過吉姆把它給回了我……哈,在這裏!」

他拿出了一個哨子樣的東西。羅寧和溫蕾莎看着他把那哨子放到嘴邊,然後竭盡全力地吹了起來。

「我怎麼啥都聽不到,」法師說道。

「如果你聽到了我反而會很奇怪呢。等等吧。他是訓練有素的。他也是我最好的坐騎了。告訴你吧,其實那些抓住我們的巨魔也是這附近的。所以他應該會在附近停留一段時間的……」

法斯塔德看起來又沒那麼有信心了。「我們分開后應該沒過多久吧……」

「原來你在叫你那頭獅鷲來?」遊俠疑雲頓消。

「那樣總好過試圖讓自己背上突然長出翅膀來吧?」

於是他們開始了等待。羅寧甚至覺得那是個永恆的等待。他覺得自己的力氣在慢慢地恢復,但他仍然害怕自己會把三人送到一個意味着突然死亡的地點。

然而,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他必須一試了。法師站直了身子。「我準備盡我所能試一下了。我記得離這座山不遠的地方有一個地方,死亡之翼曾在那個畫面里給我看過。也許我可以把大家送到那裏去。」

溫蕾莎拉住了他的手臂。「你確定嗎?你看起來還沒準備好。」眼裏充滿關切的神情。「我知道在山洞裏那次你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羅寧。你施放的可不是個簡單的法術,而且你還為法斯塔德和我一直支撐著……」

溫蕾莎的話讓他感到無比欣慰,但是他們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如果我現在不試一下——」

這時,一個長著翅膀的身影突然穿出雲層,出現在他們眼前。羅寧和精靈都以為是死亡之翼來襲,於是迅速作出了戰鬥準備。

只有一直留心着天空的法斯塔德沒有表現出末日來臨般的慌亂。他大笑起來,舉起雙手迎向前方飛來的那個身影。

「我就知道他肯定能聽見的!看到了吧!我就知道!」

那頭獅鷲高興地叫着,朝着他們——更確切的說,是他的主人——飛了過來。它幾乎是直接降落在法斯塔德的頭上,只不過仍然扇動着翅膀,不讓自己全身重量壓在矮人身上。

「哈哈!好了,夥計!下來吧!」

那獅鷲像只小狗一樣前後擺動着自己的尾巴,在法斯塔德面前降落了。T

「怎麼樣?」矮人戰士向他的夥伴們問道。「現在可以走了吧?」

接下來,他們都麻利地爬上了那頭獅鷲。羅寧仍然是三人中最虛弱的,於是他便坐在了矮人和溫蕾莎之間。他對獅鷲馱著三個人還能不能飛起來是有些懷疑的,不過那畜生幹得相當不錯。法斯塔德也承認,如果要進行長距離飛行,他們就有麻煩了;不過對於這個短暫的旅程,這頭獅鷲是完全沒問題的。

幾秒鐘后,他們就從雲層里穿了出來——還看到了一幕絕對是意料之外的景象。

羅寧原先以為嘈雜聲是那些山地矮人攻擊獸人的車隊時發出來的,但讓他意料之外的是看到了一條龍在戰場上空翱翔,而那條龍卻不是死亡之翼。

「是一條紅龍!」遊俠喊道。「還有一條老一點的!但他們都不像是在要塞里養大的。」

他也看到了這個奇怪的現象。那些獸人們囚禁女王的時間還遠不夠一條龍長到成年。再說了,他們還有把那些太老而且難以馴服的龍殺掉的習慣。只有那些比較年幼的龍才方便獸人騎手們駕馭。

那麼這條紅龍又是從哪來的,而他又在這裏做什麼?

「你想讓我們降落在哪裏?」法斯塔德大聲問道,提醒着他情況的緊急。

羅寧快速地掃視了一下。戰鬥看起來大都在車隊周圍展開。他發現了騎在馬背上的耐克魯斯·碎顱者,雖然頭頂烏雲密佈,但那獸人手裏抓着的東西卻不斷閃爍著光芒。羅寧正想着看清那個物體,卻忘了回答法斯塔德的問題。耐克魯斯似乎正把它對着那條新來的龍……

「考慮好沒?」矮人催問道。

羅寧把視線從獸人身上拉開,他的注意力集中到另一點。「那裏!」他指向了獸人後方的一座小山。「我覺得那裏最好!」

「看起來跟別的地方也一樣嘛!」

在獅鷲騎士熟練地指揮下,坐騎迅速地把他們帶到了目的地。剛到那裏,羅寧就直接從獅鷲身上滑了下來,匆忙趕到山邊觀看戰局。

而他看到的卻是一幕最最荒謬的場景。

那條本來準備攻擊耐克魯斯的巨龍,現在卻在空中掙扎著,一聲聲怒吼讓人覺得他似乎在與一個看不見的敵人作生死搏鬥。法師又看了看那獸人指揮官,他注意到,隨着每一秒的過去,耐克魯斯手裏那個發光物體都在變得越來越亮。

那一定是什麼神器了,而且強大到連在他這裏也能感應到它的能量發散。這時羅寧的視線又從神器移到了紅龍身上。

獸人們到底是怎麼控制住紅龍女王呢?他曾經多次問過自己這個問題——而現在羅寧終於可以親眼見識下了。

那條紅龍激烈地反抗著,人類從來沒想過一個生物能夠如此激烈地掙扎。山上的三人能聽到他痛苦的哀號,還知道他忍受着殘酷的折磨。

然後,在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后,那條巨龍已經無力再做掙扎了。他在空中只盤旋了一會——接着就一頭栽到遠離戰場的地方。

「他死掉了嗎?」溫蕾莎問道。

「不知道。」就算神器沒有殺掉那條龍,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來也是很致命的。他挪開視線,不忍心看着這麼一個執著的生命就這樣毀滅——隨即他就看到了一個龐大的身影從雲層中間俯衝下來,這一次則是一條全身烏黑的巨龍。

「死亡之翼!」羅寧向兩人發出了警告。

黑龍朝車隊滑翔而來,但他的目標卻不是耐克魯斯和那兩條被奴役著的龍。出人意料地,他徑直向著那些安放着龍蛋的車子飛了過去。

獸人首領終於看到他了。耐克魯斯轉過身來,對着死亡之翼舉起了那個神器,大聲咆哮起來。

羅寧他們以為黑龍也會在這個神器前隕落,但神奇的是,死亡之翼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他繼續掠往那些車子——顯然,他是沖着那些蛋來的。

法師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根本不在乎阿萊克斯塔薩的生死!他只要她的蛋!」

死亡之翼小心地抓起兩駕車子,把它們帶往空中,車上的獸人只好紛紛跳下來。拉車的馬吊在車子上,無助地嘶叫着,而黑龍則帶着車子轉身飛走了。

死亡之翼不希望那些蛋收到傷害……但這是為什麼?它們對這條龍有什麼用?

不過他立刻就想到了那個答案。死亡之翼想將那些蛋據為己有。雖然蛋孵出來的會是紅龍,不過在黑龍的調教下,它們會變得和他一樣地陰險狡詐。

也許是耐克魯斯想到了這一點,也許他只是單純地對這種偷盜行為做出反應;不管怎麼樣,這個獸人還是轉了過來,對着車隊的後方吼了起來。他還是高舉著那個神器,但另一隻手卻指著正在逃離的巨龍。

那條雄性紅龍笨拙地展開雙翼,追着黑龍而去。羅寧從來沒見過一條這麼死氣沉沉的巨龍。他甚至對這條龍還能飛得那麼高感到驚奇。耐克魯斯該不會認為這條將死的巨龍能擊敗年輕而有活力的死亡之翼吧?

而在同一時候,獸人和矮人還在酣戰之中,但後者一方似乎早已泄氣了。看起來他們似乎都把希望寄托在了那條新來的紅龍身上。如果這是事實的話,那羅寧就很理解他們為什麼這麼絕望了。

「我一點也不明白,」溫蕾莎在旁邊抱怨道。「為什麼克拉蘇斯不來幫忙?他應該來這裏的!顯然就是因為他,那些山地矮人才會發起總攻的!」

「克拉蘇斯!」雖然很興奮,但羅寧並沒有忘記他的擔保人。事實上,他還有一些問題想從這個總是不露出臉龐的法師身上得到答案。「他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她把之前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了羅寧。羅寧起初有些懷疑,但後來越聽就越惱火。沒錯,就和他開始疑心的一樣,他已經被那個肯瑞托的議員利用了。不只是他,連溫蕾莎,法斯塔德,甚至還有在下面拚死戰鬥的矮人們也被利用了。

「在擺平那條龍之後,他就讓我們進了那座山裏頭。」她說道。「之後,他就不肯再跟我說話了。」精靈脫下那塊墜飾,把它交給羅寧。

這塊東西實在跟死亡之翼之前給羅寧的墜飾太相像了,連上面的紋理都一模一樣。法師記得在精靈和矮人把他從獸人手裏救出來時也注意到這個東西。難道克拉蘇斯從龍類那裏學會了製造這種東西?

此時那塊寶石似乎已經有點偏離了原位。羅寧把寶石推了回去,然後盯着它,希望他的擔保人能夠聽到他說話。「克拉蘇斯?你在么?你還想讓我們為你做什麼嗎?比如,讓我們為你去死?」

沒有用了。它所擁有的力量顯然都已不復存在。就算墜飾還能發揮效用,克拉蘇斯也根本懶得回答。羅寧高高舉起那塊墜飾,準備把它遠遠地拋下山去。

一個微弱的聲音嘆道,羅寧?

正怒火中燒的法師停下了手。他對能聽到回答感到驚奇無比。

羅寧……好……希望……一切還有救……

他身邊的同伴都奇怪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羅寧沒有說話,竭力思考着。克拉蘇斯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像是快死掉一樣。

「克拉蘇斯!你——」

聽着!我要保存……體力!我看到你了……你……你也許還能夠挽回一些東西——

儘管心裏不太情願,但羅寧還是問道,「你想讓我做什麼?」

首先……首先我要把你帶到我這裏。

墜飾突然發光了,它把一道紅光投射在驚呆的法師身上。

溫蕾莎伸手要抓住羅寧。「羅寧!」

但她的手穿過了羅寧的手臂。他驚恐地看着她和法斯塔德,以及整座小山,都在面前消失了。

幾乎就在同一時候,一片滿是石頭的地面在他周圍形成了。這塊荒地見證了許多場戰爭,而現在就在不遠的地方,又有另一場戰鬥在進行着。克拉蘇斯把他帶到了山的西邊,離獸人矮人交戰的地方沒有多遠的距離。他沒想到那個法師居然就在附近。

想到出賣了他的擔保人,羅寧轉來轉去,尋找著那個法師。「克拉蘇斯!該死的,快現身——」

他發現自己正盯着一頭倒在地上的巨龍,和之前人類看到的那頭從天上栽下來的紅龍一模一樣。那條龍躺在他身邊,一隻翅膀指向天空,頭部側擺在地面上。

「你將得到我最深切的道歉……羅寧。」巨龍沉重地說道。「我為對你以及其他人造成的所有痛苦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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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龍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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