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流動的江水

第16章 不流動的江水

春川的冬風很兇狠。吹向毫無人跡,被隔絕成獨立地方的冬風,冷到把人的心都凍結起來。

江美熙在鄭賢秀的墳墓前面,已經迎著這兇狠的風,站了好長一段時間。她一直站在鄭賢秀的墳墓前,抱着一束白菊花。

在公演那天,從金真佑那裏聽來關於鄭賢秀已經過世的消息時,江美熙感到整個身體湧上了一股虛脫感。

現在她卻在鄭賢秀的生日這天,站在他的墳墓前。自己活生生地站在已經死了十六年之久的鄭賢秀面前。自己已經愛他愛到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但如今自己仍好好地在這世上,他卻已經埋在冰冷的土地中。

江美熙很擔心這樣的自己。她這些年來一直用以為鄭賢秀還活着的心情在過活。江美熙對於自己還記得他的生日感到可悲。如果鄭賢秀還在世的話,不用說一定會狠很斥責還記得自己生日的江美熙。

不過,這對江美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因為她無法忘記關於鄭賢秀的任何東西。因為她絕對無法原諒鄭賢秀,所以這些年來她是靠不斷地回想她記憶中的一切而活過來的。江美熙並不知道這樣做是在折磨自己。就算是見不到他,就算是感覺不到他,江美熙仍是無時無刻地,憎恨著活在自己記憶中的鄭賢秀,這些年她是一路這樣走過來的。

「希望一切都結束了」,她一直是靠着相信「鄭賢秀已經忘了自己,對自己在或不在,都毫不在乎得好好地在過他自己的生活」的信念驅使下,憎恨著鄭賢秀。但現在他已經不在了。他好久以前就已經死了。江美熙希望這一切都結束了。

離開鄭賢秀沉睡的地方,江美熙慢慢用身體迎著風向下走,這時旁邊有一輛汽車經過了她的身邊。

有珍搭著民亨替她招來的計程車,往翔赫家前進。她腦海里浮現民亨打開車門站在一旁一語不發的臉孔時,只是低着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明明知道有珍是要去找誰,卻還替她招來計程車的民亨。

有珍後悔沒有拒絕他的親切。她那時候應該要拒絕的。她應該要幫民亨早日理清對自己的感情。不過,有珍做不到。一想到如此一來對民亨是多麼地殘忍,有珍的心不禁地感到一陣心酸。

有珍在後悔些什麼?是為了有珍一切都可以付出的民亨感到後悔嗎?還是對於不管自己做什麼,民亨都會在某處守候,自己卻又如此自私而感到後悔呢?有珍對於自己的行為感到無比後悔。計程車停在翔赫家門前。

「你剛剛發那麼大脾氣就跑走了,一定會覺得很對不起我吧?先發脾氣的人總是對不起別人嘛!」

對着打開大門出來的翔赫,有珍像是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用開朗的聲音打破了僵局。翔赫一句話也沒說。拋下有珍一個人回家的路上,翔赫已經感到後悔了。

在愛情的領域裏,只有愛情的話是不夠的嗎?伴隨着懷疑而成長的愛情,並不是翔赫所希望的愛情。俊祥用完整無缺的愛填滿了有珍的心胸,翔赫對於俊祥愛有珍的方式感到說不出的羨慕。不,應該說更羨慕與俊祥相像的李民亨,但就算李民亨不是與俊祥長的如此神似……

有珍走向了翔赫,然後溫暖地抱住翔赫。她並沒有對翔赫解釋關於他誤會她的一切,只是靜靜地抱着翔赫。不過在翔赫肩膀上方的有珍眼角滾動的淚水,卻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有珍心裏在想着民亨。這真是難以理解的事。自己被擺置在人力難以改變的命運的洪流中,身體是給翔赫,心卻是給民亨,想到這裏,有珍無法抑制紛亂的感情,把身體抽離了翔赫。

隔天,有珍去電台找翔赫。為了要一起去春川。

有珍看到翔赫整齊體面的裝扮,重新體驗到翔赫成熟穩重的一面。

「現在真的要去跟爸爸打聲招呼了啊!」

兩個人到達的地方是有珍爸爸鄭賢秀沉睡的墓地前方。然而,墳墓前面卻留着別人來過的痕迹。似乎是還沒離開多久,因為墳墓前的菊花還散發着新鮮的香氣。

爸爸過世后第一次發生這樣的事。除非是祭日,不然記得爸爸生日的人就只有媽媽而已。因為媽媽並不知道自己跟翔赫來拜訪爸爸,所以不會是媽媽。

「看來是爸爸的朋友來看過他。」

翔赫只是對着搖著頭的有珍隨口說說。但是有珍卻不斷地升起奇怪的感覺。有珍跟翔赫敬完禮后,倒了酒。

「爸爸,我是翔赫。我來跟您稟告我要跟有珍結婚了,我會一直陪伴有珍留下美麗的回憶的。」

有珍獃獃地望着朝向墳墓說話的翔赫,眼裏泛起小小的淚珠。希望誠如翔赫所說的,有珍的結婚消息能夠成為爸爸美好的生日禮物,有珍懇切地盼望着。

民亨送走有珍后,帶着一臉陰鬱的表情走進了飯店。金次長露出一副等了許久的表情,站在民亨的房門前。他像是對民亨的心情無比清楚似的,問民亨說酒是不是喝得不夠,然後就把民亨往外拉。

「我寧可這一切都沒發生,我希望我完全想不起關於有珍的任何事。」

民亨喝着酒說。

「是有方法的,第一,喝酒忘掉吧!第二,與別的女人交往吧!第三,接受治療吧!從你的個性上來看,接受治療應該比較好吧!去精神科接受治療吧!」

民亨像是叫他別再鬧了似地露出了有口難言的表情。但是金次長卻不是在開玩笑。實際上,真的有很多人接受過那種治療,並不是精神病,而是遭受一些慘不忍睹的重大打擊時,有把舊有的記憶消除,然後植入新的記憶的治療方法。金次長認真地說明著。

這個時候,鋼琴演奏開始了。金次長想起了他在報紙上看到民亨的媽媽是有名的鋼琴家。

「怪不得,那時候你彈鋼琴的時候,我覺得以一個第一次彈鋼琴的人來說,你彈得實在令人嘆為觀止。還害我真的以為你是天才,原來是偷偷學的。」

金次長回頭看着正欣賞鋼琴演奏的民亨,露出一副怪不得的表情。可是民亨說他真的沒彈過鋼琴。

「你不是沒彈過,應該是不記得了吧!」

金次長只是隨口說說,但是民亨聽到那句話的一瞬間,表情開始凝重起來。

「你是說我記不得以前發生的事嗎?」

籠罩在濃霧中過去歲月的記憶。民亨逐開始懷疑自己的過去,自己現在記得的東西真的是自己的記憶嗎?

民亨找到江俊祥以前就在春川就讀的第一高中。因為他開始越來越想知道關於江俊祥的事情了。他向學校借了江俊祥的生活記錄簿,好不容易找到住址的民亨,往江俊祥的家找去。

抵達江俊祥家的民亨,打開大門,走進了前院。幸虧門是開的。然而,奇怪的是,民亨升起全然不陌生的感覺。好像自己曾經來過這裏一般。他推開了走向室內的門。環顧室內的民亨把視線停留在鋼琴上面。已老舊的鋼琴,蓋子是打開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向前,伸出手指按了一個鍵盤。那時,門那邊閃過了人影,民亨回首一看,竟然是江美熙。

「民……民亨啊!……」

這真是難以理解的事。他記得以前問媽媽知不知道江俊祥時,媽媽斬釘截鐵地說她不知道。看到民亨而大吃一驚的江美熙,臉上閃過了絕望感。感到莫名其妙的民亨打算走向媽媽,卻突然撞倒了掛在鋼琴旁邊的東西。民亨將它撿起來一看,表情變得非常凝重。那是江美熙的畢業演奏會照片。

民亨的視線與江美熙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在一起。兩個人一時之間都還不能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只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地互相望着對方。一會兒,民亨先開了口。

「這是什麼?這個為什麼在這裏?媽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在江俊祥的家中有你的照片,這裏到底是哪裏?是哪裏?」

民亨看着驚嚇之餘一屁股跌在位子上的江美熙繼續追問。

民亨完全無法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發生。

「江俊祥是誰?到底是誰?李民亨是誰?我到底是誰?」

民亨的聲音漸漸高漲起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俊祥。」

浸濕在眼淚里的聲音正不斷地發抖著。

「我……你說我是俊祥?我真的是俊祥嗎?」

瘋狂地吶喊的民亨衝到了外面。他無法相信。怎麼會有這種事,怎麼偏偏會是媽媽犯下這種天大的錯誤,他完全無法理解。他已經搞不清什麼是什麼了。

江美熙跟着衝出去的民亨,用着近乎於哀痛欲絕的聲喊著俊祥的名字。江美熙的聲音在寒冷的冬天天空裏消散的一乾二淨,連迴音都沒有。

在往漢城的路上有珍偶爾注視着正在開車的翔赫,令她感到陌生。在父親的墳前敬完酒後,回到春川的家時,翔赫遞給了有珍的母親一個紅包。他說這是自己的薪水,希望在有珍母親準備結婚時能派上用場,不要覺得有負擔。

原本還有點猶豫的有珍媽媽,在被翔赫的心意感動下,就把紅包收下了。對於翔赫雖然獨斷獨行卻又無比柔情溫馨的舉動,有珍因感到太過於陌生,而有點手足無措。翔赫像是知道有珍的想法似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露出一副只要相信我,跟着我走就行的表情。翔赫確認有珍的表情已經變得比較開朗后,就提議說要去別的地方,然後遞給有珍盒子要有珍找地圖。打開盒子的有珍在找地圖的同時,突然發現了江美熙演唱會的小冊子,於是仔細地端詳了一下。

「原來是鋼琴家啊!」有珍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着。

「你認識她嗎?」

翔赫用意外的表情瞧了有珍一下。

「以前曾經見過她一次,他是李民亨的母親。」

想起了那天在演奏會會場上江美熙跟爸爸金真佑所說過的話。

「十年前有一個叫江俊祥的學生來找我,我那時覺得他是你的兒子。」

翔赫感到很慌張,心拚命亂跳。他忽然說自己忘記有一個約會,就立刻把車子掉頭。然後在寓所附近把有珍放下后,就瘋狂地飆車開往某處。

翔赫抵達的地方是第一高中。正好在學校走廊上遇見魔頭老師,在他的幫忙下,很快就找到江俊祥的相關資料。當翔赫從學校人員那裏拿到相關資料的同時,聽到稍早有人也借了江俊祥的資料后,翔赫就立刻被一股虛無飄渺的不安感籠罩住,心裏撲通撲通地亂跳着:「是誰呢?」

翔赫打開江俊祥的資料一看,表情立刻暗了下來。在江俊祥的監護人那欄白紙黑字上寫着「江美熙」三個字。

他無法相信。李民亨就是江俊祥。江俊祥以李民亨的身份活着。翔赫對於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感到是置身於夢境之中。他完全無法相信。他想到從李民亨身上感受到的江俊祥的氣息。翔赫腦海里開始一五一十地浮現出他從李民亨身上所感覺到江俊祥。原來如此,是這樣的啊!

「那麼有珍又會變得如何呢?會再度被那個人搶走嗎?」

翔赫的心裏亂鬨哄的。加緊速度走到學校運動場的翔赫,腳步就像在夢境中行走一般不實在。

有珍從翔赫車子裏下來后,看着在一旁經過的公車,突然想去一個地方。在有珍猶豫的同時,公車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前門打開了。搭上公車的有珍選擇了最後面的座位坐下。那裏好像有什麼人似的,但是一個人也沒看到。有珍抵達的地方是瀰漫着與俊祥回憶的地方,是充滿民亨哀傷的輕聲細語的湖邊。有珍看着反射著陽光而閃爍不停的湖水,想起了民亨說過的話。這個時候,有一個人背着被湖水反射而閃爍著不停的陽光走了過來。

是民亨。確認了彼此的兩人,像是被釘子釘在原地一樣,只是一直望着對方。民亨望着想要勉強露出微笑的有珍,表情里混雜着喜悅與紛亂。「怎麼會有那種事?」一直認為這種荒唐的事只不過是小說里的題材,如今叫他怎麼接受這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的心只是一片混亂。

「我就是江俊祥!」

民亨依然什麼話也說不出,只是看着有珍發獃。有珍感到奇怪。

「你,怎麼了?」

「有珍,我……我很奇怪吧!」

「……」

「我真的很奇怪吧?」

民亨的眼角開始濕潤了。

「你那裏不舒服嗎?」

有珍用擔心的神情問說。

「……」

民亨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輕輕地呼喚著有珍的名字。

「有珍如果說……,如果我……」

在民亨辛苦地把話說完前,有人叫了有珍的名字。民亨從有珍肩膀的後頭看見了翔赫。民亨無法再說下去。

靠過來的翔赫望着民亨,「這個男人就是江俊祥?」翔赫又稍稍地凝視了民亨一下。翔赫就好像在看他遙遠記憶中的俊祥似的,他望着民亨陌生的眼神漸漸陷入沉思。

片刻他又回到現實中來。翔赫帶着怕民亨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有珍的恐懼感,回頭望着有珍。發覺有珍似乎還不知道。

「媽媽跟我說你在這裏。」

翔赫對望着自己像是在問你是怎麼找到這來的有珍說:

「我們又見面了,李——民——亨——先生。」

翔赫刻意用力地說着李民亨三個字,然後他抓住有珍的手。

「時間晚了,我們早點回去吧!」

翔赫拉着有珍的手,着急地離開了那裏。有珍那帶着遺憾的眼神深深地留在民亨心中,民亨出神地望着有珍漸漸消失。

翔赫非常粗暴地開着車。看起來像是被什麼追趕一樣。他對有珍叫他慢慢開車的話完全置之不理,連紅燈都闖了,瘋狂地平治著。翔赫顯得極為不正常。好不容易到了火車經過的軌道前,他才把車停在路邊。

從車上下來的翔赫,用顫抖的手點着煙。把煙深深地吸進去后,翔赫突然朝有珍丟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你,喜歡李民亨哪裏?不是因為他跟俊祥很相像你就喜歡他吧?你從他身上感覺到什麼?」

「……」

「如果俊祥還活着的話……你要怎麼辦?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有珍對於翔赫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不知所措。於是有珍走向翔赫,給他一個溫暖的擁抱。不過,翔赫的表情依然只是不安。

「翔赫,俊祥他不是死了嗎,你不需要這麼問我?」

有珍的話並不能安慰得了翔赫。翔赫的眼角泛著淚光。有珍彷彿會被人搶走的不安感一直籠罩着他。

有珍在車上的時候,一直咀嚼著翔赫剛剛問她的話。你喜歡民亨哪裏?

這是無法用言語說明的事。看到俊祥就會有種小鹿亂撞的心情。她認為自己對俊祥產生的那種心情與心臟跳動的感覺,就是愛,就是命運。而她以為俊祥離開后,她再也找不到那種愛情了。但是與民亨相遇以後,她的心又開始如同小鹿亂撞一般瘋狂地跳動着。那種感覺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臉很相像而產生的,而是一種心智所無法控制,心在拚命亂跳的感覺,她在民亨身上重新找到像俊祥在她身邊一樣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她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是不同的兩個人,但有珍在兩個人身上都感到相同的東西,同樣地愛他們。

俊祥在有珍的心中與民亨是相同的人。

有珍消失以後,民亨開始整理自己的思緒。既然知道自己就是俊祥,他就不能坐以待斃。他覺得安博士應該了解這一切的前因後果。

民亨趕緊到安博士的醫院。聽到護士說安博士正在做心理治療后,民亨就前往治療室找安博士。當他輕輕打開房門的時候,看到安博士正在對患者施展催眠。看到民亨的安博士露出像是「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表情。

「你一開始被判定跟死亡沒兩樣,事實上,你在那時還是俊祥。兩個月後,你突然從昏睡狀態醒過來,不過卻喪失了記憶。我就在你媽媽地拜託之下,把你的記憶變成了李民亨……對不起,雖然催眠治療多是用於喚醒記憶,但你的情形比較特別。」

從醫院出來后,民亨連站都站不穩。整個身體搖搖欲墜。

因為催眠治療而喪失過去的記憶,然後十年的時間裏江俊祥都以李民亨的身份生活着,這一切讓他感到無限凄涼。

民亨好不容易理清自己的思緒后,再度前往俊祥的家。歷經了十年歲月,如今才要回歸本位的民亨坐在俊祥用過的桌子前,開始翻動着抽屜。找到一個錢包。裏面有一張又黑又冰冷,俊祥十八歲時的照片。他好像從哪裏聽到有珍的聲音。

「傳說從前有個人去了影之國,但那裏卻沒有半個人肯跟他說話,……所以他非常的孤獨。」

獃獃地望着照片的民亨眼眶開始變紅。那個人就是自己。

不知不覺間,民亨的眼裏茫然又惆悵地流出了淚水。

民亨好一陣子一直一語不發地看着拼圖。他想記得的東西實在太多了。這時,金次長拿着決算資料,走了進來,看到民亨憔悴的臉孔后,擔憂地問說:

「你到底跑到哪去了?」

民亨依然只是看着拼圖,露出苦澀的笑容。

「我要去找一個人。」

「我是不知道你要去找誰,但你在找別人前。能不能先把李民亨監理找回來。你這是什麼鬼樣子……你在這裏簽名,簽完后趕快回家休息。」

金次長遞出了決算資料。民亨接過來后正打算簽名時卻突然停住了手。他看到在簽名欄寫着斗大的李民亨三個字,就突然跑了出去。他沒有辦法簽名。因為李民亨已經不再是李民亨。

從辦公室出來后,民亨到了飯店。他轉到走廊的轉角,正打算要進自己房間時,眼裏卻映入了翔赫的身影。

翔赫雖然叫了民亨,但民亨卻裝作沒看到他,置之不理。

「江俊祥……!」

翔赫叫住了打開房門正打算要進去的民亨。停住腳步的民亨慢慢地轉身看着翔赫。

「果然是你……」

兩人走進房內。翔赫率先對注視着窗外的民亨開了口。

「我就知道你已經探聽出來了,當我去春川學校里找尋江俊祥的痕迹時,就聽到那邊的人說有人先來一步了,我就知道是你。你是怎麼把江俊祥的一切都忘得一乾二淨的?你喪失了記憶嗎?」

民亨依然只是看着窗外。

「你想要的是什麼?」

民亨轉過身面對着翔赫。而翔赫立刻站了起來。

「李民亨先生。」

翔赫只是望着民亨。事實上,民亨變成了俊祥對翔赫並沒有什麼不同。問題在於有珍。

「有珍的話絕對不行,請你絕對不要再出現在有珍面前。請你不要再折磨她了。」

民亨聽到有珍名字的那一刻,心中感到一陣心酸。

「那是為什麼呢?」

你沒有資格,不管你是李民亨還是江俊祥……有珍,那個笨蛋她是真心喜歡江俊祥,但是你卻只是利用有珍。這是你親口跟我說的。因為你討厭我,所以你要利用有珍。」

民亨感到一陣凄涼。他想不起來。

「江俊祥那麼說嗎?我想不起來,我利用有珍?」

民亨一說完這話,翔赫就跪在地上。翔赫覺得他不能再讓有珍被喪失記憶的民亨,不,重新回來的俊祥再度傷害。他也不能再被俊祥搶走有珍。

「這十年還不夠嗎?」

民亨對着跪在地上的翔赫丟下如同匕首般的一句話,就離開了自己的房間。

離開民亨房間的翔赫在有珍家前面等著有珍。等了好一會後,翔赫才發現真淑跟有珍走了過來,就立刻三步並兩步地跑到有珍身邊,然後用力地把有珍抱住。

就算他不這麼做,有珍也因為一整天都沒跟翔赫聯絡上,正在擔心着他。今天是要試穿結婚禮服跟小禮服的日子,但有珍卻一直聯絡不上翔赫,只好一個人去了彩琳的店。量著長度的彩琳突然對有珍說,叫她好好照顧因為有珍的事還處在不安中的翔赫,所以有珍擔心翔赫不知有什麼事。而現在……

彩琳跟朋友約好的時間已經快到了,趕緊做好外出準備。

這時,民亨爬上了樓梯。民亨說有事要問彩琳,但是彩琳高興之餘,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民亨就一個人霹靂啪啦地亂扯起來。她打電話告訴勇國,打算說她不能去赴約了,但民亨卻把電話搶過來,說要跟彩琳一起過去,然後就把電話掛斷。搞不清楚狀況的彩琳,頓時瞪大着眼睛。

彩琳一直到上了民亨的車還是不太心甘情願。她真的是好久沒跟民亨見面了,所以不想跟朋友們在一起。她只想兩個人在一起。

「你說你有事要問我?到安靜一點的地方不會比較好嗎?」

彩琳依然不能輕易割捨對民亨的眷戀之情。

「我仔細想想后,我問你的朋友也是一樣的。」

彩琳覺得民亨很奇怪。他到底想知道些什麼?

走進酒館的民亨向真淑跟勇國坐的那張桌子走過去,向他們說道:

「看到你們同學們之間的聚會,讓人感覺很好。大家都是廣播社的吧?不過聽說除了在場這些朋友外,還有一位是廣播社的……叫什麼來着?江俊祥,你們和他很熟嗎?」

民亨講話也不是特別帶刺,但大家對民亨的言行感到不像是民亨,當場嚇了一跳。朋友們在民亨與翔赫眼神交會的那一刻全都摒住呼吸似地靜靜地看着他們倆。

「看來好像不太熟的樣子!……話說回來,有珍怎麼沒有一起來?」

民亨把視線停留在翔赫身上,然後露出淺淺的笑容。

「我們常常見面嘛!李民亨先生。」

在翔赫冰冷冷地叫着民亨的表情上,浮現出一股黑暗的影子。民亨對現場的氣氛如同翔赫的臉一樣陰暗並不太在意。他並不打算要把自己喪失真實身份的錯誤怪在他們身上。只是對他們並沒有正確地確認每天一起相處的人的生死,感到遺憾。

「怎麼沒有人想過要確認呢?……不是說是朋友嗎……?」

民亨再度開始針對俊祥的話題閑聊。他很好奇俊祥跟翔赫的關係如何。

「你不覺得你討論死去的人的態度太過於隨便了嗎?李民亨先生?」

勇國用一副聽不下去的表情截斷了民亨的話。那一瞬間,民亨的臉上泛起奇妙的笑容。

「你們說是死去的人……不過,你們確認過那個人真的死了嗎?就我這樣聽來,沒有人去了喪禮嘛!誰能確定他真的死了呢?」

大家臉上驚訝的表情顯露得一覽無遺。

「你們沒想過搞不好江俊祥沒有死,還活在這世上嗎?患了記憶喪失症,或是換了個名字……舉例來說就像是李民亨這樣的名字。」

民亨注視着翔赫,眼神里不斷泛出刺眼的閃光。所有的人都瞪大了雙眼,用忍不住驚訝的表情,望着李民亨。

民亨帶着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露出了若有若無的笑容,然後邊收斂起笑容邊站起來。

「不過……有這個可能嗎?遺憾的是,我是李民亨,那麼我先告退了。」

民亨頭也不回,走向電梯。他感到被自己搞的一團亂的人們正把視線狠狠地插在他的後腦,從容地走出了酒館。

民亨看到有珍從計程車上下來,便向她走了過去。雖然兩人之間蔓延著不自然的氣氛,但民亨看到有珍悲傷的笑容后,眼神就不自覺地晃動起來。那是種讓人心痛地晃動。

「跟我談一談。」

民亨突然抓住了有珍的手臂。慌張的有珍本能反應地把手臂甩開。

「你不像平常的民亨,你怎麼了?」

望着民亨的有珍,眼神帶着不安感。「你怎麼了?」

「像李民亨什麼?像李民亨的話該怎麼做?」

悲哀地吶喊著的民亨,看來既陌生又令人心緒不寧。有珍知道民亨絕對不是那種隨便亂來的人,所以看到民亨如此,只感到好心痛。

有珍難過又心急地看着民亨,民亨的雙眼裏,緩緩地滾動着淚水。

「有珍……我是俊祥!」

好不容易才開口的民亨眼中卻已流下了淚水。對於在他想不起來的過去歲月里,對於在那段時間裏自己深愛的有珍,對於如今什麼都想不起來的自己卻站在她的面前,面對這一切,民亨心酸的胸口裏下起了委屈的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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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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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流動的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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