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青春的告白

第九章 青春的告白

不論是不是每段路都同行,我都會在某個路口等你,一直等你。

在J大,新生的生活不能說是愜意的。

他們在正式軍訓前,有為期一年的散訓。逢一、三、五要早起參訓,服裝是統一的迷彩服,腳穿黃膠鞋。開始的時候,同學們都覺得新鮮,積極性也很高。可一段時間過去,就堅持不下去了。早上的訓練強度過大,第一節有課的話,就會昏昏欲睡。而大一的課程都是必修的基礎課,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他們往往在是再睡一會兒還是繼續堅持中左右搖擺,當然,身體也會跟着左右搖擺。

天氣漸漸冷了起來,早起本就是對意志的挑戰,偏偏學校要求統一的着裝,而且不能露出裏面的任何衣物。這就意味着,不能穿高領的禦寒衣服。任寒風灌進來的滋味,相信每個人都畢生難忘。隱竺她們宿舍的女生雖然看起來都嬌滴滴的,可都很要強,一直堅持參加,可到了後來,也有點兒頂不住了。只有隱竺一直沒有一句怨言,她總是想,這裏的軍訓應該是業餘級別的,吳夜來那裏會更艱苦。不能和他並肩承受,那麼自己在這裏感受一下,也是好的。

開學之後,隱竺就想辦法同吳夜來聯繫。她憑着記憶,根據他的所屬專業寫信過去,可一個月過去,都沒有迴音。她不知道是地址的問題,還是吳夜來不肯回信給她。她也想過直接去那邊找他,可他的學校性質特殊,估計校門口都會有士兵站崗,她即使過去了,能不能進去都是個問題,更別說見到他了。

能有什麼辦法呢?隱竺想破了頭,也不知道他會和誰聯絡。後來,還是陶大勇的到來拯救了她。他"十一"來北京看他們,隱竺問他有沒有辦法聯絡上吳夜來。她也是碰碰運氣,沒有抱什麼希望。

"沒有啊,那種地方,估計會是全封閉管理吧。"見隱竺很失望的樣子,陶大勇又說,"我有他家裏的電話,不然我幫你問問?"

一問之下,才知道吳夜來的地址根本是不可能根據他所屬院系猜到的,他們的地址是按照旅、隊、班來編製的。大個兒說,吳夜來的媽媽囑咐他一定要給他多寫信,他們宿舍沒有電話,往外打電話都要班長帶隊,統一出去打。因此,同外界的聯繫,也只能靠鴻雁傳書這種比較原始的方式了。

隱竺終於拿到地址,但是,怎麼寫這確定他能收到的第一封信,她真是費盡心思。不同於之前的那封拉拉雜雜地寫上一堆瑣事的信,這封信,隱竺開門見山。因為信郵出去,又要等上不知道多久才會收到迴音,她不希望那麼辛苦等來的是因她自己過於含蓄的表達而導致的模稜兩可的回答。

說是一封信,但就其內容來說,更像是一張便條。隱竺之所以會忍住那麼多話不說,也是考慮到吳夜來的談話方式。信,可以寫不止一封,但這封信,只能精鍊她最急於表達的內容。

多少年過去,隱竺都還記得她寫的那句話:吳夜來,我忘記告訴你,不論是不是每段路都同行,我都會在某個路口等你,一直等你。

她也想大膽直白地說出喜歡他的那份心思,可他們學校的管理之嚴格,讓她懷疑信件是不是也要被拆開來審查,所以只好寫得讓他明白,而又不會那麼肉麻。

隱竺記得很清楚,他的回信在一個月後才收到。她相信並不是信件郵遞的問題,因為她除了第一封信之後,每周堅持寫兩封信給他。而最後寫的一封信裏面有她要去看他的計劃,正是這個計劃,才迫使吳夜來不得不拿起筆來回應。

他的回信是薄薄的一頁紙,不過短短十行文字,大概說了一下他們的大學生活。中心內容是強調他們幾乎沒有自由活動的時間,休息日、節假日都是按比例外出,時間上也有限制,她即使是千里迢迢地去了,見到他的幾率也是零。

雖然他字裏行間沒有一點點叫苦,表現得很適應那裏的生活,但隱竺還是能看出來,他對於在那裏以這樣的方式度過大學生活,還是缺乏準備的。在他那裏,除了上課,訓練,就是上自習。

她能想像,他那麼孤高獨立的一個人,突然進入那種只能與他人被看成一個整體的環境,是多麼難以適應。

但隱竺並不知道,吳夜來相比別人來說,適應得算是不錯的了。畢竟,他沒有太多豐富的個人愛好,又不是很喜歡熱鬧的個性。他寫給家人的一句話可以很好地詮釋他的狀態:內心豐富的人,可以在嚴格甚至嚴苛的環境中,自己找到平衡。

去看他暫時不能成行,她就開始給他郵東西。由於有軍訓的經驗,她想他們那裏也不能隨便穿衣服,所以她郵的東西以書籍、磁帶和各種零食為主。她不知道他究竟喜歡什麼,但每次和同學一起看到好看的懷舊電影,她就會想辦法找到原聲帶郵給他,不期望他能體會到愛情故事的蕩氣迴腸,她只希望那些經典的對白、悠揚的樂曲能豐富他的生活。一想到他在某個時刻可能會與她產生些許的共鳴,她就會竊喜。當然,同理推到看到好的書,吃到好吃的東西……一切可能與他分享的東西,她都要買一份郵過去。

吳夜來自然不會這樣不明不白地就接受她的好意,可他又不可能一一把東西還給她。他們發信都是統一收上去統一郵的,包裹之類的東西就沒這麼方便了。所以,他只能回信給她,用言語無力地拒絕。零食不允許吃,課外書不可以看,與教材配套的聽力磁帶,也都是固定的時間才可以聽。但這些規定,真的要一一說給她聽,他卻又不那麼甘願,彷彿同她講太多這裏的細節,就難免會將她再次放入他的領域,兩個人就會故態復萌,重蹈覆轍。

隱竺郵來的吃的東西,他開始是放到柜子裏面。可學校會經常檢查內務,這些東西是不允許放在柜子裏面的。無處可藏,就只能分而化之了,讓同寢室的人飽了口福。但是,連他們吃到後來都說,實在是吃不下了,多好吃也吃不動了,就可見她郵得多沒有節制了。

吳夜來迫不得已,只好在周末統一打電話的時間,按照隱竺留的電話,給她打過去。他打過去時,還不到八點,卻沒料到她並不在宿舍。也正是這個電話,讓吳夜來悔得腸子都青了。

打了過去,她不在,吳夜來就被追問著報上了姓名。他留言說自己並沒有什麼事,會找時間再打給她。

隱竺早上可以說是因公外出。周末嘛,大家都想睡個懶覺,可早飯不等人啊,過了點兒,主食就沒剩什麼了。所以她們就規定,由值日生負責打飯,這周剛好輪到隱竺。她回來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眼淚當時就落下來了。

"他說今天再打來嗎?"

接電話的是羅玲,她本覺得自己已經本着科學精神,把來電者盤問得夠詳細的了,可還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說再找機會,沒說今天是不是會打來。"

隱竺在屋子裏不停地走來走去,根本坐不住,每次電話鈴聲一響,就衝過去接起來,可次次都失望。這麼折騰到了傍晚,她突然站起來說:"我要去看他。你們借我點兒錢吧!"她兜里沒多少現金,又不知道買票啊,住宿啊,得花多少錢。

到了車站,她都沒來得及買票,買了張站台票就跟着人潮混上了一趟過路車。車上人很多,她也沒有什麼乘車的經驗,既不會打聽人家到哪站下車好找個座,也不好意思搭邊歇一會兒。這時可看出來軍訓對體力的鍛煉了,她抱着包,一宿沒合眼地站到了站。

出了車站,她打聽着坐上15路。她不是不捨得打車,但人生地不熟的,她覺得還是坐公交車安全。由於下車早,找到空大校門的時候,還不到七點。

門口真的有拿着槍站崗的,隱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徘徊了一會兒,才鼓起勇氣走到站崗的戰士面前,"請問?"

戰士刷的一下,向她敬禮,然後示意她有事去收發室。

隱竺又走到收發室。一問才知道,探望親友是可以的,但要在這邊打電話到班裏,由本人過來接。

"我自己進去不可以嗎?"隱竺不知道她這麼不打招呼地跑來,吳夜來會不會來認領她。萬一他不來,她不就白跑了一次?

收發室里的小戰士有點兒為難,"要是中午嘛,出入的人多,你進去還不打緊。可現在這麼早……"

隱竺馬上哀求道:"求求你讓我進去吧,我男朋友過生日,我在火車上站了一宿過來的。他不知道我來看他,我是想給他個驚喜。"這些話是出來前姚瑤教她的。這個借口俗是俗了點兒,但是據姚瑤說,成功率很高。

果真,小戰士猶豫了一下后說:"那我告訴你怎麼走,你千萬別在學校裏面亂晃啊!"

所以,所以啊,隱竺就悄無聲息地憑空出現在吳夜來面前,出現在他的宿舍門口,嬌俏地站在眾人面前,"吳夜來!"

吳夜來當時正和宿舍的人在大掃除,背對着門口,聽到這個聲音,難以置信地回頭,更加難以置信地看到立在門口,風塵僕僕的馮隱竺。

"你怎麼來了!"

隱竺臉一紅,"我過來看看你。"

眼看着他把眉頭皺了起來,隱竺走過去小聲說:"我站了一宿,早飯都沒吃。你要是想罵人的話,起碼要等我喝口水吧!"

吳夜來的同學都很友好,紛紛把自己的小馬扎讓出來讓隱竺坐。

兩個人坐下才說了兩句話,就聽到外面喊:"吳夜來!"

吳夜來答了一聲"到"就跑出門去。

"完了,是教導員。"屋子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連打掃的動作都輕而又輕,"這隻瘋狗怕是不會放過吳夜來。"

忽然間鴉雀無聲,大家都豎起耳朵聽着走廊的聲音。

"吳夜來,今天是你的生日?"

"不是。"

"那你是和女朋友合謀矇騙警衛了?"

吳夜來心知是馮隱竺惹出來的事情,沒什麼可辯解的,只好說:"是我不對。"

教導員對吳夜來的表現一直以來還是比較滿意的,雖然今天的事情完全可以小題大做,殺雞儆猴,但他斟酌一下,覺得還是要保護先進學員的積極性,於是說:"儘快送走,回來寫檢討,打掃樓內衛生一周。"

吳夜來心知,這已經是很輕的懲戒了,正要表示服從,馮隱竺卻衝出來了。

"你好,我是吳夜來的同學。"隱竺也知道得控制情緒,否則得罪了他,吃虧的是吳夜來。

"知道。"這個教導員大概三十左右,牛得很,人很不客氣。

"我這次來,他並不知情。我想問一下,為什麼要他寫檢討,還要罰他打掃衛生?"

"這是紀律,而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

"服從誰?"

"不是服從誰,是服從命令。"

吳夜來看到馮隱竺還要爭辯,忙拉起她向外走,"你跟我來。"

隱竺甩開他,"我不,我大老遠地來,不是為了給你添麻煩,讓你受委屈。"她折回到那位教導員面前,"撒謊的是我,我錯了,檢討我來寫,可以嗎?至於這裏的衛生,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我今天打掃乾淨,以後我再來打掃,計夠七次,可以嗎?"

"這位同學,你是在和我開玩笑嗎?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部隊,誰讓你來這裏胡鬧!"說完,他轉向吳夜來,"加每天跑操十圈。"

隱竺也急了,她知道這不是在開玩笑,也沒有取消的可能,"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該自作主張地跑來這裏找他,他和我什麼關係都沒有。真的!這是我的學生證,給您,您可以聯絡我的學校,給我個處分什麼的,隨便什麼都行啊,只要不罰他。我現在馬上離開,這就走。"

隱竺把自己的學生證硬塞到那位教導員手裏,抹着眼淚回去取了包就往外跑,卻迎頭被吳夜來攔住。他拉着她的手,走到教導員面前,"王隊,這件事不能怪她,是我沒把這裏的規定同她講清楚。"他的這種態度就是把這件事攬在自己身上了。儘管他知道,王隊再不近人情,也不會真的因為這件事就找到隱竺的學校去處理她,但他不能看她這麼來,又這麼就走了。

那位教導員把隱竺的學生證放到吳夜來的手上,"送走,快去快回!"

隱竺被吳夜來拉着向外走,一路上不顧寒風,不斷抽泣著。

吳夜來早就鬆開了她的手,"別哭了,這麼多人看着你呢!"

的確是很多人在看。隱竺在路上,就沒見到除她以外的任何一個女生。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弄成這樣。我撒謊,只是想順利地見到你。"

"沒事,除了檢討,其實每天做的也差不多。"

隱竺的淚水流得更凶了,"對着這樣的凶神惡煞,誰能受得了?"

"還好。"馮隱竺為了他免於受罰而不顧一切的樣子,真是給了他很大的衝擊。在這裏,吃苦都是次要的,反而是自尊、自信要備受考驗,有時真的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像教導員所說的"是話都說不明白,路都不會走,衣服不會穿,被不會疊的低能兒"。馮隱竺為了維護他,那樣低頭,那麼委曲求全,讓他此時絕不只是小小的感動。她給予他的是一種間接的認可,一種承認,這是他有點兒彷徨的內心世界最需要的一份安慰。

"我昨天,沒接到你的電話,所以,所以我……"隱竺現在知道了衝動是魔鬼。她怪自己,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一個電話,她就竄到這裏。

"是,我是讓你別再郵東西給我。現在,你也看到我這裏的狀況了,別再郵了。"

"嗯,好。"給他找的麻煩還不夠多嗎,隱竺再也不敢不管不顧地有任何動作了。

走到公車站,分別在即,隱竺鼓起勇氣,"吳夜來,我知道我這個人,除了能闖禍,基本上沒有什麼能做好的事情。你討厭我,也是應該的。但是,我喜歡你,一直很喜歡,所以才做了那麼多不合時宜、不受歡迎的事情,真是對不起,很對不起你。"明明是告白,也能讓她弄得這麼狼狽,隱竺饒是心理素質再好,此刻也覺得無地自容。不知道自己將來回憶此情此景,會是什麼感受,但隱竺覺得,吳夜來一定是恨不得從未認識她。

"我這就走了,以後,我會自己消失的!"隱竺說完,小跑了兩步,衝上了剛剛進站、尚未停穩的車。

"馮隱竺,你下來!"吳夜來出現在車門旁,沖她大喊。

隱竺停下抹眼淚的手,"你不用擔心我,我能找來,就能回去。你快歸隊吧。"

吳夜來只好上車,"麻煩你也有個讓人不擔心的樣子,你坐錯車了!"

在誰眼裏,這不是對歡喜冤家呢?那樣的青春,那樣恣意涌動的熱情,會感動旁人,同樣也會迷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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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幸福(我的飛來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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