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不再是我們

三十一、不再是我們

落塵悠悠醒來,已經是幾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年輕就是這點好,不論多麼疲憊,一覺醒來就疲態全消。恍惚間,她有些不知道身在何處。林緒側靠在那裏,好像睡著了的樣子,她的手還在他的大掌中。落塵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想讓林緒躺好,舒服地睡會兒,他的樣子竟像是比她還需要休息。她不知道他每天的工作有多重的壓力。

落塵坐起來,傾身去搬動林緒的肩,試着讓他躺下。她把她的手拿出來的時候林緒就已經醒了。他沒動,想看看落塵要做什麼。當落塵靠過去的時候,林緒只覺得一股很熟悉的淡淡的香氣慢慢地飄過來,輕拂過他的鼻尖,似乎那種冷香帶着誘惑向他襲來,要挑戰他的鎮定,要戳穿他的偽裝。

林緒勉強控制着放在身旁的手沒動。如果他和落塵的關係只是被慾望主宰,這並不是他想要的。但落塵扶着他躺下后,並沒有離開,而是輕輕地貼靠在他的身旁,用頭頂着他的下巴,輕蹭著,像小貓一樣蜷縮在他的懷裏。林緒能控制住自己的手腳,此時卻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即使那麼努力地試圖控制,可他的呼吸聲仍是一聲重過一聲,胸膛開始劇烈起伏。他想用嘴呼吸,似乎鼻子已經很難把氧氣吸入肺中。他身邊所有的空氣都被落塵奪走了。

落塵並沒有發覺林緒有什麼不對。她覺得林緒睡着的時候是最可親的,不會那麼高高在上,不會冷漠,不會不可捉摸,只會無條件地溫暖她。落塵把臉貼在林緒的胸膛上,又環住了林緒的腰。太久沒在一起了,想念讓落塵有些忘形。

「凌落塵,你是在點火,知道嗎?」林緒強自隱忍的聲音從落塵頭上傳來,嗓音怪怪的,聽起來啞啞的。

落塵聞聲嚇了一跳,原本她主動抱住林緒時就有些心虛,於是馬上伏到林緒的身上不肯起來。

林緒伸出手指戳着落塵的手臂,輕輕地,似故意又似無意:「敢做不敢當,不是凌落塵的風格啊!」

落塵忽地一下從林緒的身上爬起來,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林緒:「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是我的風格!」落塵跳起來,然後又重重地落下,砸向林緒。林緒有些縱容地笑着,張開雙臂,接住落塵,然後把落塵緊緊地抱在懷裏。

「不許再瘦了,再瘦就只剩骨頭了,」林緒在落塵的耳邊輕聲說着,「只是實習就把你折騰成這樣了嗎?」林緒很想問落塵為什麼不跟自己聯繫,但話到唇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他覺得只要這樣在一起就好,只要她回到了自己的懷抱,又何必問得那麼清楚呢?

「我才沒瘦呢。」落塵從林緒的懷裏掙扎著坐了起來,伸出手臂,「你看,你看啊,我哪兒瘦了,是結實了,滑雪很鍛煉肌肉的!」

「真的那麼有勁嗎?」

「當然,力大無窮!」

「那麼,大力神女士,來征服我吧!」林緒的聲音早已變得喑啞。他的手繞到落塵的腰間。

落塵覺得從見到林緒的那一刻起,似乎就期待他這麼做了。原來他渴望她,這讓落塵覺得很踏實,有種無法言說的幸福。

等一切重歸平靜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落塵裹着被子,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著了。林緒輕拍着落塵的臉:「別睡了,起來洗洗,我們回家吃飯吧。吃完了再好好休息。」

落塵掙扎着想起來。對啊,她還沒回家呢,落沙這會兒應該放學了,他正月初十就已經開始補課了。可剛坐起來,她覺得腰很軟,就晃晃悠悠地又要再躺下。林緒在後面扶住她:「很累啊?」他把她抱起來,帶去浴室,「洗個澡會好些的。」

等落塵回到家裏,落沙早已經回來了,正和王媽擺晚飯呢。看到落塵回來了,落沙高興極了,一個勁兒地打聽落塵的實習好不好玩,又不住地說着自己身邊的新鮮事,整個人都粘到落塵的身上了。

平時,落沙在林緒面前是很注意的,只有單獨和落塵在一起才會這麼隨意談笑。可今天也許是和林緒相處久了,不那麼害怕他了,也許是實在太想落塵了,他很自然地拉住落塵,招呼著林緒一起吃飯。

落塵敏感地感覺到這是拉近他們倆距離的好機會,就刻意地說些話題,想讓他們倆多交談、交流。所以,落塵經常是和林緒說一句,又抬頭和落沙說一句,兩邊討好著,自己忙得都沒吃什麼。

後來,林緒實在看不下去了,瞪着她說:「吃完飯再說。」然後他給落塵盛了碗湯,就不再開口。落沙還想再說什麼,被林緒這麼一瞪,就不敢吱聲了。落塵看看落沙,再看看林緒,王媽也在一旁笑眯眯的,或許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周末,林緒讓落塵待在家裏休息,不要出去。落塵覺得自己沒什麼休息的必要,道:「我想帶落沙上街,給他買些東西。」

林緒正在系領帶,聞言走了過去:「還有體力是嗎?那麼你就是裝虛弱給我看呢,不如我們再賣力一點兒。」

落塵連忙翻身,想躲開林緒的手,卻因為翻得太過了,掉下了床。林緒想拉住她也是鞭長莫及,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落塵在床的那側掉了下去。林緒幾步跨過去,趕緊把摔得有些發矇的落塵扶起來。

「你怎麼越大越像小孩子,竟然還會從床上掉下去?」林緒有些寵溺地取笑落塵。

落塵哀嘆了一聲,不肯抬頭看他:「你快忙你的去吧。」

「不出去了?」

「那不行,和落沙說好了的。」落塵堅持着。

林緒站在那兒定定地看了落塵一會兒。穿着睡衣的她蜷伏在那裏,手還在揉着剛才摔疼的地方,顯得那麼嬌小和無辜。只是這樣看着她,他就會覺得只要她高興就好。林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這樣被落塵牽着走,沒了原則,甚至沒了主張,在生活中他的聲音越來越弱,或許還會慢慢地被埋沒吧。林緒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也不想專制地要落塵只是聽從自己的。

穿好衣服,林緒開門走了出去。

落塵趴在床上,心裏好似還等著林緒再說什麼,可他什麼都不說就出門了。落塵起身,只看到了林緒的背影。

落塵起來穿好衣服,這會兒似乎又不想跟落沙一起出去了。但單憑林緒的一句話,她就放棄自己的決定,又好像有點兒太不爭氣了。最終落塵搖搖頭,還是和落沙一起出去了。

買了落沙需要的畫具,落塵還想帶落沙去買些衣物。雖然家裏有端姨每季送過去的當季的新裝,但落塵總覺得那些衣服雖然很好看,卻並不是落沙喜歡的。落塵一直覺得落沙穿得中規中矩的也不錯,不過看到街上有很多染了頭髮、穿得很另類的男孩,似乎現在流行張揚的個性,所以她又希望落沙能按照他自己的意願生活。

兩個人在小店裏面轉着,落沙明顯感覺到姐姐多少有些心不在焉,挑出來的衣服都很怪異:「姐,這些衣服穿着感覺像街邊練攤的。」落沙還是挺乖的,一一試穿了落塵遞給他的衣服,還比比劃划的,要落塵看他怪怪的樣子。

落塵被落沙的搞笑動作吸引了注意力:「你不喜歡啊?街上的男孩子都這樣穿啊!」

「姐,他們喜歡,不代表我也會喜歡吧,穿成這樣出門,我會覺得是穿了別人的衣服。」

落塵笑了笑:「不喜歡就去換下來吧。」她心裏卻在想如果不試試的話,就不會確定那些衣服是不是真的不適合,是不是真的會不喜歡。她又覺得她好像始終是有些不甘心,總希望能轉變什麼,卻一直都沿着原來的路,兜兜轉轉。

中午,落塵正和落沙商量著去吃什麼,落塵的手機就響了,是蒙蒙的短訊。

「落塵,我是蒙蒙。我回家了,正在受訓中。楚荊揚找我談下部片子的事情,我出不去,你替我去吧。」

落塵想了想,回道:「我和落沙在外面,改天吧。」

「你們在哪兒?」

落塵抬頭看看,對面竟然就是華林大廈:「華林對面。」

「哦,知道了,你要約會啊,的確比這個重要。我和楚荊揚再約好了。」

落塵看着蒙蒙的短訊,不由得覺得很好笑。在華林對面,她就要和林緒約會嗎?蒙蒙的感情總是那麼簡單直接,顯得自己這些彎彎繞繞的情緒是那麼的複雜繁冗。

「姐,你看,那是不是林哥哥?」

「是嗎?或許吧,很奇怪嗎……」落塵把手機收好,慢慢抬頭望向對面,在華林附近看到林緒是很正常的呀。可她的話並沒有說完,此時的林緒跟家裏的他很不一樣,讓落塵忘記了想要說的話。林緒站在門口,好像在等司機開車過去,旁邊是王譯秋,兩個人正說着什麼。林緒站在那裏,目光堅定。落塵覺得可以引用蒙蒙的話——很男人。

王譯秋看到了落塵,很快送了個大大的笑容過來,沖落塵擺手。林緒順着她的目光望過來,看到落塵和落沙,神色滯了下,就招手示意讓落塵過來。

落塵拉着落沙的手,穿過馬路走了過去。

王譯秋在林緒面前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很親熱地拉過了落塵。

「怎麼來這兒了?」林緒問落塵。

「我們要去吃午飯。」落沙搶著回答,他心裏還是不想讓林緒加入進來,多少還有些孩子氣。

「我中午約了人,你們和王助理去吃飯吧。」

落塵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司機已經把林緒的車開了過來。王譯秋把手上的文件遞過去,林緒接住就上了車,根本沒給落塵拒絕的機會。

王譯秋帶他們去的是附近的一家韓式餐廳,裏面的食物精緻而有特色。「這裏剛剛開不久,味道還不錯,老闆有的時候也會帶客人來這裏就餐。」王譯秋介紹說。

落塵點點頭,這個餐廳的設計應該很合林緒的要求,簡潔中透著大氣,細微處獨具匠心。

王譯秋做主點了東西。落沙去洗手間了,落塵開始和王譯秋閑聊。

「最近忙嗎?」

「嗯,上市的事情還在商談。」

這個落塵是知道的:「去年不是就準備就緒了嗎?怎麼,不順利?」

「還有些細節需要處理。」公司上市的事情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難,這跟華林本身並沒有關係,是程序上或者說是運作上的問題。既然林緒沒有同落塵說其中的原因,王譯秋自然知道應該三緘其口。

果然,落塵不再追問,兩個人只是談些輕鬆的話題,和落沙一起度過了愉快的午餐時光。只是落塵和王譯秋兩個人都各懷心事,若有所思。

吃過飯,林緒打電話安排王譯秋送落沙回家。而落塵則被司機接去他的辦公室。

跟林緒在一起之後,落塵很少來華林,更別提林緒的辦公室了。落塵再次置身林緒的王國,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雖然是周末,但很多工作人員還在忙碌著,辦公室里的陽光非常充足。

走到林緒辦公室門口,落塵敲了敲門,就推開門進去了。林緒竟然已經回來了。落塵一直覺得商務餐會應該很冗長。林緒正站在窗前,聽到她進來,只側身回頭看看她:「過來。」

落塵走過去,靜靜地站在他的身旁,有些不明所以。但既然王譯秋之前說林緒遇到了些問題,那他應該是為這些事情心煩吧。

林緒看了看落塵:「你看,我們站在最高處,我們腳下是所有華林的員工。我們身後有林家,他們身後有他們的家人。我擁有的一切也都是他們的,我得為此負責。」

落塵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具體是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林緒生意上的事情她是完全不懂的,即使要順着他的話頭開解他,也都無從開始。「上市,就那麼要緊嗎?既然遇到了問題,那就再等等不行嗎?」

「華林為了在海外上市融資,已經進行了資產重組和會計審核,長時間的準備,已經投入了很多。如果夭折的話,損失不可估量。何況,現在遇到的只是行政審核的問題,是人為的,沒有再等的必要。」

「有什麼辦法嗎?」

「可以借殼上市,但這跟我的初衷相去甚遠。」

落塵雖然不太懂,但也能猜出大概的意思,可能就好像借雞下蛋吧。所以,她並沒有繼續追問這些專業問題。

「你想到要怎麼做了嗎?」

落塵話一出口,就感覺林緒好像一直在等她這麼問,等她開口問他的決定。

「落塵,我叫你來,就是因為我剛剛做了決定。」

落塵強自鎮靜:「你說吧。」肯定是跟自己有關的決定,還能有什麼呢!林緒是要把她心裏的那根刺徹底拔出來,再扎進去。落塵靠在落地窗的玻璃上,覺得自己手上的汗汩汩冒出來,在玻璃上暈出了手掌的形狀。她蜷起手指,可玻璃上面滑滑的,手無處可落。

「聯姻。」

儘管已經隱隱猜到是什麼,可親耳聽林緒說出來落塵還是感到了心疼。落塵把臉貼到窗子上,看着外面,感覺自己好像懸在空中,被吊在了這裏。心裏雖然呼喊著要鎮定,可落塵還是感覺到臉上一片涼意。

「你不要這樣,」林緒站在她身後說,「早點兒給你自由,你不是該高興才對嗎?」他的聲音讓落塵覺得心裏澀得發苦。

是啊,落塵已經為了這個消息等待了近三年。儘管她還沒有還清欠款就解脫了,但是這一刻到來之時她卻沒有絲毫的喜悅之情,反而是痛楚奔湧進來,滲入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次林緒給她帶來的痛,都會讓她感覺這痛已經是刻骨銘心、深入骨髓,痛得不能再痛了,可是每當下一次痛來臨,竟然總是會比上一次痛那麼一點兒。落塵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心也不是自己的心了,每次它都以痛的方式囂張地宣告林緒佔據了它,戳穿她所有偽裝的堅強和不在意,戳穿她最後的自尊。

淚水靜靜地流着,落塵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找回了自己的意志:「華林到了需要你這樣犧牲來挽救的地步嗎?」

「並沒有。」林緒扶着她站好,然後才又開口,「落塵,我以為你能理解我。我們都不是到了山窮水盡才會垂死掙扎的人。既然有條直路,我又何必繞遠?今天我去見了許綰紈,我想你能猜到她是誰。」

許這個姓氏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們在政界可以說是隻手遮天,就是落塵這個對政治不敏感的人,也能從每天的要聞中聽到看到跟許家相關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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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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