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第十三回

謝君愷只感到一陣莫名的寒冷,他內功底子還算不錯,自然還撐得過去,但懷裏的李悅卻是禁受不起,只聽「咯咯」響動,竟是她上下牙齒互撞,打起冷戰來。

那女郎劍氣如虹,一劍刺向謝君愷的胸口,謝君愷避無可避,眼看那劍尖將要輕而易舉的洞穿他的肩胛,那女郎卻倏地一頓,長劍收回,左手一揮,一掌打在謝君愷的肩頭,將他擊退兩丈。

謝君愷只覺挨了她這一掌,一股寒氣順着血管流遍全身,身子猛地一僵。饒是如此,他的一隻手仍是摟定李悅,毫不鬆手。

羽幽緩了口氣,氣呼呼的追了上來。謝君愷默默運氣,手腳稍稍能動,卻見羽幽手心裏揣了樣黃澄澄的東西,甩手欲扔。那女郎動作飛快,及時拉住羽幽的手,阻止道:「你瘋啦,傷了那姑娘可如何是好?」羽幽一愣,心有不甘的說道:「我咽不下這口氣,好歹也要在他身上戳出個窟窿來,方消我心頭之恨。」說歸說,卻仍是停下了動作。

李悅渾身冷得直打顫,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她感覺靠着的謝君愷身子硬邦邦的,忍不住問道:「謝大哥,你受傷了么?」謝君愷呼出一口氣,道:「還好,那女子的武功實在太古怪啦!」他一試之下,察覺羽幽的武功不及那日的蒙面女子,那使劍女郎的武功卻反在蒙面女子之上,忖道:「她們兩個都不像是那蒙面女子,卻也與她脫不了干係,兩者之間定有什麼關聯。」又見羽幽欲發金龍錐卻被那女郎阻止,心中一動,想起那蒙面女子當日也是不肯下手傷了李悅。想道:「是了,方才她明明可以一劍刺傷我,卻臨時換招,打了我一掌,她是怕劍氣的寒意傷著了悅兒。」雖然還想不明白原因,卻促使他冒出個大膽的念頭。

只聽他低喝一聲,抱起李悅直衝了出去。羽幽驚呼一聲,尖叫道:「快給我攔住他!」那十幾名蒙面人立即手持刀劍圍攏上來。那女郎連忙叫道:「小心,莫傷了那女的。」

謝君愷微微冷笑,那十幾名蒙面人雖然人多,卻不足為懼。他施展開掌法,護住全身,試圖突破重圍。黑衣人雖非江湖一般的庸手,卻尚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當中還多了李悅這麼一層顧及。沒多久的功夫,那群黑衣人即被一一點中穴道,無法再動彈。

那女郎猛然飛身躍起,手中長劍疾刺向謝君愷。謝君愷在李悅耳畔低聲說了句:「別怕,莫要驚慌。」突然將她的身子往前一遞,迎向明晃晃刺來的劍尖。

李悅雖然聽到了謝君愷的囑咐,但眼睜睜的看到那如冰霜刺骨般的長劍朝着自己刺了過來,哪有不害怕的道理?一時嚇得臉色發白,險險暈厥過去。

眼看長劍要將李悅扎出個透明窟窿,那女郎面色大變,驚惶之色竟比李悅還甚,只聽她低呼一聲,半空中猛地將身子一擰,硬生生的撤回長劍,自己卻因巨大的反彈力,噔噔連退兩大步。

羽幽連忙扶住那女郎,叫道:「姐姐,你要不要緊?」謝君愷見那女郎面色雪白,一臉的痛楚,知她因收力太猛,反震傷了自己經脈。他心中稍作鎮定,忖道:「幸好這孤注一擲,沒有押錯了寶,她們果真是不敢傷了悅兒。」

這時一聲尖銳的聲音驟然響起,謝君愷回神一看,卻是羽幽吹響了一枚古怪的哨子,他心裏懍道:「不好,她們還有同伴在附近。」連忙背起李悅,轉身發足而奔,片刻不敢滯留。

他對這一帶地形不熟,只覺山路高高低低,越往前越是狹窄。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見四周樹木漸密,顯是已逃進了深山裏。他找了個乾燥隱蔽之處,這才將李悅放下。

李悅問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他們不會追來了吧?」謝君愷環顧四周,感覺密林深處陰森森的透出寒氣,不由苦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這是什麼地方,但願還在山東境內。」李悅好氣又好笑道:「我倒不知你有這般能跑,居然還能一口氣跑出山東去。早知道,這一路來的時候就不該再去買什麼牲口,靠你一人便足矣。」謝君愷笑道:「好啊,悅兒,你又來揶揄我不是?這次竟拿我比做牲口?」說罷,作勢欲呵她的癢。李悅笑倒,好半天才求饒道:「好哥哥……哎呀,我錯了……」嬌喘吁吁,別有一番風情。

謝君愷聽她叫了聲「好哥哥」,只覺得全身輕飄飄,心頭美不可言,當下停了手,靠近她道:「你方才叫我什麼?再叫一遍,我便饒你。」李悅靠在一棵大樹旁喘氣,媚眼如絲,滿頰潤紅,嘟嘴佯嗔道:「你還好意思要我叫你,你方才不顧我的死活,將我當作擋箭牌……」謝君愷大叫冤枉,道:「哪有這樣的事,我不過是叫她們投鼠忌器,好乘機找機會逃走罷了。我把你的性命看得比我自己的性命還重,哪裏會將你做擋箭牌呢?」

李悅面上一紅,收了笑容,轉過身子,用手指慢慢梳理髮絲,道:「不跟你玩笑啦。」過得半晌,卻聽背後沒有什麼動靜,不由又扭過頭來。只見謝君愷滿目深情,痴痴的望着她。四目相接,李悅心頭怦然一跳,謝君愷輕輕「啊」地一聲嘆息,張開雙臂將她摟在了懷裏。

李悅頓時覺得全身酸軟,一顆心狂亂的跳着,思緒如麻,謝君愷低下頭來,粗重的鼻息吹到了她的臉上。李悅內心大叫:「不……不……」待要用力推開他,卻又覺得使不出半分氣力。謝君愷在她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吻,情深意切道:「悅兒,天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謝君愷對自己的這份情意,李悅早心知肚明,只是兩人從來都未曾當面說破。此時親耳聽謝君愷吐露心事,不由又是害怕,又是興奮,一顆心直如小鹿亂撞。她自遇到謝君愷起,他便對她呵護倍至,但因為有了個郤煬在前,她便始終沒有在意過謝君愷對她的好。這時聽他的一片真情,不禁好生感動,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眼眶濕潤道:「不,謝大哥,我……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

謝君愷微笑道:「你值得。」雖只短短三個字,說得卻是斬釘截鐵。李悅道:「我……我生來體弱,怕是命不長久……」謝君愷面色突變,用手掩住她的口,說道:「我不許你這麼說,我一定會把你醫好的。」李悅一陣苦笑,看着謝君愷的痴情,轉念想起了郤煬,心道:「他……他待我何曾有如此之好,在他心裏,我不過是他的姑姑……」想到郤煬有可能只是將她當作替身來利用,不免柔腸寸斷。

郤煬就如同一根埋在她內心深處的尖刺,雖然常常故意忽略,迫使自己不去想起他,但每一想起,終不免叫自己感到傷痛不已。

李悅正感難過,謝君愷忽然輕輕「噓」了聲,示意噤聲,同時迅速拉了李悅的手,蹲下身去,兩人掩在了灌木叢中。

李悅輕聲問道:「是她們追上來了么?」謝君愷道:「有可能。」才說完,只聽身旁三四十丈開外,一陣馬蹄急響,有三四騎馬疾馳而過。謝君愷奇道:「好象不是她們。」才遲疑間,又是四騎快馬奔過,謝君愷凝神一看,見馬上四人均勁裝裝束,並非是那些黑衣蒙面人。

李悅鬆了一口氣,輕拍胸口道:「我還以為是她們追上來了呢,幸好不是。」謝君愷道:「那兩個女子也不知是何來歷,武功詭異得厲害,尤其是那年長的女子,我瞧她的武功,當不在我之下。她們似乎和你有些什麼關係。」李悅忙道:「可我並不認得她們。」謝君愷道:「這才是叫我百思不得其解之處,她們的目的明顯是要將你帶走,卻又不願傷了你。」李悅心中隱約猜想她們有可能是太平公主派來抓她的人,但這話卻又不能對謝君愷說出口,只得道:「這些想不通的道理,還費神去想它做甚,以後咱們遠遠避開她們,不去招惹也就是了。」頓了頓,又道:「你說她的武功比你好,我看也未必見得。在我看來,以你所學,該在她之上才是。」

謝君愷解釋道:「她內功修為在我之上。」李悅「哦」了聲,沉吟半晌,才道:「你曾說你媽媽沒教過你內功心法是么?」謝君愷道:「我媽媽傳我武功時曾言道,她不懂內功心法,是因為她所知道的心法殘缺不齊,怕教了我,對我無益反有大害。」李悅忽然歡喜道:「這麼說,你只是內功上欠缺火候啦?」謝君愷沒想那麼多,只答道:「是。雖然我強憑自身修為,將殘缺不全的一些段落按著自己的意思給補順了,但怎麼修鍊卻總是不對。唉,悅兒,我也不用瞞你,近來我內息時常岔氣,怕是要有走火入魔的徵兆啦。」

李悅笑道:「不怕,我有法子。」將他拉近了身子,忽然笑容收斂,神情嚴肅道:「你可願對着我發一個誓願?」謝君愷雖不明白她想做什麼,卻仍毅然說道:「這又有何不肯的。」說罷,跪下指天道:「悅兒,你要我發什麼誓願?」

李悅道:「今日我所對你說的每一字每一句,你都不能和第二個人提及,你可做得到?」謝君愷點了點頭,李悅又道:「你若學成我傳的武功,你要發誓,在有生之年,絕不用我教的武功濫殺一人!」

謝君愷聽到此處,才恍然明白,原來李悅竟是要傳他武功。想到李悅雖然體質虛弱,但一身武藝卻常常有精闢獨到之處,不禁想起那《翔龍御鳳》的秘籍來,心中狂喜:「莫不是悅兒當真習得了那秘籍上的武功?」想到《翔龍御鳳》裏記載的武學是如何的博大精深,以致於武林中人個個費盡心機,不惜自相殘殺,而欲得之。不由心生敬畏,朗聲說道:「我謝君愷發誓,在我有生之年,若用悅兒傳我的半點武功,枉殺一人,必當不得好死,五雷轟頂。」

李悅聽他說的慎重,很是欣慰,當下將他扶起,低聲說道:「我先口授你一套內功心法,名叫翔龍訣,你要用心謹記,好生琢磨。你已有那麼好的武功底子,相信其中關竅當難不倒你。」謝君愷一聽那「翔龍訣」三字,頓時明了,心中無比歡喜道:「果然便是那《翔龍御鳳》!」

這翔龍訣共分十三重,道理由淺入深,最初三重不過是些經絡講解,如何運氣呼吸的入門之法,李悅一經念出,謝君愷已明其理。待講到第四重時,謝君愷忽覺眼前陡然一亮,有股前所未有的清新感直透而出,令他激動萬分。

兩人一個願教,一個願學,於是才用了不到半天的時間,李悅便已將翔龍訣的深厚要義全部毫無保留的傳了給他。謝君愷用心背記,又花了一夜的工夫,將要決背得滾瓜爛熟,再無停頓。

李悅見他記性甚好,也頗為高興,待他完全記住后,卻讓他自行參透要訣,不再提點他隻字片語,謝君愷大感奇怪,好在自身的領悟能力極高,按照口訣一一修鍊倒也順利。待到第四天時,他已將翔龍訣修鍊到了第九重。

翔龍訣每三重便遞進一個更次,謝君愷修完第九重心法也不過才過了三關,待要繼續修鍊第十重時,卻發覺口訣中精義頗有深奧的地方,令他參悟不透,百思不解。他自修習以來,還是第一次碰到了阻撓,有心要再練下去時,發覺只要按照第十重要訣運轉內息,胸口便是一陣發悶,強行運氣,也只會使眼前漆黑一片,金星亂撞,情況更為糟糕而已。他不敢貿然再試,只得作罷。

這時起身,眼前霞光萬丈,一輪金燦燦的太陽正從山頭裊裊升起,李悅站在霞光下,宛若天女下凡,說不出的美麗動人。謝君愷不由深吸一口氣,覺得精神百倍,一股真氣在丹田中澎湃激蕩,他情不自禁張口而嘯,但聽嘯聲如洪,震得整座山頭都像是在地震般晃動,靠得近的樹枝沙沙亂響,不住晃動,樹上棲息的鳥雀竟紛紛栽下樹來,撲簌簌的掉到地上,好半天,才勉強振翅飛起。

李悅捂著耳朵,臉呈痛苦之色。謝君愷連忙收聲,衝上前扶住了她,歉疚道:「悅兒,我真該死!」過得片刻,想起方才那一嘯的巨大威力,又不禁暗暗歡喜。

李悅捂著胸口,好半天才緩個勁來,嗔道:「你……你好好的發什麼癲?」謝君愷見她無礙,笑道:「是,是。是我不好!」他四天四夜沒闔過眼,此刻卻是一點疲憊之意也沒有,反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坦,彷彿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

李悅看了他好一會,才微微頷首道:「看樣子,你是練得不錯了。」謝君愷道:「才練到第九重而已。」李悅雙目一亮,面露喜色道:「沒想你在短短的數日之內,竟能有如此大的進度,你的悟性真不錯。」謝君愷道:「說來也是奇怪,我總覺得這翔龍訣與我媽媽所留下的內功心法有着大同小異之處,練來甚是順手。」見李悅側着頭,一臉若有所思的瞧着他,於是笑道:「也許是我自我感覺太好啦,想這天下內功修習,大概本就是大同小異的吧。」

李悅淡淡一笑,卻不說話。謝君愷道:「不過這第十重,我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啦。悅兒,你說為何我運氣時會有滯塞不暢的感覺,是不是哪裏練的不對?」李悅別過臉,悶悶的道:「這個你不該來問我,我也不知道。」

謝君愷笑道:「你怎麼會不知道呢?悅兒,你可是……」李悅搶道:「我雖然知曉那翔龍訣,卻也並不代表我就解得其中的道理呀。」謝君愷稍一遲頓,立即明白了其中道理,暗想:「是了,悅兒不過是個宮女,那御鳳公主隨性所至,教了她一兩層的粗淺功夫,也就罷了。」其實他哪裏知道,李悅雖說得了《翔龍御鳳》這本曠世秘籍,卻因自身的先天不足,以至於無法融會「翔龍訣」的至深要義,僅僅練至第三重精要便再難有所突破。

謝君愷見李悅臉上顯露淡淡哀傷,忙說道:「這也無妨,待來日空暇之時,我再好好琢磨就是了。」心裏下定決心,等自己將這翔龍訣一十三重心法全部融會貫通后,定要教會李悅。思量間他環顧四周,道:「當務之急是要儘快走出這片林子才是,咱們身上帶着的乾糧也快吃完啦。」李悅聽他不再追究翔龍訣的練法,也就鬆了口氣,說道:「這幾天又有幾批快騎往那邊去啦!」

謝君愷順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三天前那幾乘快馬奔去的方向,於是說道:「也不知過了這山頭是什麼地方,也罷,咱們就順着這條路走吧。」李悅對於去哪,向無異意。於是兩人整理行裝,便順着山道一路走去。

這段山路高高低低,一時像是上山,一時又像是下山,直走了三四個時辰,身旁的灌木樹林才逐漸減少,眼看轉過一座光禿禿的小山坡,似乎便能到有人煙的村落了,謝君愷不覺一陣歡喜。他剛剛練成翔龍訣,只覺得全身上下勁力無限,內力綿綿不息,似有用不完的勁。然而李悅卻早已疲憊不堪,腳步愈漸沉重,要不是望見那山坡後有一縷縷的炊煙不斷冒出,她早就失去了趕路的勇氣。

轉眼爬上山坡,兩人放眼望去,卻哪裏有什麼村落人家?但見重巒疊嶂,連綿不絕,仍是一望無跡森然碧色,李悅累得氣苦,顫道:「我、我……」腳下一軟,謝君愷趕忙扶住,說道:「悅兒,還是由我背你走吧!」李悅無奈的點了點頭。

綠蔭蒼莽深處,炊煙仍是一陣陣的滾滾冒出,謝君愷辨明方向,朝着那起煙處行去。沒走多久,面前的叢林綠木一分,竟現出一處碧水蕩漾的水潭來。他二人登時喜出望外,這水潭雖然不大,可喜水質清澈,水底草藻浮動,魚蝦成群暢遊其間。

這幾日兩人一直靠着山中野果果腹,這時見到蝦美魚肥,謝君愷不禁喜形於色道:「悅兒,看來咱們今晚可以美餐一頓啦!」李悅也自欣喜,抿著唇微微發笑。

當下謝君愷下潭捕魚,李悅在岸邊揀些樹枝預備生火。那炊煙燃處離這裏已是不遠,相信再走個把時辰便能尋到人跡,到時問清山路便不用再擔心會困在山中。

想到不久便可出山,李悅的心情跟着變得輕鬆起來,正彎腰拾揀一根斷枝,忽覺對面草叢中亮閃閃的耀眼一晃,一柄鋼刀分開丈人高的草木探了出來。事出突然,李悅驚得花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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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在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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