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毒計終於得懲 只手不能回天

第四十一章 毒計終於得懲 只手不能回天

過了一會兒,打包好的小皇子便被從內室抱了出來,臉上略帶了初生嬰兒的紅色,但整個人的確還算白白胖胖的,裹了明黃色的包被,顯得可愛無比。

我與皇后便坐於一旁,看着御醫拿了金錘、搖鈴出來,為皇子測試。小皇子被放入了竹籃之之中。因有幾個人圍着,我與皇后看不清具體情況,只感覺他們越弄時間越長。我見他們長久未來稟告,正要叫了身邊的丫環前去詢問,卻見其中一名御醫戰戰兢兢地走過來跪下:「皇後娘娘,臣用金鈴測小皇子聽力,卻不見他有任何反應,臣再用金針刺其手掌,也不見其閃躲微動,又以燈光照其雙目之上,卻也不見其眼皮眨動,臣恐怕,恐怕……」

我的心懸了起來,急忙問道:「到底為何,你快說!」

皇后拍了拍我的手,示意我少安毋躁,道:「你說的什麼話,他對什麼都沒有反應?本宮見他被抱出來時鼻息尚定,手腳尚在動作,你所說,仿若是……」

她不忍說下去,只道,「你們可別是看錯了!」

那御醫便惶恐磕頭,「老臣不敢。不光是老臣,御醫房五位御醫皆是此種看法。皇子彷彿是因肝陰不足而引至肢體癱瘓,而且智力低下,故而對外來刺激無甚反應。老臣發現其舌質紅、苔少、脈細,此等癥狀皆是五遲,五軟,五硬之範疇……」

我驚得幾乎癱軟在椅凳之上。所謂的五遲、五軟、五硬,指立遲、行遲、發遲、齒遲、語遲:五軟是指頭頸軟、口軟、手軟、腳軟、肌肉軟:五硬在是指頭頸硬、口硬、手硬、腳硬、肌肉硬,此等癥狀便是腦癱之癥狀,而聽御醫的述說,他的癥狀更是嚴重無比,連針刺都沒有反應。難怪一個小小的檢驗便花了御醫們如此多的時間。

皇后聲音忽地揚高,大聲地道:「你說什麼?可仔細查清楚了,這可是皇子!」

我忙欲上前阻止,只對御醫提醒道:「寧貴人尚未蘇醒,先別把此事告訴她。」

皇后仿若不覺,仍大聲訓斥着御醫,「你竟然將此等惡疾安在小皇子的身上!還不仔細查來,如若讓本宮知道你們疏懶弄錯了,仔細你們的頭!」

我心中一驚,抬眼望向皇后。她如此做,便是想要了寧惜文的命啊。寧惜文舍了我這個姐姐不理,投靠於她,有什麼對不起她的?我冷冷地道:「皇後娘娘不必如此驚慌吵擾,免得驚了病人。何不坐下來靜等御醫的報告便好?」

「妹妹當真冷靜?自家親妹妹遭此慘事反而若無其事,本宮知道了,卻難掩心驚心痛,難怪妹妹在皇上眼中與眾不同!」

她滿臉的驚異心痛,皺緊了眉頭緩緩述說。

我暗中咬牙,手指不由地掐向了手心。無論怎麼樣,她尚為六宮之主,我不能阻止她的言語行動,聽得室內有人聲微動,我心中更是着急。寧惜文產後失血未復,再聞此噩耗,非要了她的命不可。

我輕聲道:「聽聞皇後娘娘家中也有兄弟姐妹,對皇後娘娘皆禮敬有加。臣妾就不如了,唯一的妹妹也誤會於我。臣妾想和她恢復舊好,怕也不能。皇後娘娘福澤天下,何不可憐一下我這可憐的妹妹?」

皇后聽罷,便輕輕地笑了,側過頭來到我的耳邊,緩緩地道:「華夫人,本宮有什麼值得你求的?本宮對你的妹妹還不好嗎?你不能辦到的,本宮為你辦到了:將她送到皇帝的身邊,讓她受了恩澤,還懷上了孩子…」她聲音陡然拔高,「只可惜啊,沒福的,就是一個沒福的!」

我聽了她的聲音,緊張地側耳聽了內室,確定沒有聲音傳出,才低聲道:「皇後娘娘,她既如此順從於你,你又何必如此?」

她道:「本宮作為六宮之首,怎麼能不盡告之的義務?你要本宮瞞着她?」

她聲音陡急,「這怎麼能瞞得了,她終有一日會知道的。」

看來她下定了決心要置寧惜文於死地。我見她滿臉戚色,可眼眸中卻含了狠毒與戾色,便知無論自己如何的拖延,只怕也拖不過去了,心道唯有夏侯辰才能控制得了如此的局面,可他怎麼還不來?

彷彿看清了我心中所思,她湊近了過來道:「你在等皇上吧?可憐皇上盼了許久,今兒個卻被近郊發生的匪禍給大臣們拖住了上奏。也好,他會遲點兒來,遲點兒聽到皇子如此的消息,便遲點兒讓滿心歡喜化為烏有。可憐的皇上…」

她一臉的痛急憂心,有御醫遠遠地見了,還以為她為皇子擔心,以至憂心滿懷。

有御醫上前道:「皇後娘娘,既如此了,臣等必揭盡全力研製藥物出來,以求能醫治皇子。」

她站起身來,傷心之情溢於言表,「徐太醫,寧貴人那三里也該知會一聲,可憐啊…」

那御醫有些意外,但見她目光冷冷,唯有答應了,正準備走向屏風之後,卻聽裏面有人道:「華夫人姐姐,妹妹請您入內。」

聽得是寧惜文的聲音,我忙阻止了御醫,道:「皇後娘娘,容臣妾先去探望一下寧貴人,也好讓她有個思想準備。」

皇後端莊至極地道:「華夫人有求本宮怎會不準。你們姐妹倆慢慢地說吧。本宮便在外面慢慢地等著。」

她穩操勝算,早就知道了今日的結局,才會如此自信滿滿。

我步入內室,見寧惜文臉色蒼白地斜倚於床頭,一床錦被將她蓋得嚴嚴實實。我疾走幾步近得她身旁,忍淚道:「惜文,恭喜你喜得貴子。」

她搖了搖頭:「姐姐,我終於聽到你叫我的小名了。自來到宮裏,你從不叫我小名,總是妹妹,妹妹的叫,與叫其他妃嬪沒什麼兩樣。不知為何,每到這種時候,我便心中生了恨意,將娘親死去之恨加倍地投在你的身上…」

我見情形不妙,忙笑道:「惜文,剛剛生產,休息一下再說吧。」

她向我展開蒼白的笑臉:「姐姐,來不及了。」

她右手從被中抽了出來,滿手都是鮮血。我後退一步,手捂著嘴,眼淚終忍不住流了下來,「惜文,你已知道了?」

她道:「姐姐,莫非你忘了?自小,我的耳朵便特別的靈敏,院內有一絲的風吹草動都聽得一清二楚。姐姐,你過來……」

我走近她的床榻,被她一手拉住,血頓時沾滿了衣襟。我道:「你別說話,讓御醫來看看。」

「來不及了。姐姐,我們說說話。我記得小時候,無論何時,總是你保護着我,可我怎麼都忘了呢?漸漸把一切都忘了,只記得對你的恨,那樣的強烈,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娘親。其實那一晚,我們從老宅里逃了出來,我聽到了娘親對身邊婢女的談話,「讓她們替我們去死,這也是我這個妹妹應該做的……」

我忙止住她:「惜文,別說了……」

「姐姐,我不應該因娘親的死而恨你這麼久,不應該啊,姐姐…」她一聲聲地喚著,臉上的紅潤逐漸褪得乾乾淨淨,仿如一張白紙,「如果一切重來,我們會不會弄成如此模樣?」

「如果一切重來,我們一定不會弄成如此模樣…」

「姐姐,告訴你一個秘密……」她忽然間力氣大了起來,讓我的上半身傾向於她,「其實姐姐逃走的那些日子,皇上喝醉了,才走到我的住處的。他嘴裏一直叫着姐姐的名字,我想,這便是為什麼皇后如此恨姐姐吧…」

我見她眼神漸漸渙散,哪裏顧得上聽她所謂的秘密,急叫:「御醫,御醫,快進來……」

可沒有御醫進來,一個都沒有。空空的內室只響着我凄厲的聲音,一聲又一聲。

她道:「沒有用了,姐姐。在這種時候,我才明白,姐姐是真心疼我的,一次又一次地讓着我,幫着我,可我……可我……怎麼全忘了呢?在他的眼睛凝視着姐姐的時候,在他不含任何雜質地只向姐姐微笑的時候,在他怒氣沖沖地咒罵着姐姐,眼內卻光芒四射的時候,我便全忘了,全忘了……」

她染了鮮血的手似要撫上我的臉龐,卻最終不能,緩緩地垂了下去,蒼白的臉如雪蓮一般的虛弱萎靡。我握着她逐漸冰冷的手,只覺眼中的淚一滴滴地流下。直到這個時候,才有御醫走了進來,奏請為寧貴人號脈。

我站起身來,皇后便站在我的身邊,着急地道:「怎麼樣了,寧貴人還好吧?」

淚眼模糊之中,我見到了她假扮的擔心臉孔背後的得意,忽地挨近她光滑如殼的面龐,低聲冷冷地道:「皇後娘娘,寧貴人去了,臣妾再沒什麼把柄捏在你手裏,你可高興?」

我瞧見她的臉色一下子變了,血色盡褪,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了端莊的模樣,道:「妹妹可別太過悲傷,女人總有這麼一次,生產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只可惜寧貴人太沒福氣了。」

我冷冷一笑,走出了這間忙亂的屋子,來到外室,才瞧見康大為匆匆地趕了來。他見我出來,施禮之後問道:「娘娘,怎麼樣了?」

我搖搖頭,只感頭一陣昏厥,卻被素秀扶住。我道:「寧貴人已然去了。」

康大為擔心地望着我,低聲稟報:「娘娘,皇上因京城近郊出現盜匪屠村之事而大怒,正在與一幫大臣商討對策,因而來不了了。這裏的一切,奴才已稟告了皇上,請娘娘節表。」

我心想,這個人真是狠。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當成棋子,孩子如此模樣了,也可以不管不問,有誰能有他狠?

我輕聲噢了一聲,向外望過去。金色的陽光如常地撒在院內,我卻只覺院內滿眼的凄風慘雨,眼前彷彿浮起一院殘葉,無聲無息地飄落,又無聲無息地隱於地底。

「娘娘,娘娘……快送娘娘回昭祥閣…」

到了最後,我唯一記得的,便是康大為這句話。

感覺有人用沾了水的毛巾輕拭我的顏頭,那股冰涼直沁入心底。有人輕聲在我身邊低嘆,又有人道:「她睡了多久了?」

「皇上,您先去休息吧。」

這是康大為的聲音,與我記憶中的重合。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卻見屋內燈影襯著床前站着的人影,微微晃動似向我靠近,又似遙遙遠去。

夏侯辰一身明黃色的便服坐在我的床頭,見我醒了,忙道:「可餓了?今兒睡了一天了。」

我倏地憶起寧惜文的死,他遠在朝堂,連面都沒有見着,不由悲從心來,「皇上…」

燈影燭紅搖動之中,我看清了他的臉,陰鬱暗沉,便想起了我先前求他把寧惜文住處遷至我的昭祥閣之時他絕情的話語。我想掙開他的手,卻被他緊緊地握住,「那也是朕的孩兒!無論朕嘴裏說得怎麼絕,心裏怎麼樣地權衡計算,他始終是朕的骨肉!」

我看清楚他的臉,他眼裏的痛苦,以及渾身蘊含的憤怒。他道:「你放心,這一切都不會再重演。朕再也不會被人操控。」

我看清了他眼裏一閃而過的軟弱,忽然間明白,他也不過才是一名少年人而已。雖然他已是皇上,高居九五之尊,也有他不能顧及到的地方,也有他無可奈何之處。就如我,在寧惜文血浸床褥時,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生命消逝一般,他也有不能保護的人。這便是他所說的捨棄吧?

我沒有權力去譴責他,因為那個時候,我也是無能為力,唯有眼睜睜地看着她合上雙眼。我忽然明白了,他為何如此處置皇后,皆因他早已明白她是怎樣的女人。端莊慈和的外表,卻有一顆這樣的心,時家當真派了一個極適宜的女兒入宮。

當經受了這一切之後,我才徹底明白他的無可奈何,他所謂的捨棄當是如何。有些捨棄,當真如同割肉般的痛徹心廉。

他擁着我入眠,我們的心從沒有如此的貼近過,仿如一對在寒風中相互溫暖著的寒鴉,只感覺到彼此身上的體溫。

我輕聲道:「皇上,那個孩兒,想來她不會爭了,便過繼到臣妾的身邊吧。」

只感覺他的手一緊,讓我更貼向他的身體,他輕聲道:「朕會給你更好的。」

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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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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