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 22:罪該萬死的考驗

LESSON 22:罪該萬死的考驗

不知道從哪一天起,我們遇到一個人,發生了一些事情。這些事情讓我們相信,她就是對的那個人。不管她在遇見我以前發生過什麼事,遇到過什麼人,有過什麼經歷。從那一天起,我想和她共同承擔以後的人生所面臨的每一個困難。以後的每一天,都和我在一起。對此,我是如此的堅定。

因為,我愛你……

又是一個周末,陽光灑進的屋子裏,顧小白和羅書全兩個人躺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和他們以前少年時的每一個周末都很像。

「你十年前有沒有想過十年後,我們會是這種狀態?」顧小白轉頭問。

「什麼狀態?」

「就是現在這種狀態……」顧小白興奮地說,「十年前我二十一歲,每次想到十年後的自己,都會把自己嚇一跳。」

羅書全看着他,不知道他什麼意思。

「二十一歲啊……」顧小白遙想當年,「那個時候想,十年後,我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不是隨便出入中南海,就是得了個什麼諾貝爾獎,穿一身特體面的燕尾服,用倫敦腔致感謝詞什麼的。然後回國后各大學爭相邀請我去講學,我還以個性靦腆為理由婉拒了……心裏特別悲壯。再不濟,得不了諾貝爾,我也是個地產大亨吧,社會名流之類的。」說到這裏,顧小白靦腆地笑了,「但是特別低調,輕易不上《時代周刊》,所以別人也不知道我。那種社會名流的酒會什麼的,人家都不認識我,但每個人住的都是我蓋的房子。我看着他們從我身邊走過,心裏特別悲壯……」

「那現在呢?」羅書全問。

「現在什麼都沒有,就只剩下悲壯了……」

「……」

「怎麼時間從我身邊走過我毫無察覺呢……」顧小白輕嘆。「你呢?你十年前的夢想是什麼?」

「能靠打遊戲掙錢。」

「所以你才做程序員啊?」顧小白驚呼一聲。

「是啊……」羅書全感慨道,「小時候,我打遊戲,一天到晚被我爸媽罵,『就知道打遊戲打遊戲打遊戲,不好好念書,打遊戲可以賺錢啊?』所以我就想,以後打遊戲可以賺錢就好了。」

「我真羨慕你,你的人生目標這麼快就達到了。」

兩人默然無語。

一個就這樣達到了自己的理想,一個有生之年恐怕也是妄念……

這兩人……都是覺得人生很無趣的吧。

「對了,你有沒有想過結婚什麼的?」羅書全突然問。

顧小白的表情突然僵硬在臉上,「你說什麼?」

「結婚啊,每個正常人都要結婚的結婚。」

「你別逗了。」顧小白訕笑。

「逗什麼逗啊?我們已經三十多了啊,男人到了三十歲考慮結婚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我不是考慮結婚正不正常,我是考慮結婚本身是幹嗎?」

「啊?」

望着羅書全不解的表情,顧小白解釋起來,「喏,是這樣的,男人女人在一起,互相喜歡,想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嘛。想永遠在一起,那就永遠在一起嘛——雖然這不太可能,為什麼非要結婚呢?」

「因為婚姻受法律保護啊。」

「法律保護你什麼啊?《婚姻法》裏還有離婚這一條呢。喔,我要結婚,你保護我。我要離婚,你也保護我。我怎麼那麼愛被保護啊?」

羅書全……無語了……

「我跟你這麼說吧,」顧小白想了想,說,「婚姻對於正常人類的唯一意義,就是可以合法地生孩子,孩子生下來不是黑戶口。就是說,它可以以一個正常的公民身份出生。這才是結婚和不結婚最大的區別。不然你跟我說結婚是幹嗎用的?結了可以離,雖然手續麻煩點兒,這和談戀愛分手有什麼區別?分手還有分不掉的呢。」

「你你你幹嗎突然那麼激動啊?」

「咳,對不起,恐懼導致攻擊,」顧小白調整了一下表情,「你幹嗎突然跟我提這麼恐怖的話題啊?」

羅書全沉默了半天,「因為……AMY可能懷孕了……」

這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昨天晚上,羅書全正坐在電腦前打遊戲——體驗他理想實現的成就感——AMY從洗手間出來,面容哀戚,坐在他邊上一言不發。

「怎麼了?」羅書全不經意間轉過頭。

「沒什麼。」AMY搖搖頭。

羅書全喔了一聲再度把頭轉過去,他不知道AMY在背後看着他,那雙眼睛看着他和遊戲屏幕……

這個三十多的男人……還整天打遊戲……

未來簡直是一片漆黑……

「你怎麼了?」一抬頭,羅書全又是一張關切的臉。

「都說了沒事了。」

AMY悲傷地笑了笑,這下連傻子都看得出來,AMY不是沒事是裝沒事了。羅書全不好再打遊戲,默默關掉電腦,坐在AMY身邊,握着她手,「乖,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馬桶又壞了?」

「沒有。」

「喔!我知道了!」

望着AMY似有若無的悲傷,羅書全竟豁然開朗起來,把AMY都開朗傻了。

「你知道什麼了?」

「顧小白曾經告訴過我,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心情低落,神經緊張,莫名其妙發脾氣。這個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安慰她,幫助他,告訴她無論怎樣都會陪在她旁邊。千萬不要跟她對着干,不然會死得很慘。」羅書全握著AMY的手情真意切地說,「沒關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

「在這幾天裏,你有什麼不爽都沖着我來好了。」羅書全閉上眼,「你想抽哪裏,就抽吧……」

「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你……不是那個來了嗎?」

「什麼來了?」

AMY獃獃地看着他,羅書全還解釋起來,「就那個啊……你們女人很多稱呼的那個啊……大姨媽啊,好朋友啊,你們小時候是不是都跟姨媽很親啊?我說對了吧?」

AMY坐在那裏,怔了半天,「你說對了。」

羅書全竟像猜中有獎問答般,欣慰地笑了。

「不過不是來了,是沒來……」

「那你幹嗎?」

羅書全困惑地看着她,AMY只好再補上一句,「已經兩個月沒來了……」

「喔……那不挺好嗎?」

羅書全起身就要去繼續打遊戲了,AMY在背後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終於,這個木訥的男人,兩分鐘後轉過頭來,帶着像被霜打過的茄子一般的臉色,顫抖地看着她……

「你反應真快……」AMY淡淡地說。

羅書全反應快,AMY反應也不慢,第二天AMY就拽著莫小閔去屈臣氏買驗孕棒。兩人在貨架前轉來轉去,AMY一邊選一邊笑得打跌。

「啊哈哈哈,你是沒看到他當時的樣子,嚇得頭都要掉下來了。」

「他以前沒讓什麼女人懷孕過嗎?」莫小閔皺着眉頭開冰箱選汽水。

「肯定沒有啊,看他當時的表情就知道。」

「我真搞不懂,你這麼莫名其妙嚇他幹嗎,這有什麼好玩的。」

「你以為我想玩啊,大姐?」見到莫小閔如此輕率地評判自己的行為,AMY非常不以為然,於是她嚴肅地說明,「裝很悲傷很慌亂的表情很不容易的好嗎?我不是想嚇他,不是想噁心他,就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個會負責任的男人。」

「那他不是嚇得頭都快掉下來了嗎?」

「那是本能反應。」AMY不以為然地說,「估計男人第一反應都是這樣,特鎮定的那種都是裝的。所以我才說,今天來買測孕棒回去確定一下啊。」

「所以,這個時間就等於讓他在家好好反思?」

「沒錯,等於先給判個死緩。」

「那今天接着回去就直接死刑了?」

AMY鄭重地點了點頭,拿下一個測孕棒,「沒錯!」走到櫃枱前,「小姐,你們這兒墨水筆有賣嗎?」

望着拿着驗孕棒要墨水筆的女人,售貨員小姐也……有些慌亂了……

「你和莫小閔現在還有聯繫嗎?」

羅書全坐在顧小白的沙發上,凝視着茶几上的一灘污漬。

「偶爾,通個電話,網上MSN上說兩句話。」顧小白反問,「幹嗎?」

「那你覺得你們以後還有可能嗎?」

「什麼可能?」

「重新再在一起啊!」

「我不知道,」顧小白認真地想了想,「但是我覺得可能性很小,無限趨近於零。」

「為什麼呢?」

「沒什麼為什麼啊?人很多時候相愛在一起,就是天時地利人和。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那個心態,碰在一起了,才能成。如果一旦分開了,就算對對方還有懷念啊,喜歡啊什麼的,但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啊,世界已經不一樣了,而且越來越不一樣。就算再在一起,也很難有這種心態了啊。兩情相悅本來就是小概率事件,你要同樣的兩個人,再發生一次同樣的小概率事件,那就概率更加小,基本不可能。」

「嗯。」

羅書全沮喪地點點頭。

「幹嗎問這個?」

「沒有,就是……我和AMY是因為你和莫小閔才在一起的,結果你們倒分了,我們倒還是在一起,感覺總有點那什麼……」

羅書全突然笑了笑。

造化弄人,世事無常的感覺。

羅書全因為AMY懷孕的「事實」,因而承認了一種叫做宿命的東西。而此時此刻,AMY正在咖啡館里,和莫小閔兩人商量著,如何親手製造這種宿命。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玩,玩完以後呢?」莫小閔問她。

「什麼叫玩完以後?」

「那,是這樣的,你買這個東西,打算回家后加工一下,然後讓羅書全確定你真的懷孕了,是不是?」莫小閔舉起驗孕棒,像授課教授般問道。

「是啊。」AMY也傻了……

這不是……我的計劃嗎?你再重複一遍算什麼意思?

「那接着呢?」面前的好朋友又問。

「接着就看他表現啊?是打算負責任還是不負責任。」

「不管他怎麼表現,問題是他表現完了,接着你怎麼辦啊?」莫小閔快急死了,望着AMY還沒反應過來的樣子。「關鍵是你沒懷孕啊,大姐!」

「喔……咳,這有什麼的……」AMY差點被嚇死,「我就是想看他表現。他表現得好,我就好好愛他;他表現得不好,我就得非常慎重嚴肅地考慮我們的未來,是不是還要繼續在一起,有沒有這個必要。重要的是他的表現,其他就再說唄……」

女人做事一般只認眼前一步,再多一步也不想。不像男人,要事先運籌個好幾十步,但通常是沒等走到那一步,就不知道岔到哪裏去了。羅書全正在感慨,自己當初怎麼會顯卡燒壞再度碰到AMY,以至於岔到這裏的時候,AMY回家了。看着羅書全像迎接皇親般又歡喜又忐忑地走向自己,她也忍不住悲傷起來。她拿出包里的驗孕棒,強笑着朝羅書全晃了晃,向廁所走去。此舉表示暫時休庭,陪審團去商量無罪釋放還是當場絞死。望着AMY走向衛生間關上門的背影,羅書全想再聽到親人最後一點聲音。

「她回來啦!AMY!手裏拿着測孕棒回來啦!」羅書全撥通顧小白的電話,那邊還沒響聲,羅書全就連珠發地跌落出來。

「那……所以呢?!」顧小白也一頭霧水。

「沒有所以,她現在進洗手間測試去了。」

「哈哈,你是打電話來給我立遺囑的嗎?」

「這個……你不要開這樣的玩笑,」羅書全緊張地抹著汗,「你知道我現在心臟跳多快嗎?估計一分鐘一千跳……怎麼辦啊怎麼辦啊,上帝保佑啊。」

「喲,你現在已經管我叫上帝啦?」

「我叫你不要開玩笑了!」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電話里的顧小白聽起來很費解,「我就是搞不懂,你有什麼好緊張的啊?這種事,意外懷孕嘛,很正常的啊,打掉就是。你要不要醫生電話啊?」

羅書全捂著心臟不說話……

一說話……心臟就跳出來了……

「不過打掉以後,你們很快就會分手就是了。」電話那頭說。

「嗯?」

「什麼很快就會分手?」

「喔,我剛才忘了跟你說了。」顧小白在那邊想起什麼似的說道,「雖然懷孕這種事大家也不想,兩個人感情也不錯。但很多情況下,女的莫名其妙懷了孕,也很懂事地去打掉了。打掉之後,沒過多久,這個女的就會和這個男人分手,而且恨之入骨。」

「啊……」

「你……在說什麼東西啊?」

「我也不知道啊,女人的心態啊,很怪的。」那邊聽起來確實不像在開玩笑,「她們覺得一個新的生命在肚子裏被扼殺掉以後,她們會一下子對這個男人毫無感情。非但毫無感情,而且會怎麼看怎麼討厭,然後就會非常絕情地離開他。這種事情我聽說過不止一次。」

「這這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我怎麼知道!」那邊叫喊起來,「我又不是女人!再過一個禮拜,你自己去問AMY好了!」

羅書全沉默了半天。

「我的心臟已經不跳了。」

「嗯,就像你即將要扼殺的小生命一樣嗎?」

電話里傳來羅書全的哀號,「大哥,你到底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恐嚇我的?」

顧小白嚴正聲明,「我既不是安慰你,也不是恐嚇你,我把所有事情攤開來告訴你,讓你做好思想準備,做兄弟做到我這個份上容易么我?就這樣,再見!」

嘟嘟嘟的聲音……親人也沒了……

衛生間的門徐徐打開了,好像地獄的門啊……

地獄來的使者面無表情地出來,沒有表情地經過他,沒有表情地坐下,拿不準是真來收他的,還是過路打醬油的。羅書全抱着試試看的心情上前搭話。

「怎……怎麼樣?」

坐在她身邊,羅書全雖然顫抖,也要假裝不害怕地問著。

「你自己看。」對方遞過來一支小小的塑料條狀物。

羅書全兩隻手捧著接過,像接聖旨。

垂下頭研究……好複雜哦……

是什麼意思呢?

AMY坐在那裏等了半天,看羅書全還在那裏深情地凝視驗孕棒,好像馬上會有個神冒出來許他三個願望似的,突然他轉過頭來。

「怎麼看?」

AMY一個趔趄,想死的心都有。

AMY強笑着爬起來,走進洗手間,拿出測孕棒的說明書,遞給羅書全。

「漢字會看吧?」

這個打遊戲從來不需要看說明書的男人,接過說明書,比對着測孕棒,看起來。

顧小白在鍵盤前工作,打字,突然,房間的燈暗了暗,然後又亮起。

顧小白抬頭看燈,四周的燈暗了暗,再亮起。

然後,砰的一聲,保險絲炸掉,所有燈全部滅掉,房間里一片漆黑。

「祝你平安!喔……祝你平安。讓那幸福,永遠圍繞在你身邊……」

顧小白在一片漆黑中……輕輕地哼唱起來……

第二天下午,顧小白約了左永邦,來分享羅書全的悲慘命運。三人跑到樓下的茶餐廳,顧小白一口氣點了八十個菜,和左永邦兩個人你來我往地吃着,就羅書全一個人沉默不語。

「來來來,多吃點。」顧小白還給羅書全夾菜,「馬上要做爸爸啦,要多補補……」

「行了行了,你就別刺激他了。」左永邦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個對幸災樂禍抱着終身興趣的男人,是以怎樣的惡趣味維持着生命啊……

「不好意思,我可能是天生運氣好,從來沒讓女孩子懷孕過,所以基本上我很難體會這種心情。」顧小白拿起一根筷子,對着羅書全,「請問你現在什麼心情?」

「沒有心情。」羅書全面無表情地說。

「哇!實在是太高級了,你不由得讓我想到了一個故事。」

「什麼故事?」左永邦也好奇起來。

「你知道希區柯克嗎?」顧小白問道,「希區柯克是美國著名電影導演,拍過《驚魂記》《蝴蝶夢》《紅樓夢》等重要驚悚電影多達幾十部。和村上春樹、米蘭昆德拉並稱為泡妞必知的裝逼關鍵詞之一。他執導一部電影具體叫什麼我忘了,需要女主角表演極度悲傷的狀態。那女主角是誰我也忘了,反正演來演去死活演不對。極度悲傷,怎麼演啊?」顧小白攤攤手,「然後希區柯克就對她說了,你什麼也不要做,什麼也不要演,就那兒站着,面無表情,就對了,就極度悲傷了。結果,那女主角憑這片拿了奧斯卡獎……」

顧小白轉手指了指羅書全,「極度悲傷。」

左永邦看看羅書全,的確是面無表情。

「其實,我心裏難過不是因為她懷孕。」面無表情的人突然說道。

「啊?那是什麼?」

「是我懷疑,這孩子不是我的。」

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顧小白和左永邦互相看了看,誰也不敢先開口說話,好像語音會引爆餐廳里的某種炸彈裝置。

「我們每次那個……」羅書全沉默了半天,說,「我們都……至少我都充分做好了安全措施,她怎麼可能懷孕?」

「喔……」顧小白想了半天,一拍桌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好險惡的用心!」

「啊?什麼險惡用心?」

「你們這次複合啊!我本來就想了,只見過合久的分,沒見過分久的合。我早覺着你們這次複合哪裏透著詭異。原來是她跟別人那兒懷上了,然後不捨得打掉,就賴在你頭上!果然是太險惡了!」顧小白憤憤不平。

羅書全抬頭看看顧小白,「你討厭她也得有個譜好嗎?我們複合了起碼三個多月了,賴也賴不着我啊!」

「嗯?這下我很迷茫……」顧小白呆在那裏……

已經超出想像力極限了……

「他思路太詭異你不要理他。」左永邦擱下筷子,好聲對羅書全說,「你是不是懷疑AMY在外面有人?」

「我不知道啊!」羅書全茫然得很悲傷,「我只是覺得,她沒道理在我這兒懷孕。」

「那你好好回想一下,她在你面前,至少這段時間,表現得和以前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什麼?哪兒不一樣?」

「問你呢,神態啊,表情啊,舉止啊。」

「沒什麼啊,很正常啊。」

「有沒有心不在焉啊什麼的?」

「算了吧,」顧小白元神歸位,插話道,「那個AMY跟他在一塊兒就沒怎麼心在焉過,而且女人要演你哪兒看得出來啊?」

「看不出來的嗎?」羅書全真不知道。

「當然看不出來,好嗎?」顧小白斷然說,「我跟你說過,世界上任何一個女人都是演技派。她要在你面前演自然,打死你也看不出來。只有一點可以判別——呃……就是這段時間以來,你們上床的時候,她對你有沒有什麼抗拒啊,不投入啊的感覺?」

望着顧小白緊張的神情,羅書全也慌亂起來……

使勁回憶……

「我……我沒注意啊,我沒注意她什麼感覺啊!」

「行了,完了。」顧小白乾脆地說左永邦,「診斷完畢,出軌的原因找到了。」

望着羅書全獃獃的眼神,顧小白大喊:「你還不明白嗎!誰讓你從來不注意女人在床上的感覺!你不注意她,她就找別人注意去了!」

面前的男人真的悲傷起來。

「真……的……么?」

「廢話!當然是真的!」顧小白大喊。

餐廳里別人都轉頭看他,顧小白也沖着他們喊:「找的又不是我!你們看我幹嗎?」

大家紛紛把頭轉回去。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左永邦說,「我們也就是瞎猜,跟三個八婆似的,我怎麼覺得渾身那麼不舒服啊?你把我找來幹嗎?」

「廢話!兄弟有難,能不管嗎?」顧小白憤憤道,「這事兒我又沒經驗!」

「咳,好吧。」左永邦乾咳兩聲,看着悲傷得不能自已的羅書全,「總之呢,這種沒譜的事別瞎想,再嚴密的保全措施也有中獎的時候。」

羅書全一直沉默著,突然,他抬起頭來,「我就不能問問她嗎?」

左永邦緩緩轉頭,看着顧小白,「能問么?」

「我不知道啊,」顧小白茫然地回答,「我說了這事兒我沒經驗的,所以才把你找來。」

左永邦也忍不住突然大喊:「廢話!當然不能問!打死也不能問!」

餐廳里,眾人再次轉頭看左永邦。

左永邦沖他們回喊:「看我幹嗎?又不是問我!」

眾人再默默把頭轉過去。

「不管怎麼樣!切記!切記!」左永邦望着羅書全,好像在立遺囑,「這個問題,哪怕在你心裏問了一千遍!你也不能當着她面親口問出來!一句都不行!」

「為什麼?」

「廢話!問了也無非就兩種情況。一種她承認了,這孩子不是你的,忽悠你沒忽悠成,那你還能要她嗎?」左永邦看着他,緩緩掰着手指,「二就是這孩子真是你的,但你居然懷疑不是你的,那她還能要你么?」

「總而言之,你們分定了!」

羅書全通盤想了想,把顧小白和左永邦的話都在腦子裏盤通了,緩緩點了點頭。

「總之,這孩子打掉,她也肯定跟我分,對吧?」他看着顧小白,再把視線轉移到左永邦臉上,「問也是肯定不能問了,是吧?你們……還能再給我條活路走嗎?」

活路肯定是沒有了,羅書全一個人默默地回到家裏,家裏空空如也。他答應了AMY今天下午四點給她答覆,現在是三點半,AMY正在服裝店上班。他想去看她,卻下意識地打開電腦,在電腦前麻木不仁地翻著,腦子裏還回蕩著剛才顧小白和左永邦的話。

「從古到今,就從來沒聽說過,有什麼男人能在女人把孩子生下來之前,就確定這個孩子肯定是他的。」左永邦說,「但生下來之後呢,一般沒什麼事也沒人會精神病到去做個親子鑒定。」

「那這個地球不是很危險?」顧小白說。

「對於男人來說,確實是啊……」左永邦剛感慨了一下,突然回過神來,「嗯?瀟瀟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

見左永邦自己引火燒身,羅書全嚇得雙手亂搖,「不麻煩了,不麻煩了。」

那邊……顧小白也抬頭望起天來……

「會不會我有什麼女朋友和我分了手,把孩子生下來沒告訴我?這麼說來,我可能會有很多孩子……遺產怎麼辦呢?我本來就沒多少存款……」

羅書全顧左顧不了右,沒想到捅了那麼大婁子,整個人都傻了。

過了一會兒……大概足足有半個小時,左永邦突然嗯哼一聲,悠悠醒轉,長長地吁了口氣……

「是我的……瀟瀟是我親生的。」

「啊?靠什麼判斷的?」顧小白忍不住問。

「什麼也不靠。」左永邦笑笑,指了指自己胸口,「靠自己的心,我剛才回憶了一下十七八年前,我和我太太……在瀟瀟還沒出生前……我們……」

「你回憶了整整一個小時?」

「是啊,很多美好的回憶啊……」

光憑那些回憶,那些歡笑與感動,瀟瀟是我親生的。

羅書全坐在電腦前,一邊回想着,一邊在電腦文件里亂翻。

突然,一個文件夾被打了開來……

很多很多照片攤在眼前……都是他……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AMY給他拍了很多照片,睡得像豬的時候,打遊戲痴迷的時候,一個人坐在馬桶上怔怔發獃的時候……

這些羅書全自己也不知道時間流過的瞬間,都被AMY隨手拍了下來……

羅書全的眼淚馬上就流下來了……

我怎麼能……懷疑她……

這個時候,AMY在回家的路上,心裏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昨天晚上,她把那個彌天大謊撒完,看着羅書全面色慘白,剎那間只憑怨念,就把整棟大樓的燈全熄滅了。燈再亮起的時候,他對她說要再想一想。

「想什麼呢?」AMY心想,她不知道羅書全經過深思熟慮的答案是什麼,只是好幾次半夜起床,都看見羅書全一個人坐在客廳里發獃。她有點不忍心,但事情已經做下了,只好硬著頭皮做下去。AMY只好不斷安慰自己,這是對羅書全最後的測試,測試他是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的、負責任的男人?如果是……她就再也義無反顧……

她也不想想,如果羅書全跑上來特別鄭重地對她說,我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

她該怎麼辦?

這也是她走在回家路上,心裏發懵的原因——那一剎那,心虛到竟然希望,羅書全讓她把這個不存在的孩子打掉,這樣她至少還能大肆發作一下……

現在,真是騎虎難下啊……

AMY就是懷着這樣的心情到了家,用鑰匙開了門,屋內空無一人。

牆上的鐘,已經快五點了。

這個男人……竟然連見我的勇氣都沒有了。

此時,羅書全正拽著顧小白在南京路上狂奔,他看到那些照片,突然間腦子裏無比清楚。

我沒辦法確定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誰都沒辦法確定,我只能確定一點……

AMY是我的,是我要的,是我一直在尋找並確定的那個女人……

我要向她求婚!

他衝到顧小白家,用最快的速度和他說明了來意,就把他拽出了門。兩個人合計了一下,手頭的存款合在一起,怎麼樣也能買一個正經不丟人的鑽戒了,就沖了出去。

一路上,羅書全心情激動,渾身顫抖,顧小白還在發懵。

他想不通,這個男人前一秒還在懷疑自己女人懷的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下一秒就要和她求婚……

但既然他決定了,我就支持他。

在蒂凡尼的店門口,顧小白眼睜睜地看着羅書全的手機響了,是AMY打來的。

然後,羅書全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手機掐了。

「我不想讓她知道太多。」說完,羅書全就把顧小白拽進了店裏。

穿着制服的美貌售貨員走過來,「兩位需要點什麼?」

「鑽戒。」

「請跟我來……」

兩人趴在一個櫃面上看了半天,羅書全挑中一枚鑽戒,讓售貨員拿出來,遞給顧小白。

「向我求婚。」

「啊?」

「我要試試看AMY看到它的效果。」羅書全小聲逼迫着不知所措的顧小白,「快點!向我求婚。」

顧小白鎮定地接過鑽戒,看看周圍,邊上的人都在看着他。

他只好……單膝跪下來了啊……

真是這輩子最想死的時刻……

「說點兒什麼。」羅書全低頭對顧小白說。

「你個傻逼,你愛嫁不嫁。」

羅書全湊上去,小聲警告,「認真點,嚴肅點,弄得不好這段話我還要照樣扒下來給AMY聽呢。」

顧小白嘆了口氣,閉上眼睛想起來……

剎那間,周圍嘈雜的聲音都像潮水一樣退去了。有一個人留在沙灘上,穿着長裙,在漫天夕陽下就這麼輕輕笑着,沙灘上留下了一個個足印……

「對不起,我知道我們分開過。」顧小白睜開眼,不知何時,眼中已經滿是淚水,「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在分開以後的每一天裏,我每天都想着怎麼重新和你在一起。為此,我不斷地禱告,不斷地往前走……

「我指望着哪一天,或許哪一天,我們會在某一個路口,某一個我們根本就沒預料過的路口重新遇見。這時,這個時候我們都會發現,我們曾經如此,如此輕率地錯過了對方,錯失了對方。而上帝這輩子給過我的最好的兩個禮物,是遇見你,和再次遇見你。

「我不能再等待上帝再給我什麼了,我要做的是給你我剩下所有的生命。也希望你能給我,給我你最好的禮物,你剩下的所有的人生……嫁給我……」

那個人像霧一樣消失,眼前漸漸清晰了……

一個猥瑣的男人正跪下來,抱着自己痛哭失聲……

耳邊,也彷彿傳來一個女顧客拉着男友哽咽的聲音,「誰規定同性戀在中國沒法結婚?這兩哥們兒太不容易了……」

回家的計程車上,羅書全和顧小白坐着。羅書全手裏拿着鑽戒盒,不斷地做驚喜狀,打開,露出熱淚盈眶的表情,然後面無表情地合上;再驚喜狀地打開,熱淚盈眶……循環往複N次,顧小白在一邊打電話給左永邦。

「羅書全要向AMY求婚啦!」

「什麼?」那邊傳來迷迷糊糊的聲音。

「羅書全要向AMY求婚啦!」

「什麼?」那個聲音猛地驚醒過來,「是我沒睡醒,還是他還沒睡醒?什麼意思?」

「羅書全,通過你的啟蒙后終於想通啦!不管那孩子是怎麼回事,AMY是他想要的那個人。所以和我一起剛剛買了鑽戒,現在在我邊上發神經呢,一會兒我們回去,他要向她求婚啦!」

左永邦反應過來,連忙起身穿衣服,「你等等,我馬上過來。」

五分鐘后,他也出了門。

這個時候,華山醫院的門口,莫小閔正在焦急地等待着,遠處AMY急匆匆地走過來,戴着大墨鏡。

「怎麼回事?不是說到我家來嗎?」莫小閔困惑地看着她,「怎麼改這裏了。」

「我可能真的懷孕了。」

「什麼?」

「別叫。」AMY低聲說,「我可能真的懷孕了。」

一個小時前,AMY環顧著空蕩蕩的房間,過了約定的時間,羅書全還是無影無蹤,打電話給他,也被果斷地掐斷了。

這個男人,不敢給什麼回應,連見我面的勇氣都沒有了……

或許,這也是一種回應吧?

AMY站在原地,看着空蕩的房間,無意識地不斷地苦笑着。原來在莫小閔口中的這個「無聊的惡作劇」,真的是這樣起了作用,照出了這個男人本性中的怯懦、無能、沒有擔當。

我已經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了吧……

AMY緩緩地看着四周,這屋子裏,不知何時,已經擺滿了自己的東西,要收拾起來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

先把最容易拿的東西帶上吧,今天晚上住到莫小閔家裏去。

我已經不想再見到他了……

AMY拉出拉杆箱,胡亂地往裏面塞着衣服,然後不知怎麼地,可能是動作過於激烈。

一陣強烈的嘔吐感,從胃裏翻江倒海地升騰起來……

「你沒跟羅書全說就這麼過來了?」

「我跟他說什麼啊?」AMY悲憤地看着莫小閔,「我之前就跟他說了,他說給我反應,到了時間,人都沒了,打電話都不接,還能跟他說什麼啊?說『哦……不好意思,我之前是騙你的,這回好像是真的,請鄭重對待哦』……這麼說嗎?」

莫小閔也答不上來了。

過了一會兒。

「你確定……你上次不是買了那個測孕棒嗎?你沒在家先試嗎?」

「我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逃出來,你懂嗎?我一分鐘都沒法在那兒待了,我們已經Over了。那個什麼測孕棒,我得在上面畫線啊!哪有一次就成功的,全被我用光啦!」

「那……那你準備怎麼辦呢?如果真的懷上了。」

「沒怎麼辦,打掉。」

望着莫小閔獃獃的眼神,AMY傷感地笑起來,「可能真的是上帝在懲罰我吧。羅書全已經指望不上了,我們已經結束了。」

「可你不是一直想要小孩嗎?」

有護士走出來,叫着AMY的名字。

AMY站起來,朝着莫小閔傷感地笑了笑,然後走了進去。

莫小閔的眼中是她的背影……

「你真的想清楚了?」

羅書全家裏,三個人已經會合,羅書全正拿着飛機上的嘔吐袋,不斷地湊著深呼吸,放下,對左永邦點頭。

「真想清楚了?」

羅書全又把頭埋進嘔吐袋,深呼吸。

「哪怕她這次懷孕可能不是你的?」

「不,是我的。」羅書全抬起頭,眼神慢慢堅定,「我想和她在一起,就是這麼簡單。」

「好,想清楚了就好。」

「你們快點走吧,她可能馬上就回來了。」

「不要!」顧小白突然舉手,「我要看!

「看什麼?」

「我從來沒看見過人家求婚!我要看!」

「我們走吧,我們在這兒他說不出來。」看着羅書全求助的眼神,左永邦只好勸說顧小白。

「哼!」顧小白看看他們,然後站起身,走到衣櫥前打開門,鑽進去,慢慢把門關上。

羅書全和左永邦面面相覷。

這時,外面鑰匙開門的聲音,羅書全悚然而驚,緊張地轉過頭去。

左永邦站起身,整了整領帶,很自覺地走向衣櫥,打開,進去,慢慢關上門。

姿勢相當之優雅。

門推了開來,羅書全條件反射地站起來,兩人互相望着。

氣氛……突然詭異起來。

「剛回來?」羅書全緊張地笑起來。

「Hi!」AMY對着他,像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笑起來。

「不好意思,我之前有點事兒,所以我沒接你電話……」

「喔!沒事!」AMY高興地搖搖頭,打斷他,眼光轉到屋子角落裏,走過去拿起收拾到一半的行李箱,放到床上,開始重新整理。

「這……這是幹嗎?」

「沒事。」AMY轉過頭,朝他笑了笑,「我要出去旅行一趟。」

「旅行?和誰?去哪裏?我怎麼完全不知道?」

「我自己一個人,剛決定的。」

AMY完全不管羅書全,整理著自己的箱子,留羅書全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那裏。

「怎……怎麼回事啊?」

「沒事啊,我回頭跟你說吧。」

「你……你是不是怪我沒在屋子裏等你,沒接你電話啊,我……」

「喔!沒事!」AMY轉過頭,笑了笑,「這件事已經過去了。」

「過去了?」

「過去了。」AMY輕輕一笑,點點頭。

「情況不對勁啊!」衣櫥里,顧小白忍不住小聲對左永邦說,被左永邦一把捂住嘴巴。

外面,AMY已經收拾完箱子,笑着對羅書全,「行啦!我走啦!回頭電話跟你說吧!」

羅書全獃獃地看着AMY。

「再見。」AMY揮手朝他笑了笑,走出了門外。

那個人已經走遠,羅書全還獃獃地站在那裏,只是不自覺地拿出鑽戒,獃獃地看着。

「你有病啊!」顧小白跳出來喊。

「你怎麼回事啊?幹嗎不拉住她啊?」左永邦也艱難地爬出來。

「喂!她肯定覺得,你對她懷孕壓根不關心,絕望地走人啦!」

顧小白已經忍不住要抽羅書全耳光了。

羅書全置若罔聞,只是獃獃地看着門,嘴巴里突然發生輕輕的喃喃聲。

「AMY,嫁給我……」

「現在說有個屁用啊!」

「AMY,嫁給我,我沒有在家裏等你,我沒有接你電話,我是去買戒指的……」羅書全像兩個人完全不存在似的,獃獃地對着空氣說,「我急得連錢都忘了帶,是顧小白借我的……我沒有想到……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你可不可以……我們結婚吧……」

顧小白和左永邦互相看了看,這個人已經瘋掉了……

「AMY……」羅書全夢幻地說着,「我們結婚吧……」

「沒事吧你,醒醒!」

「你可不可以嫁給我,AMY我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我不能了……」羅書全像還魂似的突然反應過來,衝過去大叫着拉開門。

「AMY!」

撞到一個人,AMY的身影,靜靜地佇立在門口。

AMY慢慢轉過身,臉上全是眼淚。

羅書全獃獃地看着AMY。

AMY看着羅書全,笑着抹了一下眼睛,然後拎起箱子繼續往走廊外走。

「AMY!」

AMY轉過頭,看着他。

「我沒有不負責任,我喜歡小孩子。」羅書全認真地看着她,「我也沒有不管你,我剛才是和顧小白一起去買戒指了……好多戒指,不知道選哪個,不知道你喜歡哪個。其實這麼長時間來,我都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些什麼。說實話,我不是很了解你,但是我想了解你,想知道你喜歡什麼,想要什麼。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我,但是我知道我想要你。我想知道,我們能不能一直在一起……」

AMY看着羅書全,眼淚噼里啪啦掉下來。

「AMY……」羅書全緩緩跪下,舉著戒指,「我們結婚吧……」

AMY看着他,捂著嘴,慢慢向他走過去。

「我好想撒花。」顧小白小聲對左永邦說。

「哪兒有花?」

「走道里倒是有一袋石灰呢……」

AMY走到羅書全面前,慢慢地伸出手,伸向戒指。

在碰到的那一剎那,她止住了。

耳邊響起的是剛才在醫院診室里……醫生對她說的……

「不好意思,小姐,結果已經出來了。我們觀察到,你的子宮壁非常薄,受精卵很難在上面依附。不好意思……剛才的感覺可能是心情激動吧,是一種誤會。不好意思,你非但沒有懷孕,可能很難會懷孕……」

「對不起……」

AMY獃獃地望着醫生,就像現在獃獃地望着羅書全。

面前閃爍的東西,是自己一直在渴望的幸福。然而現在,就此時此刻,卻是像光年一般的遙遠,無法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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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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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SON 22:罪該萬死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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