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五

番外 五

顧夜白,可不可以不殘忍?(1)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衫不整,有點羞赧,但更在意的是他的眼神,這樣的他,不溫柔,也不冷漠,卻有一點陌生。

「幾點?」她問。

「十點。」他輕聲回答。

「你為什麼會在這兒?」她有絲不安。

他不語,低眉瞥了她一眼,「天冷。」

這樣說完,他突然把她抱起放回床~上,又為她蓋上被子。

她還在疑惑,他卻轉~身出了房間。

回來的時候,他手裏拿了杯水。

「小白,我不口渴。」她往後挪了一下,兩眼莫名映上警惕。

那人的眉角眼梢,掛了點漠然。

他坐到床~上,把杯子放到她手心,她似乎無法爭拗過他的強硬。

她的眸,也漠漠地靜了。

五指捉上他的臂。

他打開了掌心。

上面,一顆白色的藥丸,靜靜躺着,原來白顏色,也可以很刺目。

「顧夜白,什麼意思。」

「醫生說,這種葯對你的身~體沒有副作用。」他淡淡道,「自己吃,還是我來?」

「你一早出去就是為了這個?」她笑了笑,嘴角劃過不多見的嘲弄。

低頭間,便沒有看到他把她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指節合上,用力得有些泛白。

「家裏不是有避孕藥么?」倚在床上,她懶懶問,又別開眼,去看窗外那光禿禿的樹木枝丫。

「那只是些普通的藥劑。你的身~體不能隨便亂碰。」他回答,不厭其煩。

「顧夜白果然永遠都是謹慎的。」

他的手又合緊了一些,「言。」

她猛地轉過來,一雙眼睇視着他,寫滿了憤怒,很好,他連她的生理期也了如指掌。

「你是變態。」她低吼。

「只有這一件,其他的我都可以依你。」他微微垂了眸。

「只有這一件,其他的我可以依你。顧夜白,這話我也會說。」她一把揮開他手中的杯子。

玻璃落地的聲音很清脆。

水濺到他雪白的襯衣上,水漬破壞了他一向的一絲不苟。

他看了她一眼。

她便微微瑟了一下。他眼裏沒有預期的凌厲,甚至,什麼情緒也沒有。她卻怯了。

他靜默著,蹲下身~子,撿拾着地上的碎片。

也許,他有些心不在焉和漠然,碎屑刺破了他的指,他也宛然不覺,鮮紅的液珠,卻濺上她的心。

她一急,便要抬腳下~床。

手掌鬆開,透明的菱片落地,漫過細須的聲息。他的動作更快,把她的一雙腳握在大掌中。

他身~上的溫度,彷彿在片刻間消失殆盡,連一雙手,也是冷的。

肌膚交洽處,她不禁顫了一下。

終於,她忍不住緊緊揪住他的衣服,「我求求你,我只要這一個機會,只是很微末的機會,以後再也不會好嗎?」

「小白,好,好不好?啊?」她嘶啞著,淚水,沿着她蒼白了的臉頰,滑進他的衣服里,暈開了那片狼狽的水漬。

「你知道我的答案。」他輕聲道,眉眼冷卓而堅決。

「我恨你。」

「好的。」他淡淡答著,返身出了去。

門外,他的聲音有絲清冷。

「別下來,地上有玻璃。門關了,我能打開,路悠言,你知道我有辦法。」

滿眼淚水裏,她怔了怔。

對他的心疼,分裂出一半憤怒,拿起枕頭狠狠朝他甩過去。

頎長的身形消失在走廊,潔白的枕,便無力地跌落在空氣里,任她淚眼婆娑。

她獃獃坐着,直到臉被勾起。

他的手,似乎比剛才又冷了一些。

左手裏,他握了一杯水。

「你可以選擇把它推翻。」他隨隨道,聲音冷靜得像對待他的每一個客戶或者員工。

她冷冷睨着他。

這世上的事情很奇怪,明明知道自己不應該,明明知道他的痛,卻仍然忍不住憤怒。

這個希望,不過一線。他為什麼可以這樣決絕?

耳邊,他撥通了誰的號碼。

「L,我晚點回去。另外,讓司機幫我把蘇小姐送過來。謝謝。」

她搶過他的電話,凝着他,一字一頓道:「Linda姐姐,不必去接阿珊,還有,顧社長現在就回去。謝謝。」

說完,她把手機狠狠擲向他,他沒有躲,額角被刻下一抹深紅。

「你可以再用力一點。」他緊緊盯着她,嘴角綻了絲笑。

她低下頭,咬牙去抵制心上搐搐的痛。

「葯。」

顧夜白,可不可以不殘忍?(2)

「這樣行了嗎?」彷彿被抽出了全~身的力氣,她的聲音也變得沙啞無力。

她微微張開嘴,讓他檢查。

「我今晚會早點回來。」他抬手去摸她的發。

她倔強地側頭避過。

「早飯我做了,在廚房裏面溫著。」他把落空了的手插進外套里。

直到他的腳步聲遠去,她側~身躺在床上,沒有去看他一眼。

當他發動車子的聲音傳來,她立刻下了床,跌跌撞撞跑進浴室。

凝著鏡子,把手探進喉間。

******

懷中的她,吹輕輕抽出被她枕着的臂,他的需索,累了她。

凝了妻子片刻,顧夜白翻~身下~床,走進雨冷和一一的房間。

一一睡得還算安穩,被子緊緊拽在身~上。

這孩子長得不像他,有點像悠言,卻也不全像,只是那賴皮的性子跟她媽媽學了個十足。

她似乎接受了哥哥的警告,睡夢中也乖巧了。

也似乎,蓋被子這事兒,他這個當父親的以後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掩上門,還是微微了皺眉。

雨冷,他可以信任嗎?

對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說,這也許是苛刻了。

只是,如果他是別人的孩子還好,偏偏他姓魏。

命運的事情,沒有誰說得清。

那場大火沒有拿走魏子健的性命。靳小蟲是真心愛那個男人,在大火以後,居然還甘願做他的情人,不管他容貌盡毀,醜陋駭人。

可惜的是,她最終還是沒能和他在一起。

魏家到底是有頭面的人,即使兒子成了殘廢,也不要小蟲作媳婦。甚至,兒子的孩子也不要。

小蟲家境並不殷實,兒女也多,誰也不會在乎這個外姓的孫子,正如當初並不多疼愛靳小蟲一樣。

她給魏子健生了兩個孩子,第一個夭折,第二個在魏家舉家移民她病死以後,被孤兒院收容。

這一段是悠言告訴他的。那是在他強迫她吃下避孕藥,夫妻二人分房睡的兩個星期以後。

******

那晚,顧家很熱鬧。

已經成為林太太的Susan知道悠言和顧夜白的心結,在老公的攛唆下,把夏教授夫妻,Linda,許晴,鬼子Frankie,行蹤飄忽不定的龍力,正準備出國寫生的辰意農,還有章磊,小二,一併請到了家裏。

準確說,是顧家。

讓人驚喜的是,隨來的還有多年前顧路兩人在廬山認識的楊志夫妻。悠言離開G城以後,顧夜白還一直與那兩人保持聯繫。唯一的美中不足,悠言的父親去了廬山。

夏教授主座,夏夫人陪在下首。

桌下,Susan狠狠擰了林子晏一把,咬牙切齒,「丫的你不告訴我小雯有了身~孕?」

林子晏愜意地啜了口酒,「放心,她是第二胎了,有經驗。」

「額,你們超生。」小二插嘴道。

一時哄堂大笑。

Susan傻眼,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瞟了顧夜白和悠言一眼,楚河漢界。悠言坐她旁邊,顧夜白坐她老公隔壁。悠言旁邊恰好是小雯,她的一雙眼睛就撲在小雯隆起的肚子上。

偏偏她老公還去踩雷,在座的就算是瞎子只怕也看出顧夜白眼裏的幽深,除了眸光似漫不經意掠過悠言的時候。

「丁克也不錯。」她一肘子落在林子晏臂上。

「我們不是計劃明年要小孩嗎?丁什麼克啊?」林子晏不滿嚷道。

「是啊,我的每個老婆都要給我生孩子,不然就遣散回國,沒有孩子的婚姻不牢固。」Frankie舉杯子去碰林子晏的。

Susan擦擦額上的汗,又一個傻冒。物以類聚,終於明白林子晏和那隻鬼為什麼會走一起。

章磊淡淡一笑,道:「也不一定要孩子,夏老師和夏師母不也很恩愛嗎?」

夏夫人笑着介面,「我的不孕,讓老夏少了許多天倫之樂,不過這麼多年也過來了,不怕你們年輕人笑話,老夏對我很好,我們過得很開心。再說,小顧就等如我們的孩子一樣。」

「現在又多了悠言。」她朝悠言望去,目光慈祥。

悠言咬了咬唇,笑了笑。

小雯要起來到廚房盛東西,悠言趕緊搶過她的碗,「我去。」

「小顧,也幫我盛個湯吧。」夏教授望向自己的學生。

顧夜白頷首,離了座。

Susan立刻把林子晏打得滿頭包,林子晏幽怨,不還手是絕對,避也不敢。

「My~God,林子晏,你老婆也是你的上帝,你和顧夜白都有點問題。」Frankie喃喃道。

龍力笑道:「老鬼,那你千萬別把你的老婆帶過來,萬一她們仿效你就得家變了。」

Frankie使勁點頭,眾人大笑。

路悠言,我是你的丈夫

連向來持重的Linda與許晴對望一眼,也不禁莞爾,辰意農瞥了龍力一眼,冷笑,「沙豬。」

「小妞,再說一遍。」龍力挑了挑眉。

「貌似那兩個去盛湯的已經去了很久。」小雯作了個噤聲的手勢。

「老婆,你很急嗎?」楊志笑道。

「不。」

「我也不急。」夏教授淡淡道。

話從正兒八經的夏教授嘴裏說出,頓時,笑聲再斥了一屋。

******

進了廚房,顧夜白便站到悠言背後,淡淡凝着她。

分房兩個星期,他每天幾乎在書房睜眼到天光。

會擔心她被子沒蓋好,會想她心裏的憤恨是不是隨時間每天減退一些。

不論怎樣壓抑,有時半夜還是會忍不住走到她的房間外面,那是之前兩人的卧室。

她的頭低垂著,靜靜舀著湯。

突然又飛快按住心口。

他吃了一驚,快步上前,把她的身~子扳過。

「哪裏不舒服?」

她手裏還拿着碗,獃獃看着他,他皺了眉,奪過她的碗,放到一旁,把她攬進懷中。

「是不是這裏不舒服?我去拿葯給你。」他撫上她的胸口。

她看了他一下,伸手去推他。

這次,他沒有放手,微微挑了眉,「路悠言。」

「大家都在外面。」她也微微提高了聲音。

「那又怎樣?」

她愣了愣,又看了他一下,似乎從他的神色判斷出他的堅持和強硬,吶吶道:「我沒事,只是想吐,可能吃壞了肚子。」

「確定不是心口痛?」握着她手臂的手,他禁不住收緊了一些。

「不是不是。」她拚命搖頭,又掙着脫離他的桎梏。

******

晚飯過後,眾人告辭離去,她便微笑着跟他們說再見。

他靜靜站在她背後,看她笑靨如花。

這許多天以來兩人的沉默,咫尺天涯的距離,她的躲避,就像慢性的毒,到了這一刻,在他心裏萌了芽,要破土而出。

他是她的丈夫,她卻吝惜他一個微笑!

門關上。

前一刻的熱鬧,立即消亡。

她垂了眸要從他身~邊走過。

他冷笑,伸手把她扯進懷。

她似乎吃了一驚,圓著眸,瞪向他。

那是她害怕驚詫時慣有的表情。他就這樣讓她厭惡嗎?

她的每個神態,都在他心裏轉過無數遍,熟捻無比。

的確,用了四年時間來溫習,怎能不熟悉。

只是,可悲在於,熟悉了卻不代表厭倦,反是一旦牽扯了就會痛。

「不要這樣。」她低聲道。

「我是你的丈夫。」他冷冷道,把她橫抱起,走上二樓。

房間的氣溫,被點燃。

他把她禁錮在懷中,做了這多天以來想做的事情。

深深吻着她,把她最初的抗拒,戰慄誘~成喘息。

久久的,才離開她的唇舌。

她的拳頭砸落在他身~上。

他勾起她的臉,看見她眸中清淺的水霧和憤怒。

還是不願意嗎?

他心裏一疼,推開了她,冷笑起~身。

她看向他,微微蹙了眉,「你去哪裏?」

話出了口,她似乎也詫異自己說了什麼,很快又別過頭,去看窗外腥黑的天。

他自嘲一笑,「我不是強盜。」

快步走到門口,沒有再看她。

門合上的時候,他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沒有看,卻還是能感覺到她眼眶淚水的溫熱。

回過頭,淡淡道:「孤兒院的那個孩子,你喜歡就把他帶回來。」

她猛地抬頭看他,「你怎麼知道?」

「你不是說我是變態嗎?」

她愣了愣,又低下頭。

「他是魏子健的孩子,你不會喜歡的。」

「你喜歡就行。」他握了握手,合上門。

她的身影卻飛奔而至。

他掠了衣擺一眼,她扯住了。

她看着他,有點手足無措,「小蟲死了,她死前找過我,她家裏不會管那孩子的,寶寶還一歲也不到,很小很小。」

早前魏子健舉家離開中國,他是知道的。

有關他的消息,這些年,他一直冷眼旁觀。

今時今日,要那個男人的命,其實一點也不難,不過就是捏死一隻蟻。只是,重遇她以前,他愛她之極,也恨她入骨,不願意去碰觸有關她的任何人或事。

與她重逢以後,手術前,她跟他說過,要他為她積點福蔭,儘管,那只是她用來讓他放過懷安的借口。

他從不信神佛,但最終還是為她手下留了情。

只是靳小蟲的死,這消息讓他有點意外。

她懷孕了(1)

「我真的可以收養他嗎?」她的眼睫上掛着水滴晶瑩,還有不安。

他微微一笑,突然反問她。

「當天的事,你不恨她嗎?」

她搖搖頭,神色有點縹緲,有點遙遠。

「其實,在那年她寫那封信前給我之前,我已經不恨她了。朋友,是一場緣份。在那件事之前,她對我的好,也是真心的。」

「你誰也不恨不怒,除了我。」他淡淡道,把她拉在他衣服上的手扯下。

她怔怔看着他。

他把門拉過,卻生生住了手。

她的手橫在門隙里。

「你今晚在這裏睡。好嗎?」她咬着唇,澀聲。

「如果是因為收養那孩子的事,這個回禮,我心領了。」

把話說完,他索性轉~身徑自走。

不用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眉眼裏的笑,必定塗滿諷刺。

「不是因為那孩子。」她追了出來,他的腰被她緊環住。

「是我,我想你了。」

他腳下一沉,隨同的,還有心。

要推開她的手,在她的臂側輕輕垂下得悄無聲息。

「我睡不着,每一晚都睡不着,我想你。」背脊,她的臉輕輕貼著。

他的心房急促收縮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動作還是說話。

「小白,對不起,師母說得對,即使只有兩個人,我們也能過得很好。你待我很好很好。」

他終於轉過身,目光緊緊散散投在她的臉上。

很細小的一點言不由衷,他還是捕捉到了。

把她馥軟的身~子抱進懷裏。

「言,不會因為沒有孩子而改變什麼,也不會因為有了孩子而不同。」

也許是他話里冷峻的語氣驚嚇了她,她反手攥上他的袖。

「顧夜白,這話什麼意思?」

她在顫抖。

「子晏和Susan會喜歡我們的孩子,如果你有了孩子,又如果你不在了。」

她的心思,他怎會不明白?

他輕笑,把她抱起,重走進兩個人的卧室。

那一晚,他抱了她,也吻掉了她一整晚的淚。

「你是眼淚做的嗎?」他挑眉笑着,支肘看她。

她輕輕哧哼著。

窗外,東方,也悄悄幕白。

也許,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算真正明白這個男人。寧願把孩子交給子晏和Susan來養嗎?

他真的殘忍。

至此,一切卻又似乎才是全數塵埃落定。他,還有她的心裏的嗔和念。

******

漆黑的廳中,一點光亮燃盡,突然,熄滅。回憶,屬於她和他還有一班朋友的回憶,靜止了下來。

把手中的煙頭放進煙灰缸里,顧夜白微微閉上眼睛。

不覺又抽起煙。

悠言正在房間里安睡着,隔壁是兩個聰明乖巧的孩子。

六年還是七年。

在戰慄中幸福。

只是,幸福也會害怕流年。

因為,這樣平淡而美麗過。

那天,看到她悄悄吃藥。他沒有問她,只是去找了醫生。

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曾去做檢查了。那位慈祥的長輩微微笑着,一如當日。

「顧先生,沒有事,請放心,也請相信你的太太。她一直堅強。」

再一起走下一個六年,好么,言。

讓我陪着你,一個一個六年的去算去數。

繞過沙發,一雙手柔柔纏上他的脖子,熟悉的聲音在背後傳來,「我不喜歡你抽煙。」

他轉頭,看到她散亂了一頭黑髮,那髮絲也像她的手一樣,繞在他的肌膚上。

雙方的神情都看不真切。

但他知道,這時她嘴角應該綻開了淺淺的笑。

嬌憨的她,似乎沒有怎麼改變過,性子,容貌,眼淚,哪怕已經成為兩個孩子的母親。只是,她又確確實實有了變化,她成熟了,也越發堅強。

因為,是一個人的妻子,兩個孩子的媽媽。

「你去找過方醫生。」她淡淡笑,「還記得一一出生的那一年嗎?沒有事的,笨蛋。」

他把她的手包握在掌中,一點一點。她把頭深深埋進他的頸脖。

斷裂了思緒,由兩人來繼續。

接續著的那晚,,他和她要去孤兒院為小蟲的孩子辦領養手續的第二天,命運的轉盤,到了另外一個命定的環。

******

「前面,停車!」她臉色蒼白。

他吃了一驚,把車子停在路邊,甚至不管這裏禁停。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卻很快撫住心口,匆匆打開車門,奔到前面一個垃圾箱前。

他緊跟,目光焦灼處,是她吐得臉色也變得慘敗。

她懷孕了(2)

沒有去理會周圍的目光,她一吐完,他立刻把她抱上車,改了方向。

她一聲不吭,頭靠在他肩膊,閉着眼,神色萎頓。他握著方向盤的手,一路微微顫抖,直到車子駛進醫院的停車場。

一系列的檢查。

「她的心臟怎樣了?情況還好嗎?」他甚至顧不上她在旁邊,厲聲問了。

醫生笑了一下,「不是心臟的問題。恭喜你,顧先生,顧太太懷孕了。」

彷彿被人狠推了一把。

驚還是喜,他說不清。

震撼以外,他的情緒很複雜。狂亂的歡喜,震驚,不可置信,還有什麼,無法理清。

他以為,他是不喜歡孩子的。

從小到現在,遇到過多次的劫難,後來管理著一家大企業,分毫動輒不能錯,判斷要精準。但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這一次,他確實錯了。

她的孩子,也屬於他。

他們的孩子。

他和她生命的延續。

也許,現在的心情和在她離開他四年後在薰衣草重遇的心情相同。

當日的愛還是恨,今天的要還是舍。

眼角的餘光,是她徹底迷茫的神色,然後,她慢慢伸手掩住嘴。

他斂下目光,望向醫生,「有可能診斷出錯嗎?」

平緩得近乎冷漠的語氣。

她朝他看了過來。

「你很希望是診斷錯誤嗎?」

她的語氣似他一樣平靜,他舌尖上的那個是字,便截在唇邊。

「一般來說,嘔吐這些早孕反應是在懷孕后五到六個星期才出現,但因體質而異也有極少數特別的,另外,我們也做了檢測,顧太太確實……」

車子停泊在馬路邊。

車裏的氣氛,就像火花燃亮過四散以後的死寂。

「言,孩子,我們不能要。」

終於,他開了口。

不過是八個字,卻彷彿花盡了一生的力氣才能說出。

沒有看她,他閉上眼睛,笑紋深深淺淺刻在嘴邊。

「好,我們不要。」她側~身過來,環緊他的頭脖。

他的心也像被什麼纏上,千絲萬縷,每一個毛孔,都不能呼吸。

以為她會鬧,情願她會鬧。

沒有忘記,那個早晨,她哭着求他。

「我求求你,我只要這一個機會,只是很微末的機會。」

也許,那天他走了以後,她把葯吐了出來,又或者,葯並不湊效。

但不管怎樣,現在這個微末的機會她拿到了。

「對不起,言,對不起。」

他有很多話想說,到了嘴邊,也只剩下這幾個字,還有滿心的疼痛。像在一二零大廈里知道她的病的時候那樣,鈍鈍的痛,一下比一下清晰,深入,到無處可避。

「我知道的,你心裏比我苦。」她輕輕吻着他的眼瞼,淚水佔了他一臉。

他反手把她整個抱了過來,位置變得狹窄。

他只是像她一樣,輕輕去吻她。

第二天,她給他留下一封信,消失不見,帶着他的孩子。

再一次,她騙了他。

連Susan也不知道她的行蹤。這一次她鐵了心要把自己藏匿到底。

如果說那年的離開,他妒火中燒,他恨她到極,那麼這一次她是徹底把他激怒了。她這樣的身~體,根本就不適合懷孕。

最要緊的是,他問過醫生,孕期的前三個月非常危險。一個不慎,就能導致流產。

萬一,她的心臟無法負荷呢?

那會怎樣?她,還有孩子都會死掉!

像林子晏說的,所有能燒錢的事他都做了,並且早在私下散了人手去找。章磊,她的父親也動用了人脈。

Susan苦笑着說,「不要小看了一個當母親的能耐。」

如果是這樣,路悠言,別讓我再一次恨你。你給我好好活着。

如果,你出了事——

她失蹤了兩個多月。

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守着肚裏他們的孩子,或者,已經不測。

「社長,社長。」一旁的Linda輕聲提醒。

會議室上,他的沉默也引來一室的靜默。

他自嘲一笑,環了眾人一眼,又淡淡道:「王棠,到你了。」

被點名的中年男人明顯怔了一下,訕笑道:「社長的記性真好。」

「所以如果沒有更好的提案,你也可以滾蛋了。」

輕柔的聲音,卻頓時震懾住下面所有人。

不少人瞟向林子晏,林子晏苦笑,攤攤手。

不準不要我(1)

「謝謝陳嬸。」

悠言喜孜孜地接過前面婆子遞過來的報紙和雜誌,那老太太又瞟了她幾眼。

一邊幾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也笑道:「真像。」

悠言笑嘻嘻道:「我的模樣長得比她要好看一點兒。」

「你就臭美吧,蘇珊姐姐。」挽著陳嬸的少女點點鼻子,笑道。

「小蘇,沒準你去認是那位顧社長的老婆也行,你們長得這麼像!」旁邊有人插口。

「是啊,瞧你這熱心的,每回都看得入迷。不知道的還以為那是你老公呢。」

「我沒有這個福氣,瞧瞧,心裏羨慕一下還不行了?」悠言笑笑道。

一個子,院子裏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

悠言抱着報紙和雜誌,也沒心沒肺地笑着,心裏卻像灌了鉛,沉甸甸的壓得人透不過氣來。

這個村子,偏僻隱蔽,在G城以郊的一個小縣城裏面。

多虧了那時和遲大哥來過這裏。在去落迦前,他們在G城附近輾轉過。在這裏逗留了一段時間。那時怕顧夜白找來,用的都是假名字,而她索性借用了Susan的名字。

恰好現在能用上,也省了村裏人的疑慮。

顧夜白給她辦了副卡,她事先提了一部分錢,足夠待到寶寶出生。

在這裏租下一間民房。對外只說,家中的人都不在了,丈夫去了打工,自己圖這邊安靜,空氣也好,過來養胎。

跑出來兩個多月,知道他一定會發了瘋似的找她。

果然,每天的報紙和雜誌都有她的照片,圖文並茂。這陣子,她比當紅的明星姐兒出鏡率還要高。

那上面的懸賞數目,她看了都替他心疼。

每個夜晚,也會瘋了一樣去想他。

想他溫暖的懷抱,他的吻,他的溫柔;甚至,他生氣的樣子,冷漠的神色,也會拚命地想,反側難眠。

她的妊娠反應很嚴重,不知道是心臟問題,還是身~體體質作怪,每每吐得一蹋糊塗,頭暈,半夜腿肚抽筋得厲害。

甚至,有過出血的情況。

如果,婚後他沒有對她這樣憐惜愛護,也許她不會那麼難過。

如果他在,他不會讓她受這些罪。

「那個男人大概很愛他妻子吧。」

「你腦子哪裏去了?不愛能這樣找嗎?」……

她進了屋,背後的聲音還是直直搗進耳朵。

他似乎從來沒跟她說過一個愛字。

現在,在別人嘴裏聽到說,他愛她。

她動了動嘴唇,想笑一下,卻擠不出一滴笑意。

只是,習慣性地凝向手上報紙和雜誌。

突然,雜誌上的圖片,讓她呆愣了好一會。

她揉了揉眼睛又看去。

封面上,那個漠漠摟着一個明艷女人的男子,英俊挺拔,不是她的丈夫是誰?

她心下一沉,剛才那股沉甸又重了幾分。

不由自主快步走了出去,一時忘記自己還懷着孩子。

院子裏的人都奇怪地望向她。

有兩個熱心腸的嬸子走了過來扶住她,問她怎麼了。

她笑了一下,裝作若無其事。

「不是說他有多疼他老婆嗎?這裏都登了他和別的女人的圖片。」

陳嬸的孫女道:「蘇珊姐,說來今天去幫你買雜誌的時候也看到了,其他很多雜誌都登了這幅圖呢。」

這些茶餘飯後的八卦談資,一旦開了頭,就像壞了的水龍頭,關也關不住。

議論聲熱鬧,又夾集了許多笑聲。

悠言已經全然沒了探究的心思,心裏只是一個勁的想,「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嗎?」

他生氣了,所以不要我了?!

「蘇珊,你要去哪兒?」背後,有聲音喊道。

她恍然回神,自己不知不覺竟然已經走出了院子。

「我要去G城一趟,我丈夫在那裏打工。」她緩緩回應。

捂住肚子,什麼把寶寶生下來,再回去找他這些全都拋到了雲外。

顧夜白,你敢不要我,敢不要孩子,我就——

就什麼,她也說不上,但那倔脾氣一上來,她便顧不得去想其它了。

******

藝詢社新樓,比一二零更氣派宏偉的大廈。

前台小姐微笑問道:「您好,請問有什麼能幫到您?」

「我找顧夜白。」

前台小姐明顯怔愣了下,「抱歉,這位小姐,只是這會見我們社長是要預約的,請問您——」

她話口未完,旁邊的同事已經急急扯住她,使勁朝她打眼色。

不準不要我(2)

她扭了頭正表示質疑,另一個前台已趕緊接上口。

「抱歉,顧太太,我們立刻通知社長。請您到那邊坐坐,稍等一下好嗎。」

被喚作顧太太的女子點點頭,走到大堂的沙發坐下。

「啊!她就是我們社長的夫人?」

「你都沒看報紙的嗎?」

前者臉色微紅,「她這身~衣服太過普通了,我沒有仔細看。我得罪了她怎麼辦?你說趕緊找Linda姐說說求個情行么?」

「不找Linda姐,立刻撥社長的內線,這是林副社和Linda姐早交代過的。」

「Linda姐,是你?請問社長呢?他在開會?天大的好消息,顧太太回來了!」……

「你現在立刻下來接她?」

不論是說着電話的,還是旁邊的,都雀躍不已。

畢竟社長夫人回來了。

她不在的這些日子,幾乎沒有多少個人敢和顧夜白說上幾句話。林副社長當炮灰是經常的事。

放下電話,兩個人甚至還來不及喘口氣,立刻面面相覷,一股子涼氣從腳底衝上來。

「人呢?」

大堂沙發上,那個容貌姣好,眉目間透了點憔悴的女子已經不在。

******

她們說,他在會議室。

這裏她雖然不常來,但會議室在第幾層,悠言是知道的。

看了看一旁的電梯,外面都站滿了人,排隊等候着。

她咬咬唇,瞟向最裏面的電梯,挪了過去。

本來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這一來,卻是全場矚目。

那是藝詢社社長的專用電梯。

「那女人是誰啊?」

「是顧太太!」

有人突然驚呼起來,那突兀的叫聲與一~身優雅的名牌套裝和美麗的妝容極不相襯。

電梯門很快關上,後面的轟動和擠亂悠言已經聽不見。

她獃獃看着地面,小手攥了攥單薄的裙子。

直到門開了。

迎面是溫柔親切的女音,仔細聽去,那裏面還掩了些許驚訝和歡喜。

「悠言,真的是你!」

「Linda姐姐。」她還在發愣,人已被對方扶了出去。

「她們說你回來了,我還不敢相信呢。」Linda微微一笑,緊緊拉着她,「你可終於回來了,你不知道社長都急瘋了。」

「這懷着孩子的人,怎麼還瘦了這麼多?」很快,Linda又蹙了眉,憂色忡忡。

「現在他還會急么?」她喃喃道,又自嘲笑了一下。

Linda眼光閃爍了一下,輕聲道:「瞧你胡說的。」

「那個照片,你也看到了,不是嗎?或者該說身~為他的秘書長,你很清楚。」

Linda微嘆,「你自己去問社長吧。」

「嗯。」她低低回了聲,道:「他現在在開會吧,我還是等等他,剛才光顧着急,也沒想太多。」

在這位姐姐一樣的人面前,她並不多掩飾自己的感覺,心裏想着什麼便說了出來。

Linda卻款款而笑,「沒關係。」

她惑然,Linda已拉着她往前走,推門,一路穿過忙碌的格子間。

她咬着唇,時不時瞥過兩側格子間宛如多米諾一樣的效應,不同的是,那是倒塌,這裏是站起。

陸陸續續,黑壓壓的穿着裝整潔端莊的男子或女子向她微笑示意。

她有點局促,也沖他的員工點頭。

點點壓迫感油然而生,這不過是這棟大廈的其中一層。這時她才有幾分意識到她的丈夫管理著一支多麼龐大的隊伍。

他也會有很大的壓力吧,像每個上班族一樣,也許,更重很多很多。

每天回到家,他卻只是向她微微而笑,從來沒提到過這些。

她好像只會給他添亂。

那刊登在雜誌上一張張的她的圖片和那幅他摟抱着別的女人的照片,一時,紛紛沓沓向她的腦子裏衝來。

「悠言,他就在裏面。他還不知道你回來了。」Linda淡淡一笑,突然拉住她站定,推開了前面的門。

她還在猶豫,怕擾了他的工作,背後微微一股力量,把她推了進去。

原來便只聞淡聲低語的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寬闊華美的會議室,滿座數十人,都把目光投向她,除了主座上的那個冷峻的男人。

「顧太太。」

他們看向她的目光驚訝複雜,卻又似乎不無欣喜。

不知誰先開了頭,接着所有人都起了立,向她問好致意。

她不安地回應,又咬唇看向前方沉靜的男人。

兩個多月沒有見面,他似乎沒有怎麼變化,除了臉消削了一些,那淡漠的線條更加深刻了一些。

他輕抿著薄唇,目光鬆鬆向前,沒有看她。

甚至乎,連眸光也沒有悸動過一下。

彷彿被什麼狠砸上心,她把唇瓣咬出絲血絲,舌尖不覺滑過的時候,是一片腥咸。

她流血了

她是來向他質問照片的事情的。

她是他的妻子,她有這個權利,不是嗎。

可是,這無異於在這許多人面前出一個糗。她的,最重要,是他。

還是該讓他把會散了呢?他在做着正事,似乎,不適合。

好像統統都不適合!

突然,她滿腹的憤怒就這樣消失了,就像一把水,怎樣也沒有辦法一直把它捧在掌心。當滿心只剩下不安,又該怎麼辦。

這樣的冷漠,她害怕。她一直肆無忌憚的不過是他的愛寵和包容。

她低下頭,暗暗又攥了一下裙子。

當再抬起頭的時候,她的目光微微一偏,卻瞬間頓住了,像被什麼卷刮過心。

他的左右兩側分座了兩個人。

一個是林子晏,此刻正向她眨巴着眼睛。另一個,是雜誌封面上的那個女人?!

棕色鬈髮,膚色白皙,近看容貌更加奪目嬌妍。

「她為什麼會在這裏?」她這樣想,然後也這樣問了,在所有的手足無措中。

「她是我新請的行政秘書。」

然後,一直沉默的男人賞了她一個答案。

行政秘書,那是秘書長Linda姐的位置,一個新晉的秘書卻坐在了上面。

顧夜白,你騙誰。

她把衣衫攥得更緊了一些,眼角的餘光是林子晏微微變了的臉色,彷彿她身~上有什麼讓人駭怕的地方。

而顧夜白始終沒有看她一眼,便似她是涼了的空氣。

四周的氣氛有股窒息般的緊緻,可是又有誰敢多說句什麼。

怎麼會這樣。

不過兩個多月,就足夠讓他對她的感情變了質么。

他只是惱怒她的不聽話,是么,是這樣嗎?僅僅是這樣吧。

「散會。」邊上,似乎是林子晏沉了的聲音。

她置若罔聞,只是死死絞着衣角。

晃動的身~影,然後是腳步聲,相繼得有點嘈雜。

「這個會,繼續。」

也不過是霎時,所有雜亂了的聲音又被扳回軌道。

「L,把人帶出去。會,繼續。」

淡淡的聲音,向她背後的溫婉女子發出指令。

她想朝他走過去,想去看他的眼,是不是也像他的話一樣無情。

都說眼睛不會篇騙人。

心裏卻突然涌過一陣痛楚,就像那幾乎被她絞爛了的衣服。那股疼痛迅猛,片刻又傳到肚腹下面。有一些冰涼的東西從她的腿側滑落,掩埋在她及足踝的長裙里。

她勉強走了兩步,卻很快眩暈了目,身~子便向一側歪去。

然後,她終於看到他猛然變了的神色,彷彿有一層假面被揭開。

他的動作很迅捷,她腦中便閃過往日他敏捷狠厲的身~手。

她以為她還會摔倒,卻被他緊緊捉抱進懷裏。

熟悉的溫暖的懷抱,久違了的安全的味道。

這些天來瘋狂的寂寞和空虛就像一下散逸而去,蕩然無存。

伸手摸上他的臉,疼痛得厲害,便胡亂地低低叫着他的名字,「小白,小白。」

「她流血了。」

有尖銳的聲音從那散了一室的人裏面傳了出來。

她滿眼正映着他英俊的臉龐,深如一泓幽水的重瞳,那叫聲卻瞬刻震動了他。

他眸色頓沉,側~身喊道:「子晏,車。」

林子晏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猛地一點頭,人已箭一樣沖了出去。

「社長,快。」旁邊,是Linda急得顫抖了的聲音。

他迅速把她橫抱起,往門外跑去。

「小白,那個女人——」她疼得皺了眉,疼痛讓她想起她的初衷。

「沒有女人!」他沉聲打斷她。

她掃過他眼中的怒氣,一下子噤了聲,只是緊緊攥住他的衣衫。

腿上的涼意越來越來清晰,身~體的疼痛也清晰得讓人驚懼。

「孩子,我的孩子。」她咬緊牙,但那恐懼卻比痛苦更蠻橫,淚水,終於落了滿面。

「沒事,不會有事的,你和孩子都不會有事。」他凝着她,緊皺了眉額,眼裏哪裏還有剛才一絲的嚴厲,眼角眉梢,滿滿不過是沉痛和愛憐。

她吃力地抬手環上他的頸項,任由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坐進車裏。

一路上,Linda的聲音,林子晏的聲音,還有他的,便沉滌在她耳邊,她昏昏沉沉,只感覺到他用外套裹抱住她,緊緊摟在了懷中,那是近乎要把她揉進他身~體的力量。

他懷裏的溫度暖得讓人想沉沉睡去,意識朦朧間,只是那細碎的吻,不斷落在她的發,她的額,還有那因為失去了血色而乾涸得可怖的唇瓣上。

一輩子

「言,你為什麼還要回來?」

朦朧的面容,看不清。但深邃的瞳,涼涼的語氣,是他。

他臂彎里的是誰?棕色的鬈髮,是那個女人?不對,這樣美麗的容貌,是懷安。怎麼——又成了短髮的——是許晴?不是,許晴沒有那麼白皙的膚色,白雪一般的娃娃,那該是宮澤靜。不對,不對的,那個怨恨了多年的笑,是楚可還是楚卿。

「醫生,把孩子拿掉吧。」

他在和誰說話?

孩子,孩子。不要拿掉,那是她的孩子。

聲音,從喉嚨嘶喊出來,卻無力,那明晃晃的利刃,那一雙雙眼睛,Susan,林子晏,還有,那雙深如星的眼。

猛地掙起身~,卻又旋即被誰擁進了懷中。

悠言茫然四顧,一隻手輕輕拂過她額前的發。

她怔了怔,才意識到頭髮濕透。

眼睛直勾勾望了過去。

「做什麼夢了,嗯?」

她的模樣被投映在一雙熟悉又美麗的眼睛中。

「我的孩子呢?孩子呢?」她一動不動,只看着眼前英俊又眉頭輕卷的男人。

他凝着她,她的手被他包裹起來,又緩緩放到自己的肚腹上。

「它在這裏,好好的在這裏。」他輕聲道,嘴角揚起絲笑,帶着絲許無奈。

「真的?」她喃喃道,目光落到肚子上。

那裏扁平如初,看不出什麼。她身~上套了一件他的襯衣,寬寬蕩蕩的。她心裏一暖,嗯,這裏是他們的卧室,他們的家。

她回來了,他們的孩子還在。他就在她身~邊,她在他的懷裏。寬厚又溫暖的倚靠。

似乎,全世界加起來,也不過就是這樣。

咧了嘴角,小小笑出聲來,像他那樣。

「你才是小白。」

顧夜白這樣說。

她愣了愣,抬頭去看他,唇,已被覆住。

綿綿密密的吻,唇舌,交纏過他清新熟悉的味道。

輕輕撫着她的肚子的他的手。

她緊緊閉上眼睛,讓酸澀消融在他一下下的溫柔和疼愛里。

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那為什麼它不漲起來?」終於,她將信將疑地問。

微微的,他的嘆息。

「本來才兩個多月就不顯肚子,而且,你好像很能掉肉,跑出去一下就掉光了。」

明明淡淡述說着,他的語氣又慢慢抿進嚴厲。

她吐吐舌,「那個,我常嘔吐。」

「活該。」

「沒有肉肉吃,自己不敢跑遠。」

「自找。」

「晚上會抽筋喲。」

「很好。」

皺皺眉,她往他的脖子啃了口,小聲道:「會很想很想你。」

「……」

「你想我不?」

「我討厭你。」他的回答,乾脆利落。

她呆了呆,回味了下他的語氣,卻又揣摩不出那話里的真假。

「那你還要我不?」殺手鐧。

「你把孩子生出來以後,我就把你扔掉。」

「……」

「那女人是誰?」聲音有點悶了。

「我新請的行政秘書,早告訴你了,不是嗎?」

「那我又肚子疼了,顧夜白。」

一個爆栗敲在她頭上。

「你還打我,如果孩子沒了,我就我就——」

「就怎樣?」

「我不知道。」在他懷裏退了出來,摸摸肚子。

氣氛,一時安靜。

「對不起。」

良久,他的聲音輕輕傳來。

她咬咬唇,抬頭看他。

他伸手把她再次摟回懷中。

「言,對不起。」

他柔聲說着,但加諸在她腰上的力量卻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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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從今夜白2(和首席社長談談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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