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6章

第64——66章

第六十四章

津津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對於爸爸的「無所不知」,她倍感壓力,過了一會兒,竟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陳綏寧連忙說:「怎麼啦津津?爸爸沒怪你!」

「爸爸你會不要我嗎?」津津淚眼婆娑的說,「爸爸,你喜歡了別人,就不會喜歡津津了。」

陳綏寧嘆口氣,忽然覺得懷裏的小生物這樣敏感一一她似乎對世事都懵懵懂懂,可又直覺地知道喜歡和不喜歡。顯然,小傢伙直覺地不喜歡林曼,他揉揉她的臉頰,剛想柔聲說:「爸爸永遠不會不要津津的。」不過津津已經抽噎著說:「……不然就沒人帶我去看小熊貓津津了……」

陳綏寧:「……」

好不容易把津津哄得止住了哭,又換了新衣服,陳綏寧看着小傢伙又歡歡樂樂的坐着看電視了,忍不住揉了揉眉心,只覺得六月的天氣都沒有小娃娃的臉變得快。

「陳先生,有位姜先生的電話,需要為您轉進來么?」

陳綏寧答應了一聲,坐在沙發上接起電話,意態悠閑的說了聲「你好」。他拿着無線電話走到起居室門邊,倚著牆看着女兒,輕聲說:「我現在不大方便。」

「那陳先生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吧?」對方也不勉強。

「嗯……」陳綏寧走過去,一把奪下津津手裏的遙控器,「……說了這個不許咬!」

津津不甘示弱的回瞪爸爸。

「……陳先生?」

「姜經理已經在度假村了吧?我儘快抽時間見你,不好意思,這幾天走不開身。」他語氣斯文的說。

「好,那麼等您電話。」姜松岩依然極有耐心的說,「今晚我們公司會有一個晚宴,陳先生感興趣的話可以來看看。」

陳綏寧答應了一聲,管家敲了敲門:「陳先生,有位林小姐來找您。」

他並沒有回頭,目光看着落地窗外大片的綠色,似乎一時間有些怔怔的。等到轉過頭的時候,他的表情已經完全平靜下來,隨手撥了一個電話,問:「姜經理是一個人來的么?」

對方的回答讓陳綏寧沉默了一會兒,甚至沒有回答,就隨手將電話扔在了桌上。

「陳先生,林小姐她……」

「知道了。」他淡淡的回應,「我去見她。」

陳綏寧還沒走到客廳,就看見亭亭玉立的少女,已經換了一件白色的連衣裙,不復之前狼狽的樣子,在明媚的陽光中向他一笑:「嗨!」

光線這樣強烈,他甚至在那一瞬間難以看清她的容顏,卻又依稀記得很多年前,她穿着一樣的白色連衣裙,赤腳踏着海灘的沙粒跑過來,毫不怕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周圍有大人們的說笑聲,不知是誰說:「這是許叔叔的女兒,你們倆去那邊玩。」他一低頭,看到她潔白如茉莉花瓣的小巧腳趾,漂亮的,柔和的,那個瞬間,心跳微微失律。

「陳先生?」

陳綏寧回過神,開口的時候並不自知語氣柔和了許多:「剛才真是抱歉,把你地衣服弄髒了。」

「你太客氣了。」林曼活潑的說,「小朋友沒事吧?剛才嚇了我一跳。」

「她沒事。」陳綏寧微微笑了笑,「林小姐,晚上有空么?」

林曼的眼睛微微一亮,卻沒有立即回答。

「有一個晚宴,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做我的女伴。」他依舊淡淡的說。

林曼暗暗深吸了口氣,她並沒有從他的眼神、或是語氣中發現忐忑、緊張一一她也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早已經過了惴惴不安的邀請心儀女生的時間了一一但凡他想的,旁人無不會殷勤的進來,他甚至記不清她們的名字、長相,那麼,自己會不會是特別的那一個呢?

說不清是一種挑戰、還是心動,這個念頭讓她心跳開始加快,林曼嫣然一笑:「好啊。」她想了想,微微歪了頭說,「陳先生,你帶着女兒住在這裏嗎?」

他點了點頭。

「我很喜歡小朋友,如果她覺得無聊的話,我可以帶她去玩。」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一直是兒童節目的主持呢。」

陳綏寧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不知道為什麼,林曼覺得有些局促起來,彷彿被看穿了心事。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回望他,陽光從他身後洇暈開,她甚至看得清他眼角淡淡的魚尾紋一一是不是有一種說法,帶着魚尾紋的男人,總是不要輕易招惹的好?

可是來不及了。

之前的刻意也好,弄假成真也罷,真正心動的聲音。

「不用,她不用人陪。」陳綏寧含着笑意的聲音,「謝謝你。」

哪怕已經是少女時尚雜誌的當紅模特,林曼都覺得這個下午對於喜愛華服的女孩來說,再完美不過了。

司機載她去挑選禮服,而她甚至不知道以往雜誌主編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借到的當季新款,此刻一一陳展在自己面前,任挑任選,慷慨大方到讓她覺得難以置信。其實陪同她選購的顧問也說一件裸色斜肩長裙更襯她,但是最後林曼還是選了一件黑色抹胸短裙,乾淨利落的剪裁,沒有多餘的裝飾,只是掐腰的地方有些大了。改禮服的時間,美容顧問替她定了妝容,一切搞定的時候,恰好還有趕回去的一個小時時間。林曼坐在後座,看着越來越近的villa1,難以克制的緊張起來。

天色漸漸的暗下去了,津津風他就站在門口,黑色西服,淺灰色細條紋的襯衣,簡單,卻極有質感,在坐進後座的時候,林曼聞到一股很淡的、像是海洋一般清爽的味道。她忍不住側身看他那像是藝術家雕刻出的線條、彷彿被打磨得很薄的唇以及反覆雕琢的高挺鼻樑,忽然覺得這彷彿是一個夢境一一早上的時候她還一身的狼狽,現在卻能挽着他的手一一至少,自己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去證明「獨一無二」。

「林小姐用的什麼香水?」他忽然靜靜的問。

林曼微微一笑:「我不喜歡用香水。」其實還是用了小小的心機,她只淡淡的噴了些babytouch,后香是淺淺暖暖的牛奶味道,又像是極自然的體香味。他喜歡孩子的話,一定會愛上的味道。

他「哦」了一聲,輕輕側過臉,鼻尖縈繞着溫暖的香氣,讓他想起以前的小囡,他每次都會在她洗完澡,渾身還沾著濕漉漉水汽的時候過去抱住她。不用親吻,就能嗅到像孩子一樣的味道,像是棉花糖絮,盈盈軟鞠的溫暖。那時他就問她:「怎麼這麼好聞?」她躲在他懷裏咯咯的笑:「沐浴露的味道啊。」他隨手托起她的下頜,看到濕潤光潔的肌膚、微紅的唇,一低頭就深深吻了下去……

「陳先生……到了。」

門童拉開了車門,陳綏寧先下車,等到林曼下車,才讓她挽著自己,慢慢走進宴會廳。

剛到門口的時候,王盧就迎過來,臉上帶着淡淡的喜色招呼說:「陳先生。」

陳綏寧微笑點了點頭,環顧四周,不知道為什麼,目光卻並不像笑容那樣近人。顯然,他也不喜歡有人隨時在身邊寒暄,王盧識趣的招呼了幾句后,就走開了。

其實這一晚是某公司招待高級客戶的晚宴,陳綏寧是他們最近極力想要拉攏的客戶,答應出席無疑讓公司上下都覺得振奮。只不過他一如既往的低調,全場甚至沒多少人能認識這個帶着漂亮女伴前來的年輕人。

直到姜松岩帶着女伴入場,那個熟悉的身影令陳綏寧無法顧及其他,霍然站起來。

林曼手中那杯雞尾酒差點傾翻了一半,她小小的驚呼了一聲,目光追隨着身邊那道修長其筆挺的身影,又隨着他的視線,望向大廳的另一個角落。那也是一對年輕的男女,男士斯斯文文、瘦瘦高高的,戴着一副眼鏡;而女生穿着香檳色的裙子,妝容並不如何濃麗,只是笑容卻異常的恬靜,讓她覺得有些熟悉。

「陳先生……」她小聲的喚他名字,「你沒事吧?」

即便燈光柔和,將每個人都襯得容光煥發,她還是覺察出他抿緊的唇角、以及與之相對應的鐵青臉色。

他低頭看她一眼,漸漸的恢復自然,笑容俊美而柔和:「沒什麼。」

顯然,姜松岩己經看到了他,他側身對佳南說:「我去那邊打個招呼,你要是覺得無聊,就稍稍吃點東西。」

佳南微微笑了笑:「沒事,你去吧。」

其實這場宴會亦是旻媛慫恿着她來的,說是他沒有女伴,孤單單的也不像話。佳南何嘗不知道這是極力的在撮合他們,她盛情難卻,又不會拒絕,到底跟着來了。

「總之,還是謝謝你願意陪我來這裏。」他含笑看她一眼,轉身離開。

「陳先生,您能來這裏,真讓我們覺得榮幸。」姜松岩彬彬有禮的與陳綏寧打招呼,又向林曼點頭笑了笑,「這位是……?」

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姜松岩拿出了一份小禮物:「令千金也在是么?一份小禮物,希望她能喜歡。」

陳綏寧接過來,小小的像是戒指盒子躺在自己掌心,他抿了抿唇:「姜先生介意告訴我這是什麼嗎?」

「我曾就讀的學校校徽。」姜松岩依舊彬彬有禮的笑着,「假若有機會,我倒想見見陳小姐。」

陳綏寧忍不住笑了起來,掌心扣著這份小禮物:「姜先生費心了。」

此刻在villa1,津津從噩夢中醒過未,爬到床邊,抓起了電話機。她只知道媽媽的電話,於是胖乎乎的小手指撥下了那個短號,聽到對面「喂」的一聲溫柔女聲。

「你好,我找媽媽。」小傢伙抽噎著說。

「這裏是總機,小姐您撥打電話前請加1111……」

津津聽不懂,皺着眉頭,開始撅著嘴說:「我找媽媽。」

「小姐……」

她啪的一聲把電話掛了,跟着又拿起來撥了一遍:「喂,你好,我找媽媽!」

「這裏是總機,小姐您撥打電話前請加1111……」

幾次之後,小傢伙終於大哭起來:「我找媽媽!」

別墅里留守的私人管家顯然對這個突然發作的小炸彈毫無辦法,她一邊抱起她哄著,一邊撥電話給陳綏寧。

電話震動了一下,衣香鬢影中,陳綏寧微微欠身:「抱歉,小女的電話。」

他走到一邊接起來。

「陳先生,小姐哭得停不下來了。」

他凝神,果然能聽到津津聲嘶力竭的哭聲,讓他有些心慌意亂起來。

「媽媽……我要找媽媽l」

「津津,是爸爸在這裏。別哭了,爸爸馬上就回來好不好?」

「爸爸,我要媽媽……媽媽……」

陳綏寧只覺得自己額角的血管一突一突的,側臉的線條愈發的緊繃,女兒的哭聲還在斷斷續續的傳來,他一咬牙,沒有理會身後詫異的目光,徑直走向前邊那道身影。

佳南正百無聊賴的看着調酒師制酒,有人碰了她的肩膀,她回頭,清澈的眼眸里倒映出一道修長的身影;一道她沒有想到,會在此刻遇到的身影一一英俊,沉着,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她有一瞬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

而他只是將手機遞給她,聲音低沉:「津津哭着要找你。」

她下意識的將電話接過來:「津津?」

「媽媽!媽媽!」津津立刻止了哭,「你在哪裏媽媽?」

佳南聽得出津津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間又是擔心,又是着急,一抬頭,看到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慢慢走到他身邊,有些懷疑的看着自己。說不清是為了什麼,怒火幾乎讓她難以呼吸,她冷冷的看着陳綏寧:「自己帶着女人出來,讓她一個人留在家裏一一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

陳綏寧修長的手指揉着眉心,並沒有辯解什麼,而姜松岩也走過來,站在佳南身邊,有些疑惑:「佳南,你和陳先生認識么?」

第65章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彷彿每個人的表情各有精彩。

佳南沉默了一會兒,只說了句:「抱歉,我先走了。」匆匆就往大門方向走去了。

姜松岩開始是想拉住她,轉而看看陳綏寧的表情,到底停下了動作,心底一陣陣的覺得不安。

陳綏寧此刻似乎有些恍神,他的視線追隨着佳南漸行漸遠,終於記起自己身在何處。他輕輕咳嗽了一聲,微微笑着看着姜松岩,右手掌心還扣著那個小小的盒子。

「姜先生,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女兒津津很喜歡你之前送的鋼筆。」他淡淡的說,清晰的看到對方眼神由一開始的迷惘直到清明得震驚,又補上一句,「投資的事我會讓人和你們聯繫。抱歉,我有些擔心她,先走一步。」

他並沒有說「她」指的是誰,然而餘下的兩人卻都明了了一一哪怕以外人的目光來看,陳綏寧複雜的神色都已經極為明顯。

「陳先生一一」

陳綏寧微微駐足,看到漂亮的少女臉上帶着幾分不甘心的神色,他忽而抿唇,笑容裏帶了幾分苦澀:「林小姐,實在抱歉。」

林曼有些茫然不知所以的看着他。

他卻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道歉一一很久之前,他用身邊各種各樣美麗的女人來刺激最愛的那一個;時間過了這麼久,久到他以為自己成熟了,他卻還在這樣做。

因這時節,屋外帶着夏日特有的、草木繁盛的清香。許是身處郊區,夜空亦比城市明凈。一切都是模糊的,他卻在茵茵的樹木中看到她的背影,纖細明麗。

其實幾步就能追上的,陳綏寧的腳步卻放緩了,因為她彷彿知道有人在跟着,腳步愈發的急,甚至徑直踩進了草坪,像是慌不擇路。

他嘆了口氣,喊她的名字:「許佳南!」

佳南彎下腰,似乎在找什麼東西,隨即走得更快了。

陳綏寧不得不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迫得她面向自己,帶了淺淺的笑意說:「我不會吃了你。」

佳南甩開他的手,目光冰冷:「放開,臟。」

他的笑容漸漸的斂去了,慢慢鬆開手,居高而下的看着她,眉眼冷冽。

「我現在去接津津。」她毫不畏懼的回望他,「你真讓我覺得噁心。」

往事一幕幕的浮現,舒凌,安琪……很多很多女人,他當着她的面與她們調情,親吻……那時他傷害她,脅迫她,彷彿她只是一個洋娃娃,永遠都不會痛一一哪怕被拆散了手腳,挖出了心,都不會痛。

「許佳南,你還要我怎麼做呢?」他的唇角微微一動,目光漸漸深沉,「你告訴我,希望自己的生活繼續往前走,好,我放你走一一早上我看到你和他在一起,我想你見到我會尷尬,所以找了人陪我一起……這樣你會自然一些。你還要我怎麼做?」

佳南怔了怔,後退了一步:「你……明知道我會來,為什麼還要過來?」

他笑了笑,銀色的月光下,清冷卻又帶着微薄的哀涼。

「因為我想見到你。」

因為我想見到你,哪怕你依舊這樣敵意,哪怕……你嫌我這樣臟。他並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卻忽然明白了那時自己和舒凌結婚,她抱着同歸於盡的那種心情一一哪怕她知道自己要娶的是別人,可她還是來了,不過是企盼他最後時刻能夠回望一眼。

這樣卑微。

月光下佳南長睫微顫,像是篩子一樣,在眼瞼下方落出如密的陰影。她看着這個男人,他們糾纏了這麼久的時間,彼此在生命中都留下了深刻入骨的痕迹,可她真的無法再給他任何回應,只能沉默著,轉身離開。

「你瘋了!」身後陳綏寧的聲音終於飽含了怒氣,他伸手,似乎只是輕而易舉的,就將她橫抱起來,放在地上,仔細的看她的腳。

佳南的腳大約是不小心踩到了草坪中的碎玻璃,被劃開長長的一道傷痕,鮮血灑得像是潑墨的畫,淋漓落在草叢中。

「我沒事……」她掙扎著要站起來,villa1在不遠的地方,她只需要簡單包紮一下就好了。

「你想折騰得一身是血,再嚇到津津的話,隨便你。」他淡淡的說,用盡全力剋制自己想要怒吼的情緒。

佳南終於不說話了,他俯身抱起她,像是抱起一個孩子,卻又忍不住想,原來他的女兒每次哭鬧起來的倔勁兒,還是像她的媽媽。不知道為什麼,這樣一想,那股怒氣又都消失彌散了。

「還生氣么?」他沒有去看她,聲音卻極為柔和,就像是哄著津津那樣。

佳南怔怔的看着他,卻只看到弧度完美的下頷,和已經不再緊繃的表情。

「其實我沒有把津津一個人丟在那裏。我走的時候,她已經睡熟了……原本是打算在那邊稍微呆一會兒就走的。」他慢慢的解釋說,「你把她教得很好,佳南,謝謝你。」

佳南垂下目光,說不出話來。而陳綏寧已經踏上原木地板,而津津已經迫不及待的跑出來:「媽媽!媽媽!」跑上去就扯住佳南的衣角,一邊狠狠的瞪着陳綏寧:「你把媽媽怎麼了?」

轉眼見到媽媽就忘了爸爸了。

陳綏寧忍不住輕聲笑罵了一句:「小白眼狼。」

「津津乖,媽媽沒事。」佳南剛坐在沙發上,就把女兒抱過來,仔細的打量她。

小傢伙剛從床上爬起來,頭髮亂七八糟的,還穿着粉嫩的小睡裙,臉頰上顯然有哭過的痕迹。

「大熊貓好玩嗎?」她用裙子遮住小腿上的血跡,一邊逗著小女兒。

「媽媽,你真的沒事嗎?」津津四處張望着,直到看見陳綏寧拿着醫療箱走過來,才小聲的說:「是爸爸欺負你了么?」

她說出「爸爸」這兩個字的時候,表情怯怯的,彷彿生怕佳南生氣。佳南抿了抿唇,故意裝作沒有聽到女兒的話,只微微笑了說:「媽媽沒事。津津讓阿姨抱你去睡覺吧。」她頓了頓,才說,「陳叔叔也沒欺負媽媽。」

聽到「陳叔叔」的時候,津津一雙水靈靈的眼睛黯了黯,她轉頭祈求般的看了眼陳綏寧,然後悶悶不樂的走向阿姨。

起居室只剩下他們兩人,陳綏寧坐在她身邊,將她的腿抬起來放在自己膝上。因她穿的裙子下擺有些緊,他皺了皺眉,雙手微微用力,乾脆利落的將她的裙擺撕開了。

布帛的撕裂聲在靜夜中極為刺耳,他欺身過去,一雙秀長明亮的眼睛深處似是平靜,又似洶湧:「許佳南,我現在是真的想欺負你了。」

第66章

佳南低低驚呼了一聲,將小腿往後縮了縮。他卻一把扣住了她的腳踝,低低的笑了一聲:「別動。」

她僵直了身體,一動不動,看着他俯□,一點一點極為細緻的替她清理傷口。酒精刺得傷口像針刺一樣,佳南微微用力咬住唇,忽然聽到一直低着頭的陳綏寧說:「痛得話就叫出來。」

寧靜的夜晚,或許是因為女兒就在隔壁,佳南忽然覺得平靜下來,甚至沒有帶着抵觸的情緒,彷彿是在聊天:「不痛,生津津的時候都捱過來了。」

他的動作頓了頓,淡淡的說:「是么?」

「不過生下她之後,又覺得那些痛不算什麼。」佳南靠在沙發山,笑容因為遙遙想起那段回憶而溫暖柔和,甚至沒有察覺到這一次陳綏寧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專註的看着她,深邃得似乎能將她的身影吸進的目光中閃爍過一絲亮意:「如果沒有津津呢?如果那個時候,你沒有津津,我們……」

他沒有將這句話說完,佳南卻知道他的意思。那段時間,父親剛剛去世,OME亂成一團,她索性橫下一條心,獨自跑到了陌生的B市,每天安靜的看書,聽音樂,然後和腹中的孩子說話。或許是上天的垂憐,就連無孔不入的狗仔都銷聲匿跡了,一切也都慢慢的平靜下來了。

她發獃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帶着一絲稚氣,哪怕此刻已經是一個四歲孩子的媽媽,他眼神帶了些微的迷亂,修長的身子幾乎將她半壓在沙發上,低頭就吻了下去。

不同於之前的吻,暴烈的,憤怒的,這一次他很小心,溫熱且薄的唇輕輕擦過她的臉頰,輾轉下行至唇,稍稍加重了力道。佳南的身體仰卧在沙發上,這樣的姿勢難以借力,連推都推不開。她努力的將頭轉開,輕輕的喘氣說:「陳綏寧……」

他恍若未聽,用手將她的臉轉過來,重新吻上去,另一隻手用力的扣住她的腰,讓她的身體更為貼近自己。佳南終於放棄了掙扎,呼吸一點點的被蠶食、吞沒,他幾乎已經將她抱進懷裏,缺失了數年的體溫,此刻漸次沸騰起來。

佳南依稀還記得陳綏寧有着近乎完美的吻技,可這一次,他們兩人都像是青澀的新手,因為生疏,他不得不耐心,而她偶爾退縮,吻得磕磕絆絆……直到那種感覺漸漸熟悉。

他的手指危險的觸到了她的禮服邊緣,難以控制的順着身體的弧度往下,佳南殘存的理智似乎也要被體溫燒盡,她隱隱約約的覺得不對,卻又難以終止——直到有砰砰砰的敲門聲,同時驚醒了兩個人。

陳綏寧的目光漸復清明,他慢慢從她身上支起來,看到管家從二樓跑下來,極為「專業」的沒有去看這兩人,徑直跑去開門。

「這位先生,你找……」

「陳綏寧!」來人尚未走進起居室,聲音卻明顯帶着焦灼,「他要見佳南,怎麼辦?」

陳綏寧霍的站起來,卻依舊阻止不及,剛才的旖旎已經消逝,臉色鐵青。

佳南聽得清清楚楚,轉頭望向門口,那句話卻是問陳綏寧的:「誰要見我?」

沈容踏進起居室的時候,驚愕的停下腳步:「佳南,你……不是帶着津津回家了么?」

佳南從沙發上坐起來,一時間覺得有些混亂:「你怎麼會在這裏?」她疑惑的看了看一臉尷尬與不知如何解釋的沈容,漸漸明白了,「這幾年……你一直在和他聯繫?你一直瞞着我?」

沈容後退了一步,下意識的想要否認,卻又看了陳綏寧一眼,躊躇著說:「佳南,不是你想的這樣……」

佳南手腳冰涼,大腦里一片空白。這樣的情景似曾相識,她也曾被人欺騙,被身邊最親近的人欺騙,而現在,一直被她視為親人的沈容,竟然也瞞着她這麼多的事。

她沉默著站起來,直直的看着沈容,聲音平靜得像是死水:「你們瞞着我什麼?是誰要見我?」

沈容張了張嘴巴,想要說話的時候,陳綏寧終於還是制止了他,低聲說:「我和她說。」

他一直等到沈容走出去,才握了佳南的手,不容她抗拒的,拉着她坐下來。她的手心冰涼,竟出了一手的汗,微微顫抖著,反握着他,聲音低低的像是祈求:「陳綏寧,你們瞞着我什麼?」

他平靜的看着她,語氣平和:「不是什麼可怕的事……小囡,你的父親想要見你——親生父親。」

佳南的心臟似乎有片刻停止跳動了,一句「你騙我」脫口而出,直到翻滾的思緒漸漸沉澱下來,她深呼吸:「你還在恨我爸爸,是不是?哪怕死了,也不放過他。」

陳綏寧抿了抿唇,放緩了語速:「小囡,經歷了那麼多,你還覺得……我是在報復許彥海么?」他苦澀的笑了笑,「怎麼報復?用自己的女兒去報復?」

這句話似乎帶了諷刺,又似乎只是辯解,不知道為什麼,佳南忽然有些不安。

「佳南,現在沒空解釋那麼多。」沈容從門背後走出來,有些焦急,「原本我們是打算瞞着你,現在你知道了——他重病,想要見你一面。你……跟我去吧。」

他徑直走過來,這才看到她腳上的傷口:「你的腳怎麼了?」

佳南有些木然的看着他,卻固執的不肯站起來:「我不是許彥海的女兒,那是誰的女兒?你們怎麼會知道的?又為什麼要瞞着我?」

她說得艱難,幾乎每說一句都要停頓,才能攢足說完的勇氣。

沈容不知道怎麼回答,下意識的望向陳綏寧,而他幾不可察的嘆了口氣:「小囡,許彥海不希望你知道這些……畢竟你是他親手帶大的。」

他的聲音低沉,令人信服,佳南模模糊糊的看着他,喃喃的說:「我還能再相信你么?」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深深的注視着她,然後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到底還是將她抱進了車裏,沈容坐進了駕駛座,又把陳綏寧拉到一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再坐進來的時候,他從後視鏡看着佳南,慢慢的說:「這幾年他變了很多。」

佳南縮在後座上,良久,才反應過來。

「我是說陳綏寧。」沈容長長嘆了口氣,「佳南,我確實是瞞了你很多事。其實從你離開他開始,他……一直都知道。」

「那時整個翡海的狗仔都在拼了命的想挖和陳綏寧相關的新聞,你能平平安安的在這裏住下來……可以說,他將大部分的精力都用來保護你了。OME的事,他幾乎沒管,由它自生自滅了。後來津津出生的那天,其實他就在醫院,只是沒有上來看你。」

「津津上幼兒園的時候,我們為她選了很久的幼兒園,不是嫌太遠,就是覺得教育質量不好……直到隔壁新建的小區適時開了一家幼兒園。你知道他的,這種事,除了他,還有誰能辦到?」

「佳南,我知道你現在很混亂,你不用接受這所有的一切。可是現在,我只是帶你去看一個老人……他一輩子都在期望見到你。可以么?」

佳南默不作聲,往事一幕幕的閃現,她理不出頭緒,頭痛欲裂。

「沈容哥哥……你們還是在瞞着我是么?」她只能憑着直覺,輕聲說,「我的親生父親,你們怎麼找到的?」

「是他找到的。」沈容躊躇了一會兒,「四年前就找到了……他叫潘文國,是個畫家。流浪了一輩子,年輕的時候在翡海寫生,遇到你的媽媽。許先生是知道的,你媽媽生完你去世了,他把你留在了身邊——你知道他的,他會有辦法將潘先生送走,一輩子都不再回來。」

「陳綏寧找到了他,那時他得了很嚴重的腎病,這四年來,也一直是陳綏寧在替他找醫生、看病——佳南,潘先生只有你一個女兒,年紀越大,越想見你。今晚就發了脾氣,不肯做透析,只是吵著要見你。」

佳南怔怔的,大腦艱難的消化著這麼多信息,又彷彿是在聽一個旁人的故事。

「那爸爸呢?他……」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亂糟糟的又像什麼都攪在了一起,只是獃獃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我們下一次再談許先生好么?」沈容打了個拐彎,車子駛進了醫院,他扶着她下車,又往後看了一眼,低聲說,「我先帶你過去,陳綏寧的車在後邊,他認識的,自己會上來——你能走么?」

他們上了十二樓,其實早過了探視病人的時間,幸而潘文國的病房是特殊護理,值班的護士便網開一面,讓他們隔着玻璃,望向裏邊的老人。

看到的第一眼,佳南就知道……這個清癯、消瘦的老人,一定和自己有着密切的關係。她忽然想起津津叫陳綏寧「爸爸」,毫無理由的,血緣就是有這樣神奇的力量。

她知道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沒有原因。

而他正安靜的躺着,面容祥和,渾身上下也整理得乾乾淨淨。

「陳綏寧一直會來看他……」沈容低低的說,「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你去問他吧……」

佳南「嗯」了一聲,心境漸漸平復,手中拿着電話,卻怎麼也撥不出那個號碼。

她知道有什麼事在悄悄的改變,在突然發生那麼多事後,在她知道他為自己做了那麼多之後。

心有靈犀的一瞬,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在寂靜的醫院長廊中極為突兀。

佳南接起來,有些疲倦的倚著牆壁,低低「喂」了一聲。

「小囡,見到伯父了么?」他的聲音,淡淡的,卻帶着一種讓人鎮定的力量。

她「嗯」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對方也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不要勉強自己。假如……你很喜歡眼前的生活,就把今晚發生的事忘了吧。」

她終於輕輕笑了起來:「你讓我怎麼忘呢?沈容都告訴我了……為什麼不說?」

「那些都是我該做的,小囡。」他頓了頓,不知想起了什麼,聲音漸漸變得苦澀,「我以前做的那些……小囡——」

「夠了!」她有些無力的制止他說下去。

然而電話那邊卻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呼聲,接着似乎是什麼碎裂開的聲音,然後就再也沒有動靜了。

佳南一下子驚醒過來,后脊都出了一身冷汗,她倏然站直:「陳綏寧!陳綏寧!」

嘟嘟嘟的忙音。

她再撥,依舊是忙音。

一轉身,隔着醫院的玻璃窗,看見外邊的馬路上一輛突兀停在路中央的黑色車子——隔了那麼高,其實看不清車牌,可她依舊能辨別出彎曲的護欄。

那一瞬間,天暈地轉。

她不知道是為了什麼而窒息,是因為那些模糊的往事,或是津津的父親,還是為了那個讓自己愛恨糾纏了半輩子的男人——可他出事了,她卻真真切切的覺得,難以呼吸。

那種恐懼鋪天蓋地而來地時候,她忽然有些無力的想……假若他出事了,她以後的情感,那些愛和恨,是不是就這麼消失了,再無依託?

她像是忽略了腳底的疼痛,直直的奔向電梯,卻最終軟軟的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或許是太累太累,這一覺睡了極長的時間。

彷彿夢境能逃避什麼似的,佳南並不願即刻醒來。

她聽到有男聲在低低的說話,卻只是側身,想要將耳朵捂起來,手指卻還是僵直著,一分毫都動不了。

然而聲音越來越清晰,是她一直想念的聲音……她能感受到他就在附近。

「就這樣吧……別的她不用知道。」

「陳綏寧……可是我父親他……」

「我知道什麼對她是最好的。」他的聲音帶着不容再商榷的意味。

另一個人終於不再說話了,隔了很久,才說:「你去休息下吧,我來看着她。」

然後那些聲音終於又化作幻影,隔了很久,白茫茫的一片世界中,她彷彿聽到海地聲音,前邊的身影修長,回頭喊她:「小囡,快點!這裏!」

那是她第一次見陳綏寧的場景吧?

潔白無瑕的,青春年少的,她一直以為自己遺忘了,卻又在此刻重現。

他回身抓住自己的手,拉着自己在沙灘上飛奔,卻又停下來,低聲說:「我們重新開始好么?」

明明是喜悅的,懵懂的愛戀,卻又彷彿經歷了重生,讓她生出悲愴的意味。她努力的想看清他的臉,一切卻是徒勞的。

海水倏然卷高,將她的長裙盡數沾濕,亦將眼前的男人捲走,她終於拚命點頭,卻嗚咽著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眼睜睜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失……

終於還是遲了。

哪怕她有勇氣放棄一切,也還是遲了。

「媽咪,媽咪,你怎麼哭了?」小女孩的聲音軟軟的,長發蹭著媽媽的臉,小聲的像是一隻討乖的小貓。

佳南慢慢的睜開眼睛,看到津津有些緊張的盯着自己,她的身後,是獨屬病房的白色。

她想說話,嗓子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津津見到媽媽醒了,搖醒一旁的沈容:「舅舅,媽咪醒了!」

「醒了?」沈容下意識的去摁床頭的呼叫器,長舒了口氣。

「津津,你爸爸呢?」佳南的聲音嘶啞得像是沙漠中的旅人,卻終於還是將這句話說出來了。

小傢伙轉頭,望向門邊。

她看到他,倚在那裏,或許是因為聽到她的話,怔住了,一步都沒有往前。

她亦靜靜的回望他,視線明晰起來,是他——英俊的臉龐,卻狼狽的像是數日沒有整理儀容,甚至手上還掛着繃帶;明明是冷靜自持的看着,眼神卻泄露了一切,那是深重如海的情緒突破了四年的桎梏,洶湧而出。

他一步步的走過來,因為注意到她盯着自己的手臂,輕聲說:「受了點輕傷,你……醒了?」

如陳綏寧這樣的男人,原來也會說廢話……就像他做了那麼多,默默的,蠢事。

佳南忍不住微笑起來,而印刻在他的眼中,婉轉明麗的,顏如舜華。

他並沒有顧忌女兒就在旁邊,俯身,重重的吻下去。

仿若劫後餘生。

佳南閉上眼睛,唇角抿著那絲笑,依稀聽到女兒的大吵大叫:「爸爸媽媽,你們真不羞……」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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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天堂,我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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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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